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九零年前后，我被邀到某市文联举办的创作学习班给学员们讲课，由于行色匆匆，没来得及准备讲稿，于是让学员提问我来作答，说话比较自由、宽泛、随意,可能会讲错点什么,我现在是记不得了。
  但有个细节我至今记忆犹新。这就是在我讲完之后，有一位上岁数的朋友当即站起来提醒学员们注意,他说,所有讲课的老师都讲得很好，而唯独这位吴先生的话不敢苟同不能听。因为他讲的似乎不是马克思主义……。他讲得头头是道，严肃认真，好大的一顶帽子呵，当时便给学习班造了一个非常肃穆的气氛。此事要是发生在1957年“反右”或 “文革”前后,我准会让他吓一跳,可能带来的麻烦这就不必细说，至少我将对自己的言论进行一些必要的解释。可在那时我却弄不清自己怎么会变得那样涵养有素彬彬有礼，我不仅没有在意,反而为能认识这样一位持不同观点的勇敢的朋友而由衷地高兴。因为我们历来的作风是一人说话大家拥护，听不得不同声音的。我为此感到逆言的难得。我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同这位朋友友好地握了握手。我想不到全班百十位学员却朝着我热烈鼓掌欢迎，竟然也还有几位学员和讲课的诗人作家站出来为我辩护。他们说，吴江老师讲的才是真正深刻的马克思主义理论,他讲得很精辟，太精彩了。那是你自己（指那位诘难者）没有听懂，而我们却都听明白了。这样一来，就把那们长者给晾在沙滩上了。当时他所面临的难堪可想而知。我也没有想到会出现这么一个出人意料的场景。我不知如何为这位长者的尴尬分忧解围，我只好紧紧地握着他的手告诉在场的朋友们说，我同他是多年相知的老友，我们说话都很随便，请大家不要在意。经过主持讲座的领导颇费周详的解释，好不容易才把那起突然引发的风波平息下去。其实，我同这位长者只是初次见面。事后才知他是鼎鼎有名的理论家U。他平素学习认真，在理论上也有他自己的独特建树。要说他的缺欠就是个性要强好斗一点，爱挑毛病，有时甚至是吹毛求疵。他就因有这点“个性”，在当地文化圈里早已是无人敢招惹的孤家寡人。他最后闹到这种地步，他的话没人要听，他的观点即便完全正确也被视为异端邪说，他至少在他那个文艺界是被彻底地孤立了。对待他这样一位老人我总觉得是不公正的。然而，从那时起，他却突然同我亲近起来，他每逢来银川,必来我家聊天。他总说我好，硬说我是高手。并把我视为他终身难得的知友。我感到很荣幸。这确实是一件莫名其妙的怪事。我也不知自己好在哪里，高在哪里?直至后来，我无意读到塞万提斯《堂•吉诃德》中几句很精彩的话才有所领悟。那几句话是这样说的：“哎呀，先生，你要治好世上妙不可言的疯子，就扫了全人类的兴。上帝饶恕你吧！你可知道，先生，有头有脑的堂•吉诃德用处不大,疯头疯脑的堂•吉诃德趣味无穷。” 我联想自己，我可能就是属于这种疯头疯脑趣味无穷的堂•吉诃德吧！ 是的，只有傻子才具有这种耐久的魅力。否则，像这样一位无人敢招惹的理论家何以会喜欢上我？何况，类似这种离群索居的孤独者而喜欢在我周围晃游着的就有好几位。他们与别人的关系似乎都很紧张，而唯有与我却能相处融洽，海阔天空，无话不说。我们至今一直保持良好关系。于是，我想到做人还是“难得糊涂”点好。培根不是也说，“傻是为人的美德”嘛°我可能就有这点傻的好处。在这里，我还想补充一句，傻，确能招人喜欢。人，确实是过分精明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