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生活困难,再加上父母忙于工作,往往只有过年,全家才能吃上一顿饺子。所以对孩子们来说,吃饺子是过年时一件不可缺少而又十分快乐的事情, 而这件事通常由我父亲操办。 父母是从浙江支宁来到银川的。南方人本来就不善做面食,对包饺子的“门道”更是不精,如何拌馅, 如何和面均无讲究,常常是白菜、莲花菜、豆腐、粉条等掺一大堆,再加上点肉剁碎,放点酱油盐即成。皮子是先擀一大张,再用杯子一个一个扣下来的,一顿饺子要忙活大半天, 煮好了还有不少烂的,但就是这样, 孩子们照样吃得津津有味,争先恐后。 最令我们难忘的是每年的除夕夜,父亲准备饺子的情景。那时家里的精粉少,仅凭粮站节日里供应的几斤,一点一点积存下来,(当时叫 “富强粉”)。每到过年或家里来了贵重客人,才拿出一些来。父亲把这些存放了不知多长时间的“富强粉”倒在案板上和面,我们则像小鸟等待着哺育般,兴奋地围在一旁叽叽喳喳,问这问那,父亲一面忙不停地和面、摘菜、洗菜,一面应这应那。该剁馅了,父亲嫌我们碍手碍脚怕碰着、磕着,通常总是赶我们睡觉才行。母亲帮着安顿我们一个一个躺下,父亲才开始动手,听着那“咚咚”的声音,我们兴奋不已,那时听来, 感觉那就是世上最动听,最诱人的声音,它带给我们一种期待,一种向往。每每是在这“咚咚”的敲剁声中,我们带着甜甜的笑意进入了梦乡。父亲何时剁完,何时包完,贝无所知, 反正天亮起来,肯定能吃上一顿“香喷喷”的饺子了。 记得有一年除夕,母亲照例安顿我们去睡觉,并坐在炕沿上为我们赶做新棉鞋,父亲正准备剁馅,有个叔叔来找,说单位有事,父亲二话没说,放下菜刀,穿上外套就往外走。我们躺在炕上,静静地等待着父亲回来,心里直骂那个叫走了父亲的人。没有了那“咚咚”的声音,我们反倒睡不着了,过了很久、很久,才在母亲的劝说下闭上眼睛睡了。等我们听到父亲那熟悉的 “咚咚”声兴奋地醒来时,天已亮了。
后来,我们长大了,一个个离开了父母,各自成立了自己的小家,等我这最小的女儿出嫁时,父母已近古稀之年了。虽说吃饺子对儿女们来说已不再是新鲜事,但父母年纪大了,轻易也难吃上顿饺子了。周末,儿女们回到父母那儿也都不愿意包饺子,嫌人多麻烦。有一次父亲说想吃饺子,我们便上街买了速冻饺子,父亲只吃了几个,就不吃了, 以后也不再提吃饺子了。 我婆家是东北人,擅长吃饺子, 那小饺子一口一个,又“筋道”,又入味,我在美美地吃了几顿以后,跟婆婆学会了包饺子。 有一回,回父母那儿施展了我的手艺,给父母包了顿饺子,父母高兴得了不得,连声说:“还是女儿好。”母亲说:“自从你们一个个成了家,我和你爸就难得再吃一顿饺子了,干不动了。”我心里一面是愧疚, 一面是高兴,心想可有了回报父母的一个方法了,便跟父母约定,过些天就是冬至了,我再回来为二老包饺子吃。 冬至那一天,我赶早买了肉菜,事先剁好了馅,只等下班后去父母那儿。忽然接到电话,说父母家里有急事,我便急急赶去,才知父亲突患心疾,住进了医院。赶到医院,父亲已醒来,安慰我说没事。我问父亲要不要吃饺子,父亲点点头,我便急忙赶回家包了煮了送到医院,没想到父亲没能等到,便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回到父母家,才发现厨房里放着早上父亲买来的肉和菜,妈妈说: “你爸爸等着你们回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