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一九八二年，国际朱熹会议在夏威夷举行。日本学者山井涌教授献文论太极与天。注三十七谓《周子全书》卷一《太极图说》“太极动而生阳”节下，《集说》引朱子曰：“太极生阴阳，理生气也。阴阳既生，则太极在其中，理复在气之内也。”此语又见《性理精义》卷一《太极图说》“太极动而生阳”节下。唯本人从未寻得其出处。学者如有消息，请祈示知云云。山井教授曾引朱子“气虽是理之所生，然既生出，则理管他不得”1。然此非山井教授之所问。愚归而遍寻《语录》《文集》《四书章句集注》，苦无所得。翌年赴江西、湖南、福建等地访寻朱子遗迹。八月在北京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研究所座谈会上，承赠新刊《中国哲学史研究》一九八三年第二期。归而阅之，则有陈来之《关于程朱理气学说两条资料的考证》。其第一条，即讨论上引朱子所言之出处。据著者说，此语不见于《语类》《文集》《集注》等各类著作，唯见于明人吕柟（一四七九—一五四二）所编《宋四子抄释》。吕柟注云：“说气有理是，说理生气恐未稳。”2其中《朱子抄释序》云：“予（吕柟）乃取朱子门人杨与立3〔绍熙四年癸丑（一一九三）进士〕所编《语略》者遗其重复，取其切近，抄出一帙，条释其下，以便初学览阅。”著者据此，按定此语来自杨与立之《朱子语略》。著者并云：“《朱子语略》一书，《宋史·艺文志》《明史·经籍志》皆有著录，而《四库（全书）》未收。《增订四库简目标注》云：‘此书有道光十四年（甲午，一八三四）刻本。’由此可知《朱子语略》在宋、明、清都有刊本。但此书不见于今国内各馆藏书目，恐怕已经散失了。”4
  捷按：台湾各图书馆亦未收藏。
  至于何以不见于《语类》，则陈来先生所见与鄙见不尽相同。在陈君之意，《朱子语略》嘉定庚辰、辛巳间（一二二〇—一二二一）行于东南，《朱子语类》之编者黎靖德（壮年一二六三）必得见之。而其所以未采用者，则因黎氏求集大全，而《语略》则取其精粹，以为警己诲人之用。因而“对这些朱子语录编本未能重视”，“未曾给以必要注意和认真检勘”5。愚意则以黎氏颇为审慎，“遗者收之，误者正之。考其同异而削其复者一千一百五十余条。越数岁编成可缮写”6。黎氏之所以不收此语者，可能因其重复。《语类》已有“有是理后生是气”7。又有以上所引“气虽是理之所生”之语，即无须“理生气也”之必要。尤重要者，理先气后问题，历来争辩纷纷。朱子谓“本无先后之可言。然必欲推其所从来，则须说先有是理。然理又非别为一物，即存乎是气之中”8。或问先有理后有气之说。朱子曰：“不消如此说。而今知得他合下先有是理后有气邪？后有理先有气邪？皆不可得而推究。然以意度之，则疑此气是依傍这理行。及此气之聚，则理亦在焉。盖气则能凝合造作，理则无情意，无计度造作。”9上文所谓理管气不得，即是不计度无情意之意。《语略》之“理生气也”过于断言，且无理气流行之自然主义。盖“理生气也”乃必欲推测之言，而朱子所侧重者乃理不管气，无情意，无计度造作也。然此仅是臆度之词。吾人固不能起黎靖德于九泉以下以质之也。朱子注“天命之谓性”曰：“性，即理也。天以阴阳五行，化生万物。气以成形，而理亦赋焉。”10到底理气均为天之所生，非理生气也。

1 《语类》卷四，第六十五条，页一一四。 2 《宋四子抄释》（台北世界书局，一九六二），《朱子抄释》卷二，页三六一。 3 参看《宋元学案》（《四部备要》本）卷六十九《沧洲诸儒学案》，页三十三下。拙著《朱子门人》（台北学生书局，一九八二），页二七三至二七四。 4 陈来《关于程朱理气学说两条资料的考证》（《中国哲学史研究》第二期，一九八三），页八十五。 5 陈来《关于程朱理气学说两条资料的考证》（《中国哲学史研究》第二期，一九八三），页八十六。 6 《朱子语类》，黎靖德景定四年癸亥（一二六三）跋。 7 《语类》卷一，第五条，页二。 8 同上，第十一条，页四。 9 同上，第十三条，页四至五。 10 《中庸章句》注首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