阿克苏地区图书馆

一、大地的盛景
  黎明
  天边 银色的旗帜为黎明升起
  黑暗的大雾从宇宙的舞台匆匆离散
  太阳的十万缕光芒变成手指
  为醒来的人们把肩上的黑纱撕成碎片
  西域
  看啊 天穹为大地投下了着火的巨石
  东方的猎人手提光明绳索也已赶到
  奇迹从此开始诞生 猎人唱起赞歌
  用酒杯把巨石盛进大地更悠远的怀抱
  春雨
  乐师们终于调好了琴弦
  酒怀和酒壶自天而降 被大地接住
  当一个人的泪水终于遮住了双眼
  沉醉的大地 在清晨开始入眠
  博格达
  我不是黑暗的儿子 但在我眼里
  光明的世界时常显得漆黑和暗淡
  为了太阳的光波 这不是奇怪的事件
  神和宇宙最终将照亮我的身体和双眼
  天山
  天穹张开温暖的胸怀 白玉纷纷苏醒
  而初升的太阳 又给它们镶上金色的花环
  停下吧 正在急迫行走的白云
  看停留的大雪已把一切装点
  伊犁河
  夜色也化作河水滚滚流淌
  赶走了白昼 山岩轰隆鸣响
  醒来的鱼儿和水鸟成群生长
  爬上岸的音乐 已悄悄汇成湖泊
  七月飞雪
  男人在这时喝酒 女人又一次怀孕
  大地披着白色丝绸又一次安眠
  在低处 一只逃跑的乌鸦终于停下
  对一只比自己更黑的乌鸦表达出了爱恋
  沙漠
  天空的一部分 是不是逼近了神
  秋风之下 赤裸全身 毫无表情
  只有在月光下相见 我才惊异地发现
  它们是奔跑中平和的马群
  一匹马
  一匹马歪过头看着远处的一块石头
  一朵花刚刚凋落 花瓣掉在石头上面
  恼恨时间呀 为什么让我成长得如此缓慢
  不能完成一朵花的安静和一块石头承受的苦难
  欢聚
  欢乐的双手 为春天打开诗卷
  一杯烈酒 证明神殿里的一切已经齐全
  灵魂之影 投射于一片火焰之中
  怎能不歌唱 这荒野已变成天堂
  静夜
  安睡吧 月亮的脸庞已埋进了夜的胸膛
  就连鸟儿 也已收回了翅膀
  进入黑暗中的光明 不是要让太阳殉葬
  而是让适坦的梦降落在宇宙的婚床
  二、游牧
  单于①
  我的马跑过了山冈 我的女人逃出了帐房
  我的刀枪变成了霜月 我的道路被大雪埋葬
  我的一切都离我而去 我的心已丢
  丢于真正喂养西域的赤野大荒
  酒
  把酒倒满 往春天的火中投入更多的骄傲
  叹息的双唇紧锁 人们眼里满是期待的目光
  时间之鸟已在这里长时间盘旋
  它不会忽视一根小草和一片大沙漠的缠绵
  游牧者说
  我的心裸露于深沉的夜晚
  从未苏醒 像那些久已遗忘的早年信念
  当月光的死结 终于在寒霜中翻转
  我抬起头 寻找夜空中又高又冷的火焰
  迁徙者
  我醒来时 一个粗喘的声音在说：
  “已经盛开的花儿将被岁月遗忘”
  我熟睡时 这个声音变得越来越轻——
  “最美的花儿将和破晓的天一起开放”
  守望家园
  大鸟卷走天空 雪山俯下身子亲吻大地
  古丽在清晨的凉风中 又站成了小木屋
  太多的快乐改变着大地 改变着古丽
  男人满身疲惫打开柴门 满屋已温暖如春
  远征
  天空中行走着自己的欲望和梦幻
  只有大地布满受完火刑的斑驳身影
  我睁开了双眼 但为什么总陷于无奈
  ——我们刚被天空甩下 却不得不又从大地上升
  返回
  雪莲曾教我尊严 骏马曾使心灵辽远
  现在 我从悲悯的雪山下来 走到你们中间
  我没有带来箴言 也已失去歌声和嘴唇
  我只能用神灵赋予的声音说：低处有一个更美的春
  预言
  就在牦牛默默侧过身的一瞬间
  春天的花朵延长了盛开的时间
  谁在泥土中感受了风暴 为故乡点亮灯盏
  当这灯盏熄灭 草原停留在骏马奔驰的那一天
  极致
  当我们被一条大河感动 被一句箴言驱赶
  阴郁的火焰在燃烧中变成了蓝色的宫殿
  谁在隐隐约约的王座上呼喊——
  怀抱太阳的神就在你们中间
  逐水草而居
  草地的尽头是宫殿 树林的尽头是果实
  雪的尽头是舞蹈 歌声的尽头是神话
  你的尽头是苍穹 在眺望中越来越遥远
  我的尽头就是你 变得越来越蔚蓝
  东方
  我的诗里已经过多地写到了东方
  而与一个匈奴相比 又是多么的苍白
  东方 荒野有多长 人的眺望就有多长
  而且季节必然要让这些野草一一归入梦想
  三、沧桑王国
  飞翔的语言
  ——西域的许多民族都有自己的语言
  幸福的藤蔓 在黄昏变得更加庄严
  朗诵梦想的人 被黄金踱亮了双眼
  在苍穹下 万物接受着春天的奉劝
  饥饿的鹰 一次次缓缓飞远
  车师王国 前王治交河
  那一刻清凉的手臂抚摸着彩虹
  高山移至脚下 流出硕大的泪滴
  交河孤城 王者在城门画下自己的额角
  弱小的鸟 坚持到最后 终于读出了两个字——家园
  佛国于阗
  圣光缓缓下滑 射中清晨中醒来的群山
  很快 肃穆就为僧人们准备好了午餐
  透明的身影刚刚进入打开的寺门
  一壶奶茶说着河流的话语，已在沙漠中流远
  解忧
  大雪用洁白的双手拍击着帐房
  解忧缓缓躺下 直到身体里的一盏灯被扭亮
  乌孙王怀着怎样的激情触到雷霆——
  “美已通知一个崭新的王国出现”
  粟特商队
  请听我说 每条街道都有日月交替
  即使玫瑰凋败 星光却依然亮起
  一个个客栈如负在身 我们对命定的时刻
  就此守住 就此取乐 就此别离
  回忆
  匈奴大宛月氏乌孙 美女烈酒宝马雪莲
  但为什么 一切已在风沙中长眠
  神啊 如果你让每个人都能回到从前
  每一刻 欢乐汇聚 草原将为你举起花环
  烽燧
  狼烟点燃了所有的刀枪
  就连军马 也发出了人的呐喊
  血泊流成河水 时间开出连片的罂粟
  当烟尘滑落 土拨鼠才在遗忘中迎来夕阳
  突厥
  在黑夜的雪山跟前人们想起故乡
  而欢聚的喜悦让他们把野果一一珍藏
  在春天冰雪消融 明星在天边出现
  是文雅的风拉起他们的手 为生命唱起赞歌
  古城遗址
  悬崖被黎明的狂风一次次刮远
  沉默的石头 叫喊的石头 屹立沧桑
  冷漠的手怎能不抚摸这温热的永恒
  ——你在灵魂之中已占有我们
  四、生命的芬芳
  猎歌之一
  初升的太阳带来了东方的福音
  而天狼的舞蹈也已敲响了大风
  让我们文明地挽弓搭箭 留住春天
  必然是狩猎者最幸福的心愿
  《福乐智慧》②
  即使亲临一千次也仍将是歌唱
  受难的心灵 崇高的心灵 都稍纵即逝
  “伸手抓住两个世界：今生和来世”③
  大地的享乐者 谦卑和坚贞是享用不尽的圣宴
  雪峰
  早已燃烧完毕 只坚持着肃穆
  野花安详地凝视着凋落的永恒
  我和你都过于明朗 一千丈的距离等于一尺
  在这一尺之上 最初的雪花敞开了心灵
  苏武眼里的一只鸟儿
  让所有的鸟儿都死去 只有这一只留下
  让我找到它在冬夜里栖息的痕迹
  十九年 我的心灵为肉体一再停留
  而这只鸟儿在飞翔啊 沿着大地无边的梦想
  十二木卡姆④
  阳光的针线刺锈着我们的灵魂
  歌者醒来 同样惊异于身边的鸟群
  于是我站出来 用全身心承受巨大的春天
  正因为这样啊 大火点燃了所有会唱歌的森林
  读《柔巴依集》⑤
  波斯湾所有的珍珠已被大火付之一炬
  留下的灰烬被一双圣贤的眼睛注视
  先知也因为阵痛而醒来 准备书写天启
  但仅仅写下一笔 便又回到梦里
  猎歌之二
  一只苍狼出现 我的猎犬把它咬翻
  我举起弓箭 猎犬却忽然返还
  母亲已被咬伤 但却护着腹下的幼子
  我与苍狼对视半天 从此不再轻易出箭
  穿越
  我不再用等待来修复信念
  只用朝圣 在这个早晨一步步走远
  我慢慢地就赶上了自己
  穿过牧场 也就穿过了一场用心灵品尝的盛宴
  远去
  远去吧 喝下的酒已经不少
  山峰在大醉中也已敞开了怀抱
  远去是一场醉生梦死 而西城是大风中骄傲的老人
  爱儿子深沉 宁愿巢穴空空
  2001.3

注：①单于：匈奴之王。 ②《福乐智慧》：优素甫·哈斯·哈吉甫著，是公元十一世纪喀拉汗王朝的一部回鹘语长诗，计一万三千二百九十行。 ③引自《福乐智慧》中诗句。 ④十二木卡姆：系维吾尔著名套曲。 ⑤《柔巴依集》：奥马尔·哈亚姆著，四行为一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