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周敦颐对道学话语模式的构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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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诸儒鸣道集》研究》 图书
唯一号: 130820020230005189
颗粒名称: 一 周敦颐对道学话语模式的构建
分类号: B244.99
页数: 7
页码: 258-264
摘要: 本文介绍了周敦颐在道学话语构建上贡献突出,他提出学以成圣的理念,构建了儒学心性概念的本体化,并主静立人极之修养论,为道学的发展奠定了基础。
关键词: 周敦颐 道学 心性概念

内容

冯友兰先生指出,周敦颐对于道学的主题,都已经提出来了,②而且是首先提出来的。比如希贤希圣之学、比如孔颜乐处、道德性命之说等等。这也是其后来能被推为“道学宗主”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我们认为,周敦颐对于道学话语模式的构建,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首先,在道学思潮中首先提出学以成圣的理念,并首先对圣人的理想人格予以具体的描画;其次,在整合先秦文献并接续先秦“性与天道”理论的基础上,创造性地实现了儒学心性概念的本体化,从而重建了儒学的形上体系;再次,提出主静立人极之修养论,首次提出了对“功夫”的关注,从而也奠定了道学的基本理论框架。不过,在周敦颐那里,“理”范畴还没有受到足够的关注,同时周的思想仍不脱佛老影响的痕迹。这也是后人对其思想的主要诟病之点。
  重提学以成圣的理念
  周敦颐在道学话语构建上的最大贡献,就在于在道学思潮中首先提出学以成圣的理念。这颇有扭转风气之功。
  本来,在先秦儒学中本有“人人可以为尧舜”的观念,更有“舍我其谁”的孟子出现。但是随着汉唐儒士对圣人的空前神化以及对儒学典籍的章句化,这一说法就基本上再也无人提及过。在道学思潮中,周敦颐率先提出了“志伊尹之所志,学颜渊之所学”的口号,并回答了何为圣,如何成圣的问题。这就为道学从汉唐儒学的华丽转身吹响了进军号。这一转身的根本,就是把“自明其德”重新置于中心地位,突出了德性较之于知识的优先性,人较之于书本的优先性。这一转身影响之深远,无论如何评价都不过分。
  从先秦到汉唐,“何为圣”始终是一个不可能被回答的问题——圣人只是存身于常人不可知、不可企及之域,是与“有”相对的另一个世界,普通人成圣更是不可能的。
  在《通书》中,周敦颐则对此有明确的回答:“圣,诚而已矣”、“诚、神、几,曰圣人”、“圣人之道,仁义中正而已矣”、“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这就对“何为圣”问题给出了正面的、肯定性的回答。那么,何以周敦颐就敢于回答“何为圣”的问题?他的基本思路就是以天之道来定位人之德,进而认为能够做到继天道而立人极者,就是圣人。既然天之道是可知的,那么圣人之道自然不应该有神秘可言。在他看来,“诚”和“仁义中正”都是人从天继承来的“极”。任何人,只要于此做得纯粹,就是圣人。由此,“圣人”之于常人不再神秘,而成圣之道也不再艰难。①
  周敦颐还强调,成圣是人最高的“目的”,一切只能围绕这一目的展开,成为其工具,才有意义:
  文所以载道也。轮辕饰而人弗庸,徒饰也,况虚车乎?文辞,艺也;道德,实也。笃其实而艺者书之。美则爱,爱则传焉,贤者得以学而至之,是为教,故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然不贤者,虽父母临之,师保勉之,不学也,强之,不从也。
  不知务道德而第以文辞为能者,艺焉而已。噫,弊也久矣。②
  提到“文以载道”,大家往往强调二者一体的那一面,但是周敦颐此文,其中心则在于强调“道”是“目的”,而“文”只是“载道”的工具。在他看来,如果以“文”本身为追求的根本目的,只能流于奇技淫巧之流。后来道学所强调的圣学与俗学之辨、德性与闻见之辨,小程子强调的学者有三歧、之撰写《颜子所好何学论》,①都是对周敦颐此说的进一步引申。许多人已经指出,儒学发展到汉唐时代,有单纯学术化、对象化的倾向(章句化、训诂化)。道学重新强调了为学与道德修养的一体关系,而把道德修养置于突出的地位,这是从周敦颐开始的。
  在对“何为圣”的说明中,周敦颐还特别强调了一个“乐”字——其实就是人内在精神的受用和安立。此后,“孔颜乐处”这一境界论话题就成了道学所关注的主要话题之一,而追问孔颜之乐所乐何事,也成为道学中的一大公案。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周敦颐自己就有明确的回答:颜子乐的就是“天地间有至贵至爱”者,是与天地为一的胸襟与气象。后来朱子更是明确点出,颜子所乐者道也,是天理也,是见“道”才使得颜子感到其心泰然,因而处富贵贫贱如一。显然,周敦颐通过对“孔颜乐处”的渲染,回答了圣学的理想人格应该如何的问题。自周敦颐之后,“境界论”成为道学的又一主要内容,儒学逐渐突出了作为内圣之学的一面。因此,可以说周敦颐在此指示出了后来道学发展的基本方向。
  心性概念的本体化
  先秦儒学本来有讲“性与天道”的传统,但是各个文献之间并没有实现统合:“《易传》所关注者,要在‘天道’的系统;《庸》、《孟》所重,显在‘心性’的系统。”②当然,这不是说《易传》就不讲人道,《庸》、《孟》就不讲天道,而是说它们各有侧重:《易传》首重天道,而《庸》、《孟》的心性概念都还没有被提升到本体的层面上。虽然大家也经常提到《庸》、《孟》中的这两章:“诚者,天之道也;诚之者,人之道也”(《中庸·哀公问政章》),“是故诚者天之道也,思诚者人之道也”(《孟子·离娄上》)。但是这里“诚”还只是被视为是天的属性,而没有被本体化,被独立化。
  《宋元学案》两次提到,“诚”是周敦颐立学之本,更是《通书》的中心。显然,较之于《庸》、《孟》而言,“诚”在《通书》中居于了核心的地位。《通书》以“诚”开篇,而且视之为“圣人之本”。不独如此,周敦颐更是通过《易传》与《中庸》的统合,赋予了“诚”以心之本体的地位,从而拉开了道学将传统儒学心性概念本体化的序幕:
  诚者圣人之本,“大哉乾元,万物资始”,诚之源也;“干道变化,各正性命”,诚斯立焉,纯粹至善者也。故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元亨”,诚之通;“利贞”,诚之复。大哉《易》也,性命之源乎!①
  圣,诚而已矣,诚五常之本,百行之源也。②
  诚之源在天,所谓“诚者天之道也”。但是对周敦颐而言,重点还是在强调这个源自天的诚,是继天之善而又成人之性者,它是人之本,是人的性命之源。同时,“诚”还是沟通天与人的、天之阴阳与人之仁义的枢纽,是人之所以能够继天而立极的根本。从这个意义上说,“诚”就是人的心性本体(前贤有“本体化的普遍心性论”之说),是人的本质。
  此外,相对于张载的“心统性情”论,周敦颐则提出了以“诚”为本、“诚、神、几”一体的“心论”体系:此三者之间,“诚”是心之体(本人呢状态),“神”是心之动(用),“几”则通于有无动静之间:
  诚无为,几善恶。③
  “寂然不动”者,诚也;“感而遂通”者,神也。动而未形,有无之间者,几也。诚精故明,神应故妙,几微故幽。诚、神、几,曰圣人。④
  无思,本也。思通,用也。几动于彼,诚动于此。无思而无不通为圣人。①
  “诚神几”的基本结构,显然是从《易传》发展而来的,与后来成为道学核心话题之一的、从《中庸》发展出来的心之“已发未发”论大致相当,却未提到性。但是,与后来主静者往往强调心之“大本”不同,周敦颐特别强调“思”这个“心之用”的重要性:
  不思,则不能通微;不睿,则不能无不通。是则无不通,生于通微,通微生于思。故思者,圣功之本,而吉凶之几也。②
  周敦颐认为“思者,圣功之本”,显然是看到了在“寂然不动”处无法做功夫这一事实。从这一点看,周敦颐与后来所有在功夫论上一味地强调主静者,均有所不同。
  主静立人极的修养论
  周敦颐提出:“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焉。”③这里的“人极”,更应该指人的主体性,是人可以与天地参的那个基点。周敦颐强调,人之“主静立人极”在于法天:天之无极而太极,是人之主静立极的根据;天之太极内在包含着阴阳动静,而人之主静之极也内在包含着仁义和“诚”、“几”;天以“静阴”为体,“动阳”为用,④人也以诚之静为体,以几之动为用。天之极也就是人的本,此即《易传》中所强调的天人合德。这里需要特别说明的是,周敦颐之主张“主静立人极”,完整的说法是“圣人定之以中正仁义而主静,立人极”,这不能被简单化约为“主静立人极”。如果我们看不到周子对“中正仁义”四字的强调,那么对其思想的理解就是片面的。
  于周敦颐,主静之静,即相当于立极之极:
  动而无静,静而无动,物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神也;动而无动,静而无静,非不动不静也。物则不通,神妙万物。水阴根阳,火阳根阴,五行阴阳,阴阳太极,四时运行,万物终始,混兮辟兮,其无穷兮。①
  天之极为太极,混迹于互根互藏的阴阳有无之间,阴阳五行之通体为太极;人之极则为心,也应该静而无静,通于有无(几)之间,并非不动不静。后来二程将周子的主静改为主敬,担心渲染主静会有恶动的流弊,也是担心后人会曲解周的主静思想。
  人之主静立极,体现为诚其心,通其神。这又要靠具体的心性修养功夫来实现:那就是“主一”、“无欲”:
  “圣可学乎”?曰:“可”。“有要乎”?曰:“有”。“请闻焉”?曰:“一为要。一者无欲也。无欲则静虚动直。‘静虚’则明,明则通;’‘动直’则公,公则溥,明、通、公、溥,庶矣乎”?②
  《语录》《濂溪通书》与通行本《通书》相比,少一“曰”字(《通书》作:“曰:‘有要乎?’”)。我们认为,《语录》更接近周敦颐的原本:因为在“圣可学乎”和“请闻焉”之前都没有“曰”字,则在“有要乎”之前没有“曰”字,这是很自然的。
  周敦颐强调,“一者无欲也”,又强调“无欲故静”,据此则“一”、“无欲”和“主静”是异名同谓的关系。
  对于周敦颐所主张的“无欲”,杨柱才先生结合周敦颐的《养心庭说》,指出周并不主张“寡欲”,而是强调“盖寡焉以至于无”,认为这是比较严厉的禁欲主张(不一定主张彻底的禁欲)。不过,周敦颐之强调“无欲”,并非只是有消极的意义:在强调天人合德的基本思路下,人无私欲才能与天为一,进而顺天之诚而立己极、顺天之阴阳而立己之仁义,此所谓“无则诚立、明通。诚立,贤也,明通,圣也”。显然,周敦颐之主张“无欲”,只是一个起点而非终点。从这方面说,周之主张“无欲”,与佛老之宣扬的“无欲”,是有根本不同的,也与后来道学中纯粹主张静坐者显有不同。
  总之,周敦颐较之于此前的儒者而言,其学术有重大的改变,这一改变的方向与道学后来的发展不谋而合。从这一点上来说,周敦颐无疑是道学思潮的重要开创者。

附注

①唐君毅:《中国哲学原论·原教篇》,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3页。 ②冯友兰:《中国哲学史新编》第五册,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60页。 ①汤用彤先生指出:玄学和佛学在魏晋时期都曾关注圣人是否可学可至的问题,时人(以道生为代表)对此的看法也有一根本的转变。但是在儒学内部对此问题做出回应的,恐怕还是从周敦颐开始的。 ②《濂溪通书·文辞》,第53页。 ①今之学者岐而为三:能文者谓之文士,谈经者泥为讲师,惟知道者乃儒学也,见《程氏遗书》卷七。 ②李景林:《儒学心性概念的本体化——周濂溪对于宋明理学的开创之功》,载《教化的哲学》,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12页。 ①周敦颐:《濂溪通书·诚》,载《诸儒鸣道集》卷一,《濂溪通书·诚》,山东友谊出版社1992年版,第43页。 ②同上。 ③《濂溪通书·诚几德》,第43页。 ④《濂溪通书·圣》,第44页。 ①《溪通书·思》,第45—46页。 ②同上。 ③周颐撰,陈克明点校:《周敦颐集》,中华书局1990年版,第6页。 ④资料显示,周敦颐所画的《太极图》“静阴”在上,“动阳”在下,似乎表明静为体,动为用。 ①《濂溪通书·动静》,第48页。 ②《濂溪通书·圣学》,第50页。

知识出处

《诸儒鸣道集》研究

《《诸儒鸣道集》研究》

出版者: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本书分为上下两编,内容包括:《诸儒鸣道集》原刻年代考、关于《诸儒鸣道集》编者身份的初步推测、《诸儒鸣道集》视野下的宋代儒学多元性研究、周敦颐与张载的道学话语构建、二程对道学话语的构建、谢良佐与杨时对道学话语的构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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