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

至今还记得，我在后，帮她背大包；她在前，挽小袋。一对恋人从两旁长满野草的弯曲的乡间小路，走向火车站——乡下人从这里走出世界。
  她高兴。能不高兴吗？中专和大学，是两个把得严严实实的关口，附近几条村庄半均三年也没有一个人能过关，她却能！
  标志着妙龄的马尾发辫沿途散发着青春的芳韵，那张小嘴一路上吱吱喳喳没个停：“真想不到这两年历届生也能参加高考，真想不到你对我两年的辅导心血没有白费，真想不到我慌得满头大汗也能考上，真想不到我二十岁还有机会读书······＂
  一连串想不到。的确，人生想不到的委实太多，往往要人们见到做到。如果样样想得到，人生反会愁海无边。
  她的话比路长，说得脸上泛起阵阵红晕。我微笑着听，一种得失交侵、甜苦相伴的微笑。今后的事，我不能不想。
  车站很静，这趟车好象是专为我们俩设的。在列车即将鸣笛出站之际，我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经过几个不眠之夜熬出来的话：“芸，你有机会读书，迁户口，吃商品粮，我深深地祝福你！在学校，你会认识新的朋友，毕业后，你将在全新的环境里生活和工作，而我，却在农村。何必要一个工、一个农，天各一方呢？为了将来，我们分手吧······”
  早就料到我这番话是晴天霹雳。她红扑扑的脸蛋陡然乌云密布，泪眼汪汪地一时无言以对。片刻，她猛抓着我的双手使劲地摇：“你傻！你傻！你傻！······”“坚强些吧，芸！爱情，不能强求一律成功，有时会有所失落，要经得起失落的考验！失落，意味着新的追求，新的幸福！······”我知道自己大四岁，应该比她冷静。
  列车，抽噎着徐徐启动了。她，伏在窗旁的台板上，无力抬起头来。我，仍然缓缓向她招手，直到看不见她。泪，尽管没有滴下，却封住了我的视线。失落，是撕肝裂胆般痛苦。
  转眼人到中年，我们经常互相探望。她从城里来时，帶着她那位戴眼镜的文静的先生，我去时。带着我贤淑的妻子。
  一次，在欢天喜地中，七岁的女几忽然指着芸问我：“爸爸，姑姑应该跟你一个姓，但她为什么不姓叶？”我全不介意地回答孩子：“姑姑不是亲姑姑，爸爸和她，有过一段缘······”
  芸和她的先生笑了，我和妻子也笑了，大家都笑得这样坦然，只有女儿莫名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