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图书馆

半夜里下开了雪，天亮以后，越下越大。狂风不停地呼啸着。先遣连驻地前面草滩上走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在风雪中有些颠颠簸簸的，显得非常吃力。
  小刘走出帐篷去备马，发现风雪中有个人影走动，连忙跑去看，见是江珠老人，用手扶着他，慢慢走进连部。
  杨卫国、赵虎见江珠老人来了很高兴，忙上前迎接。连队的同志也都怀着喜悦的心情跑来看江珠老人。这个问：“江珠爸啦，你好！”那个说：“江珠爸啦，再不要走了，就留在我们这里做客吧！”老人刚坐下，李成背着药箱跑来给老人脚上的伤口换药。这使江珠老人很受感动。
  江珠老人这两天走了好几个地方，都见到索南头人征集人马，发放枪支，准备和解放军打仗，扬言要把解放军赶走。他觉得象解放军这样的好人，应该永远留在草原上。于是，他忧心忡忡地冒着风雪严寒走了半夜，到这里来了。他把这两天的所见所闻都告诉了杨卫国和赵虎。杨卫国、赵虎安慰他说，反动派赶不走解放军，解放军一定要解放西藏，永远留在这里。老人这才放下心，脸上有了笑容。江珠老人谈完心里话就要走，杨卫国、赵虎还有同志们都挽留他住下来，待风雪停了以后再走，江珠老人同意了。
  吃过早饭，杨卫国带着小刘、旺堆去看香孜阿妈。
  小刘一大早就忙着做外出的准备工作。一切停当之后，觉得还有件什么事没办。他想了一下，记起来了，应该给香孜阿妈带点吃的，便急忙跑进伙房。老班长见他那个着急劲，笑着不紧不慢地说：“小刘，你准是来拿吃的，要给香孜阿妈送去，对吧？”
  小刘急茬地说：“对对对！”
  老班长说：“我想，应该给香孜阿妈带点野牛肉去。”
  “好，干粮、牛肉都带一些。”小刘同意老班长的意见。
  老班长想了想问：“你说，牛肉带生的，还是带熟的？”
  小刘随口答道：“嗨，生的怎么吃！带去香孜阿妈还要煮，当然是带熟的好。”
  “听说藏族老乡爱吃生的？”老班长问，“你经常在外面跑，见他们是怎么个吃法？”
  这可把小刘难住了，虽然和牧民接触了几次，没见过他们吃东西，生的熟的没法肯定。他准备跑去问问旺堆，可是刚转身又停住了。他想：“真笨！带上生的就是了，如果香孜阿妈爱吃生的刚好，爱吃熟的，在帐篷里架上火煮煮就行了。”于是自己动手切了几大块生野牛肉，拿了一些干粮装在麻袋里，又想起自己还有半斤葡萄干，也带上。这是出发时，一位维吾尔族贫农老大爷送的。当时他不收，可是老大爷硬往他挂包里塞，动情地说：“孩子，收下吧！毛主席派你们来解放了我们新疆各族人民，现在你们又听毛主席的话去解放西藏。带着路上吃，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呀！”
  老大爷的深情厚意，他难以推却，只好收下。但是他一直舍不得吃，现在正好送给香孜阿妈吧。
  杨卫国带着旺堆、小刘骑马走过草滩，顺着一条沟走了大半天，到了香孜阿妈的帐篷跟前。
  香孜阿妈象迎接贵客一样地接待他们。小刘把干粮、野牛肉和其它礼物一件件交给了她。香孜阿妈热泪盈眶。在领主们的眼里她是一钱不值的穷百姓，现在却受到解放军这样的尊重和爱护。她家祖祖辈辈谁见过解放军这样好的人呢？她激动得半天才说出话来：“金珠玛米，你们的心比天上的星星还要亮啊！”接着，香孜阿妈自言自语地说：“我活了六十来岁，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是谁叫你们这样做的呢？”
  “香孜阿妈，是毛主席他老人家叫我们这样做的。”旺堆把话接过来说。
  “毛主席！”香孜阿妈激动地喊出了声。她没见过毛主席，但是她相信，一定是个受人崇敬爱戴的人，要不然他派来的解放军怎么会这样好呢！
  杨卫国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笔记本，翻开封面，把第一页上印着的毛主席像送到香孜阿妈手里，深情地说：“就是他老人家教我们这样做的。”
  旺堆在一旁接着说：“毛主席是我们各族人民的大救星，就是他老人家派解放军来解放我们西藏穷苦人民的。”
  香孜阿妈捧着毛主席的像，久久地凝视着，心情激动，含着热泪说：“毛主席呀，毛主席！我们西藏人民多么想念您啊！”
  毛主席伟大的光辉形象深深地印在她的心里。
  杨卫国和香孜阿妈说了一会话，见牛粪不多了，他让小刘、旺堆去拾牛粪，自己提着水桶去打水。香孜阿妈盘腿坐在火堆旁烧着茶水。
  杨卫国把水提进帐篷，又出去拿了些牛粪进来。刚坐下，小刘背着半麻袋牛粪跑进来说：“指导员，有个背叉子枪的牧民，在离这里三四百公尺的地方监视我们。”
  杨卫国想出去看看情况，还没起身，香孜阿妈站起来了。她听说有人监视金珠玛米，心里很不乐意，走出帐篷，站在岩石下一看，惊喜交集地说：“金珠玛米，那是我的多吉，我的多吉呀！”说着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
  杨卫国怕她摔倒，忙跑上前去用双手扶住她。小刘也跑过来扶住她。
  多吉站在那里已经好一阵了。他见帐篷外面有穿黄军衣的人，一直不敢贸然走上前。这是些什么人？是不是领主、管家说的解放军？他隐蔽着仔细观察，见两个穿黄军衣的在捡牛粪，一个提水，就是不见阿妈的身影。阿妈哪里去了，难道被他们杀害了吗？他思考了一阵，决定拚着性命去看看。他从隐蔽的山沟里走出来，忽然见阿妈从帐篷里走出来了。多吉见了阿妈，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恐惧。高兴的是阿妈还活着，恐惧的是这些人随时都有可能杀害她。他决定上前立即把阿妈接走。当他看见杨卫国和小刘一边一个上去扶住他的阿妈的时候，以为他们要杀害阿妈了，就端着叉子枪，冲上前去，把枪口对准杨卫国，大吼一声：“放开手，不许动我阿妈！
  杨卫国知道多吉误会了，赶快松开双手说：“香孜阿妈，你去吧！”
  香孜阿妈见多吉用这种态度对待金珠玛米，气得全身发颤，三脚两步走过去，拉住儿子的手，责备道：“多吉，你你……要干啥？”
  “阿妈，快走，快……”
  多吉见阿妈来到身边，急忙用双手扶住阿妈，要她快走。
  “多吉，往哪里走呀？”香孜阿妈没动脚。
  “阿妈，快走！这些人……”多吉催促母亲快走，“他们会杀死我们的！……”
  “住嘴！”香孜阿妈喝住儿子，“他们是你阿妈的救命恩人，你你……”
  “阿妈，你在说些什么呀？”多吉感到奇怪，阿妈的话他不理解，阿妈的心思他更难捉摸了。他用疑虑的眼睛望着慈祥的母亲，可是母亲对他马上变得严厉起来，用责备的口气说：“多吉，这是毛主席派来的金珠玛米，我们穷人自己的军队。你怎么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对待亲人！”
  多吉更糊涂了，他情不自禁地重复着母亲的话：“金珠玛米，我们穷人自己的军队……。”
  过了片刻，香孜阿妈见儿子的态度缓和了，就心平气和地对他说：“多吉，你一去多少天不回来。给阿妈留下的一点糌粑、牛肉，早吃光了，连烧的也没有了。你阿妈饿得躺在地上只剩一口气的时候，金珠玛米来到我们的帐篷里，送来了吃的烧的，救了你阿妈的命。走的时候，连水也给你阿妈打在帐篷里。今天金珠玛米又来看我，送来吃的用的。现在感谢还来不及，你却用这种态度对待亲人，我痛心啊！”
  听了阿妈的话，多吉有点明白了：“啊！难道那些头人说的都不对，全都说颠倒了？是呀，这些人来这么多天了，也没听见说杀过人、抢过羊……。”
  香孜阿妈见儿子不说话，只是望着她。她沉痛地说：“多吉呀，你不要忘了你阿爸是怎么死的。真正杀人的是那些披着人皮的狼，是那些领主、头人老爷们。”
  多吉想起阿爸的死。十年前索南杀害了他阿爸，十年后的今天，正当阿妈快要饿死的时候，毛主席派来的解放军送来了吃的，救了他阿妈，多么不一样啊！他慢慢低下了头，对阿妈说：“阿妈，我错了。”
  多吉抬起头望望阿妈，又看看两个金珠玛米，满面羞愧地站在阿妈面前。
  香孜阿妈见儿子认了错，感到高兴。她一把拉住儿子，转过身说：“快去谢谢恩人金珠玛米。”
  多吉大步向杨卫国走来。杨卫国迎上去，紧紧握住他的手，接着香孜阿妈的话说：“你阿妈说得对，是那些领主老爷们在杀人，他们杀害了你阿爸，害得你家破人亡。现在他们见解放军要解放草原上受苦受难的人，就到处造谣说我们杀人放火，挑拨解放军和穷苦牧民的关系。他们的阴谋诡计一定会被揭穿的。西藏人民一定要解放，奴隶们一定要翻身。”
  多吉是个有心人。那是前几天的事了。他听说扎西见过解放军，就跑去问：“扎西，解放军杀人、抢羊吗？”
  扎西说：“他们没有抢羊，也没有杀人，而且还救了我和卓玛，交还了我们丢掉的羊只。”
  多吉当时听了还不十分相信。可是现在自己亲眼见到了，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你看，解放军对人多么亲热和气啊！让他说什么好呢？他找不出一句恰当的话来表达他感激的心情，只是长久地望着杨卫国。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似乎又很陌生的声音在他耳边响了起来：“多吉哥！多吉哥！”
  多吉听到喊声，转身一看，见又是一个解放军，看他似乎面熟，又一时想不起来。只是出神地看着对方，脑子里寻思着：“他是谁？为什么叫我多吉哥？”
  旺堆拾牛粪刚回来，他把牛粪背进帐篷见里面没人，出来一看，几个人站在沟里，其中有多吉，就放开腿跑来了。他见对方不认识他，忙提醒说：“你忘了，我是小旺堆呀。十年前我们一块放羊，讨饭，有一天我饿昏了，你把仅有的一点糌粑还分给我吃。”
  一句话把多吉引回到十年前苦难的童年生活的回忆里。多吉比旺堆大两岁，桑珠和多吉父亲都是穷苦牧民，两家人经常住在一起，多吉、旺堆也就成了好朋友。平时他俩一起外出放羊，遇上灾荒年景，他俩就踏遍草原雪地去乞求讨吃。痛苦的回忆使多吉几乎要哭出声来。他扑向前去，一把抓住旺堆的手说：“是你，小旺堆，小……”他激动得说不下去。
  “是我，是我呀！”
  两人忘记了周围还有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旺堆拉着多吉的手，过来介绍说：“这是我们指导员。”
  多吉一听，有点慌了，指导员是多大官儿他弄不清，看穿着和旺堆一样，态度和蔼可亲。按照藏礼，百姓、奴隶见了领主们要低头、弯腰、吐舌、瞪眼，口称老爷……。现在他也按照这种礼节来见杨卫国。他弯下腰，口称：“老爷。”
  旺堆忙拉住他说：“多吉哥，不要这样叫，应该叫指导员，叫同志。”
  “叫同志，叫指导员。”多吉自语着，他无法理解。
  小刘听多吉叫了声“老爷”，笑了好半天才止住，说：“他不是‘老爷’，过去和你一样，是穷苦人。”
  多吉更不理解了，他望着旺堆。旺堆忙给他解释，指导员也是穷苦人出身。
  杨卫国让旺堆和多吉先谈谈，他和小刘两个又去帮香孜阿妈拾牛粪。
  杨卫国拾完牛粪，又和多吉谈了不少时候，希望他今后帮解放军做些工作，多吉满口应允。
  杨卫国他们往回走的时候，风雪已经完全停息下来，天气开始转晴。深沟里的积雪好象铺了一层洁白的地毯。随着战马的奔跑，洁白的地毯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花边，一直延伸到先遣连的驻地。
  旺堆和杨卫国回到驻地，还没来得及吃饭，李成背着药箱跑来说：“旺堆同志，你再辛苦一下，跟我出个差去吧。”
  “干啥去？”
  “给顿珠大叔看病。”
  “啊！严重吗？”
  “我还没来得及去，不知道。”李成有点抱歉似的说，“铁塔刚和一排长出去了，要不也让你休息一会。”
  “走！”旺堆说着抓了两个饼子，一面走一面吃着。
  两个人飞快来到顿珠的帐篷里。顿珠躺在几张老羊皮铺垫的地上，艰难地咳着，女儿焦急地守在旁边。李成检查以后，断定是轻微肺炎，给他打了针喂了药。旺堆对他父女解释，不要着急，三五天就会好。萨姆及听了高兴起来。她问：“是真的吗？你又不是活佛，怎么知道？”
  旺堆给她说讲了一些医药卫生常识，萨姆及感到十分新奇，很有兴趣。她把小医生的听诊器套在耳朵上听了一会，高兴得“哈哈”大笑起来。
  旺堆和李成从顿珠帐篷里出来，天已黑了。在返回驻地的路上，旺堆边走边想如何完成今天从香孜阿妈那里回来时指导员打算交给他的化装侦察的任务。最近一个时期，通过实际斗争的锻炼，旺堆已经善于开动脑筋，能够深入思考和分析、判断一些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