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州市图书馆

青海地大物博，民族众多，闻名世界的唐蕃古道和丝绸之路经过它的腹地。千百年来，藏、回、土、汉、撒拉、蒙古等民族在这里繁衍生息，创造了异彩纷呈的民族民间文化艺术，藏族同胞的酥油花就是其中一束绚丽夺目的奇葩。
  酥油花历史悠久，风格独特，驰名中外，而以青海湟中县鲁沙尔镇南侧的佛教圣地塔尔寺的酥油花最负盛名。酥油花、堆绣、壁画号称塔尔寺艺术三绝，而酥油花堪称塔尔寺艺术三绝之冠。
  酥油花的制作有一套完整的机构和严格的程序。以塔尔寺酥油花制作程序而言，寺上有“上花院”和“下花院”两个专门制作酥油花的地方。两个花院的阿卡艺人多数是藏族，也有蒙古族和土族，他们大都从幼年便开始学习制作艺术，一直到老年，其中那些具有高深造诣的酥油花专家，即使到了耄耋之年，也还要传艺带徒。每年夏历十月便开始筹划，直到来年正月十五前方可告竣，把全部精力投入制作。有趣的是，两个花院的制作带有竞赛性：两院艺人恪守规则，互不泄密偷觑，直到展出时，才露出“庐山真面目”，以决高低。
  酥油花的制作，不同于蜡塑，也不同于一般的泥塑、面塑，也不是一般的组塑。它用红胚料塑花，黄胚料制蕊，绿胚料塑叶，白胚料制云。制出的形象：粉脸、丹唇、黑发、皓齿。件件作品自然柔和、鲜艳逼真，表里一致，这是只表面涂颜着色的作品所无法比拟的。在制作工序上，分做四道：一是扎骨架；二是做初胚；三是敷塑；四是装盘。扎骨架时，是根据表现内容而精心设计，用草束、麻绳等物扎成大小、形态各异的骨架。做初胚时，是用特殊处理过的酥油，再加进适量的草木灰，反复捶打，制成弹性强、韧性好的“加莫勒”（藏语，意为有特殊用处的酥油）。然后裹贴于骨架之上。所谓敷塑，是用纯净的白酥油揉进各色矿物颜料，反复碾压搓拉，加工成不同形状、不同颜色的材料，然后精心地敷塑在制好的初胚上，完成形色各异的塑造。倘若塑制娇柔鲜嫩的花朵叶片，或玲珑剔透的玉饰宝玩，则直接使用彩色胚料一次塑成。制作过程中，为防止酥油因人的体温而融化变形，艺人需在摄氏零度的环境中进行，还不时将手放入雪水中降温。装盘前，对那些需要特别处理的部位要描金饰银，或做些必要的点缀和晕染。然后按总构图的要求，用一根根铁条，将它们一一妥善地安装到位，固定在几块大木板上，使之保持一定的倾斜度，件件悬空，高高低低，使观赏者处于最佳的仰视角度。这样，一架酥油花的制作便算告竣。
  一架酥油花，动辄人物、走兽百计，亭台楼阁数十；大至一两米的佛像金刚，小至数毫米的花鸟虫鱼，个个精细入微、形神兼备；树叶的薄厚脉络，花瓣的深浅处理，山川的曲折迥叠，人物的喜怒哀乐，莫不形似神肖，恰到是处。作者运用精妙深邃的构思，把地跨万里，时逾数十年的多个故事情节，纵横交叉地安排在一个画面里，超越过时空界限，繁而不乱，分而不断，合而有别，浑然一体地构成一个完整的场景。它宛如一部浩繁复杂、色彩缤纷的立体历史长卷，向观者叙述着场景所要告知的有趣故事情节。
  酥油花表现的题材内容丰富多采，紧密地结合着所在社会的生活和信仰。过去主要是佛教故事、民间传说和历史故事。诸如释迦牟尼十二行传、释迦牟尼本生故事、莲花生本传故事、智美更登王子的故事、唐僧西天取经故事、空行母卓娃桑姆的故事等等。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进步，酥油花更富有时代的色彩，又新创作了不少反映现实生活内容和贴近人民心声的作品，比如开国大典、开山修路、文成公主进藏以及喜鹊登梅等群众喜闻乐见的题材内容。
  酥油花艺术，在材料选择、工艺技法、结构处理、表现手法、艺术风格上，都达到了登峰超群的水平，堪称雕塑艺术之绝唱。
  关于酥油花的由来，在青、藏地区流传着许多美妙的传说。或说与释迦牟尼生前做梦有关；或与宗喀巴弘扬佛教有关；或文成公主进藏有关，但不论哪一种传说，都与藏族人民信佛、敬佛、颂佛有关。在这诸种酥油花传说之中，以文成公主进藏的传说最有意味，同时也最值得注意。相传文成公主进藏，藏族人民想给她献上一束鲜花表示敬意，但当时适值隆冬岁月，采不到鲜花。于是藏民便用酥油塑了一束花献给公主，公主又把酥油花供在了大昭寺的佛像前。如果这个传说不谬，酥油花的起源可推至吐蕃初期。另外，宗喀巴对酥油花的兴盛繁荣也起过积极作用。传说公元1409年，宗喀巴大师在藏历正月初八至十五日，为了纪念佛祖，聚集万名僧人，在拉萨大昭寺举办发愿祈祷大法会。一天晚上，大师在梦中只见到荆棘变为明灯，杂草化为鲜花，间杂万千奇珍异宝，光彩灿烂，富丽堂皇。大师醒后为了再现梦境，遂组织僧众用酥油花塑成山川风景、花木佛像，连同酥油灯供在佛前。从此形成民间宗教节，每年正月十五的夜里举办酥油花会。后来传到大师故里塔尔寺并逐渐繁荣起来。文献资料中，绘声绘色地描绘了塔尔寺酥油花会热闹非凡的盛况。乾隆十二年编纂的《西宁府志》谓：“月当空，耳边箫鼓叮咚。彩架间，安排灯架，年年花样不同。放光明，庄严灿烂，有人物，楼阁玲珑。怪怪奇奇、形形色色，蕃僧巧夺天工。”《西宁府续志》也说：“西宁府所属各寺院，每岁元宵节，皆燃酥油花灯，其中灯最多而花样最奇者莫若塔尔寺。”这说明塔尔寺酥油花在明代已发展起来。
  酥油花传入安多（甘、青、藏地区）地区后，以塔尔寺和拉萨的酥油花会最盛，两地交相互映，互相促进。清人《西藏宗教节日单》谈到拉萨元宵夜情景时谓：“正月十五日，燃灯供佛之期，布达拉寺并各寺院均点酥油灯。……其花寺上做佛像，下做人物者，又有做踃跇人物，头动手摇者，各有不同，辉煌华美。”项应莲《西昭竹枝词》云：“牛皮作底酥油面，装点玲珑绘陆离。下列朦胧灯几盏，鳌山元夜大昭围。”又和宁《西藏赋注》谓：“卫藏每岁正月十五夜，……于大昭四面各设彩灯，以青稞面捻成佛仙之像，及鸟兽花木各种供品，燃以酥油灯，照以松炬，火花烛天，如不夜城。”可以看出，那时拉萨元宵夜的规模很大。当时塔尔寺酥油花更胜于拉萨。除前引资料外，《西宁府续志·志余》谓：塔尔寺酥油灯，“其花样年年改变，所不变者，惟左右较大之佛像耳。每于一定地点搭彩棚两处，上悬玻璃灯数十对，旁列花絮数层，所有庙宇、宫殿、花卉、人物，皆以酥油制成。五光十色，惟妙惟肖。架前燃铜灯百千万盏，光辉相映，笙箫和鸣。远近观者，人如山海”。看来拉萨、塔尔寺的酥油花已经达到了一个独具特色的绝妙境界。
  数十年来，塔尔寺酥油花在题材上大幅度拓宽，工艺水平更臻精妙，已成为藏传佛教文化中最富有艺术价值的品种之一。1992年青海进京举办的《青海塔尔寺酥油花艺术展览》是最有意义的。这次展览以酥油花艺术为主体，同时还展出“堆绣”、“壁画”、“唐卡”以及“面具”。这次展出的大型酥油花彩塑“文成公主进藏”，以唐代长安太和殿和拉萨大昭寺为背景，突出展示了一千二百年前文成公主进藏的历史画面，生动而真实地再现了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这两位历史人物缔造汉藏友谊的伟大壮举。这次展出的藏传佛教的艺术珍品，技艺精湛，巧夺天工，具有极高的观赏价值和文物价值。这次展出的“文成公主进藏”展示的各个人物，色彩绚丽，刻画细腻，200多个人物各具神韵，活龙活现，呼之欲出。特别是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两个人物的造型，一个婀娜端庄，饱含乡愁与祈福之态，一个伟岸英武，满怀欣喜与期望之情。表现了藏族艺人精湛的技艺和他们对这一历史故事的深刻理解和心态。
  1994年年底，塔尔寺“密宗艺术三绝”又在深圳展出，其中三绝之冠的“酥油花”颇受观众的欢迎。展出的“酥油花”，是一幅以六世班禅大师进京为素材的大型立体酥油花。作品再现了六世班禅在扎什伦布寺辩经，清乾隆皇帝特派钦差大臣与驻藏大臣由地方长官等陪同到达后藏，在扎什伦布寺日光殿宣读圣旨、邀请班禅大师进京和乾隆在故宫前接受六世班禅觐见的盛况等场面。这幅立体巨作由四十余名艺僧花了一个月时间精心制成。作品集中体现了西藏和中央政权由来已久的肯定关系和两位历史人物的真诚友情，表达了他们维护祖国统一的共同愿望①。
  酥油花是青藏高原的艺术奇葩，其艺术价值很高。首先，酥油花作为藏族艺术中特有的雕塑品种，大大丰富了藏族艺术宝库。这里没有狰狞凶恶的厉鬼，而是赏心悦目的花木，生动逼肖的鸟兽，秀美动人的山川，慈眉善目的人物，给人以恬静优美的感觉。比如前面提到的“文成公主进藏”展品，主要是人物和长安、拉萨、日月山、江河源等地理背景构成的，并配饰以奇花异草。所以说，酥油花的第一个价值就是美学代替了神学，代表了藏传佛教美的一面。其次，酥油花生动地体现了藏族美术理论与创作实践的伟大成就。不管人物还是花鸟，都是那么细腻匀称，比例和谐，多样统一。藏族油塑艺人能塑造出如此优美的作品，是藏族艺术高度发展的结果。在历史上，藏族产生过无数优秀的艺术理论家和画家，他们留下了大批优秀的艺术理论作品，其中最著名者是大藏经工巧明部中的《造像量度经》，其次还有《比例学》、《色彩学》、《智者绘画史》、《轴画法》、《物图与比例》等等，《造像量度经》是根据实践总结出来的，对神仙鬼怪造型的尺度、相法、形态、手印、标帜、座位式等等作了明确记载，寺庙的艺人则必须严格地掌握这些理论以及一切有关的规仪。雄厚的理论为创作实践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油塑艺人熟练地掌握了这些理论，并付诸实践，因此能塑造出高超的艺术作品，就不足为奇了。也就是说，油塑艺人在民族特有的艺术理论指导下进行酥油花创作，其人物草木的大小实际是按照《造像量度经》的比例放大或缩小的，所以不论题材有何拓宽，对民间文化和汉文化如何吸收，都能使浓烈的藏族艺术特色不变。酥油花艺术的成功是藏族艺术理论基础上的创作实践，它对认识和繁荣整个藏族艺术具有重要价值。

①塔尔寺管理委员会：《塔尔寺“密宗艺术三绝”在深圳展出》，《人民政协报》1991年12 月 20 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