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离开白城已五个年头了，然而，在我的心里，总抹不去关于她的记忆，特别是在嘈杂的都市生活中，我时不时在心灵深处回望着白城:她的乡风乡情、她的厚朴、贫穷及一点一滴的变化。
  我属于那种随着环境的变迁易移情别恋的人，然而，白城我不能够。那一个个圪圪瘩瘩的山头,那一条条被大山挤瘦的小河，那一洼一洼人家凑成的村庄，一孔孔蝉蜕着古老神话的窑洞，一盘盘磨老了岁月的石磨……都能在我久远的记忆中，寻得一种古朴之色，沧桑之美，一种酸楚之忧，让我追忆，让我回味。
  我所知道的白城,有八村六十多个小组。长衣山、大沙河、吴家沟、腰巴庄，大窑滩……听着这些由这里最初的山民创造沿袭至今的地名,你就会有一种隔世的沧桑之感袭上心头。那一个个名字，也许是历史赋予这里最富想象的注释了，从这里，你似乎能感受到一种生活在这里的山民的沉重和艰辛。
  在白城的三年中，我最初去过的就是离乡政府20公里远的腰巴庄。蜿蜒如蛇的村落中间，有一条细长的小河，这河把腰巴庄切割为小岔子、湾湾、长耳洼等几个错落有致的庄子。
  第一次投身于这大山里的村落，我失望了，我流泪了。那种田园牧歌式的理想生活被现实撞为斋粉，我不敢正视那里的贫穷，那里的苍白，那被岁月的风雨雕蚀得深沉而又倔强的山民。在我脆弱的心灵里，执拗地拒绝着那种现实。然而，最终我在那一盅盅的、斟满执拗拗爱的罐罐茶里，在那一首首满含热烈爱情的“花儿”中，在那一个个过去走向“西口”，而今又走向都市的山民的故事中，我被感动得热泪盈盈。于是，我生命中某些细节，某种血脉，都融进了那大山宽厚的胸怀里。白城那片写满沧桑的黄土地啊，时隔多年，我仍然割舍不下！腰巴庄的村支书老孟来了，他依然是那么宽厚豪爽。他那蓄满胡茬子的红脸膛，仿佛就是一代山民的历史缩影。见到他，让我不由地想起久远的过去。
  “工作组,你去瞅瞅王跛子家那孔窑洞，抗震救灾款得给他给几个啊!”那是6年前一个秋雨缠绵的早晨,我跟随他走进了长耳洼东山脚下那个唤作王跛子的人家。我从那唯一的一孔渗漏着雨水的窑洞里，看到了一家5口生活的全部境况，我震惊了，这也算是一个家啊！那种无以复加的贫穷,让我泪眼婆娑……“老孟，王跛子家现在咋的? ”入乡随俗，我用地道的乡里话问。“好多了，年前还凑了一座大上房哩。尔个王跛子把谝闲的工夫都用在了他那粉房赚票票的红火生意上咧!”老孟的脸上舒展着笑。
  爱捣罐罐茶、爱说古经的刘羊倌来了。曾记那时，他一年半载总披一件破旧的老羊皮袄，雨天毛翻外穿，雪天毛翻里穿，日子苦焦得说不成。那时我俩常在他那泥圈圈支起的火炉上熬罐罐茶，拉呱话儿。他讲的古经常常让我陶醉在那些传说的古朴美丽中。特别是那个最具悲剧色彩的“王员外招婿”的故事，伤心处，他泪流满面。“人啊，一辈子没有现成的道儿，熬吧,熬吧。”这往往是他归结古经的一句话。从他那纹路满布的脸上，你能读到一种人生的无奈。巧巧是他唯一的女儿，长得水灵,念过几天书,因不同意饥荒的年代两袋谷子敲定的婚姻，一气之下出走了，为此，他苍老得很快。
  老刘，巧巧的事终究咋咧? 时隔5年了,我问。
  唉,那时做下的孬事，把娃坑了，巧巧去年回来了,找了个婆家还是城里人,咱巧儿，也出息了。老刘说着拿出长长的烟杆,在烟袋里揉着。“老刘，再讲一个刘员外招婿的古经啊!我一边给老刘沏茶，一边逗笑说。老刘愣怔了一下，点燃烟，美美地吸了一口：嘿嘿，讲!讲!他那洋溢着喜悦的脸上绽开了幸福的笑靥。
  想着这一个个从白城走来的父老乡亲的音容笑貌，我仿佛又沉浸在悠远古朴的白城世界了。那是一种至真至纯的情愫啊！我又一次品味一种人生的滋味，一种不屈的生命境界，一种对生活挚爱的灵魂的渴望，一种对苦难的咀嚼消融。我那古道热肠的白城父老，我那热情豪爽的白城山民，他们在与命运的抗争中，始终攥着对未来汗生生的憧憬，终于蝉蜕出贫穷、蝉蜕出苦难，蝉蜕出古老的黄土窑洞，走向新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