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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八井畲族民歌的类型
  八井村畲族群众与所有的畲族人民一样，喜爱唱歌，以歌代言，沟通感情，以歌叙事，惩恶扬善。畲族民歌从歌词上来说是朗朗上口的民间文学；从曲调上来说是声音特别、旋律优美的民族民间音乐。畲族民歌内容丰富，题材广泛，可分为叙事歌，小说歌，情歌，风俗歌，劳动歌，杂歌和新民歌等类型。八井村的民歌基本涵盖以上种类。
  （一）叙事歌
  叙事歌又称历史歌，以叙述本民族的历史、社会重大事件和历史人物为主要内容。叙事歌又可以分为两种：民族史诗和一般叙事诗①。各地对这些歌的称呼名字不一，但内容大体相同。罗源县的民族史诗称为《祖宗歌》②，全诗长达216行（每行为七字），分为四个部分。第一部分讲述了祖先龙麒的出生、平番、成亲与三子及一女的姓氏来源。第二部分是后代埋怨祖公龙麒弃官不做，让后代“受尽平民百姓欺”，之后龙麒隐居凤凰山、打猎、被鹿撞伤跌下悬崖身亡、隆重的丧葬以及后代在凤凰山的免差徭生活。第三部分讲述盘自能、蓝光辉、雷巨祐、钟智深（也称钟志清）的做官生活和其子女情况。尾声部分讲述盘自能、蓝光辉、雷巨祐、钟智深的子女有能力而不做官，后代从此远离辉煌的宫廷生活，受苦受难，但是“祖公功劳真伟大，唱出天下子孙传”。一般叙事诗有《末朝歌》、《封金山》等，歌词各地可以传抄，因此变化不会太大。这种歌任何歌手都可以唱，而且可以单唱。
  据八井歌手雷德明讲，畲族史诗有《高皇歌》、《盘古歌》、《盘瓠王歌》、《祖宗歌》等，这些歌反映本民族的斗争历史，歌颂民族祖先的英雄业绩为主。一般歌手不能唱，要有名望的歌手或族中长老唱；平时不能唱，要在祭祖或祭祀时才能唱。现八井村能唱这类歌曲的人已经基本没有了。
  （二）小说歌
  小说歌根据汉族章回小说或评话改变而成。有《孟姜女哭长城》、《青白蛇》、《梁山伯与祝英台》、《刘三姐》、《红楼梦》等。这类歌通过故事情节来歌颂美好的人或事，教育后代多做善事，与恶势力作斗争③。小说因为在民间流传广泛，影响较深，所以改编成山歌后，备受畲族群众的喜爱。在八井村里，雷宝水演唱的《做长年》歌，讲述了传说人物甘国宝的故事；雷合银演唱的《十二月歌》，描述了唐朝武则天时期的反武则天的故事，它大体属于历史小说歌。如：
  十二月歌
  正月初一是新年，唐朝皇帝反出天，太子名字叫李旦，连连造反十八年。
  连连造反十八年，李旦又在海林城，好还桂牙曹小姐，家中又存美女镜。
  ……（雷合银演唱 雷德明翻译）
  （三）情歌
  情歌属于传统山歌，是以男女对歌的形式来演唱的。畲族对歌，一般不得少于一夜，唱不了一夜的不能称歌手，可想而知，畲族情歌内容有多丰富。八井村里的歌手最青睐的是这类歌。下面是八井村歌手雷德明演唱的《想念歌》，或者称为《想来想去》。
  想来想去
  想娘想得想挨挨，手抱香炉路边拜，全心都倒香炉内，一心想娘结两个。
  想娘生好无奈何，手抱香炉路边坐，全心都倒香炉内，一心想娘结两个。
  （四）风俗歌
  风俗歌是根据畲家习俗编唱的人生礼仪歌，这些歌一般是在特殊场合唱的。主要有婚礼歌、丧葬歌、祭神歌等。婚礼歌是按畲族婚礼程序进行歌唱，各地畲族婚礼和婚礼歌词意思大致相同，只是婚礼有繁有简，歌词用字用句各有发挥。例如《出嫁歌》、《哭别亲人》、《哭梳头》等。丧葬歌是畲族村里的老人去世时，死者的子女媳妇和六亲九眷的女客唱的缅怀死者的歌，多为单唱，也有对唱和相互安慰的。祭神歌是在做一些仪式时，请法师来唱的祭拜神灵的歌。八井村的小孩出生100天左右就要请法师来家里做过关仪式，以后每年要做一次，直到16岁做完成人仪式。在仪式上，法师就要唱祭坛、请神、过关等一系列仪式的歌。在丧葬做道场时，法师也要唱功德歌等仪式歌。下面摘录三首八井村法师做仪式唱的歌，一首是请神时唱的仪式歌《罗连文》，其余两首则是丧礼做全场时唱的功德歌《十五孝》和《劝酒文》。
  罗连文
  一炷茗香透九霄，二炷茗香透九霄，
  三炷茗香透九霄，九霄门外铁板桥。
  铁板桥头请师公，田公师父降来临。
  俺当初住芙蓉殿，白莲点代现爷身。
  田家恳求宜男草，九霄降下紫薇郎。
  家住浙江杭州府，铁板桥头安心兰。
  玉皇赐爷丹桂酒，身骑金凤出天门。
  头戴鸡冠孔雀尾，身穿金甲剪春罗。
  额上蟹菊显威武，脚踏两朵蓬车蓬。
  左手茉莉香罗帕，右手罗帕千日红。
  乌哥白弟不离在，灵狗嘴啣向日葵。
  阔伯阔母滴露锦，郑二郑三亦来看。
  金花银花红杏脸，凤花雪花美人蕉。
  紫莉兄弟田窦郎，落洋天下救万民。
  雪球妙谛传正法，收尽邪魔入九天。
  锦绣山丹花世界，水仙洞中乐逍遥。
  玉屏仰望常云至，举头心正月下香。
  香烟进上紫薇殿，驾云罡马到海堂。
  梅丹台上田师父，腊梅独占探花郎。
  芍药堂中爷堂在，夜来邪魔入九霄。
  庇佑弟子梅花发，来时降福满堂春。
  一保门庭增吉庆，二保灾殃代为尘。
  三保驱邪降秽气，四保四季俱安宁。
  五保五谷丰登熟，六保六畜多兴旺。
  七保儿童增福寿，八保男女保平安。
  九保财丁多勃发，十保罗连俱周全。
  （雷可良提供）
  十五孝
  爱学孝顺孝爷亲，还要学得古贤人，
  当初孝顺动天地，今来报孝谢恩情。
  爱学孝顺孝爷娘，十月怀胎奶心肠，
  出世食她胸前乳，大孝无恩谢爷娘。
  一孝爷娘动天地，你孝爷娘子孝你，
  不信但看檐前水，点点落地不茶移。
  二孝爷娘动乾坤，十月怀胎儿艰难，
  创基立业养郎大，卖身葬母谢娘恩。
  三孝爷娘养郎身，十月怀胎辛苦辛，
  出世是男或是女，养大又好配成亲。
  四孝报答好名声，送丧送远感亲情，
  亦无厚味来相请，劳动众亲一夜冷。
  五孝爷娘给（跟）诸亲，一步三拜谢恩情，
  行路正知娘辛苦，养仔正知奶苦辛。
  六孝爷娘胞暗郎，三步一拜礼血盆，
  养男不知奶辛苦，养女正知父母恩。
  七孝爷娘知原先，从头说起诸人听，
  无爷正知爷好叫，无食正知田好耕。
  八孝谢恩谢爷娘，三年乳哺亏爷娘，
  知得世情年又老，知得孝顺父母亡。
  九孝爷娘知原先，思量爷娘儿艰难，
  三年食乳娘辛苦，爷娘眠湿得眠干。
  十孝爷娘感恩多，哀哀哭哭生劬劳，
  在生之日当孝顺，死去丧葬正劬劳。
  十一孝爷娘寿命高，半途男女受气多，
  再娶后她来养大，后她养大生劬劳。
  十二孝顺传古记，你孝爷娘仔孝你，
  孝顺还生孝顺子，忤逆还生忤逆儿。
  十三孝顺亡师郎，孝男孝女泪茫茫，
  在生之日为夫妇，而今死女在何方。
  十四孝爷娘在灵前，孝男孝女泪涟涟，
  思爷量娘恩情人，一夜功德谢爷恩。
  十五孝顺孝定当，人人都爱孝爷娘，
  无钱奈做小丧事，有钱来做大风光。
  直去上春二三月，黄鸟来叫报新春。
  （雷可良提供）
  劝酒文
  灵前战鼓响丁当，专备清酒劝亡魂，
  劝上亡魂初巡酒，领受茶果及凡仪。
  初巡清酒劝亡魂，亡魂饮酒莫推辞，
  奉劝亡魂同饮酒，且来鉴纳红酒浆。
  二巡清酒劝亡神，瓶官斟酒泪涟涟，
  流泪纷纷胸前落，详切亡魂酒不斟。
  三巡清酒劝公婆，家翁家姐伴郎坐，
  劝你灵前诸神酒，今夜功德谢恩多。
  四巡清酒劝泰山，筵中饮酒莫留残，
  鼓角声起闹天乐，灵前专备好花筵。
  五巡清酒劝十王，今夜饮酒闹匆匆，
  亡魂今夜日时利，九曜齐来送上岗。
  六巡清酒劝亡魂，庇佑男女得千春，
  今夜灵前锣鼓响，灵前果物有千般。
  奉劝亡魂六巡酒，而今再劝酒七巡。
  七巡清酒劝亡师，亡师饮酒莫推辞，
  劝你诸神仝饮酒，庇佑男女得安康。
  八巡清酒在金钟，奉劝亡师酒筵中，
  奉劝亡师上马酒，今夜喜气降来临。
  九巡清酒是重阳，茱萸饮酒菊花香，
  即入泰山实是定，黄泉大路渺茫茫。
  十巡清酒劝亡魂，亡魂食了醉纷纷，
  劝你亡魂十巡酒，保护儿孙万千春。
  十一巡清酒再劝杯，亡师饮酒莫推相，
  直饮筵中上马酒，保护儿孙万千春。
  十二巡清酒团圆酒，灵前百物有千般，
  劝你亡师团圆酒，庇佑男女得安康。
  万望灯烛长供养，供养灵前亲亡魂。
  万望灯烛长供养，供养灵前是清茶。
  万望灯烛长供养，供养灵前香花灯。
  万望灯烛长供养，供养灵前茶果筵。
  万望灯烛长供养，供养灵前双金鳞。
  万望灯烛长供养，供养灵前红酒浆。
  万望灵魂亲鉴纳，鉴纳灵前百味鲜。
  万望灵魂亲鉴纳，鉴纳灵前是金鸡。
  万望灵魂亲鉴纳，鉴纳灵前红猪头。
  万望灵魂亲鉴纳，鉴纳灵前五谷粮。
  万望灵魂亲鉴纳，鉴纳灵前杂席筵。
  万望灵魂亲鉴纳，鉴纳灵前钱库仓。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斩麻土。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烧麻土。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锄麻土。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种麻苎。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披麻苎。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织麻苎。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摺麻衣。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牵麻苎。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经麻布。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做衣裳。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着衣裳。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脱衣裳。
  横山九郎来行孝，七射王母洒衣裳。
  横山九郎回马转，回马转，夜深深，手把剑刃白盈盈，遇着野神斩野鬼，遇着野鬼斩妖精。一更来透娘门背，骑苔苔，双手挨门门不开。因近故亡魂雷某某收执，凡孝男某某等百拜，谨封钱状一库奉上。
  （雷可良提供）
  （五）劳动歌
  劳动歌属于山歌，直接产生于现实的劳动生产中，整首歌往往是描述某一种生产的全过程，介绍生产知识、感慨劳动的艰辛和赞美收获的喜悦。在调查期间，八井村歌手雷德明为我们演唱了两首劳动歌。
  十二月生产
  正月生产做禾头，挖尽禾头齐齐到，禾头烧尽总是好，过冬害虫没一条。
  二月生产去犁田，大系男女都没闲，也有犁田锄丘仔，也有砍草连熏田。
  三月生产秧田场，劝你秧田要做平，秧田做平总是好，也莫水浸也莫旱。
  四月生产做田埂，劝你田埂做光山，田埂做光总是好，禾苗也没被草争。
  五月又插单播田，劝你青年莫偷闲，也有犁田连挑料，也有拔秧连插田。
  六月生产割早稻，田禾大熟黄又黄，劝你抓紧去收割，免得风吹田里中。①……
  种田歌
  娘田做了光溜溜，郎田没做草长长；
  一夜春鸟叫天亮，春鸟叫郎郎心慌。
  （雷德明 演唱和翻译）
  （六）杂歌
  杂歌多属于山歌，在八井村畲族民歌中占有一定比例，有字歌、谜歌、对歌等形式，自由灵活，一句一意，随编随唱。在八井村歌手们爱唱《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一般是男女对唱。下面这首歌是雷德明一个人演唱的，因此都是男方所唱的歌词。如果是男女对唱，女方的歌词将要作相应的改变。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之一）
  男：福建福字第一多，九州万国人都有，
  福建人多难搞吃，和娘会比转回乡。
  女：如字来讲给娘（郎）听，
  劝（郎）娘心头要放平，
  以前言语都少讲，讲起言语跟（郎）娘争。
  男：东字太阳东边升，升到半天亮光来；
  白天和娘去劳动，晚来相叫转回家。
  女：海字来说海洋深，娘花没开值千斤，
  眼看（我）你娘长得好，（你）我郎难结（我）你娘亲。
  男：寿字寿诞一百年，劝娘尽心结头带①，
  路边也有千年石，劝娘尽心结姻缘。
  女：比字比来又比去，比来比去没兴趣，
  劝（郎）娘又听我（娘）郎话，字穷送女去读书。
  男：南字南海住观音，观音坐莲海洋深，
  海水涨到观音佛，不知哪位是正身。
  女：山字山头出百般，干草出来绿绿青，
  路边也有千年石，和（郎）娘也没一百年。
  （雷德明 演唱和翻译）
  八井村歌手雷宝水和雷德育也给我们演唱了一些杂歌，下面是翻译成汉文的两首杂歌。
  无名歌
  1．什么花花坐山头？什么花花坐桌头？
  老虎花花作山头，猫仔花花坐桌头。
  什么花花路边走？什么花花水面漂？
  蛇的花花路边走，鲤鱼花花水面漂。
  2．太阳圆圆挂天边，竹笼圆圆在脚边，
  碗子圆圆拿手中，斗笠圆圆头上戴。
  （雷宝水 演唱 雷知佳 雷建兵 翻译）
  （七）新民歌
  八井村曾是闽东游击队的革命根据地，村里还残存有苏维埃政府的旧址。在土地革命时期和解放战争时期，畲族人民在党的领导下，为自身的解放进行革命斗争。畲族人民对这段历史感到自豪，并把他们的自豪之情编成了山歌。下面这首山歌就是在传统《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基础上，编出的新歌词。
  福如东海 寿比南山（之二）
  福字来写礼字边，天下世界做的平，
  世界共产做得好，几多穷人都安闲。
  如字来写女字边，主席解放是简单，
  姓毛主席做得好，解放也有四九年。
  东字东海日头上，照下世界有平原，
  天上日头第一宝，西边落了东边上。
  海是海洋第一深，梅花井水值千斤，
  下海不知鱼名字，上山不知百鸟音。
  寿字来讲一百岁，两人都想结同对，
  千年未见举人家，凡间常人一千岁。
  比字来写又比去，天下世界人都去，
  做戏唱歌做闹热，劝你男女好读书。
  南字南海有观音，观音也是天上神，
  观音又在云头内，手拿葫芦转出来。
  山字来写在山林，天下几多是学人。
  几多学人做来吃，读书几多人聪明。
  新中国建立后，畲族人民以饱满的热情投入社会主义建设。下面这首新山歌描绘了1957年到1958年期间，八井村畲族人民修水库时劳动的干劲。
  水库歌
  饭吃以后就起身，肩挑土箕汽炉灯。又挑山头搞水库，水库又搞三丈深。
  水库流水白茫茫，又饮一龙到一洋。干部果勇用大力，又用茹篮土来扛。
  （雷志岳 翻译）
  二、八井村对歌
  （一）对歌的介绍
  对歌是八井村民自古以来接待来客的风俗，见村里有来宾，村民皆不约而至，唱山歌欢迎，尤其青年人特别活跃。唱歌会客仪式，先由主人唱有关欢迎客人到来的山歌，此称“开歌头”，“歌头”开过，便是你来我往的赛歌。赛歌忌只唱半夜，因此多唱到天亮方休。在八井村，赛歌不仅比歌唱的数量，而且也比歌的内容。赛歌时，一般唱流传山歌，也有不少是临场发挥，随编随唱。最有趣的是唱谜歌。先唱者唱谜面，而回唱者须答谜底，答不出谜底的，算为输歌。如主人输歌，客人便唱无肚才之类歌，嘲笑对方；若是客人输歌，主人亦唱同类歌嘲笑对方。年轻人赛歌尤为活泼，赢的一方用小竹枝打输的一方，或用锅底灰抹对方的脸，引发哄堂大笑，增加热闹气氛。
  八井畲族对歌的特点是：1．通常在正月、八月、十二月或休闲时对歌，而且，大多数是在晚上；2．本村的熟人之间一般不对歌，同性之间不对歌；3．对歌往往是年龄在大体相当的人之间进行，50多岁的男人是不能跟20岁的小女孩对歌的，这样要被别人笑话，甚至遭到谩骂；4．如果夫妻都喜欢唱歌，他们平时可以通过对歌来增进感情，但如果夫妻双方感情不好，妻子可能会唱到伤心处而流泪；5．对歌的声音，不管男女，都要用假声唱。
  （二）对歌的类型
  在八井村，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唱山歌了，过去村里常见的对歌有如下几类：寮里来客对歌、拦路对歌、“做表姐”对歌、做亲家伯对歌等。
  1．寮里来客对歌。过去在八井村，只要有本族客人到来，当晚必有一场庭院歌会。一般要唱“一夜歌”，如果双方都是好歌手，也有连续盘唱几天几夜的。来客如果是女的，村里组织男歌手对唱；来客如果是男的，村里则组织女歌手对歌。歌手分男左女右坐在大厅里，或在厢房里，女的坐床上，男的坐在凳子上，外围一般会有许多听众。对歌开始，主人方要先唱一些《开头礼歌》，比如“昨天烧火火好笑，今天客人到郎（娘）乡”之类相互见礼，互道礼貌的歌。客方才开始，客人首先要唱一些谦虚的礼歌，例如“从未学过什么歌，唱错之处莫见怪”之类的歌，还有《问候主人歌》，《问候前辈歌师傅歌》等。然后进入正式对歌阶段，一般是主唱一首，客唱一首的盘歌。有时双方为了试探对方的歌才，要唱一些一唱一答的谜语歌。下面即为一例：
  问：歌儿请教歌师傅，东京城陷哪一年，
  东京城陷哪个月，一一二二将我听？
  答：歌儿回还歌师傅，东京城陷丙寅年，
  八月十五中秋夜，亥时城陷见不到。
  （雷德明 口述）
  上半夜唱各种内容的短歌或相互挑逗取乐的歌，或者即兴编唱的活跃气氛的歌。子夜时分，主人家要拿出点心请客人，因此，歌手还要唱《半夜请点心歌》。下半夜则可盘唱历史小说歌。天亮时唱了《对歌透天光收台歌》后，一定要唱《送神》歌，以清场避邪。早饭后送客时唱《送娘》或《送郎》歌送别客人，最后唱《双双交手信》①。如果第二天双方感觉没有唱够，还可以继续。
  2．拦路对歌。别村来的畲族客人，路经八井村，歌手们就会在山路上拦路对歌，拦的必须是异性，可以单对单，也可以是多对多。这种盘歌多为男歌手先唱《双手拦娘讲歌言》、《唱个歌言放娘行》等，直言请对方盘歌。一般女方都要应答，唱《拦路阿歌听娘言》等歌，一般不得无礼拒绝，除非讲明自己不会唱歌。如果被拦歌手边唱边走，村里歌手一般知道另一方要赶路，他们可能会边盘歌边送上被拦歌手一程，或者盘到双方听不清对方声音为止，或者歌言相约何时进村盘个高低。如果双方歌手棋逢对手，可能就会盘到天黑，然后回到村里吃过晚饭，继续盘唱“一夜歌”。“拦路对歌”比较自由，开头多为互相问候、赞美认识、互探歌才，接着什么都可以盘唱。
  3．“做表姐”对歌。这是八井村畲族特有的对歌习俗，青年女子未结婚的称为“表姐”，结过婚的称为“表嫂”，她们的区别以发型来区别。青年女子定亲后，应在结婚前的一段日子里，到舅、姨、姑家做客，在要回去的前两天，姨姑村的表兄弟①一定要陪“表姐”唱一夜歌，也有唱两夜或三夜的。如果“表姐”唱不了一夜歌，也可以邀女友来代她盘唱。对歌时，由表兄弟起唱《今晡表弟贺表姐》、《表姐今年做新妇》等，表姐要唱《无事也要到娘乡》等对之。然后进入整夜盘唱，表兄弟一般会唱一些“赞扬表姐人才好，但想不到被别人先娶了去”之类的歌，表姐若是对夫家不是很满意，听了这种歌，可能会暗自流泪。然后表兄弟就会唱一些安慰歌。天亮后，表姐再唱一些“感谢亲戚”或“邀请今后到家做客”之类的歌，然后，表兄弟则唱“送别表姐歌”以送客。
  4．做亲家伯对歌。这是包括八井村在内的闽东特有的对歌习俗，它直接穿插在迎娶婚礼仪式的过程中。当男方家提前一天发花轿到女方家迎娶新娘时，必选派一位熟悉迎亲礼俗、善于唱歌的人做亲家伯（即迎亲伯），随媒人带着“迎亲礼担”和其他人员前往女方家迎亲。八井村的亲家伯人选必须是与新郎同辈，但比新郎年龄大的人才行。亲家伯是男方家迎亲的全权代表。亲家伯未到之前，女方所在村的姑娘便开始组织和筹备迎亲。礼担一到，姑娘们便一拥而上接担，趁交接礼担的机会，把事先准备好的锅底灰抹到亲家伯的脸上，亲家伯必须早有防备，以免被抹着。晚上，开始赛歌，亲家伯如果赢了，就会受到众人的称赞；如果输歌，就会被罚学鸡叫、羊叫等，以增加喜庆气氛。因此，亲家伯必须准备几首比较难以答对的歌，必要时唱出来以解围。如：
  迎亲伯出难题歌
  唱：柳棋是柳棋，柳棋分权利奇奇，
  我在青山茅兜下，风打茅草斜吓斜。①
  对：柳棋是柳棋，柳棋分权利奇奇，
  我在青山茅兜下，老虎衔去一大背。
  （三）对歌的声音特色
  八井村畲族对歌的一大特色是不分男女，一律用假声演唱。这种假声以其恬静、纤嫩、清秀、古朴的特色，深深吸引着听众。中国音乐学院教授李文珍曾说：“畲歌假声既不同于西北音乐文化区中的山曲、爬山调、信天游、花儿的假声那么凌峭、空旷；也不像西南音乐文化区的舞歌、苗歌的假声那么奔放、悠长；更有别于内蒙古大草原牧歌的假声的热情、疏野。它以其古朴的音响，顷刻之间便把我带入非常遥远的另一个世界。”
  八井畲族对歌采用假声演唱的一个原因是，畲族群众流行“一夜歌”的说法，不能盘唱一夜歌是当不了歌手，上不了歌场的。从这里可推知，畲族歌手对歌通常是在晚上，八井村的歌手也证实盘唱山歌的时间绝大多数是在晚上。夜晚，无论是在恬静的月光下对歌，还是在客厅柔和的灯光下盘唱，都需要一种与幽静的夜晚相称的音乐，这种音乐不是洪亮、奔放的真声，而理所当然是柔和、清秀、像小河流水一般的假声。这正是畲族群众智慧的结晶，也是畲族对歌的艺术魅力之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