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省图书馆

一、进攻济南前的军事形势
  从1937年7月日寇发动芦沟桥事变到1938年夏，中国的抗日战争已进行了整整一年了。在战争的第一年里，日本法西斯侵略军十分猖狂，他们侵占了我大片国土，平、津、京、沪、河北、山东、江苏全部沦于敌手，山西、安徽、江西、浙江等省的一部分也被侵占。这时，国民政府已迁往武汉，中国的军事主力也退驻安徽、河南、江西一带。在日寇新侵占的沦陷区里，当地人民纷纷组织起了抗日义勇军。这些非正规部队，虽然不能象野战军那样攻城掠地打阵地战，但是它却可以破坏交通、袭扰敌人，起到牵制敌人配合我军事主力作战的作用。当时我在我的家乡邹平已经组成了一支数千人的义勇军，名为“中国民众抗日义勇军”，在济南以东、以南的邹平、章丘、齐东、历城一带活动，受国民革命军石友三（当时石友三尚未投降日寇当汉奸）的六十九军节制。
  一九三八年八月，武汉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为了保卫大武汉，稳定大后方，决定在一九三八年八月十三日上海抗战一周年之际，命令全国军事力量，不管正规军与游击队、沦陷区与非沦陷区，要各对当面之日本侵略军发动攻击，打击敌人，袭扰敌人。八月初，当我率部在章丘一带活动时，接到了由六十九军转来的武汉大本营的电令，命令我部破坏胶济铁路，袭击济南，扰乱敌人，使敌人不得安宁。当我向所部宣布这个电令时，官兵士气高昂，踊跃奋发，纷纷提出愿作尖兵攻击部队，真是同仇敌忾，大有灭此朝食之概。二、进攻济南前的敌情
  1938年8月间，据我各谍报人员汇报，日本把山东看成是强化治安区，以两个师团的兵力进行讨伐，以宣抚班去各县推行“中日亲善”，以维护其法西斯统治。
  在兵力部署上，胶济铁路沿线由日寇矶谷师团防御。该师团兵种齐全，颇有战斗力，能耐战的是槎川旅团，分布在青州（益都）至济南之间，他们按期到铁路两侧地区作残酷扫荡。
   津浦铁路沿线由日寇板垣师团防御，分布在德州至徐州地区。该师团战斗力强，不时侵入鲁西南和豫东地区扫荡。
  济南市区的战斗部队是矶谷、板垣师团的部分人员，汽车战斗队及少数炮位，控制在车站至张庄、孔家庄、白马山一带营房。飞机场经常有一个分队的战斗机和侦察机，在山东境内飞行、侦察。济南的伪军是汉奸马良新组编的“山东武装警察总队”，约四、五千人，枪支齐全，弹药充足，分驻在城关内外，昼夜巡查，为虎作伥，在东关、南关一带巡逻。
  特务机关指挥的日本宪兵队约一百余人，分驻在火车站、商埠邮政大楼和城里，时常闯入民宅搜查“毛胡子”及青壮男子，扰乱市民生活。宪兵队长是少佐武山氏。
   此外尚有日本的武装宣抚队，有汽车、坦克，在城郊二三十里范围内巡逻，破坏农村生活秩序。武装宣抚队、警察总队统归武山氏指挥。
  济南市的日伪武力虽然只不过万人左右，但是他们的武器精良，弹药充足。然而他们是不义之师，我们却有济南市的成千上万名爱国的市民作我们的后援，我们有决心和信心战胜他们。
   三、进攻济南的兵力部署
   一九三八年的抗战之初，在济南以东以南进行抗日活动的中国军队，除受国民党领导的抗日民众义勇军外，还有中国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的三支队。抗日战争初期，在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之下，国共两党在日寇占领区所领导的部队在互相协作打击日伪方面，配合得还可以。当我接到武汉大本营要我破坏胶济铁路、袭击济南的电令后，我即开始作兵力上的部署。当时八路军三支队马耀南的一个加强营奉命归我节制指挥，进攻济南。除这支部队外，我又选拔了精锐能战、武器犀利、敢打敢拚的官兵凡五千人，作以下之作战部署，各部进行路线如下：
   我为作战司令。
   马耀南营走胶济铁路北边桃花山、平陵城一线，直到板桥、黄台一带。十三日进攻敌人，相机活动，掩护我大队之右翼。
   我带领主力部队走胶济铁路以南的埠村、孙村一线。历城之江兆明营，沿龙山、郭店直逼济南东关，隐蔽西进，十三日拂晓进入东门，以东关为战场，与敌伪作猛烈战斗，对东关敌伪坚决予以消灭。
  章丘之王德五营，走东西梧、港沟、张家山一线，直扑南关。十三日天明后，歼灭南关敌伪，尔后扩大战果，进入院前大街作战，所遇日寇要彻底消灭。欢迎市民协同杀敌。
  齐东之张复乾团，走东西采石、东西泉泸、商家庄一线，逐步接近龙洞、佛峪一带。十三日天亮时到达八里洼一带，进入南圩子门，与敌伪在杆石桥以南展开战斗。尔后向商埠推进，与敌人拼搏。
   章丘宋京山团，随张团跟踪西进。十三日天亮推进到赐儿山以北商埠，与敌人战斗，并截断飞机场来援之敌，作街市血战。
   其他部队随我作预备队，保卫司令部，并支援不意之需求。这些部队，沿锦绣川西进，十三日天亮后，我带领这批部队到千佛山附近指挥，并接受各部汇报。
  政治部长王次方，带领后方团队担任破坏铁路的工作，十二日要齐集胶济铁路以北村庄，备好大批破坏工具及大小车辆，准备运载铁轨、电杆、电线等。十三日夜间开始破坏，从龙山车站到枣园、明水、普集、大临池之间，同时行动。在二百里长的铁路线上，要让枪炮射击声、桥梁爆破声、电杆拉倒声，一齐发作，造成铁路线上的混乱现象，使敌人的机车不敢出动。
   四、攻济南激战三昼夜
  1938年8月12日，我在商家庄召集各团长、营长开军事会议，下达攻城命令，明确各部战斗任务，风雨无阻。如有畏葸不前不努力完成任务者，厉言定以军法从事。并宣布8月13日早晨，我在千佛山指挥所听侯捷报。会后各回所部。8月12日夜，天气忽变，雷声隆隆电光闪闪，突然下起倾盆大雨。雷声、风声、雨声在空中咆哮，地上汪洋一片，如天崩地裂般似大祸将临。这时不但风雨阻门，就是呼吸也觉得费力。我在房中走来走去，心急如焚。幸亏天快亮时雨渐渐停了。我看高空云薄，便登山观望，但见济南仍是云笼雾绕，无法视察。十一时许，我在千佛山听到东关响起枪声，并且渐渐猛烈起来，似双方正在酣战，机枪也连续扫射不止。有两处大火突起，黑云冲天。枪声逐渐南来，象在青龙桥一带激战。继之又听到南关一带发生激烈战斗，杀声四起。继而战斗向院东大街一带发展，枪炮声密集。正在双方鏖战之时，看到西门大街附近有坦克部队冲来。我急派卫队营下山助战，向南关、西关之间攻击上去。正午时间，双方战斗更趋猛烈，东起青龙桥，西至普利门，到处混战，分不出战线前后。远看火海一片，不少民房起火，烟雾弥漫。午时过后，我张团、宋团均在杆石桥一带与日寇发生遭遇战。双方冲击，胜负难分。
  如此战斗，竟拖延了两个昼夜之久。市民同胞自动前来支援我军，有送水送饭的，有给我负伤士兵包扎伤口的，有掩藏和护送伤员的，这种神人同感天地为动的民族亲爱精神，真应写之于历史。
  日夕之前，各团长、营长先后到千佛山向我汇报竟日战斗情况。我除对他们的勇敢善战表示慰勉之意外，并命全部官兵后撤一段以解除疲劳。而他们却仍是斗志高昂，主张原阵地不动，与敌人彻夜对峙，并扬言三日之内要灭尽济南之日寇。我力劝他们要略事休息，先于日落后撤退一段距离，利用夜间堵塞马路设置障碍物阻击敌人。各营乃抽出轻伤人员，协同市民找出我重伤及阵亡人员，当夜送出城外，抬到后方医院或直接送至其家中。我部当日阵亡营长王凤昆（齐河县人）、刘采庭（蓬莱县人）及战士百余人。
  在黄台、板桥之间战斗的马耀南营，自十三日午时与敌人激战之后，在冷水沟、郭店北山又与敌人发生战斗。他的任务是掩护我部右翼安全，不受敌人袭击。他们圆满完成了掩护主力进攻的任务。
  第二天我各部队仍在西关、南关一带坚守阵地，准备敌人再来进犯。十时后，敌机起飞侦察，并在板桥、东关、千佛山附近，滥肆扫射、轰炸。我部均在原阵地对敌猛烈射击，沉着应战。
  正午时，忽听商埠西部战车叫啸，铁轮喳喳杀气腾腾而来。日寇之汽车、坦克车队兵分两路，对普利门、西门一带肆意扫射并杂以炮弹轰炸。我部因弹药少不能抵抗。汪营、王营分散在城内和东关、南关，各连独立战斗。张团、宋团有的在商埠，有的在西关，各自单独作战。敌人捉不住战斗对象与固定目标，只好在马路东西，滥肆轰炸、扫射，制造恐怖气氛，扰乱人心，但却无多余力量扩大战果。在段店担任掩护左翼之王乐之营，原地警备战斗，两日之内敌人不敢前来侵犯我左后方，使我前后方安然战斗，王营完成了掩护任务。
  第二日半战半休的战斗形势过去了，到第三日，敌人增加了攻击部队。早饭后，敌人从商埠西头分三路直扑西关、南关而来。他们猛放炮弹，先以武力搜索。我部无力对抗，各营自作撤出准备。午时忽降猛雨，历时两小时之久。我部利用这个有利时机，令江营、王营迅速集结，取道东关南关的舍坊门，顺大小山水沟，直往张家山方向脱险而去。张复乾团由杆石桥以南的起伏地带，向兴隆山东南方向撤退。宋京山团赶快向八里洼方向撤退，尔后沿锦绣川顺水而东。各团营均无遗留人员物品，在日落前后先后胜利的离开济南，归还章丘县。
   我率领辛建涛营、王乐之营，跟宋团东去，并负掩护各团后尾之责。
  此次我部在济南大战三日，给敌伪以极大打击，但由于日本宪兵队采取迅速火葬办法，敌人确实死亡数无法调查。据见证人说，在这几天内鬼子汉奸共伤亡约有一两千人。我部死伤人员不到五百人，阵亡者有七、八十人，如营长王凤昆、连长李盛堂等。但因天气炎热，未等开追悼会即仓促埋在家坟内。一切负伤人员，以后陆续治疗复元，继续作抗日工作。
  在后方担任破坏铁路的各团队，也回原地休息。政治部长王次方，组织慰劳队，举行庆祝胜利大会，对胜利归来的官兵分别慰问。除齐东、邹平、章丘的县政府和机关学校外，人民群众纷纷来慰劳者，络绎不绝。
   部队回章丘后，六十九军传来对我部在济南袭击敌人的贺电、慰问电；武汉大本营犒赏我部奖金两万元、子弹十万发，并通令嘉奖。后来听说奖金和子弹都被石友三派人代领了，我部没见到一元钱和一粒子弹。
  据了解，八月上旬上级通令责成进攻各当面敌人的部队，大都没有认真执行命令，如六十九军奉令攻击泰安、兖州专员秦启荣奉命攻击兖州、滕县等，均未执行命令。他们如此惧怕敌人，不但欺骗了武汉大本营，也欺骗了各友军，真是抗日史上的耻辱。我们这些邹、齐、章、历的抗日义勇军，虽无精良的武器装备，却能在国难当头日寇猖獗之时，以大无畏的精神攻进日寇重兵设防的济南，在城里与日伪大战三昼夜，又大摇大摆的甩手出城，这在八年抗日期间，应是我们山东人民舍身爱国的光荣一页。
   ※作者原为国民党军将领，1948年济南战役时起义，现为山东邹平县政协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