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黄河滩上产好瓜。离开黄河滩这些年，睡梦中也忘不了它，那路，那村庄，那老乡，还有那灿烂阳光下一片墨绿的瓜田，瓜蔓下那一个个皮色发亮的花皮大西瓜，金灿灿的“花兰实”（宁夏香瓜中的一种）和瓜地棚边一位慈祥的老人一种瓜老汉季大伯。33年前，我们从杭州西子湖畔到黄河滩插队落户时，天已深秋。第二年，队里瓜田的瓜蔓才一尺多长，我们这帮馋鬼就在淌口水了，闲时就找出各种理由去瓜田，总希望能头一个吃到那又甜又水又沙的大西瓜。生产队长老杨看透了我们的心思，不紧不慢地说：“这西瓜嘛，瓜熟时保证你们都能吃个够，你们只要有肚子装就行。咱黄河边瓜把式少说也有几十个，可种瓜就数三队的老季最出名，西瓜是不用说啦，最叫绝的是这几年才侍弄出的‘花兰实'，又香又甜。咱永宁县不算小，可种得出那么好的香瓜的怕只有老季一个了。不信，到瓜熟时你们尝尝就知道了。不过，”杨队长话锋一转：“老季的香瓜稀罕着呢，队里规定不外卖，我们外队的人只能眼巴巴地瞅着三队的人吃哩。”他说得一本正经，我们却听得漫不经心，心里想，再好吃的香瓜还能比得上我们杭州的黄金瓜吗。可是没过几天，我劳动回来去探望生病的小孙。小孙是个初中女生，多病，特别恋家，这几天又发烧了，烧得难受就哭着喊妈，叫着要吃黄金瓜。这黄河滩上什么瓜都有，可就没听说过有黄金瓜，杨队长捧来了西瓜她又不要，大家又没辙了，只好轮流去安慰她。当我一推开小孙的房门，一阵浓郁的瓜香扑鼻而来，小孙斜躺在炕上，气色好多了，见我一脸惊异，便笑着指着书架上一只黄灿灿，圆溜溜的瓜说：“看，宁夏的黄金瓜，可香呢，三队的一个老汉送来的。他说如果我爱吃他还给我送……”她病好后，让我们和她一起分享了这饱含永宁乡亲一片深情的瓜，那翡翠般的瓜肉，金红色的瓜瓤，浓郁的瓜香便深深地印入了我的脑海，我猛然意识到，这就是杨队长说的花兰实。果然，这个送瓜的老汉就是老季。后来我与远在黄羊滩旁插队的他相恋。平时，我们仅靠飞鸿传书，难得见面。有次队上派车去贺兰山搞副业，可以搭队上的车去他那儿。当时正是瓜熟季节，我想给所爱的人一份黄河滩上最出色的礼物，除了老季的花兰实还有什么能使我动心?可是，老季肯成全我这个陌生的外队人吗？在夏日的阳光下，老季的瓜田静极了。放眼望去，墨绿的瓜蔓下是一个个皮色发亮的大西瓜。在阳光的照耀下，“花兰实”金灿灿的，像滚落了一地的金珠子，瓜香在瓜田上方浮荡，引得蜜蜂嗡嗡乱飞。我迟疑地走到瓜棚边，老季正笑眯眯地看着我呢。他看我的眼神在那片绿叶黄瓜上打转，便狡黠地一笑说：“杭州来的丫头，你今天是来看我呢还是看瓜呢？”“看季大伯的‘花兰实'来啦！”我红着脸老老实实地回答：“他们魏团没这种瓜。”老季捻着胡子哈哈笑起来。我的脸一下红到脖子。“好！好！我给丫头摘俩好瓜来！ ”说着他猫着腰在瓜田里找了三四个花兰实，瓜棚里立刻溢满了香气。杨队长知道这事后郑重对我说“小金，老季的瓜可比金子还珍贵，他是用心在种瓜，自己连一个都舍不得吃，他是实实在在的疼你们这些远离爹娘的知青娃娃呢！ ” 可是还没等到第二年瓜熟，“文化大革命”更深入了，老季的瓜也种不成了，老季气得生了一场大病。几年后我们回到了故乡，那香喷喷、黄灿灿、甜蜜蜜的“花兰实”就成了历史。当我们的孩子都20岁时，在兰州工作的朋友竟特地托人为我们带来了四个“花兰实”，当我看到了这久违了二十余年的瓜时，心里的激动竟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还是那黄灿灿的皮，还是翡翠般的肉，瓜籽仍是金红色的，伴着淡淡的瓜香咬下去，甜香沁人心脾。可说实话和当年老季的“花兰实” 相比，这瓜的色、香、味逊色许多。如今又到了瓜熟季节，我们一起踏上了回宁探亲的旅程，为的是了却心中多年的愿望。可当我千辛万苦来到黄河滩时，黄河已从老季昔日的瓜田上流过。年逾古稀的杨队长颤颤地拉着我的，手说：“老季走了，他临走时还说，现在政策好，种瓜自由了，我年年都给他们留着瓜，可杭州的娃娃们还不回来，他们可真吃不上我的瓜了。”我含泪望着那流淌的黄河，眼前浮现岀含笑的老季及老季的瓜田。老季没说错，吃了他用心种出的瓜一辈子心里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