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山谷的春天是从一条回环的溪流开始的那溪很瘦。它从米高山脚下的崖缝间挤出细细的一线，挣扎着往前奔，与沿途一些更细的支流汇合，便渐渐丰满起来，潺潺地流过山外。
  山口有一个村子，叫顿家川。顿家川人不养鸭，因而，溪水解冻的时候不是鸭先知暖，是那些赶着牛羊去小溪饮水的男人。之后，才是洗衣的女子。
  寒冬时，谷里少见太阳，大白夭也显得昏暗。抬起头，只看到一条缝儿亮着灰的白的天。溪流冻成白花花的一片冰。又一夜寒风，那冰仿佛长大了似的，白花花的齐到与溪流相傍的路面上。背柴的人就更加小心翼翼，两边的树木却在风中不停地哆嗦。山谷终于有些明亮的时候，已是清明前后了。尽管溪水还不曾有清朗的欢笑声，但被严寒冻得稍显臃肿的冰已有些消瘦。路渐渐变宽，窄狭的岸湿漉漉地像潮润的眼睛。恰在此时，眼皮下就钻出一些粉的、白的花朵来。顿家川叫它消水花。
  消水花远比迎春花要早到半个月。消水花怒放在刚刚解冻的冰茬上。有人疑心那是荷花家族分离出来的又一个门派。不然，它咋能开在冰水.里，又酷似荷花呢？只不过它比池塘里的荷花个儿小点罢了。
  顿家川人开始忙碌着点瓜种豆，忙碌着给田边地头栽一些阻拦鸡狗牛羊的篱笆墙。于是顺着河谷进山砍刺垛的人，远远地看到了一大片既白又粉的灿烂。顿家川人说：消水花儿开了。心里就十二分暖和。
  消水花开在刺垛下，砍刺垛的人不忍心糟踏这春天的信使，就用粗糙的手爱怜地把它顺着刚冒出地皮的地方摘下来，整整刷刷地绑成小把，回家时献给妻子女儿。妻子凑在鼻前闻闻，说：“呀，好香啊 ！”然后找一只空瓶子，盛上清水去插花。花瓶就摆在屋子中央的方桌上，进得门来，满屋璀璨。女儿则不同，女儿先是拣两朵最艳的别在头上，对着镜子左看右看，直到小脸蛋整个儿灿烂成一朵花儿。然后，捧着一束一束的炫耀去找朋友，一晌，小村都是消水花儿的世界。
  顿家川女人说：这花儿，是溪水喂大的，俊呢。说着，手不由自主地在自家孩子头上摸摸，心里充满了甜蜜。
  转天，消水花颀长的颈上有了嫩嫩的叶子，溪水的歌声也变得比往日欢快，它奔奔跳跳绕过玲珑的石子，涌起许多美丽的浪花和泡沫，用滋养万物的热忱浸染得满谷生机盎然。对这种生机感受最深的是牧童。在这春意降临的山谷，他感到天空一天比一天高远，天色一天比一天蔚蓝，四周的林子渐渐由黛变绿，山头的白云也沿着林梢缠绵萦绕。不知从哪一天开始，林中的鸟儿放并了美丽的歌喉，直把山谷搅和得一片喧闹。
  牧童斜靠在暖洋洋的山坡上，他的脚下就是小溪。他清楚溪水从发源地流经村庄的每一条纹路。他知道溪水流经顿家川的时候还会在村口拐一个弯儿。拐弯处有一大块土地是他们家的，父亲此时正在那块地里耕作，刚刚翻新的土地还冒着热气。他仿佛闻到了新土浓郁的气息。
  再过几天，蕨菜也该露出它毛茸茸的小脑袋工。到那时候，山谷里每天都有几十个釆蕨的姑娘媳妇们，有顿家川的，也有邻村李家庄、马西坡的。牧童把牛羊赶上山，帮着姑娘媳妇们采蕨菜，有时还脸不红心不跳地试探着开几句不酸也不淡的玩笑，山谷的春意愈来愈浓了。
  晚归的时候，牧童把早晨出门时穿的棉袄搭在牛背上，悠扬的柳笛声便填满了山谷的沟沟岔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