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时间像滚滚东逝的流水，淘濯着人生历史生卷中的名篇华章，淘濯越久，其文词便越精练，形象便更真切，几至呼之欲出。我的军旅生涯,在北京舒适惬意的日子倒无可记，而塞外艰苦恶劣的环境，紧张繁重的戍边生活，不仅没因年久淡忘，却映出一幅美丽的山水画卷，并日见清晰。由于换防，我随部队从京城奔赴塞外的重隘。行军至山下，遥望山顶，只见层峦叠嶂直刺青冥；盘山路弯弯曲曲，时隐时现，像挂在山腰间随风飘动的长带，又仿若紧绕山体的巨蟒。古老的长城沿着山岭，随山势起伏，挺着伟岸的身躯，阅尽人间沧桑，汽车喘着粗气沿着山路往上爬，不时发出沉闷的喘息。最险处，一边是高耸的哨壁，怪石林立，好像随时会倾下来；一边是万丈深渊，不由人头晕目眩，不寒而栗；明净曲折的小河静静地躺在谷底，在太阳下泛着燿眼的银光，下山时，汽车的喘息变成耳边嗖嗖的风声，山石、林木迅速向后隐去，令人心悬。偏僻险峻的要隘，深得军事家的宠爱。但对平原长大，初到山区的我却毫无吸引力，第一感觉就是不习惯，书信中常以“穷山恶水”呼之，充满了对山区的厌恶。曾毕业于国民党中央军校，在台儿庄对日作战中英勇负伤，后任教于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供职于刘伯承元帅麾下的堂叔祖，赠我《昭君出塞图》，暗喻我爱护祖国的十草一木，安心守边防。渐渐地，我发现这“穷山恶水”竟也越变越俏丽了。塞外的春是美的，和暖的熏风作为春的使者，匆匆赶来，吹融了冰雪，滋润着山川，唤醒了小草灌木，并催促着它们报告着春的信息。瞬间，青绿弥漫了赤裸的山岭、大地，爬上柳梢，也让白杨吐出长长的絮；淙淙的山泉开始了新的跋涉；成群的牛羊在河滩、山麓徜徉；欢快的山鹊在枝头跳跃。山民往返于田间，开始了一年的劳作。原野里春光明媚，盈蕴着勃勃生机。塞外的夏更美。苍翠、黛绿笼罩着四野，高大的松、桦舒展着枝桠，饱受着阳光雨露的润养；叫不出名字的小草，顽强奋发，用自己弱小的身躯为山野的苍翠贡献着虽绵薄却也不尽的力；林中草地上成块连片的金针菜绽开的花朵低头沉思，稍显老成，而小棒棒般的蓓蕾，昂首而立，充满朝气，阵风吹来，瑟瑟抖抖；草甸子上金莲花迎风怒放，远远望去一片金黄，引蜂蝶长舞，供药农采摘。若雨过天晴，碧绿的原野清新如洗，弥漫着花草的芳香，瓦蓝的天空彩虹飞架，峡谷间袅袅升腾的白色雾霭，绕过山林的阻碍，与彩虹的下端连为一体；山洪轰然而下，激荡汹涌；牛羊出没在草木丛中，有时竟与野鹿为伍；山路上的汽车，从这片绿色中钻出，又隐入另一丛绿色，微风吹拂，绿浪起伏，蔚为壮观。塞外的秋极美，经过夏的孕育，秋沉甸甸地走来,为人们奉献着成熟。榛子笑裂了嘴，沙棘（一种浆果）映红了腮；早秋林中层出的松蘑，深秋满山遍野的药材，人迹罕至的坝上那硕大的灵芝，勤劳的山民们采撷着秋的喜悦。塞外的冬特别美，当苍翠应令而收，万木萧疏的时节，一阵朔风，使人亲临方壑松风之境；当暴风雪袭来，巍巍群山弥漫在纷纷扰扰之中，顷刻间银装素裹；极目远眺，漫山遍野一片莹白，一派冰清玉洁的世界，山舞银蛇，原驰蜡象；高低不平的沟坎变得平坦而舒缓；素日突兀的怪石，收敛了横眉立目的面孔，仿佛随和稳重了许多。近处的塔松,穿上厚厚的冬装，素艳初礙。若站岗时恰遇皓月当空，你便可把这月夜雪景细细欣赏。一轮明月，泻下万里银光，千山万壑，村落营房，远远近近都融在天边的银白里。夜幕中,高高的山峰，在茫茫月色中朦朦胧胧，像耄耋老人俯视着这纯洁无瑕的人间；眼前的雪地，泛着晶莹的亮光。壮丽的北国冬景，令人陶醉。塞外风景独好。她作为隐于我记忆中的画卷，时时供我晨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