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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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802
颗粒名称: 二十四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13
页码: 255-267
摘要: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学员们刚吃完早饭,一阵急促的哨子声就响了起来……
关键词: 张仲瀚 李宝林 老百姓 指挥员 为什么

内容

今天和往常不一样,学员们刚吃完早饭,一阵急促的哨子声就响了起来……
  各小队、中队紧急集合,学员们排好队就开始点名,指挥员每点到一个学员的名字时都扫过来一束严肃的目光,然后又接着点下去。指挥员点完名后,各小队又被带了回去,学员们坐在地上原地待命。聂子龙看见队长都被召集开会去了,不久队伍里就传来消息:“听说了没有,有人逃跑了?”
  “谁逃跑了?”
  “不知道!”
  “是哪个中队的?”
  “不清楚。”
  学员都在小声议论……聂子龙马上有种不详的预感,搅得他心情很乱。他抬起头朝女兵中队望去,女同学们也在低着头,交头接耳,神色不安的样子。他分辨不出她们谁是谁,心想会不会是邱老师和邱玉洁跑了?他不愿意这样想,但这种想法始终在他脑子里盘旋,还记得几天前邱玉洁找他时的一幕:
  …………
  邱玉洁:“子龙,队伍再往前走下去,你有什么打算吗?”这声音里已经含着一种不安,聂子龙一点也没有看见:“我能有什么打算,跟着队伍走呗!”
  “你就这样跟着队伍走下去吗?何时能走到头?”她放低声说,好像有点异样,好像是透不过气来。“你是怎么啦?你不应该说这种话……你不应该这样?无论如何我们都不应该放弃!”他带着责备的口气说。
  “我哥说,我们太天真了,在哪里革命不一样,非要跑到新疆去才算革命。”她低着头嘀咕几句。他屏住呼吸呆了一会说:“那你哥是什么意思?”
  “他说想回家去。”
  “这怎么可能呢?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队伍都走了这么远了?那你呢?”这时他悄然望她一眼,忽然看出他以前所忽略的东西,她的目光仿佛有两重性,在温和的目光下闪动着阴郁、不信任的、居心不良的神情……
  她没有吱声,勉强笑一下,但是在那惨淡的一笑中显露出某种无可奈何的和不自然的表情。她低下头,像小孩子那样在玩弄两条小辫子,很快将它们拆开消遣、抖散开来,像小瀑布一样披在她的肩头。
  …………
  聂子龙不敢再想下去,就是这样抱住自己的膝盖——抱紧,尽量地抱紧,祈祷,但愿这倒霉的事不会发生在他们身上。这时队长们都跑了回来,他就听见都指挥员们在喊集合。学员们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队长们来到他们面前,严肃的表情里憋着一股冷气。
  学员们踌躇地站在那里,竖起了耳朵想听队长说些什么,就听见队长喊道:“立正,向右转,出发——”指挥员们什么也不解释,学员们迟疑不决地迈开步子,队伍开始向前缓慢移动。
  女兵中队从聂子龙他们跟前走过,他的眼睛不停搜寻他所熟悉的那张面孔,只见女兵们个个低着头,好像故意叫他们分辨不出她们的面孔。这些思想和希望,忽然在他心中发生了那么意外的混乱,使他觉得他不能向自己说明自己的心情。
  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管前面的路还有多么遥远,队伍总还是要前进的。走在队伍前面的指挥员,脸上比往日多了几份严肃。本来郁闷的行军,更加增厚了几分沉重的色彩。尽管是这样,指挥员好像也没有什么要向学员们解释的,带着队伍只管朝前走。
  聂子龙所在中队路过教师中队时,他看见教师中队还站在原地,队长不知在那里说些什么,情绪很激动,先生们个个都低着头……
  一匹匹快马疾驶而去,像临战前一样,紧张的气氛笼罩在学员们周围,原本不是很热的天气今天却出奇的发热。笨重的棉衣显得有些厚实。学员们身上不时悟出油腻来,黏糊糊的,惆怅的脸上寻觅着逆风。这时从前面传来女兵中队响亮的歌声。
  聂子龙抬起了头,他听见了两个人的声音,那是林雪梅、彭雅莹的声音……学员们都抬起了头,屏息凝听,歌声吞没了一切的人。
  向前进、向前进、战士的责任重,妇女的冤仇,古有花木兰替父去充军,今有娘子军扛枪为人民……
  这种声音,唤醒了人们,或者唤醒了人们的喜悦,在人们心中又唤起了战斗的准备。所有这一切都使李宝林兴奋、激动,又处处不安起来,他望着聂子龙说:“这里缺少我的音乐……缺少点什么……”
  聂子龙含着热烈的微笑,他不觉得缺少什么……不是什么时候都需要音乐伴奏……虽然他不能用艺术家的精神去解读,但这首歌声自有一股精神力量,更确切地说是有种生命力,好比一道泉水,把思想里那点尘垢的灵魂洗涤一番。
  男同学也跟着应合起来,几十个人的声音变成几百人、几千人的大合唱,像大戈壁的风暴,呼啸而来……
  队伍突然站住了……学员们停了下来,前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同学们一点看不见,也不知道。他们很关心,互相议论……很快他们看见女学员中队从前面退了下来,有些人紧张地、慌乱地、也有些人狼狈地微笑着退了下来。男生们提起枪朝前涌,表现出勇敢地、无畏的气概。
  前面传来命令:“准备战斗!”学员们立刻忙活起来,寻找有利地形,爬在地上,伸出枪来……大伙紧紧挤在一起,好像有了依靠……他们激动、他们兴奋……但不知枪口应该朝着哪个方向。
  李宝林跑过来趴在聂子龙身旁,因为他背得是手风琴,所以队里没有给他佩枪。他现在是全大队的明星……音乐家,都是手风琴帮的忙……因为他和聂子龙好,聂子龙就成了次明星,到了这个时刻,他便有资格埋怨起来:“子龙,你说这倒霉的事怎么都让我们碰上了?”他欢喜地转过头来问:“怎么了?”
  “保护我们的队伍刚出去找人,就碰上这种事,这下可得靠我们自己了。”他的声音很低,似乎把刚有的一点热情卷走,带着哀怨。
  “这有什么不好,我正想好好打一仗呢!”聂子龙把激动、兴奋全都积在脸上。“这只是你个人想法,大伙不一定这么想。这人也是,早不跑晚不跑,偏偏赶上这时候跑?”他说的很诚恳,也很真实,因为他背得是手风琴而不是枪。聂子龙笑了起来说:“谁要想跑,难道还要和你说一声不成?”
  “你说的也是,腿长在别人身上,想什么时候跑,就什么时候跑,这事还能找人去商量吗!”他也感到了无奈,不应为他是明星,别人有什么事都要和他去商量。他们俩正聊着就看见张寒冰手里提着枪、弓着腰,下颚稍稍朝前,像个侦察兵跑了过来说:“子龙、宝林,我已经打听清楚了,是邱先生和邱玉洁跑了……”
  “不要胡说!”聂子龙皱起了眉头,嘴里这样说,心里可不这样想,他只是不愿意承认这个现实罢了。但是他的猜想已经被证实,反而平静下来。李宝林在一旁问:“你这都是在哪里听说的?”
  “我刚才去了一趟女兵中队,是她们告诉我的。”张寒冰不在乎聂子龙的态度,继续把话说完。聂子龙心想还有比他更关心这件事的人,就这么一会的功夫他也没有闲着。不由瞪着眼睛说:“你还打听到了什么吗?”
  “没有了,听说他们是昨天夜里跑的。”
  李宝林又说:“真是丢人呀,这下我们学校可出名了!”张寒冰在一旁添油加醋:“就是嘛!我们学校以后在别的学校面前,头都抬不起来!”因为他们玷污了整个学校的荣誉。
  战斗警报解除。指挥员们又开始忙活起来:“没事了,把枪检查一下,队伍集合了!”学员们议论起来:“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有人说:“听说是碰见剿匪部队,把他们当成土匪了!”
  也有人埋怨起来:“自己人都认不得,眼睛长到哪里去了?”
  聂子龙把子弹从枪膛里给退了出来,望了眼张寒冰,他什么动作都没做,就好像眼前的战斗跟他没关系似的,只顾忙着打探消息去了,该干的事都没有干。看样子他总是很忙,不知什么原因,忙得他身子愈加削瘦起来。
  学员们虚惊一场,队伍又被从新集结起来,指挥员们做了战斗总结:“同学们!你们都是好样的!经过这次的锻炼,再要碰上土匪,我相信同学们会表现得更好……胜利的目标已经离我们越来越近……为了使我们早一天到达新疆……我们应当前进!……前进吧!同学们!……勇敢地前进吧!”
  指挥员们的声音坚决而有力,每一个字确切而清楚地在空中震荡……
  近一个月的长途跋涉,史兆明、谢树仁率领着骑兵大队终于来到了开都河畔。这时通信兵骑着马疾速跑来报告:“大队长、政委,我们离库勒县城不远了!张师长和县城百姓都在开都河大桥等着我们呢!”战士们一听便欢腾起来,快乐的喜悦闪在每一个战士脸上,扫去一路的疲劳,振奋起精神。
  史兆明命令队伍停止前进,打扫身上的尘土,整理军容,保持解放军的良好形象。当一切准备完毕后,谢树仁发出命令,全大队指战员高举军旗、唱着战歌朝库勒县城开去。
  我们的队伍像太阳,脚踏着祖国的大地,肩负起民族的希望……
  道路上挤满了人,空气已经被搅动起来。各民族群众在那儿挤成一团,又是叫嚷、又是热泪、又是欢笑、又是舞蹈、又是歌唱……那是各民族群众的笑声,他们不用语言来表述种种情感,只能用舞蹈、欢笑、歌声来发泄……
  队伍一过开都河大桥,史兆明、谢树仁就看见张师长也站在欢迎的人群当中。他们下马朝张师长迎了过来:“报告师长,骑兵大队全体指战员按时到达库勒县城,请张师长受阅!”张仲瀚已经伸出了手说:“你们不是按时到达,应该是提前到达!”说完同史兆明、谢树仁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每一张脸上都流露出无限的激动和喜悦。
  战士们走过张师长身边,向他们敬爱的师长行庄严的军礼!张仲瀚也挥动他那坚实有力的手向战士们高呼:“同志们辛苦了!”战士们的脸上闪现出幸福的笑容……
  他们是以一个真正胜利者的姿态,意气奋发,喜气洋洋、快快活活地走进县城。这是骑兵王国里的真正勇士……千百的男女老少喊着、唱着,舞着,把他们的双手伸向骑士们,赞赏他们的威武和勇气,女人们用劲鼓着巴掌,处处都可以看见她们流着快乐,幸福的眼泪。
  张仲瀚对史兆明、谢树仁说:“来,我给你们介绍,这两位是驻军二十一团的王副团长,参谋长于翔龙!”站在张仲瀚身旁的王锡东、于翔龙向史兆明、谢树仁行军礼。张仲瀚对王锡东和于翔龙说:“这是我们师骑兵大队的谢大队长;这位是政治委员史兆明同志!”史兆明、谢树仁向王锡东、于翔龙回军礼,然后四位军人的手握在了一起。
  张仲瀚又拉上史兆明、谢树仁说:“我还要给你们介绍一位很重要的客人,蒙古土尔扈特部的邬兰盟长!你们大队就要开到她们的大巴仑湖去。”史兆明、谢树仁以军人的礼节向邬兰行礼说:“多谢邬兰盟长,今后还要请邬盟长多多关照!”
  这般情景也深深打动邬兰的心,她向他们俩人回敬民族礼节,说:“没想到,你们师长是这样年轻,你们的大队长、政委也是这样年轻、威武!”邬静格从她身后伸出个大脑袋,望着他俩,闪光的眼睛里,不知道有一种什么灿烂的东西在觉醒。
  史兆明问张仲瀚:“师长,我们今天就开往巴仑湖吗?”站在张仲瀚身旁的王锡东说:“张师长,骑兵大队一路劳苦,就让他们在城里休整两天,我们也好尽一点地主之义!”这时,回族马县长也凑过来说:“是的,张师长我们已经把学校都腾出来了,让队伍进城休息吧!”张仲瀚看见这么多人求情,笑着说:“也只好这样了,要不人家说我张仲瀚无情无意。队伍进城休整两天,大后天一早开往巴仑湖!”
  邬兰听见张师长这样说,她的脸上起了一种由热切到超然境界的变化,这不是离别,而是欢迎:“张师长,看样子我们只好先回去啦。”张仲瀚惊奇地问:“邬盟长为什么走这么急?”
  “谢大队长、史政委大后天就要到我们那里去,我们也得回去准备准备,是吧!”她把贵族那种泰然自若的神情放在脸上。在她周围,闪动着许多欢喜的脸和祖国各民族共有的黑眼睛。
  太阳从戈壁的天际线上慢慢爬了起来,早晨清凉的空气里还弥漫着整夜的寒气。赶了一夜路的邱玉峰、邱玉洁已经精疲力尽,此时远处传来了马蹄声。邱玉峰拉着邱玉洁赶紧躲藏起来,趴在低地处,默默地听着马蹄声有远而近、有近而远去的声响。
  当一切恐惧过去之后,邱玉峰爬起来问邱玉洁道:“还有吃的吗?”邱玉洁翻了一遍包说:“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邱玉洁望着邱玉峰,就听见他埋怨起来:“都是你,让你多准备些吃的,也不准备,现在可好了。”
  邱玉峰两只眼睛就像多日没吃东西的饿狼一样四处寻视,两条腿盘坐在地上,愁眉不展的面孔有点发青。她一只手拿着包,嘴里低沉地说:“哥,我不想走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现在还能回得去吗?”这呼声里面已经含着不安。
  “回去吧!我们认个错,队伍上会原谅我们的。”她哀求着。“你太天真了,我们还有脸回去吗!都已经跑出来三天了,那些同事、同学、还有指挥员们会怎样看我们,可耻的逃兵,你知道吗?”他额头上的一条青筋暴涨起来,歇斯底里地喊叫。
  她哭了起来,而且哭地很伤心说:“都是你,再这样走下去我们都会死的!”他的耳朵里、脑袋里似乎只有悲哀的回音,煽起两片颤抖的嘴皮说:“回去,你就以为不会死吗?就是活着比死了还要难受。”把这种恐怖的思想传给她。
  她的心战粟一下,沉重和恐惧包围住了她,她抽泣说:“早知道是这样,你为什么还要跑?”
  “你后悔了,你害怕了!”
  “我就是后悔了!”她忽然抬起了头说。“你后悔了现在就可以回去,没有人拦着你。”邱玉峰厉声喊道。
  她原本是用来赌气的话,听邱玉峰这么说,站起身来朝公路边走去。邱玉峰看见她果真要走,突如其来的可怕和恐惧控制住他,猛地扑上前来抓住她……他的暴躁……他们的争执……她还在解释……他却一个巴掌掴在她脸上。她来不及感觉到痛,惊呆了?鲜血顺着嘴角渗透出来。她的心死了,她的眼睛盯在他的脸上,固定不动。心想,自己的亲哥哥会怎么变成这样?那双眼睛不能描绘任何东西的存在,这眼神儿充满了悲惨、绝望的安宁。她终于下决心要离开他。
  这种表情给了邱玉峰更大的打击,使他的精神彻底衰弱,开始恐慌、恐怖,他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扑到她的身上掐住她的脖子恨不得把她给一下子掐死……
  她挣扎,她反抗,慢慢减弱了,直到她透不过气来,他才把她放开。邱玉峰在疯狂中清醒过来。心想,她不能死,没有了邱玉洁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支撑多久。只要有邱玉洁在身边,他就不会感到孤独,不会恐惧。只要有两个人在一起或许是一种安抚,一种精神支撑。
  她感觉到邱玉峰停止了疯狂,睁开眼睛流着泪说:“哥,你怎么跟疯狗似的,爸爸、妈妈还从来没有打过我呢!”他忏悔地看着自己的那双手,哭了起来说:“对不起,玉洁,都是哥不好,我就是一条疯狗,你打我吧!”他面色苍白,豆大的眼泪顺着干燥的面颊一滚落下来,就熔化了。因为他的哭像一面道具,是一座古化石,不知从哪里挤出几滴泪水,抓起邱玉洁的手朝自己的脸上掴了起来,不停地打。
  她挣脱开他的手。邱玉峰就痛苦地说:“玉洁,我就是想你嫂子,想咱爸、咱妈……”邱玉洁的心碎了,抱着邱玉峰的头哭着说:“哥,你不要这样,都是我不好,惹你生气。”俩人紧紧相依,痛哭起来。他不停地说:“玉洁,我对不起你呀!”
  史兆明正在给战士们讲话,哨兵急忙跑来报告:“政委,有一辆大车要进院子?”史兆明把讲话的任务交给谢树仁就赶紧跑了出去。这时,一辆马车进了校园,他急忙上前拦住大车问赶车的人:“老乡,你都拉了些什么东西?”张师长走过来说:“我给你们送武器来了。”他疑惑地望着张师长。
  张仲瀚走近大车说:“你打开看看吧!”史兆明掀开篷布,大车上全是铁锹、十字镐、还有一种圆的东西,他叫不上名字。他拿起一把问:“师长,这是什么工具?”
  “当地老百姓都叫它坎土曼。”
  “这家伙好使吗?”
  “用惯了就好使了,在新疆当地的农民手中,就像我们战士手里的机关枪一样重要。”正说着,谢树仁跑了过来,看见史兆明手里握着把坎土曼,迟疑说:“这哪里像个机关枪?”
  张仲瀚笑着说:“这是当地的老百姓最常用的一种劳动工具,既可以当铁锹又可以当锄头,一具多用啊!”
  许多战士听说张师长给他们运送武器来了,也都围了上来。看见一车的农具开起玩笑说:“这哪里是武器,这就是劳动工具嘛!”张仲瀚脸上的表情严肃起来,说:“同志们!这就是武器。我们不但要拿起保卫国家的枪杆子,我们还要拿起建设新中国的生产工具,这些坎土曼、铁锹、十字镐,就是我们建设新中国的武器!”
  张师长给战士们指点着光明和未来。一种坚强的性格,特别能吸引战士,他们屏息凝神,紧张地注视他的嘴,带着梦想的神情……遥望未来。“同志们,我们已经用枪杆子开创一个新中国……这一切还只是刚刚开始,因为在生活中,任何东西都不会有尽头。我们还要拿起生产建设的武器,建设一个新中国……建设一个美丽的新疆……否则生命就没有了意义……生活是要代代相传的。”
  战士们从来没有想过,打仗打完了还有许多的事等着他们去做,生活不会有尽头,我们正处在新时代的前夕,快乐和哀愁团结到了一起。战士们围绕在张师长周围,去渴望照亮他们生活的光明。
  史兆明深深地呼吸了下,充满快乐和欢喜地对战士们说:“好了,大家快去卸车,通知各连长来领工具。”谢树仁赶紧说:“师长,到大队部里去坐吧!你是从哪里搞来的这些东西?”
  张仲瀚边走边说:“部队要进行生产建设,没有工具可不行啊!我跑了几个县,当地缺少农具,就去找了几个铁匠铺,给我们打制的。现在是有多少我就收多少,就这还不够。有时间你们出去转转,所有的铁匠铺都在给我们打造农具。谢队长你是来的早啊!要来晚了你还捞不上呢!”
  师长的一席话说的谢树仁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嘴上不说,心里在想,‘紧赶慢赶跑到新疆,赶来捞到一大堆生产工具,还把张师长给美的……’他们来到大队部门口,谢树仁说:“师长,请屋里坐!”张仲瀚进来一看,屋子收拾得还挺干净,就在铺上坐了下来。谢树仁给张师长倒杯水,说:“师长,你搞来这么多的农具?要钱吗?”
  “怎么会不要钱呢!买卖公平这也是我们军队的一条纪律嘛!”张仲瀚在表现乐观的时候也不讲究雅俗。这时史兆明也跑了回来,听谢树仁还在问:“你哪来那么多钱?”
  “你们可别忘了,打宝鸡时,我们缴获的三箱银元,现在可派上用场了!”他那种铺张的强烈意志正好与谢树仁相反,“谁都知道咱们师就那点家底,花光了以后怎么办?”好像谁动了他的奶酪……
  他是一位思想者,向远方望了一眼说,“没有以后,只有未来!明年我们打出粮食来就会更加的富足、更加自信。这三箱银元又算得了什么呢,我们的物资财富、精神财富不比它更宝贵吗!有时间你们出去走走,多了解当地的民俗风情,和当地百姓多沟通,这样才能更好的与边疆各民族兄弟姐妹融合在一起!”
  又是一个清冷的早晨,太阳还没露出脸来,小城里的百姓还在睡梦之中,骑兵大队战士们已经打扫好驻地,队伍就悄悄地开出了县城。每个战士身上多了件武器——坎土曼、铁锹。赶早的老百姓看见这支出征的队伍,脸上流露出惊叹的表情。
  解放军不进城,不扰民,开到戈壁去开荒的美谈在当地老百姓中间传开。城里的老百姓来给骑兵大队送行时,才发现学校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每个人的脸上闪着感动的泪水。
  史兆明、谢树仁率领着队伍路过巴仑县城,邬兰和各府王爷、当地官员、百姓拦住骑兵大队,要他们进城宿营。史兆明、谢树仁面露难色,按照张师长的命令部队还得往前赶,尽管史兆明作了很多的解释工作,热情的乡亲们就是不肯放他们走。
  邬兰在一旁发话道:“史政委,我的面子可以不给,老百姓的面子你总得给吧!我们都已经准备两天了,你不能叫我们白忙活吧!”正在史兆明、谢树仁两难之际时,张仲瀚师长坐着小吉普车赶到了。
  队伍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张师长来了!”战士、老百姓自觉让出一条道来,大伙看见张仲瀚师长微笑着下了车。邬兰便迎上去说:“张师长你来的正好,你就给说说,让史政委、谢大队长进城。这是我们王府、县城官员及百姓们的一片心意!”乡亲们都围拢上来,仰慕张师长的风彩。人越挤越多,这人头攒动的海洋,像是一颗民族的心脏急速跳动着,沸腾着。
  张仲瀚望着一张张质朴、憨厚而又充满热情的笑脸,心里十分感动,看见乡亲们执意挽留骑兵大队的战士,便对史兆明、谢树仁说:“队伍就不进城了,在城边宿营,不许打扰百姓。”张仲瀚虽然只满足乡亲们的一半心愿,他们还是很热情的提着奶茶,赶着牛羊到营地来慰问解放军。
  张仲瀚带领史兆明、谢树仁来到王府拜见邬兰、各位王爷及当地官员……
  聂子龙又一次失眠,他的眼前一直闪动着邱玉洁那乞求的目光,心里想他们已经出逃三天了,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呢?他们还活着吗?要是活着,现在又走到哪里了?
  “子龙,别翻来翻去地折腾别人也睡不着。”李宝林提抗议了。他原来想同李宝林聊聊,可是看见他贪睡的样子就打消了这种念头。望着灰蒙蒙的帐篷顶发呆……
  …………
  “子龙你醒醒,”他睁开眼睛,看见是李宝林在推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李宝林看见聂子龙醒来问道:“你是怎么了?”他抹把脸,全是汗,他这才记忆起刚才做了个恶梦,迷迷糊糊地说:“好像做了个梦,我梦见邱玉洁了。”
  李宝林瞪他一眼说:“快睡吧!明天还要赶路呢!”说完躺下去不一会就扯起了呼。看样子他并不关心邱玉洁他们,和他说有什么用呢?想起刚才的梦,他已经没有了睡意,起身披上件棉衣,悄悄溜出了帐篷,来到一处篝火旁坐了下来。
  这堆火快要熄灭了,聂子龙拾起身旁的几根干柴添进火堆里去,星星点点的火苗立刻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没多久,星星之火燃烧起来。
  孙启明查岗路过这里看见聂子龙一个人坐在篝火旁,走了过来问道:“聂子龙同学,怎么还没有睡?”他抬起头看见是协理员,忙站起身来说:“是协理员,我睡不着。”
  孙启明摆了下手说:“坐吧!我知道你为什么睡不着,咱们就谈谈吧!”说完他在聂子龙身旁坐了下来。聂子龙说:“协理员,邱老师和邱玉洁找到了吗?”
  “还没有。”
  “你说他们还活着吗?”
  “应该还活着。”
  “协理员,要是把他们找到了会怎么处理?”
  “现在还谈不到处理的问题,就是要尽快地找到他们,否则就会饿死、冻死,我们也不好向他们的父母、同学们交待。”聂子龙没有想到孙启明会是这样的回答。这样一种态度,让他感受到一股暖流袭上心头,感激的目光望着孙启明,这声音里有一种他所熟悉的情感。
  “聂子龙同学,你是怎样看待这件事的?”
  “我?当逃兵是一件可耻的事,我想邱玉洁肯定不是自愿的,是被他哥哥邱老师拉走的。”此时,他已经流着愉快的眼泪。
  “哦?你为什么这样认为?”
  “邱玉洁给我讲过好几次,邱老师想回家去,她不愿意跟邱老师走。”他声音很小,为她推卸责任。
  “那她为什么又跟着走了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想一定是邱老师逼得!”他的声音开始颤抖,像一个不会撒谎的小孩子,脸上泛红。
  “为什么这样说?”
  “邱玉洁的嫂子快生孩子了,所以邱老师想回家,叫邱玉洁和他一起走。”他说得很诚恳,也很认真。
  “哦!是这样,队伍还要继续往前走,你是怎么想的?”
  他忽然昂起头,把他健全的那部分思想聚合起来,像钟声一样响亮回答:“我当然还是跟着队伍走!”
  “没想过回家吗?”
  “想过,但队伍都走了这么远了,还能回得去吗?”他说完,孙启明哈哈笑了起来说:“好了,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一早还要上路。”
  “协理员,我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去睡,现在想什么都没用,要学会休息,这样才会有好的体力和精力走到新疆去,知道吗?”
  …………
  骑兵大队宿营地已经是一片篝火通明,人们都在跳舞、唱歌。大小马车越集越多,交通都变得十分拥挤。蒙古族青年男女跳起了欢乐的舞蹈。老人们拉起马头琴,唱着草原上最古老的长歌,使宿营地变成欢乐的海洋。
  张仲瀚、史兆明都不能喝酒,邬兰微笑着,并且具有一种宁静的、柔和的、从容的神色。她略微歪着脑袋,在张仲瀚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张仲瀚便把碗举过头顶,然后把碗里的酒喝尽,然后把碗扣在桌面上。这是蒙古人的礼节,表示他已经不能再喝了。
  邬静格优美的歌声给人一种亲切和无限广大的感觉,仿佛熟悉的草原,一望无际地展现在你的面前,骑兵和草原民族的心是相通的,使他们觉得热血在心中沸腾,热泪从眼睛里涌了出来。
  邬静格一首歌唱下来,跑回来坐在邬兰身旁,她看见史兆明满脸涨红,忍俊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她悄悄地也把这一秘密告诉了史兆明。
  史兆明幡然大悟,学着张师长的做法把碗里酒喝尽扣在了桌面上。王公们在一旁哈哈笑了起来。邬静格脸红,赶紧跑到人群中跳舞去了。谢树仁还在那里喝酒,他乐意喝酒,也喜欢喝酒。姑娘们唱一首歌,他就得喝一碗酒,把所有的热情都灌进肚子里去,他没整明白,为什么张师长、史兆明就能不喝。
  琴弦逐渐紧凑,高昂坚强。……邬静格一段独舞引得热烈掌声。张仲瀚对邬兰说:“你妹妹的歌唱的好,舞也蹈跳得好,像是受过专业训练。”
  “她是兰州师院毕业的,学的就是这个专业。这丫头就是野性大了点,到现在也找不到个婆家。”俩人正说着,邬静格跑过来邀请张仲瀚师长跳舞。张仲瀚倒也大方、起身和邬兰打了声招呼和邬静格一起步入舞池,参加到跳舞的人群当中去了。这就是张仲瀚的性格,越是有挑战的地方他就想去挑战。
  邬兰和史兆明坐在一起看张师长和邬静格跳舞,脸上泛出激动的神情。她说:“真没想到张师长的舞也跳得这样好!”史兆明的脸马上泛起快活,说:“张师长舞不但跳的好,京戏也唱的好!”
  “是吗?”邬兰更加吃惊。“不信?有时间让张师长给你唱几段听听。”史兆明笑着说。
  “我哪会有这样的福气?”
  “我们张师长是个很随和的人。”他说完,邬兰望着舞场,她脸上就燃烧起往日那种蓬勃的生气。此时,舞蹈正在献出它的美丽,献出它的心,她的脸上就比往日更加动人。她说:“史政委,我们也去跳吧!”史兆明赶紧说:“我这个人可不行,笨手笨脚的,让人看了笑话。”
  邬兰很有礼貌地朝史兆明点点头,起身走进人群当中,便舞了起来……土尔扈特部的人,许多年没有见过邬兰跳舞,当他们的盟长舞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人兴奋若狂,使雄浑的蒙古族舞蹈,更加猛烈地燃烧起来。
  人人都在叫喊、欢笑,他们把生活的热情全都积聚起来,人人都不轻易表现出来,然而这一刻,他们把它要全部倾泄出来。史兆明被这种烈火所燃烧,所倾注、所陶醉,和着音乐的节拍,把已经有点醉意的脑袋摇晃的更加醉了。邬静格跑过来拉起他进入舞池,他莫名其妙地由她牵着走,跟在她的身后扭动起来,就像骑士骑着骏马在草原上翻腾……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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