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市图书馆

当我冒昧地按响了著名诗人流沙河家的门铃时，心中真有点忐忑不安。听说他脾气有点古怪，近年又遭婚变，已看破“红尘”，潜心研究庄子，闭门谢客。我和他素昧平生，且初到蜀地，名不见经传，会不会被拒之门外？流沙河来开门了。他头戴毛线小帽,掩住了满头华发；身披黑呢旧大衣，背已微驼。眉宇间虽能觅到当年的风采，但岁月的风霜，毫不留情地在他的额头双颊留下了深深的辙痕。他住着四室一厅的居室，陈旧的家具，不多的几件家用电器，书架上也并非琳琅满目，昔日的600余册书籍在10年浩劫中化为灰烬，唯剩一份寂寞和孤独以及驱之不散的书卷味伴随着他。诗人木讷地坐在椅子上抚弄电热取暖器，我拿出一张名片自报家门，竭力打破这尴尬局面。看他那副冷漠的模样，一定是等我说明来意后三言两语将客人打发走，接着做他的学问。若在此时提出索稿要求，定然会遭拒绝。尽管我当记者也有些年头，走南闯北采访过不少名人，但也担心在“流沙河”里翻船。幸好我前几年也捣鼓过一阵诗歌，酷爱流沙河的那组《故园六咏》，便随口咏出《哄小儿》中的几句：“爸爸变了棚中牛，今日又变家中马，笑跪床上四蹄趴，乖儿快来骑马马……”谈起诗，诗人很兴奋，僵局很快打破了。我便抓住时机，索求他近日从浩繁的卷帙中整理出的《纪晓岚记怪事百篇》°出乎意料，他竟慨然应允，并解释说：“有几家报刊的编辑来约过稿，都被我谢绝了。没有别的意思，主要是看不到校样，报刊又常常出错，有些错是无法原谅的!”他拿出在一家内部刊物发表的近作说：“你看，这里整段文字被排漏了，上下文无法接起，叫人好恼火哟！有些字也排错了，意思全变了，真要不得啊！”诗人很认真，用蝇头小楷补齐了漏掉的段落，纠正了排错的字。翌日，我如约去取稿，他已复印好一份。临别，他给了我一张名片。这张名片很古怪，窄窄的一张，上面只印着“流沙河”3个字，除了电话号码和地址,再无任何装饰和点缀。与当今那些桂冠闪耀的精致而喷香的名片相比，未免太寒酸了。我疑惑地说:“您这名片为何这副模样?”诗人笑着说:“这是单位给印的，原先冠了好几个头衔的，被我一剪刀剪掉了，简单点好。”小小的一张名片，却映出了诗人宽广而明丽的内心世界：淡泊、谦逊、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