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大戈壁》 图书
唯一号: 320020020210029799
颗粒名称: 二十一
分类号: I267;G634;I247
页数: 12
页码: 222-233
摘要: 冬天的戈壁滩,显得特别空旷、辽阔。好像刚刚下过一场雪,西北风就在戈壁上一无阻挡地呼啸着。不远处古老的天山,白的、灰的、淡青的云絮绕在白雪皑皑的峰峦之间,把天空照的鲜亮。
关键词: 解放军 张仲瀚 指挥官 戈壁滩 望远镜

内容

冬天的戈壁滩,显得特别空旷、辽阔。好像刚刚下过一场雪,西北风就在戈壁上一无阻挡地呼啸着。不远处古老的天山,白的、灰的、淡青的云絮绕在白雪皑皑的峰峦之间,把天空照的鲜亮。
  一辆吉普车在干燥寒冷的戈壁滩上疾驰。坐在前排的张仲瀚师长被逆来的风刺在脸上隐隐发疼,不由得往上拎了下身上的皮大衣。坐后排座位上的是一位参谋和两名警卫员。听过跑大戈壁的人说:“看见山,跑死马,”这话一点也不假,汽车不管怎么跑,总是和雪山保持那么一段距离,可望不可及……
  一路上,吉普车颠簸地很厉害。驾驶员冯师傅倒不在乎,他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一只手握着方向盘,腾出另一只手卷烟。他很熟练地卷好一支烟,划着了火,把一簇火苗兜在胸前的大衣里,略微低了下头,把刁在嘴上的烟,凑上去吧嗒两下就冒出了一股白色的烟来。张仲瀚坐在一旁笑着说:“冯师傅,看样子你就是个老把式了,跑了几年车了?”
  “大车跑了三年,小车跑了五年,合起来有八个年头啦。”听见首长褒奖,冯师傅脸上流露出愉悦之色,还要装成泰然,应付对方时他总有这副表情。
  “是个老师傅了!”张仲瀚说完,并没有注意看他,目光投向车窗外。平坦的沙石路两边是苍苍茫茫的戈壁荒野。一层层黑沙砾一直铺展到无际的天边。
  “老师傅还说不上,不过咱不是吹,新疆的路还没有我没跑过的地方呢!”他兴致不减,很热情,给人一种豪爽的感觉。“这么说冯师傅是个新疆通啊!”张仲瀚开起了玩笑,但这句话也是真心的。“通也说不上,就是到哪里都有几个朋友。”冯师傅有些得意,他把剩下的烟头咂吧两口,舍不得地丢到车窗外,看眼张仲瀚说:“首长,你就带这么几个人也敢去库勒县?”
  “怎么?库勒县有这么可怕吗?”
  “那倒不是,你没听说库勒县刚发生兵变吗?虽然给镇压了,可是那里还很乱。我是说你就带这么几个人,恐怕是震不住那个……”下面的话他不说,张仲瀚也听明白了。他不以为然地笑笑说:“我为什么要去震住他们呢?我们去那里是同起义部队的同志们一道保卫好边疆,建设好边疆,又不是去打架,你说是不是,冯师傅!”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着对张仲瀚说:“是,首长,前面就要到托克逊,我们进不进去?”
  “不进去啦!不要打扰当地的官员,我们还是赶路吧!”张仲瀚说完,冯师傅向右打了把方向盘,吉普车离开了去托克逊的路。
  张仲瀚眯上眼睛想休息一会,一只骆驼队便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驼队离开公路不远处,慢悠悠地向前走。骑在驼背上的人扯着粗哑的嗓子悠然地唱起了歌:
  达坂城的石头圆又大/西瓜大又甜呀。
  达坂城的姑娘辫子长/一双眼睛真漂亮。
  …………
  张仲瀚仔细听了起来,觉得他们的歌唱有种豪气,给人一种深思的回味。正是有了骆驼队,才有了歌声,才使得戈壁、沙漠充满活力、有了生命。
  歌声很快远去,几匹快马就从后面追了上来。骑在马背上的小伙子们头戴白色毡帽,身穿白色翻毛羊皮袄。他们的肩膀上有背盒子炮的、有背长枪的,嘴里吹着口哨,手里挥动马鞭,你追我赶,像赛跑似地从后面追了上来。
  坐在后排的警卫员立刻警惕,拉开了枪栓,注视这些追上来的人。张仲瀚回过头去看了他们一眼问:“冯师傅,你知道他们是什么人吗?”冯师傅从倒车镜看了眼,满不在乎地说:“是乌斯满专员的卫队,骑在前面的小伙子叫哈斯木,是乌斯满专员的贴身护卫,最近听说升队长了。”
  “一个专员还有卫队?”张仲瀚惊疑?
  “这有什么可奇怪的,在新疆什么样的事都有,乌斯满不但有卫队还有私人武装呢!塔城、阿勒泰实际上都归他管。”冯师傅正说着,哈斯木就追了上来,看见冯师傅便热情地打起招呼来:“是冯师傅,你这又是去哪里呢?”
  “送解放军同志去库勒县,哈斯木队长你是去哪里?”
  “我们去巴里坤接努尔兰大队长。”哈斯木说完朝张仲瀚打了个招呼:“你好!”张仲瀚也向他打招呼:“你好!”
  哈斯木伸长脑袋又朝车里看,几个端着枪的战士警惕地注视着他。他把脑袋缩了回来。张仲瀚就听见哈斯木说:“冯师傅、解放军同志,我们走啦,再见!”他说完拨转马头带着一行人朝另一条小道跑去。冯师傅也同样热情地打起招呼:“哈斯木队长再见!”
  坐在一旁的张仲瀚陷入了沉思……
  冯师傅看见张仲瀚默不语,问道:“首长,你在想什么?”张仲瀚收起脸上的笑容,凌厉的目光从他脸上,脑袋上刮一遍说:“没想什么,我看你和哈斯木挺熟?”
  “谈不上熟,开车就这一点好,什么人都认识,都能搭上话。”他总是给自己一个微笑,能找到适合的语言来回答。张仲瀚接着问:“我刚才听你给哈斯木介绍我们是解放军,为什么呢?”
  “这点纪律我还是知道的,不能什么话都随便说,给他们介绍你们是解放军就够了。新疆刚解放,复杂地很,什么怪事都能碰上!”张仲瀚笑了起来,看样子他是一个忠于职守的军人。冯师傅这时面部表情严肃起来说:“首长,把窗子都关好,我们要进干沟了。”
  不一会汽车就驶进了干沟,隔着一层玻璃,蒙眬地看见,满山都是风化的岩石,透着红、黄,混为一色,干燥的使人发昏,土渣、粉末扑面而来,裹满一身一脸,逼得使人透不过气来。
  队伍走进苍茫的荒原,太阳就拨开耀眼的彩云,像一个大火球暴射在戈壁滩上。学员们从这大火球中走了出来,沉重的脚步把这寂静的空气给踏破了……
  大戈壁行军最困难的是缺水,每个学员身上只有一壶水。队长们一再强调节约用水,可是没有经验的学员们,走了不到一半路程就把水壶里的水喝完了。艰苦的戈壁行军给了他们一个实实在在的教育。学员们议论起来:“还是老兵有经验。”望着老兵们最后还有一口水喝,他们一个个馋得连口水都流不出来了。同学们开起玩笑:西征要听队长的话!
  聂子龙看见大汗淋漓的李宝林,把握在手里的军帽当成擦脸布了,在他那浑圆的大脑袋上不停地抹着。聂子龙走在一旁说:“宝林,我帮你背一会吧!”
  “不用了,我还能背得动。”他说完紧走两步跟上聂子龙。聂子龙心里明白,他把这架手风琴已经看成是他生命中的一部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会背着这架手风琴走到生命的终极。
  聂子龙回过头望见,长长的队伍在大戈壁上显得那么渺小。几天来的劳身之苦,劳心之累,便在他眼前一幕幕展现……第一次在戈壁滩上行军,学员们很不适应,硬邦邦的土地走起来非常困难,最后学员们都是一瘸一拐走到宿营地的。
  无数的营火在暗夜里发着光,聂子龙打来一盆热水,洗完脸又开始洗脚,这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因为戈壁滩上缺的就是水,水是十分宝贵的。他脱去解放鞋,这才发现袜子怎么也从脚上扯不下来,小心翼翼地撕扯、剥离——浓与血已经把脚和袜子粘连在了一起,每撕去一点都发出刺心般的疼痛,脚板底下已经磨出好几个大水泡。
  李宝林好像很有经验,把脚和袜子一同泡进水里。不一会整个盆子里的水被染成红色,散发出腥臭味。聂子龙抬起眼看了看,心想他到省劲。
  李宝林看见聂子龙还在那里剥离脚上的袜子,便传授经验:“子龙,泡一会,脚和袜子就自然分开了,还不疼,你试一试。”
  聂子龙也学他的做法把脚和袜子一同放进水里,泡了会果然见效。再去脱袜子时很顺利地把脚与袜子剥离开来。脚底都长着鲜红色的新肉。他心想,懒人自有懒人的福,也不知是谁先想出来这个办法的。这个办法也有它的不好处,就是要洗袜子,还得把它烤干。
  队长走了过来,仔细检查每个学员的洗漱情况。当看见有同学脚底起了新泡,就拿出身上的针对着篝火消毒,然后毫不留情地把脚泡刺破。一股脓血被挤了出来,先是一阵刺心般的疼,然后就变地舒畅起来。
  “同学们,明天走起路来脚就不会疼了,洗漱完的同学就早点回去休息。”队长说完又转到别的地方检查去了。
  几天的行军,望不到边的大戈壁滩——开始还能让学员们忍受。再往后的日子里,大伙的情绪开始明显低落。话语少了,愁眉不展的学员们只管低着头走路。
  …………
  “子龙,我们离开嘉峪关已经是第十五天了吧!”李宝林的话把他从他的思想中唤醒,回答:“差不多!”
  “走了多少路了?”
  “大约近一千里了吧!”
  “才走了这么一点点。”李宝林说完,眼镜架又从鼻梁上滑落下来,他取下眼镜拿起军帽在鼻梁上划拉几下,又重新把眼镜架到鼻梁上说:“我们连十分之一的路都没走出去。”
  “走吧!总有一天会走到的。宝林,把你的眼镜收起来吧!”他见李宝林快把鼻梁擦破了。李宝林笑笑说:“没关系的,都已经习惯了。”说完,他抬起头望着前面无限的远极……
  徐艳秋跟着队伍继续朝前走,她抬起头朝前面看了看,扯了扯身边的彭雅莹小声说:“彭雅莹,我裤裆湿了。”彭雅莹无精打采地问:“怎么回事?”她不好意思地说:“好像来那个了,我想垫张纸?”
  “这会到哪里去垫纸?连个躲得地方都没有。”彭雅莹吃惊地说。“想想办法吧!求求你了!”她哀求到。彭雅莹朝四周看看,一望无际、平坦的大戈壁上哪里能有一个藏人的地方?她便对徐艳秋说:“我去找林队长!”说完就跑去找林雪梅了。
  不一会,林雪梅和彭雅莹就跑了过来。林雪梅对徐艳秋说:“怎么搞得,今天早上不是说了嘛,身体不舒服的同学可以坐大车走,你怎么就不说一声呢?”徐艳秋不好意思地说:“我还以为说的是有病的同学呢,再说了本来还有两天不知怎么就提前来了。”
  林雪梅看看四周说道:“好了,不说了!”她朝女兵队伍喊道:“一班同学都停下来,到我这里来集合。”她说完,一班的女学员们都跑了过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林雪梅把她们带离公路稍远的地方,让女同学们排成一个弧形的队,把徐艳秋藏在了里面……
  男兵中队走了过来,不知女同学那里发生了什么事?都好奇地朝她们望去。这时,队伍里有人喊了起来:“你们在干什么?需不需要我们过去帮忙?”女同学那里传来了嬉笑声,就听有女同学回答:“快走你们的吧!这忙你们帮不上。”
  “有什么事不要客气,告诉我们一声。”男学员队伍里也传出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这时队伍里有人小声议论起来:“她们在那里干什么呢?”
  “可能是有人在尿尿!”又是一阵嬉笑。“说不定是谁的肚子坏了,在拉屎吧!”男学员们在猜测,在小声议论,更多的人把眼睛投到女同学那边,想透过她们的身子挖掘出里面的秘密,并给他们带来许多的猜想……
  林雪梅看见徐艳秋裤裆里有许多的血,就着急起来说:“咋会流这么多的血?裤子都湿了,这路还能走得成吗!”徐艳秋双手一边提裤子,低着头也不吱语。
  林雪梅想想便说:“这样吧!彭雅莹你留下来陪徐艳秋在后面慢慢走,有车过来你们就搭上走。你们放心,后面还有收拢掉队同学的大车呢!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就先走了。”
  “好!”彭雅莹点了点头。林雪梅正准备带一班去赶队伍,徐艳秋忙说:“林队长我还能走。”林雪梅劝慰说:“行了!听话,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要是把身子搞坏了,以后怎么办!不要害怕,后面会有车的。记住!你们两人不要离开公路,不要乱跑!”
  “知道啦,林队长你们走吧!”彭雅莹说完,林雪梅又嘱咐了几句就带着一班学员追赶队伍去了。
  彭雅莹、徐艳秋看见越走越远的队伍,戈壁滩上变得异常的寂静起来,连一点风都没有。她们俩人慢慢朝前走去。徐艳秋说:“彭雅莹都是我不好,害得你陪着我。”彭雅莹有些生气地说:“说这些干啥!谁叫我们是同学呢!”
  前面的队伍很快消失在了地平线上,徐艳秋有些担心起来,说:“雅莹怎么还没车过来呢?”她安慰徐艳秋说:“别急,会有的,我们这才走了多一会,林队长不是说了吗,后面还有收拢掉队同学的大车呢!”两人边说边走打发消沉的时间。
  乎尔山今天特别勤快,来到苏丽亚家院子里把晒干的草堆了起来。他一边干一边不时瞅瞅她家屋子的门,希望他的这些汗水没有白流,他所做的这件事一定要让她们家的人知道……正在热切盼望,苏丽亚从屋里伸出个脑袋,已经看见乎尔山在院墙后边堆起一大摞干草垛,她想了想又回到屋子里提着把壶,拿着碗来到乎尔山跟前说:“什么时候来的?”
  乎尔山期盼得到回报:“都过来一会了,你没有看见我已经垒了这么大的一垛草嘛!”他尽可能的想说明自己的功劳。苏丽亚笑笑朝草堆望去,她想叫乎尔山知道,她看到他的功绩了……心里同样感到暖洋洋的:“你歇一会吧!喝碗茶!”
  “我还是把这点弄完再喝。”乎尔山说完,手里拿着木叉把散落在地上的最后一点干草,撂到草垛上后来到苏丽亚身边坐了下来。她给他倒上一碗热茶说:“这么急干啥?”
  “早些干完心里面踏实,说不定队伍什么时候就开拔了。”他边说边把茶水灌进肚子里去,他的心就和这碗茶水一样热乎起来。他又接着说:“你什么时候走?”
  “就这两天吧!”
  “吐尔地大叔呢?”
  “出去放羊啦。”
  “阿里木兄弟不在,这个家够大叔一个人忙乎的!”乎尔山不经意的话使苏丽亚愉悦的心情沉闷下来。她忧郁的神情是他不能理解的,她表现的既不是痛楚,也不是不满,更不是他所预料的那种神情,这使他大为惊慌。他只有带着那种奇怪的眼神凝视着她了。
  小古丽跑了过来对俩人说:“姐,乎尔山叔叔,我妈叫你们去吃饭。”苏丽亚一听极不好意思地看了看乎尔山,他也红起脸忙说:“古丽,你刚才叫我什么?”
  “我叫你乎尔山叔叔?”小古丽睁着大眼睛又重复了一遍。乎尔山立刻板起脸来说:“我有这么老吗?以后你就叫我乎尔山哥哥!”不知什么缘故竟说出这般的话来。苏丽亚坐在一旁笑了起来,笑得脸红。
  小古丽不知道该怎么叫了,那双小手放在胸前来回不停地搓,迟疑了下又说:“妈叫你们两个过去吃饭。”小古丽干脆什么都不叫了,说完气呼呼地转身走了。
  苏丽亚起身对乎尔山说;“走吧!我们去吃饭。”正说着乎尔山见士兵买买提踉踉跄跄跑了过来,挥动手臂喘着粗气喊道:“营长,国军的队伍开过来啦!”
  乎尔山一惊,心想哪里来的国军呢?他赶紧放下手里的碗,拿起草垛上的衣服问道:“你们看清楚了没有?”买买提说:“看清楚了,是骑兵朝我们这里开过来了。”乎尔山赶紧说:“去通知各连长,准备战斗!”说完大步流星地朝回跑去。他跑出去一大截又回过头来对苏丽亚说:“你们也赶紧躲躲!”
  乎尔山跑回指挥部,拿起挂在墙壁上的枪、马刀,捆绑在身上,又取下望远镜跑了出来。这时,买买提也牵着马过来。乎尔山接住马的缰绳,翻身上马,同买买提一齐朝镇子外跑去。
  他们来到镇子外一处高地下马。乎尔山举起望远镜观察四周的情况。他已经看清楚过来的军队身穿黄布军服,骑着枣红色的马匹,一共有三十几个人。他们是从东南方向开过来的,这伙人横穿过大路,沿着斜坡下到小道穿插过来。
  这时,克木沁镇里的街道上开始骚动起来。士兵们有提着裤子的,有穿着衣服的,瓜皮帽斜扣在脑袋上,从各个角落里跑了出来。指挥官边跑边喊:“集合了,国军队伍上来啦!”
  士兵们慌慌张张跑去牵马、拿枪。在一阵混乱之后,士兵们很快平静下来。各连队的士兵们找到自己的连队,很快钻了进去。整齐的队伍就这样形成了。指挥官们首先骑上马朝镇外跑去,紧跟着队伍就出发了。
  指挥官们来到乎尔山跟前忙问:“上尉同志,他们来了多少人?”乎尔山举着望远镜一边看一边说:“三十几个人。”
  指挥官们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在这里他们有二百多人,就是碰上再厉害的国军队伍,三十几个人也不够他们打的。
  二连长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说:“营长,我带人去把他们抓回来。”乎尔山想想说:“好,你带二连上去截住他们,现在已经停战,问他们来干什么?”
  “是!”二连长说完跑回自己的连队,骑上马带着二连的士兵迎了上去。其余的指挥官们找个地方歇了起来。这时苏丽亚也跑了过来,腰插一把漂亮的小手枪,看见乎尔山就问:“是国军来了吗?”
  “是的,不过不要紧,他们就来了三十几个人,我已经命令二连上去把他们截住!”乎尔山满不在乎地说,举着望远镜继续观察。从圆圆的镜片中他已经看见二连士兵们正从侧面围上去……
  二连士兵突然出现在这支骑兵队伍的面前,并没有引起这些人的恐慌和混乱,而是有序的摆开了散兵线,端着枪、保持警惕。二连长骑马走上前来问:“你们是什么人?”他就听见对方有人回答:“我们是人民解放军,你们是民族军的同志吧!”二连长一惊忙问:“解放军?来这里干什么?”
  “我们去执行任务,路过这里的。”
  二连长想想又说道:“那你们在这里不许动,我回去请示营长再说。”他对身边排长交代几句就骑马跑了回来。乎尔山在望远镜里看清楚了这一切,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二连长骑马来到他跟前报告:“上尉同志,他们说是解放军。”
  “解放军?”乎尔山有点不相信,又拿起望远镜观察了一会,看见自己的兄弟们已经收起了枪,还同那些骑兵们心平气和地聊了起来。他想想便召集齐指挥官们商量:“解放军,穿的怎么还不如国军呢?”
  “二连长你不会搞错吧?”有指挥官问。
  二连长左右为难地说:“他们就是这样说的,我们又没有见过解放军?”乎尔山在一旁看见指挥官们争论起来沉思了一会,说:“这样吧!就说我们没有接到上面命令,叫他们先回去,你们看怎么样?”苏丽亚着急说:“这样不好吧!要真是解放军怎么办?”
  二连长说:“没关系,我们就听民族军指挥,在没有接到前线指挥部的命令,不管是解放军还是国军我们都请他们回去。”
  乎尔山看看苏丽亚说:“也只好这样了,在没有搞清楚他们身份之前还是让他们回去的好,免得伤了和气。二连长你去通知他们叫他们先回去吧!”
  “是!”二连长又骑上马跑了回去。乎尔山举起望远镜看见二连长和解放军指挥官说了些什么,他们在那里商量了会,然后拨转马头回去了。
  二连士兵们跟打了胜仗似地吆喝起来,他们骑在马背上送解放军走了一程,然后调转马头跑了回来。
  戈壁滩是荒凉的。一阵冷峭的风吹过,带有不可思议的哀怨悄然而来。彭雅莹和徐艳秋继续往前走。两人不知不觉聊到女人事上来。这是她们之间第一次聊女人的事,一样开心,毫不脸红地聊了起来:“徐艳秋你什么时候来的?”
  “快一年了吧!我记得十六岁那年,别人家的姑娘胸脯挺了起来,屁股也圆了起来,可我该长的地方都还是瘪的,我妈就问我来那个没有?我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个’是什么,她就急了起来,老是说我长不熟。”
  徐艳秋讲到这里,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又接着说:“那时候我什么也不懂,我想人还有长‘熟’的吗?可是我妈到处给我抓药,我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病呢!那药苦得喝下去可以把胃吐出来。可是有一天,我感到奶子隐隐作痛,心想是不是让药给吃坏了,就把我妈熬好的药偷偷倒了。第二天一早,总感有一股热乎乎的东西要往外流,跑到茅房一看,怎么下身全是血,可把我吓坏了。提着裤子就去找我妈。她一见可乐坏了,还不停地说我长熟了——一时把我弄糊涂了。后来我才知道长熟了是什么意思,就是女人能生孩子啦。”
  彭雅莹听见笑起来,说:“你还这么复杂,现在不是长的挺好的嘛!”徐艳秋问她:“雅莹你呢?”她笑着说:“我就没有你那么复杂,该来的时候就来了,你看现在我吃什么都往身上长肉,你说我身上的肉是不是挺多的?”
  “说什么呢!身上长肉有什么不好,别人都说你长得丰满。你看张寒冰每次见到你,那眼睛馋得不就贪你身上的肉嘛!”奇怪的是说这话的时候,她从眼底泛起嫉妒的目光。
  “别胡说啦,他见了谁不都这样。”彭雅莹突然脸红,并不像成年人那种脸红,而像一个小姑娘红脸。
  “这你就冤枉张寒冰了,他对你还是挺专一的。平时看见我们连正眼都不瞧一下,只有见到你眼睛里才冒着火。姜玉玲还说呢,她要是有张寒冰这样一个男人喜欢——疼着她,她也就心满意足了。”徐艳秋一席话说得彭雅莹自信起来。她接过徐艳秋的话说:“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小心眼,不那么大气?”
  “看你说的,这方面的事谁还能大气得了。我知道你心里没有他,装着另外一个人,可这个人有什么好的,多招女孩子的眼球,你到显得大气得很!”彭雅莹知道她指的那个‘人’是谁,揣着明白装糊涂说:“谁说我大气,我的性格就是这样!”
  “雅莹,怎么还没有车过来?”徐艳秋有些担心起来。彭雅莹回过头看看遥远的路说:“我也不知道,你还能走吗?要不我们休息一会?”
  “不了,我们还是往前走吧!要是天黑下来还没有车过来……”她下面的话没有说出来但意思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彭雅莹又回过头去看了看,寂静的戈壁上连一点动静都没有,也有些担心起来。
  俩人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走出一大截。太阳朝前面的地平线上走去,戈壁滩上燥热的空气和吹过来的冷风搅动在一起。她们开始感受到有些凉意,仿佛传染上悲哀的思绪。不一会儿,天空就变得暗淡起来。
  乎尔山解除战斗命令后,一场虚惊,克木沁镇里的人们又都很快平静下来,老乡们该忙什么又去忙什么啦……
  乎尔山送走解放军回到营指挥部,心里就泛起嘀咕来,怎么会是这样的那?他躺在行军床上怎么也不能把眼前的这支解放军队伍同他想象中的解放军联系在一起?心中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在他心目中,解放军应该像苏联红军一样,穿着漂亮的军服,骑着高头大马,握着闪亮战刀,还应该有大炮、兵车、装甲车。他不能理解,这样的一支队伍怎么就能把几百万的国民党军队打得落花流水!他们又怎么能领导我们的队伍呢!……
  他越想就觉得心里烦,紧锁的眉头滞留在了两道眉宇中间,久久地不肯消退。这时,买买提进来说:“营长还没吃饭吧!我给你弄点去。”说完拿起桌子上军用饭盒准备离去,就被他给叫住:“别去了,我想自己出去走走,你给我把指挥部看好了!”
  乎尔山起身,闷闷不乐出了门。来到马棚里看见他那匹乌黑战马,眼睛里总带有几分呆滞,仿佛从来不曾有过欢乐,也从来不曾有过悲伤。他用手抚爱地摸了摸它的脑袋,然后给大黑马架上鞍子,牵着它出门了。
  他路过一座兵营就听见里面传出无聊的谈话声:“这些娘们,男人不在时,没有一个他妈的不偷食的。”
  “你也好久没有回过家了吧,你的女人呢?”
  “我的女人乖着呢!”
  “别他妈的吹了,也许现在正在哪里和别人蹭肚皮呢?”
  “你再胡说小心老子揍你。”
  “行了,别那么小气,你也不吃亏!昨天我还看见你和那个胖女人……”
  “怎么样,舒服吗?”一阵嘻嘻哈哈的笑语声就传了出来。乎尔山听了恶心,心想,他妈的都是闲着没事干的畜牲,应该把他们都捆起来,把那家伙骟了去就老实了。正想着又从屋子里面传来一阵嘻嘻哈哈的笑声。他不知道哪家的女人又成了他们填饱嘴皮的笑语了。
  乎尔山牵着马离开了这里,走出克木沁镇,看见一个小个头的军官正和一个胖女人倚在草垛边聊着什么?是老婆,还是情人?俩人聊着就把嘴皮子聊在了一起。看见有人过来,俩人又转到草垛后面去了,不一会就听见女人哼呵、哼呵的声音。
  乎尔山想起刚才士兵们的话:“没有不偷腥的猫。”他真想拿起手里的鞭子,替这些女人狠狠地教训一下这些偷腥的猫……似乎这种叫喊声又让他很快放弃了这种念头。因为,那女人的哼呵声和那男人的喘气声,灼的他浑身发热,压迫着他不得不赶紧离去。
  乎尔山牵着马来到一座沙丘前看见苏丽亚,有种兴奋、有种激动,心想,她什么时候也到这里来啦,一个人悠闲地在这里转悠……正准备过去,就看见前面过来了几个下哨的骑兵。他们看见苏丽亚,便调情似地在她身边打起转来。
  苏丽亚躲避着他们,尽管下流的话不断从骑兵们的嘴里吐出来,再灌进她的耳朵里,苏丽亚只是默然一笑,毫不理会……
  乎尔山实在看不下去,骑上马怒吼着冲了过来。骑兵们看见乎尔山冲过来,赶紧骑着马狼狈逃窜。他使了劲追,一个也没有追上,又拨转马头跑了回来。苏丽亚看见乎尔山回来笑着说:“你怎么过来啦?”
  骑在马背上的乎尔山气呼呼地说:“我要是再不过来,你就把这群狼给喂饱了!”她笑着把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缝,神态自若:“你也别那么小气,当兵的不容易,只不过是贪嘴罢了。”
  乎尔山完全变了样子,满脸通红说:“这么说这样的事在你身边经常发生?”他的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
  她吃了一惊害怕起来,用低微的声音说:“看你还是个指挥官呢!当兵的不都是这样吗!行了,别生气啦,下来我们一起走走吧!”
  他心想,你都不在乎我还在乎什么呢?就对苏丽亚说:“你还是上来吧!我们到别的地方去走走!”
  “穿着裙子不方便的……”她的话音未落,乎尔山就从马背躬下身来,伸出一只手就像是水中捞月、搂住苏丽亚的腰把她捞到马背上来了。
  苏丽亚急忙撩起裙子,雪白的大腿在内裤与军靴之中暴露出来,乎尔山要的就是这种感觉,把她按在马背上,双腿一蹬,大黑马的心同乎尔山的心是相通的,便快乐地跑了起来。

知识出处

大戈壁

《大戈壁》

出版者:新疆人民出版社

出版地:2010

本书为长篇小说。一九四九年七月,扶眉战役的炮击声消沉下去,战败者就抛下武器,追随溃逃队伍,拥挤着,慌乱地堵塞了前面的道路。有人投降,有人装死倒在地上,还有人企图逃进附近的大山里。战的罪责都要被清算。

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