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那次颁奖会上，我坐在一个角落里，默默地吸着烟，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副很熟的面孔，嵌在上面那对半睁半闭的小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我在心里惊呼一声“老乡”，一跃而起冲过去，在他肩头上捶一拳，惊诧地说：“是你！”他也感到很意外，惊问：你来干什么？ 我说领奖。他紧盯着我又问：你是艺术家？面对他怪怪的口气和惊诧的表情，我迟疑一下告诉他，我的一部中篇小说获市文联三年一届的二等奖。他听后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写小说的，我说嘛，怎么看你也不像艺术家。虽然不知道他心目中的艺术家是什么形象，但他那话对我的打击不小，因为我一直认为我这张面孔放到茫茫人海中也是对得起观众的，而在他眼中却一点也不艺术，未免挑剔过分了。心里正不了然，又听他说：现在的艺术家，不知怎么搞的，长发披肩，奇装怪服，很像街头的二流子。原来是这样，老兄未免太偏颇了。我笑着摇了摇头。见我摇头，他又说，他已转业在市上一家文化单位干了几年，开小车，跟领导南来北往，去的大都是文化艺术单位，见过不少艺术家。并说次他开车路过本市一个地段，见一位长发披肩的青年在街上打架，就对坐在旁边的领导说，那里有位艺术家被人围着在打，要不要去解一下围。领导说哪里是什么艺术家，是个二流子。从那时起他就想不明白，怎么街头的二流子蓄长发，艺术家也蓄长发，谁学谁呢？ 这也难怪。我这位老乡生长在农村，初中毕业就去当兵，在部队开了十多年小车，看惯了部队的军容军纪，对男人穿花哨的衣服蓄披肩长发自然看不顺眼，才生出那么怪的想法才担心我成为艺术家。但认真想想，老乡的话还是有依据的。只要看看现在的影视作品就一目了然。屏幕上凡有长发披肩的男青年出现，我们就能断定他们的身份，不是艺术家，就是歹徒流氓之类。辨认的标准是：前者言谈举止儒雅，有的虽然颠狂但不粗俗。而后者往往粗俗下流，眼放凶光，面带杀气。至于其他行业的男人，导演是不会让他们以长发披肩的形象出现在观众眼中的。就连那些虽然也在艺术单位工作，但只是普通工作人员，没有艺术成就者，也不配以长发披肩的形象进入导演的镜头。这样的安排当然不怪导演。艺术来源于生活。生活中，似乎的确只有艺术家和不三不四的男人才蓄长发。尽管如此，大多数人对待长发的态度还是截然不同的。真正的艺术家的长发是风景，是艺术，潇洒飘逸赏心悦目。而不三不四的男人的长发正像他们的人品一样令人厌恶。要是在公共汽车上碰上这样的人，一般人宁肯站着也不愿挨着他们坐（这种事我见过不少）。正如现在流行的一句漂亮话：“我是人民的公仆”，这话出自勤政廉洁的领导之口，群众自然佩服，但若出自贪官污吏之口则令人作呕。又如现在那些活跃在各个领域的佼佼者，有的是凭准确的行业艺术，凭本事获得成功的，自然令人敬佩，有的入则是靠现在颇为流行的低级的行为艺术（如攻关的靠色相，经商的靠心黑手狠，升官的靠一吹二拍三贿赂等）成功的，自然令人不齿。然而很多时候，鱼目混珠，一般人难辨真伪，难免一概而论。就像我那位老乡一样，误把长发披肩的艺术家的艺术形象当成了二流子招摇过市的旗帜，也是情有可原的。—只是委屈了真正的艺术家，这怪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