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山市

吃罢晚饭，总想过过「报瘾」，我便习惯地向门边望去，看看报纸送来了没有。猛地想起：自从梁伯去世后，就再没人每晚依时分送报纸了。心里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感受。
  梁伯是在我们公司服务了几丰年的老职工，退休后就在职工宿舍大楼门口值班。他孤身一人，终生以酒为伴。那天被人发现伏在桌上没有再起来，身边还有一杯没喝完的酒，他就这样默默地走完了人生的道路。我是搞工会工作的，梁伯的后事自然就由我负责料理。令我惊异的是，尽管没有发讣告，尽管他是个被人认为性情古板的孤独老头，但来吊唁的人却不少。是人们同情他孓然一身？还是有别的情感？
  梁伯性情耿直，不讲情面。有一次，帮经理搬家的汽车压坏了下水道的一块铁盖板，他硬是拦住汽车，非让人家赔钱不可，随后又在那「陷阱」旁边装上表示危险的标志。他好管「闲事」，有什么看不过眼的事，他就口无遮拦，手脚齐用地去管。我儿子有一次骑了一辆新自行车，匆忙间忘了上锁，他便把车子放进了值班室。我儿子找了半天才晓得真相，却不敢去取回。还是我陪着笑脸，挨工一顿「教子无方」的教训，听了老半天「现在的年轻人不知道挣钱辛苦」的抱怨，事情才告了结。
  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失去了某种东西时，就有眷念的情怀。梁伯无声无息地离开人世后，当门口、走廊的路灯坏了没人去更换时，当人们从高层住处下到值班室里取报纸却取不到时，当大楼前的花圃长满野草而没有人整理时，人们（包括曾与梁伯有龃龉的人）总会情不自禁地叹喟：梁伯当日……有的人生前风光，死时也极尽哀荣——丧礼隆重、花圈如山，但当这些「生人做给生人看」的仪式一完，其人的形象也就如同一缕青烟，很快就从人们的心目中飘散了。而梁伯这么一位默默无闻的「小人物」，生前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英雄事迹，却以其独特的道德价值留存在人的心目中。梁伯如若有知，也当含笑九泉之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