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起住无痕锥画沙，折钗屋漏天然葩，雄浑秀丽拙兼媚，莫使旁观笑蚓蛇。”这是任晓麓先生的一首论书诗。每当读到这首诗，先生的音容笑貌就浮现在我的眼前。我从小就拜识任晓麓先生，在风雨如磐的“文革”中，又随先生学书五载有余，得聆先生教诲，对先生精益求精的治学精神感受极深。
  先生名任熹，号晓麓，别号卷翁，山东省济南人，生于1907年，卒于1981年5月16日，终年74岁。先生擅书法篆刻，又工诗文。13岁开始学篆书，初师沙崇如、夏金年。二十年代末期，就学于北京中国大学国学系，经庄心如介绍，拜著名书法家、古文字学家丁佛言为师，后又从师著名金石学家陆和九学篆书治印。他在青年时代就临摹峄山碑、会稽刻石、李阳冰篆书碑、石鼓文、毛公鼎、秦公敦、秦昭版等。他博采众长，吐纳融会，自辟蹊径，为创立自己别开生面的书法艺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任晓麓先生治学勤苦，二十几岁时就在容庚主办的燕京大学《考古杂志》上发表过《石鼓文概述》，先后著有《藤花榭本说文解字校勘记》、《印话》、《爵古斋印谱》、《石鼓斋印谱》、《晓麓诗存》、《日间词》等书。
  为了继承传统和师承书法艺术，先生六十年如一日，孜孜矻矻，力学不辍。他认为要在艺术上有所创新，“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就一定要多临碑帖，只有打好扎实的碑帖基础，精思博览，且要善学前贤而不受前贤束役，方能脱颖而出。因此，先生自幼对历代名碑法帖，上自秦汉碑刻，下至明清近人墨迹，无不精心揣摩，从而使他的书法——篆、隶、真、草、行书无不精工劲利。先生晚年的篆书，曾在1979年全国群众书法征稿评比中获一等奖，并发表在1980年上海书画社出版的《百幅优秀作品集》首页上，为我省、我市书法界赢得了极高的荣誉。“百年人物存公论，四海虚名只汗颜”。此幅楹联先生以金文书写，赢得了书法专家们的称赞，并被加上了“此钟鼎楹联，笔力凝重，稳健活泼，行款妥贴，甚具功力”的评语。
  先生没有旧文人那种孤芳自赏、故作清高的风气，而是一位温厚谦逊、诲人不倦的师长。对于索书求学者，无论是初交还是旧知，他都一视同仁，热情相待，有时还赠送笔墨书帖，鼓励后学。先生秉性淡泊，清寒俭朴，平时只吸旱烟，家里虽备有招待客人的香烟，但从未见先生点香烟吸，甚至就连香烟空纸盒他也不舍弃，而是用它写字，物尽其用。
  先生的篆刻，工力极精邃，取法小玺及汉印，能得其神韵。记得先生自刻的一方“家有十斤书”长方形印，结体严谨，刀法意趣生动，颇有内在的学问。后来问起这方印的来历，方知在十年动乱浩劫中，先生身处逆境，家里的书籍被抄被焚，一贫如洗，后来被送回来的竟是一堆废纸。家人称了一下，仅有十斤。先生非常痛惜那些珍藏了一生而被毁掉的宝贵书籍资料，更加倍珍惜这幸存的十斤书，故治此印。这方印也是先生对“四人帮”罪行的控诉！
  1981年初，先生身染重疾，仍带病整理编著《学篆简言》等书，为的是为晚辈留下“书艺”财产。我有时去拜访他，先生总是先问我用功的情况，要我多读书，勤下功夫，然后才与我谈古论今，讲授书理，研讨艺术。
  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以后，文艺的春天来了，先生对我国历史悠久的书法艺术前景充满了信心。他以只争朝夕的精神为后人留下了一批宝贵的书法艺术作品。据我了解，他的书法作品不但作为国家礼品赠送给外宾，流传于美国、英国、日本、新加坡等国，而且在农民、工人、学生手中也存有。这说明了先生和蔼待人，群众求书，他都是有求必应。
  先生对篆书的精辟见解更是后学者的宝贵财富。先生在书法艺术上造诣精深，有独特的风格。其字粗细而有抑扬的笔势，雄健遒美，既有传统、师承的特点，又发挥了个人的禀赋和风格，能于平易近人中见出转折自然之趣。他最擅长写大篆，并能达到“拙”与“媚”的对立统一。正如先生的论诗书中所讲“雄浑秀丽拙兼媚”。他的艺术特点是以情趣文采入书，通过书法抒发他的思想情感。因此，他的书法有情调，有个性，又有内在的韵味和风神，使人感到古朴、凝重、骨肉匀整，风趣盎然，富有魅力。
  先生的大篆以涩（运笔不滑，产生涩劲，处处留得住）、敛（结构不松不懈，字形上宁收不扩散）、拙（古朴、浑拙的风趣）、媚（姿态清新、秀丽、俊俏、漂亮）四字见长，且点画扎实，笔致老辣，能于虚实、方圆、提按、转折、轻重、粗细处找变化，形成他自己的书法艺术风格。
  先生生前是山东省书法篆刻研究会常务理事，是著名的书法家、金石家，在国内外享有盛名。先生异常谦虚，虽求书者盈门，但他从不恃才傲物，因此，受到书法界的尊重。先生毕生坚持用书法艺术为人民服务，直到生命垂危。
  任晓麓先生虽然去世了，但每当想起他的为人、他的治学精神、他的涵养和情操，我总是久久地沉浸在对先生的怀念之中。
  注：作者系济南二中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