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1947年，人民解放战争的熊熊烈火，燃烧在沂蒙山区。
  当时，华东野战军在沂南县明生村一带有一个医院。九十月间，我和沂南县委书记高复隆去医院慰问，医院的政委热情接待了我们，还滔滔不绝地赞扬当地党政机关和人民群众对医院的大力支持和热情帮助。他说：“人民的战争人民打，人民的医院人民办，如果不是当地群众的积极支持，我们这个医院是办不下去的。”
  那时候条件艰苦，战事频繁，部队的伤病员有三五百人，而医护人员只有30人左右，根本照顾不过来那么多伤病员。因此，沂南县委动员明生、枣林庄、夏庄等伤病员驻村的群众担当起护理工作。这几个村都把青年妇女识字班组织起来，护理伤病员。她们3个人组成一个护理小组，给伤病员送饭、喂饭、洗衣服。每个村都抽出几个精明能干的中年妇女，建立起伤病员伙房，为伤病员做饭做菜，对伤病员照顾得无微不至。老解放区人民对子弟兵的深情厚谊，给了伤病员极大的鼓舞，他们纷纷表示争取早日康复，重返前线。说到这里，军医院政委又向我们讲了一个感人的故事——
  有一个伤员，伤还未痊愈，就非要求出院回前线不可。不让他走，他就哭闹。政委找他谈话，他说：“我再不回前线，不但对不起党，对不起毛主席，也对不起救我命的那位大嫂!”原来他是孟良崮战役中在青驼寺一带山上打阻击战负伤的。因为是阻击战，敌众我寡，他们一个连完成了阻击任务，但伤亡较大，撤退时他的腿负了重伤。在敌人的追击下，他爬下了山，又爬到一个高粱椽子中藏起来。由于失血过多和过度疲劳，他在高粱椽子中晕过去了。这时，附近村的一位青年大嫂到地里挖野菜时猛地发现了这个伤兵，在一阵惊恐之后，她又仔细看了看，原来是个解放军伤员。她跪下身来，摸了摸伤员的头，知道他发着高烧，昏迷不醒。她晃了晃他的身子，低声叫了几声“同志”，战士微微睁开了眼，连声喊：“水，水……”这荒郊野坡到哪里去弄水？进村弄水，太远，也怕被人发现。怎么办？她急中生智，想到了用自己的乳汁去救活伤员。但她又一想，这怎么能行呢？我是个刚生头一个孩子的青年媳妇，叫伤员喝我的奶多不好意思呵！如果被家里人知道了那还了得？这时，她又看了看伤员，嘴唇干裂，面色腊黄，奄奄一息，如不急救就会死去。她想，我能眼看着这为国为民而受了重伤的亲人死去么！想到这里，她毅然解开了衣襟，左手抱起伤员的头，右手托着乳头送到伤员的嘴里。几口乳汁吃下去，伤员慢慢苏醒过来。当他睁开眼看到是一位大嫂在用自己的乳汁救他时，他觉得她是自己的母亲，是高尚无私而伟大的母亲在自己身边。他百感交集，哭了。大嫂见他醒了，非常高兴，并告诉他：“这里周围都住着国民党还乡团，村支书和干部民兵都转移到界湖一带去了，你好好藏在这里休息，我天天抽空来喂你。”一连两天，大嫂真是这样做的。在第三天晚上，村支书带着几个民兵插回村来，大嫂就把伤员的事如实报告了。村支书叫民兵弄来担架，连夜将伤员送到了军医院。送走了伤员，大嫂以恳求的口气对村支书说：“我喂伤员的事，你千万不要向上级汇报，不要表扬我，我的公婆丈夫都很封建，这件事如果叫他们知道了，就把我毁了。”村支书果然严守秘密，未向上级讲这件事。政委讲着这个真切感人的故事,眼眶里滚动着激动的泪水。我和高复隆听了这个激动人心的故事，也不约而同地流下了眼泪。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年代里，沂蒙山区的人民，特别是妇女，救护伤员的动人事迹是很多的，但一个青年妇女用自己的乳汁救伤员，我们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事例，充分说明了沂蒙山区人民特别是妇女对人民子弟兵的热爱，充分反映了军民之间的鱼水深情，充分体现了沂蒙山区人民爱党爱国的无私奉献精神。
  1960年8月，我和作家刘知侠等去原苏联访问。在从莫斯科返回哈尔滨的火车上，刘知侠对我说；“沂蒙山区人民在战争年代付出了很大代价，做出了巨大贡献。你是从沂蒙山区过来的，请你介绍一下沂蒙人民的斗争事迹，我准备写一部有关沂蒙人民支援解放战争的书。”当时，我向知侠介绍的第一个故事就是这位大嫂用乳汁救伤员的事。刘知侠听了连声说:“太好了，太感人了，我一定把它写成文章，教育人民，启迪后代。”
  回到山东不久，刘知侠就把这篇短篇小说写出来了。小说的标题定名为《红嫂》，后来又收在他写的《沂蒙山的故事》里。《红嫂》出版后，在沂蒙，在山东，乃至在全国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后来，刘知侠又把它改写成京剧《红嫂》剧本。在改写中他对我说；“碰到了一个难题，就是在舞台上不大好表现大嫂手拿乳房喂伤员的场面，去掉这个情节吧，它又是精粹之处。” 当时，我也没想出好办法来。过了几天，刘知侠高兴地对我说：“有办法了。我在街上碰到一个战士，身上背着一个铁皮水壶，大嫂在没办法的时候，看到了伤员的水壶，就把乳汁挤到铁皮水壶里，再用铁壶去喂伤员。”我说：“这个办法，虽然有失大嫂的思想高度，但也只好这样了。”《红嫂》上演后，果然又得到了广泛好评。从此，“红嫂”的故事传播得更广了，影响更大了。
  这事已经过了近50年，“红嫂”的影响还是那么深远，形像还是那么高大。近来有的人写文章说，沂南县某某大嫂是“红嫂”，有的人说沂水县某某大嫂才是“红嫂”。其实，她们都是在战争年代掩护伤病员有贡献的人物，但她们不是“红嫂”，而是“红嫂”式的人物。在战争时期，沂蒙山区妇女在党的教育下，涌现出一大批对敌斗争、支前、生产、救护伤病员等有过贡献的模范人物，“红嫂”仅是其中的一个。“红嫂”和这些女英雄模范人物的出现，是沂蒙山区人民的骄傲和光荣。我们应当用他们的事迹，教育青年一代，把沂蒙山区的两个文明建设搞得更加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