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站在尘封日久的梳妆台前，我叹了口气，撕一张香粉纸，用力地拭去脸上的粉彩，如同一个油漆匠或粉刷匠刮去漆物上多余的泥渍。病在床上已十余日。作为一个身在都市的现代人，我这副拥被而卧，恋床懒思的病面病容，是一种不热爱生活的标志。慵慵懒懒的情思在快节奏跃进的现代都市注定是不合时宜的病态，只有在发着霉臭味、墨香味的线装宋词选里才觅得到。我的情绪是一种落伍千年的时髦，我的卧室显出古墓的清凉。男女朋友前来探访、闲聊之时总要小心翼翼地绕开那个令人心碎的话题，避重就轻地说：“化化妆，出去走走，散散心，就会好的。”我知道新鲜空气是一剂良药，艳丽的彩饰会徼活青春，但我同时也不无悲哀地发现，再恢复病前的风采几乎是不可能的了。这场病令我的青春和健康与日俱损。
  我知道我的伤病缘于一段无可挽回的情感。那以后的我每日里，斜倚床柱，将顺手能捞到的某一本书摊开来放在胸前，有一眼没一眼地看过去；或者呆望着屋角的一张摇摇欲坠的蛛网然后昏昏沉沉地睡过来睡过去。时光一大段一大段地空白出来。一段时间以来，我就像一个弃妇怨妇，无精打采地打发着时光，自闭于生活之外。直到有一天，远走进了我的生活。他带给我一盆无花的小卉，以很经心的口吻说：“好好看护她，她会以花朵来报答你的关怀。”我看着她那纤细的茎芽，不以为然。看样子，她渴了好几天了，有点蔫头耷脸委委屈屈的样子J我心不在焉地拨拉了一下这株可怜的小卉，再也懒得去理会她。这一天，远又来了。他责怪我的冷漠，说:“你的关怀会滋润一颗干涸的心。对于一株花草来说，一散文滴水会变成一滴血液输送到花的脸上，于是她心花怒放，绽开笑颜。花就是这样盛开的。”他精心给花松了土，浇了水，甚至还给花撒了一片VC,几粒咸盐。我冷眼旁观，不以为动。这以后，远有空就来坐坐，看看我，看看花，强拖我出去散散步，说笑话逗我笑几声。我总是懒懒地应承他，像一株脱水的植物，兀自千枯着心。又一个早晨，我松松垮垮地下床来，胡乱绾着头发，赤脚去开窗。突然发现，那盆小卉竟然顶出了红红的蓓蕾，尖尖翘翘地像一颗嫩红的小心房。我的心砰砰直跳，屏着气，用指尖轻轻触一下那花蕾，小蓓蕾就微微摇曳着，舞弄着腰肢，向我轻轻致意。下意识地，我摸摸自己的脸，向尘封日久的梳妆台走去。拂去轻尘，谛视镜中的自己，灰仆仆一张素面，失神的眼眸，缺血的唇吻，蛛网般密布的皱纹，苍颜秃发病骨支离。岁月不依不饶地剥蚀着风化着我的青春，曾经如鲜血般艳丽的春容如今变得苍白寡淡，再也经不起任何明脂丽粉的反衬，也不敢再揽镜作细节上的推敲。我捡起遗落屋角的粉扑，拂去蛛网轻尘，对着香脂的暗红发呆，那一晕由深渐淡盈盈荡开来的暗红，曾是我盈血的青春吗？小花卉在晨风中羞赧地绽放，我想起今天远要来看我和小花卉。我捡起粉扑，抹一点桃红在两靥，于是两颊飞霞；旋开一支口红，只轻轻一点，便唇齿生辉；再对镜中的自己笑一下，久违了的潮红重又泛起在脸上。原来，娇美的容颜是要用爱的心血来滋养的。远的脚步声近了，“冬冬冬”敲击着我的心房，青春的潮红一阵阵袭上我的颜面，病后的身体颤栗着眩晕着。在短暂而漫长的期待中，远的脚步声不可遏制地逼近、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