黔西南州图书馆

惨白的月光，静静地泻进窗口，照着她那清秀、苍白的面庞，撒在誊抄着曲谱的稿纸上。她抄完最后一个音符，又将抄好的歌谱折叠好，装进信封里，封皮上写着一个无法投寄的地址：龙州前线无名高地郑明收。她抬起头来，两滴清泪正如那低音“1”直直地淌下来，啪地砸在歌谱上。仿佛从遥远遥远的地方，传来一曲低沉、苍凉的歌声…… 五号病房里，那个不安分的病号又拉开粗嘎的嗓门唱起来了。敲破锣。打沙锅。她烦躁地推门进去：“同志，请安静点。”那个正对着窗口的高大背影转了过来，厚厚的嘴唇往两边一扯，憨厚地一笑，说：“是，对不起！” 她转身走开了，可那忠厚的憨笑，却深深地印在她的脑海里。送药、打针，经过五号病房时，她总是忍不住停下来往里瞅一眼。瞅他干啥，一只笨熊。可仍忍不住往里瞅一眼。他在写什么？写信？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来到他身边。他吓了一跳，“是。呵不是，是抄歌。”“你喜欢唱歌？”“嘿嘿，是。”她忍不住模仿他的声音说，“嘿嘿，是。”桌子上是一行行歪歪扭扭的音符。忽然她想起他那只受伤的右手还裹着白纱布，心里便泛起一股酸水。他却无所谓：“没什么，我喜欢抄歌，右手抄不了，就用左手。”“我替你抄！”她不由分说地拿起歌本走了。 从那时起，她每天都为他抄一支歌。每抄完一支，她的手心都湿漉漉的，心里象奔涌着潮水。“你为什么这样爱唱歌？”“因为我喜欢。”“嘎嘎嘎的，不怕把别人的耳膜震穿？”“我……我唱给自己听。”她笑了，他也笑了。 不久，他出院了，到自己热爱的那个无名高地上去了。她的心里涨满惆怅。她照样为他抄歌，每日一首，寄到那个无名高地上。可是有一天，她寄出的歌谱竟以“查无此人”退了回来。她茫然了。不几天，又寄来一个厚厚的包裹，里面全是她抄给他的歌谱。他……他怎么啦？她有些晕眩，晶莹的泪珠滚出眼眶。 她蘸着泪水，仍然不停地抄啊抄。抄好一首，便装进信封，放在桌子上，再也不寄出去了。抄了多少？不知道，堆在桌子上，足有半尺厚了。她仍然不停地抄，把心中喜爱的歌儿，全部抄下来。一个个音符，合成悲凉的旋律，一颗颗眼泪，谱成爱的音符……
  三月。清明。雨纷纷。 她终于来了，来到南国边防的那个无名高地上，背上背着一个大帆布口袋。在碑林里，她终于找到了那块石碑。她木然地站着，任风撩起她纷乱的头发。许久，许久，她机械地卸下口袋，将口袋倒过来，哗地抖出一大堆信——全是她抄给他的歌谱。然后，颤颤抖抖地摸出火柴，擦亮，点着洁白的信封。火苗儿腾起来，渐渐地蔓延开去。那一首首歌谱在这隆起的土堆上，化成了炽热的火的精灵。 没有言语，没有眼泪，只有凉风在树梢头簌簌哭泣。仿佛从地的深处，从遥远的天边，从燃烧的火苗里，传出一曲低沉、苍凉、雄浑的歌声，在茫茫的天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