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外婆是母亲的继母，外婆嫁给外公是在解放以后了。那时镇压反革命打倒地主，亲外婆是大家闺秀，不堪凌辱惊吓，上吊自杀。外公九死一生，以开明地主定性，被赶出了世居的老房子，住进了以前的雇工窝棚。母亲是长女，是年八岁，另有两个幼弟，三个小孩子和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外公一起在生产队劳动改造，有时拾荒度天劳动能怀揣一块热烙饼，晚上回来有一碗热茶，也算是十分幸福了。这期间，这两家合成的一家所受的苦都不待细说，反正自解放以来历次大小运动都未能幸窗是篷着绿纱的，如今这种纱也没处买得到了。说得大家泪水涟涟。当时外公年事已高，不知是感念外婆给予他的在抱厦中的弥足珍贵的情份，还是对大房子生活不堪回首，免。听母亲讲，文革刚开始，有人要揪斗外公，罪名是解放几十年了，竟然还依旧过着日。外公家里有一个常年老雇工，养牛的，只有一个女儿，是亲外婆身边的使唤丫头。分浮财时，因这父女两个上无片瓦下无寸土，分得了老房子的一间抱厦。有时阶级仇地主恨并不那么判然分明，雇工父女都认为东家和，气，孩子可怜，于是，理所当然地将外公及孩子接了回来，两家合成一家住在抱厦里。老房子失而复得一隅，自此后，外公白天劳动能怀揣一块热烙饼，晚上回来有一碗热茶，也算是十分幸福了。这期间，这两家合成的一家所受的苦都不待细说，反正自解放以来历次大小运动都未能幸窗是篷着绿纱的，如今这种纱也没处买得到了。说得大家泪水涟涟。当时外公年事已高，不知是感念外婆给予他的在抱厦中的弥足珍贵的情份，还是对大房子生活不堪回首，免。听母亲讲，文革刚开始，有人要揪斗外公，罪名是解放几十年了，竟然还依旧过着“一主二仆的生活。外婆说：“既这么着，我就嫁给他。夫妻间总不能说剥削了吧。”外公当即热泪盈眶。外婆由贫下中农变成了地主家属，一家人搬出了抱厦重回窝棚。八十年代初落实政策，老房子送还外公。外公外婆领着母亲和舅舅们去巡视，指点着说这是你小时候睡的大凉床，这是他偷糖吃把手卡在里面出不来的糖罐。又说这窗是篷着绿纱的，如今这种纱也没处买得到了。说得大家泪水涟涟。当时外公年事已高，不知是感念外婆给予他的在抱厦中的弥足珍贵的情份，还是对大房子生活不堪回首，反正，外公和外婆搬回老房子后，一直住在抱厦里。后来，外公以84岁高龄无疾而终，对子女的临终遗言是：居不在大小，能避风雨就好；情无论短长，贫贱夫妻百无忧。外公的棺冢由外婆安顿，葬在前妻的墓旁。随着母亲和舅舅们先后离家工作，老房子里只剩下外婆一个人。老房子里的东西历经年久，大多毁坏遗失，剩下的只是一些老笨粗重的红木桌椅，一张宁式大凉床，还有一架子线装书。外公是个读书人，藏书很多，几经尘劫剩下的也只有这么点了。每到假期，我总要回外婆家里去，爬上阁楼去看旧书。看书累T，从阁楼上往下看，可以看见正屋的客厅和门外的天井。旧式挂钟不紧不慢地走着，仿佛一尊菩萨，庄严地坐临人间。时间感，那是人世才有的感受，一切盛衰荣辱正是时间的巨手操纵的结果；旧挂钟却独自慢腾腾地走着，仿佛尘世的一切都与己无关。红木的桌椅，抹得水光油滑，大凉床上的竹席，无风犹凉，老天井的绿苔雾气森森，踩在木地板木楼梯上的“咯吱——，咯吱”的声音一路向上响过；然后，外婆和声音隔窗入耳：囡囡，出来晒晒太阳，别在楼上霉坏了—”外婆或许在翻晒丝棉，或许在杉树下的石桌上自己抹一把骨牌。我总是长久地呆在阁楼上，看看书，挖挖陈年的古董。今年暑假，我又回到老房子。外婆就像老房子-样，老到某一个界点就不再老下去，仿佛时间不忍无情离去，在外婆和老房子的身上定了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