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德市图书馆

从前，有个好心人，家境并不富足，平时好善积德，肯周济人。同村有个穷苦人，连连病灾，时时向他借几斗米或几吊买药的钱，他有求必应，也没开口讨过债。这穷人流年不利，到了残烛暮年，没法还债，一算前后借了几十担谷米，十几两银子。临死，流着泪对好心人讲：“这世还不了，下世做牛做马还你。”说完就死了。
  这天，好心人正坐在厅堂前搓绳，见门楼外有个人影走来，肩上挂个马鞘①。好心人站起来招呼伊，那人自顾自走进后门牛栏。牛栏里那头母牛当即生下一头小牛。这牛仔颈项上隐隐也是一道白，好像挂一个马鞘。后来，这头小牛很壮实，精的粗的草料都吃，拉犁下死力，从来用不着吆喝和竹鞭，做式一顶三，自己寮田式做完，还可以租给缺牛户使用。从此，这个好心人，日子更加好过。
  一样谷米养百样人。再讲有一个财主，一腹里都是老蛇仔。伊也借人银钱、谷米，但要借一还二，“驴打滚”、利滚利，弄得没人敢从伊门头过。有一个苦命人嘴渴食盐卤，向伊借了钱买棺材葬父亲，被伊高利滚利，不到一年连本带息已是个大数目。财主日夜上门逼债，连下大雨天也要爬大树采猴头②还债。脚一滑，跌了下来，口角流血，抬到村里，眼睛都散了光，那财主还来逼债。这时，伊吐着血，下巴衣领红滴滴，大叫一声：“欠你的钱，我做牛做马会还你！”就断气了。
  说也怪，这财主前脚回寮，后脚人来报：牛栏里的母牛生了只小牛。这财主赶去看，见那头小牛下巴一大块朱砂痣。伊暗暗心惊，想杀掉小牛，又舍不得破财。这小牛脾性特别：碰见菜、麦苗，能抢就抢，能偷吃就偷吃。后来吃得肥屁股像磨盘，可是下田慢吞吞，一套犁就撑着四蹄不动。鞭子打来只是把大脑袋躲来藏去，打急了就倒在田泥里打滚。不会做会吃，田园不知被糟蹋去几多哩。有一天，田里稻谷正扬花，外村一头大牛牯牵来瓦窑踩胚泥。这头小牛牯冲进瓦窑坪与外村来的大牛牯斗起来，斗进大田，财主上好的扬花稻谷被搅成泥，全糟蹋啦。这两头牛角斗得也特别，由田里斗到路上，斗来斗去，竟斗到那财主寮的大厅堂上。这下财主哭天叫地喊皇天啦！两头牛缠来抵去，“轰隆！轰隆！”厅堂壁被顶坍了，寮柱折断。“丫啦啦”塌下半爿寮。两头牛牯又从厅堂斗进后厅，斗到灶间。锅灶、菜橱、罐罐“乒令乓啷”所有家私全都破成了碎片。财主气得嗷嗷叫，操起柴杠去戳牛牯的大眼睛，手一哆嗦，柴杠插在大牛牯两角中，小牛牯斜里狠挑一角，财主屁股蛋上像被杀了一刀，血流如注，屁股筋也断了，倒在地上怪声嗷叫，一寮人都失魂落魄地涕哭。两头牛牯斗得更凶，又从寮里斗到门外溪墘的木搭晒坪。“哗啦”一声晒坪连牛牯滚落大溪流走了。财主几年盘剥来的钱全没了。

①马鞘：畲语，即褡袋。 ②猴头：猴头菇，蘑菇中的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