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市图书馆 内容
4.1.1 读书乃学者第二事。（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生卒年不详），字公晦，号果斋，南宋昭武（今属福建）人。少博学能文，为人端谨纯笃。从朱熹学，熹称“观公为人，自是寡过，但宽大中要规矩，和缓中要果断”（《宋史·李方子传》），遂以“果”名斋。恪守朱熹学说，终身习究，致知力行。著有《朱子年谱》《禹贡解》《传道精语》等。
［译文］
读书是求学之人的第二件事。（李方子）
4.1.2 读书已是第二义。盖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读书者，盖是未曾经历见许多。圣人是经历见得许多，所以写在册上与人看。而今读书，只是要见得许多道理。〔1〕及理会得了，又皆是自家合下元有底，不是外面旋添得来。（至①）
［注释］
①至：即杨至。参看3.3.62条注释。
［译文］
读书已经是第二位的事情。因为人一出生，道理就已经具备在身上了，之所以要读书，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见识过很多事。圣人是经历见识过的事情很多，所以将之写到书册上给大家看。现在读书，只是为了从中多
见识些道理。等能理解领会这些道理，又会发现这些本来都是自身原来就有的，并不是从外面添加来的。（杨至）
4.1.3 学问，就自家身己上切要处理会，方是。那读书底，已是第二义。自家身上道理都具，不曾外面添得来。然圣人教人须要读这书时，盖为自家虽有这道理，须是经历过方得。圣人说底，是他曾经历过来。（佐①）
［注释］
①佐：即萧佐，字定夫。湘乡人。朱熹门人。
［译文］
学问，自己亲身体会经历过，那才是真正的学问。那读书得来的，已经是第二位的了。所有的道理在我们身上都具备，并不是从外面添加得来的。然而圣人教导我们需要读书，这是因为各人身上虽然有这个道理，但是必须经历过才能领悟。圣人在书上说的，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萧佐）
4.1.4 学问，无贤愚，无小大，无贵贱，自是人合理会底事。且如圣贤不生，无许多书册，无许多发明，不成不去理会！也只当理会。今有圣贤言语，有许多文字，却不去做。师友只是发明得。人若不自向前，师友如何着得力！（谦①）
［注释］
①谦：即廖谦，字益仲，衡阳人。朱熹门人。
［译文］
学问，与个人天资的贤愚无关，与年纪的大小无关，与身份的贵贱无关，本身就是人人都能懂得的事情。假如这个世界没有圣贤，没有书籍，没有对道理的阐述，人们难道就不追求道理了吗？还是应该去领悟道理。今天既有圣人的言语，又有这么多的书籍，却不去遵循这些道理去做。老师和朋友只是阐发道理罢了，人如果自己不去努力，老师和朋友哪里使得上劲！（廖谦）
4.1.5 为学之道，圣贤教人说得甚分晓。大抵学者读书，务要穷究。道问学是大事。要识得道理去做人。大凡看书，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句、逐字理会，仍参诸解、传，说教通透，使道理与自家心相肯，方得。读书要自家道理浃洽透彻。杜元凯云：“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椿①）
［注释］
①椿：即魏椿，字元寿。参看3.4.12条注释。
［译文］
学习的方法，圣贤教导人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大致来说，求学之人读书，务必要穷究道理。问和学是人生的大事。要懂得道理才能做好人。大致而言，看书要反复钻研，逐段、逐句、逐字领会，还要参照各种注释和解说，研究透彻，使书上的道理和自己的内心相合，才能真正有所得。读书要使自己和道理融合透彻。杜元凯说：“读书学习，要从容不迫，让他自己去求取；要得到满足，让他自己去努力。就好像江海浸泡，油膏滋润，心中的困难和疑惑都冰消雪融了，自然而快乐地懂得了道理，这以后才会有所收获。”（魏椿）
4.1.6 今读书紧要，是要看圣人教人做工夫处是如何。如用药治病，须看这病是如何发，合用何方治之；方中使何药材，何者几两，何者几分，如何炮，如何炙，如何制，如何切，如何煎，如何吃，只如此而已。（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当今读书最重要的是要看圣人教导人怎样做功夫。就像用药来治病一样，要看这个病是怎样引发的，应该用怎样的药方来治理；药方中用什么药材，这个是几两，那个是几分，怎样炮制，怎样熏烤，怎样制作，怎样切割，怎样煎熬，怎样服用，读书做功夫，也就和这一样。（陈淳）
4.1.7 读书以观圣贤之意，因圣贤之意以观自然之理。〔1〕（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字吉父，临川人。朱熹弟子。
［译文］
通过读圣贤的书去理解圣贤的心意，通过圣贤的心意去了解天地万物自然的道理。（甘节）
4.1.8 做好将圣人书读，见得他意思，如当面说话相似。（贺孙①）［注释］
①贺孙：叶贺孙，字味道，括苍人，居永嘉。朱熹门人。
［译文］
要认真做好将圣人的书好好读这件事，要能理解得圣人书里所说的意思，就像和他当面交谈一样。（叶贺孙）
4.1.9 圣贤之言，须常将来眼头过，口头转，心头运。（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对于圣贤的言语，必须经常在眼前反复去看，在口头上反复诵读，在心里反复揣摩。（李方子）
4.1.10 开卷便有与圣贤不相似处，岂可不自鞭策！〔1〕（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朱熹门人。
［译文］
一打开书便发现自己与圣贤有不相符合的地方，怎么能不自我鞭策呢！（曾祖道）
4.1.11 圣人言语，一重又一重，须入深去看。若只要皮肤，便有差错，须深沉，方有得。（从周①）
［注释］
①从周：窦从周，字文卿，丹阳人。
［译文］
圣人的言语中的内涵，一层又一层，必须沉下心去深入阅读。如果只了解个皮毛，就会有差错，必须沉下心去仔细体会，才会有真正的收获。（窦从周）
4.1.12 人看文字，只看得一重，更不去讨他第二重。（僩①）
［注释］
①僩：沈僩，字庄仲，永嘉人。
［译文］
人们读书，常常只是看到第一重字面意思，而不去弄懂其中更深一层的意义。（沈僩）
4.1.13 读书，须是看着他缝罅处，方寻得道理透彻。若不见得缝罅，无由入得。看见缝罅时，脉络自开。（植①）
［注释］
①植：潘植，字立之。
［译文］
读书，需要找到文章脉络的结合处，才能对书中的道理理解透彻。若找不到文章脉络的结合处，便没有办法进入。看见了文章脉络的结合处，文章的脉络自然而然就呈现出来了。（潘植）
4.1.14 文字大节目，痛理会三五处，后当迎刃而解。学者所患，在于轻浮，不沉着痛快。（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对于书中的关键之处，只要下定功夫找到三五处去理解思考，随后难以理解的地方都会迎刃而解。求学之人的问题，在于过于轻浮，而不能够深入体会和痛下功夫。（李方子）
4.1.15 学者初看文字，只见得个浑沦物事。久久看作三两片，以至于十数片，方是长进。如庖丁解牛，目视无全牛，是也。（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万人杰，字正淳，兴国人。朱熹弟子。
［译文］
求学之人刚开始看书，只能看到大概的样子。时间长了，才能把书上的内容看成两三个部分，直到十几个部分，这才是有长进。就好像庖丁解牛一样，眼里没有一头完整的牛，看到的都是牛的内在结构，说的就是这个。（万人杰）
4.1.16 读书，须是穷究道理彻底。如人之食，嚼得烂，方可咽下，然后有补。（杞①）
［注释］
①杞：李杞，字良仲，平江人。
［译文］
读书，需要深入彻底地把其中的道理理解透彻。就好像人吃饭一样，只有嚼得烂，才能咽下去，然后才能增加营养。（李杞）
4.1.17 看文字，须逐字看得无去处。譬如前后门塞定，更去不得，方始是。（从周①）
［注释］
①从周：即窦从周。参看4.1.11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需要把每一个字都看得没有任何疑问。就像把屋子的前后门都堵死，哪里都去不得，这才开始有收获。（窦从周）
4.1.18 关了门，闭了户，把断了四路头，此正读书时也。〔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关上大门，闭上窗户，隔断了四面的路口，这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啊。（杨道夫）
4.1.19 学者只知观书，都不知有四边，方始有味。（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只知道看书，都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才能体会到读书的滋味。（黄㽦）
4.1.20 “学者读书，须是于无味处当致思焉。至于群疑并兴，寝食俱废，乃能骤进。”〔2〕因叹：“‘骤进’二字，最下得好，须是如此。若进得些子，或进或退，若存若亡，不济事。如用兵相杀，争得些儿小可一二十里地，也不济事。须大杀一番，方是善胜。为学之要，亦是如此。”（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求学之人读书，必须在读来无味之处认真思考。疑问越来越多，学习的兴趣越来越高，连睡觉和吃饭都忘记了，才能获得很快的进步。”他又感叹道：“‘骤进’这两个字，用得最好，做学问必须这样。如果有一点进步，就进进退退，若有若无，办不成事。就像用兵对战，争到小小的一二十里地，也无济于事。需要大批杀敌，才能是大胜。做学问的关键，也是这样。”（叶贺孙）
4.1.21 看文字，须大段着精彩看。耸起精神，树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就一段中，须要透。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方始是。不可按册子便在，掩了册子便忘却；看注时便忘了正文，看正文又忘了注。须这一段透了，方看后板。〔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应该努力下功夫看上一大段才精彩。要抖擞精神、端正筋骨、不要犯困，如同刀剑在后背顶着一般！读这一段文字，就一定要理解透彻。击打它的头那尾巴就要反应，击打尾巴那头也要反应，如此这样才行。不能打开书本什么都知道，合上书本就全忘了；看注解时忘了正文，看正文时又忘了注解。一定要将这一段弄得透彻明白了，才去看下一段。（陈淳）
4.1.22 看文字，须要入在里面猛滚一番。要透彻，方能得脱离。若只略略地看过，恐终久不能得脱离，此心又自不能放下也。〔1〕（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一定要进入到里面用心思考一番。只有理解透彻了，才能脱离开书本。如果只是大略地看过，恐怕终究也离不开书本，自己内心又不能放下啊！（潘时举）
4.1.23 人言读书当从容玩味，此乃自怠之一说。若是读此书未晓道理，虽不可急迫，亦不放下，犹可也。若徜徉终日，谓之从容，却无做工夫处。譬之煎药，须是以大火煮滚，然后以慢火养之，却不妨。（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有人说读书应当从容地玩赏品味，这也是让自己懈怠的一种说法。如果读这本书没弄懂其中的道理，虽然不能着急，但也不能放下，这样才行。但如果每天都慢腾腾，还说是从容，却是没有下功夫。这就好比煎药，必须要用大火先煮开，然后再用文火慢慢养，才不妨事。（万人杰）
4.1.24 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看人文字，要当如此，岂可忽略！（㽦①）
［注释］
① 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必须是一棒子下去一条血痕，一巴掌下去一手血印！看书就要这样，怎么能够忽略！（黄㽦）
4.1.25 看文字，须是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如酷吏治狱，直是推勘到底，决是不恕他，方得。（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
看书，必须像猛将用兵一样，一定要好好地厮杀大战一场；也如同酷吏治理诉讼一样，一定要勘察到底，决不能宽恕放松，才能有所收获。（林夔孙）
4.1.26 看文字，正如酷吏之用法深刻，都没人情，直要做到底。若只恁地等闲看过了，有甚滋味！〔1〕大凡文字有未晓处，须下死工夫，直要见得道理是自家底，方住。〔2〕（赐①）
［注释］
①赐：林赐，字闻一。朱熹弟子。
［译文］
看文字，正如残酷的官吏执行严刑峻法，没有一点人情，一直要执行到底。如果只是这样随随便便地看完，又有什么滋味？凡是文字有不懂的地方，必须要下死功夫，直到悟出道理是自己的，才能停下来。（林赐）
4.1.27 看文字如捉贼，须知道盗发处，自一文以上赃罪情节，都要勘出。若只描摸个大纲，纵使知道此人是贼，却不知何处做贼。〔1〕（赐①）
［注释］
①赐：即林赐。参看4.1.26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就像捉贼，必须要知道案发的地方，自一文钱以上的赃物、案子的情节，都要细细地勘查出来。如果只是捉摸一个大概，就算知道了这个人是贼，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作案的。（林赐）
4.1.28 看文字，当如高大艑，顺风张帆，一日千里，方得。如今只才离小港，便着浅了，济甚事！文字不通如此看。（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就要像开着大船，顺风扬起帆，一日行千里，才能有收获。如今是才离开小小的港湾，就搁浅了，有什么用！书不是这样看的。（沈僩）
4.1.29 读书看义理，须是胸次放开，磊落明快，恁地去。第一不可先责效。才责效，便有忧愁底意。只管如此，胸中便结聚一饼子不散。今且放置闲事，不要闲思量。只专心去玩味义理，便会心精；心精，便会熟。（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读书要读懂道理，必须是放开心胸，磊落而明快，这样去读。开始的时候不能追求效果。一旦有了追求效果的想法，心底就会犯忧愁。这样下去，心情就像凝结成一个饼子一样郁结不散。现在暂且放下别的事，不要有其他闲散的想法。只一心一意去赏玩品味文中的意义和道理，就会心思精密；心思精密，才能做到纯熟。（陈淳）
4.1.30 读书，放宽着心，道理自会出来。若忧愁迫切，道理终无缘得出来。
［译文］
读书，放宽了心，道理自然会从书中出来。如果忧愁迫切，书中的道理终究是没有机会从书中出来的。
4.1.31 读书，须是知贯通处，东边西边，都触着这关捩子，方得。只认下着头去做，莫要思前算后，自有至处。而今说已前不曾做得，又怕迟晚，又怕做不及，又怕那个难，又怕性格迟钝，又怕记不起，都是闲说。只认下着头去做，莫问迟速，少间自有至处。既是已前不曾做得，今便用下工夫去补填。莫要瞻前顾后，思量东西，少间担阁①一生，不知年岁之老！（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读书，要搞清楚哪里是关键的地方，无论从东边还是西边入手，都要接触到关键，才行。只要低下头认真去做，不要思前想后，自然有收获。现在说以前没有做过，又怕自己迟了，又怕自己做不来，又怕难，又怕自己迟钝，又怕自己记不得，都是随便找个理由。只要低下头去做，不管快慢，不久就自然会有所得。既然之前没有做，现在就要下功夫去填补。不要瞻前顾后，想东想西，这样就耽误了一生，不知不觉年华就老去了！（沈僩）
4.1.32 天下书尽多在。只恁地读，几时得了。须大段用着工夫，无一件是合少得底。而今只是那一般合看过底文字也未看，何况其它！（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天底下有这么多书。就这么读，什么时候才能有收获！要下大功夫去读书，没有哪里是可以少花功夫就能有收获的。现在就连那些一般该看的书也没有看过，何况其他呢！（沈僩）
4.1.33 读书，须是遍布周满。某尝以为宁详毋略，宁下毋高，宁拙毋巧，宁近毋远。〔1〕（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读书，就要把书上的内容看完整。我一直认为读书要详细而不要简略，要夯实基础而不要一味追求高层次，学习的手段要拙朴而不要取巧，内容要贴近自己的生活而不要好高骛远。（李方子）
4.1.34 读书之法，先要熟读。须是正看背看，左看右看。看得是了，未可便说道是，更须反复玩味。（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读书的方法，首先是要熟读。要正看反看，左看右看。看懂点，不能说完全懂了，更要进一步反复思考玩味。（潘时举）
4.1.35 少看熟读，反复体验，不必想象计获。只此三事，守之有常。（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
少看熟读，反复体会，不要总想着一定要有收获。只这三件事，要坚持下去形成习惯。（林夔孙）
4.1.36大凡看文字：少看熟读，一也；不要钻研立说，但要反复体验，二也；埋头理会，不要求效，三也。三者，学者当守此。（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书：第一，少看熟读；第二，不要总想着要确立一家之言，而要反复体会；第三，埋头认真阅读思考，不要老想着有收获。这三点，求学之人要坚持。（万人杰）
4.1.37 书宜少看，要极熟。小儿读书记得，大人多记不得者，只为小儿心专。一日授一百字则只是一百字，二百字则只是二百字。大人一日或看百板，不恁精专。人多看一分之十，今宜看十分之一。宽着期限，紧着课程。〔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书适合少看，但要非常熟。小孩子读书都能记住，大人却往往记不住，那是因为小孩子心思专一，一天教给他一百个字他就只记这一百个字，一天教给他两百个字他就只记这两百个字。大人却一天读上百页书，不怎么精心专一，而贪多的能看一分却看十分，而现在只看自己能力之内的十分之一。放宽读书期限，抓紧课程内容。（陈淳）
4.1.38 读书，只逐段逐些子细理会。小儿读书所以记得，是渠不识后面字，只专读一进耳。今人读书，只羇羇读去。假饶读得十遍，是读得十遍不曾理会得底书耳。“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则王之尺也。”读书当如此。（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一定要一段段仔细理解领会。小孩子读书之所以记得，是他不认识后面的字，只专心往下读。现在人们读书，只是连续不断地读下去。假如这样读十遍，也只是读了十遍自己不懂的书。“得到一寸，就掌握一寸；得到一尺，就掌握一尺。”读书就应该这样。（滕璘）
4.1.39 读书，小作课程，大施功力。如会读得二百字，只读得一百字，却于百字中，猛施工夫，理会子细，读诵教熟。如此，不会记性人自记得，无识性人亦理会得。若泛泛然念多，只是皆无益耳。读书，不可以兼看未读者，却当兼看已读者。〔1〕（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读书时，课程要尽量制订得小些，功夫要尽量下得大点儿。如果觉得自己能读两百个字，那就只读一百个字，在其中狠下功夫，仔细理解，阅读背诵都非常纯熟。这样没记性的人也能记得住，理解能力差的人也能理解。如果只是泛泛地读很多文章，完全没有收益。读书时，不能同时看此前没有读过的，但却应该时时温习已经读过的。（滕璘）
4.1.40 读书不可贪多，且要精熟。如今日看得一板，且看半板，将那精力来更看前半板，两边如此，方看得熟。直须看得古人意思出，方好。（洽①）
［注释］
①洽：即张洽。参看3.2.6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能贪多，而要精深纯熟。如果今天只能看一页，那就先看半页，把那精力用来看前面已经读过的半页，反复两遍，才能看得熟。直要到能看出古人的意思出来，那才好。（张洽）
4.1.41 读书不要贪多。向见州郡纳税，数万钞总作一结。忽错其数，更无推寻处。其后有一某官乃立法，三二十钞作一结。观此，则读书之法可见。（可学①）
［注释］
①可学：即郑可学。参看3.2.92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要贪求过多。以前我见过州郡纳税，都是数万元钱钞总结清算一次。一次忽然数目错了，一下子不知道从何处查找。此后有一位官员建立制度，三十或者二十的钱钞即总结清算一次。了解了这个，就可以明白读书的方法。（郑可学）
4.1.42 “读书不可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余。”正淳云：“欲将诸书循环着看。”曰：“不可如此，须看得一书彻了，方再看一书。若杂然并进，却反为所困。如射弓，有五斗力，且用四斗弓，便可拽满，己力欺得他过。今举者不忖自己力量去观书，恐自家照管他不过。”〔1〕（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读书不能贪多，要使自己经常学有余力。”正淳说：“我想把各种书循环着看。”先生说： “不能这样，必须先把一书看得透彻了，再去看另一本书。如果看得太杂，反而会让自己为众书所困惑。就好比射箭，自己有五斗的力量，就用四斗的弓箭，便可以拽满，这是因为自己的力量也足以胜任。现在的学者不度量自己的力量而去读书，恐怕他自己未必能照顾过来。”（黄㽦）
4.1.43 “读书，只恁逐段子细看，积累去，则一生读多少书！若务贪多，则反不曾读得。”又曰：“须是紧着工夫，不可悠悠，又不须忙。只常抖搜①得此心醒，则看愈有力。”（道夫①）
［注释］
①抖搜：即抖擞精神。②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读书，只管这样一段一段仔细地看，积累下去，那一辈子能看多少书！如果只是贪多，那么反而跟没读书一样。”又说：“必须要抓紧时间、多下功夫，不要慢慢悠悠的，也不需要太匆忙。只需要常常抖擞精神让心思清醒，就会越看越有劲头。”（杨道夫）
4.1.44 不可都要衮去，如人一日只吃得三碗饭，不可将十数日饭都一齐吃了。一日只看得几段，做得多少工夫，亦有限，不可衮去都要了。（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不能什么书都看，好比人一天只能吃三碗饭，不能把十几天的饭一顿都吃了。一天只能看几段，能花多少功夫，也是有限的，不能贪多什么都要。（陈淳）
4.1.45 读书，只看一个册子，每日只读一段，方始是自家底。若看此又看彼，虽从眼边过得一遍，终是不熟。（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字坦翁，婺源人，居绍兴。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一时只看一本，每天只读其中一段，这样收获才是自己的。如果看这本又看另一本，虽然从眼前过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读熟。（潘履孙）
4.1.46 今人读书，看未到这里，心已在后面。才看到这里，便欲舍去了，如此只是不求自家晓解。须是徘徊顾恋，如不欲去，方会认得。〔1〕（至①）
［注释］
①至：即杨至。参看3.3.62条注释。
［译文］
现在的读书人，还没看到这里，心思已经到了后面。才看到这里，就想丢开去看新的，这样做其实是自己不想做到真正的理解。应该来回徘徊恋恋不舍，好像舍不得离开一样，才能真正理解。（杨至）
4.1.47 某最不要人摘撮。看文字，须是逐一段一句理会。（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我最不喜欢读别人摘录出来的文字。看文字，需要一段段、一句句地去理解领会。（叶贺孙）
4.1.48 读书是格物一事。今且须逐段子细玩味，〔1〕反来覆去，或一日或两日，只看一段，则这一段便是我底。脚踏这一段了，又看第二段。如此逐旋捱去，捱得多后，却见头头道理都到。这工夫须用行思坐想，或将已晓得者再三思省，却自有一个晓悟处出，不容安排也。书之句法义理，虽只是如此解说，但一次看，有一次见识。所以某书，一番看，有一番改。亦有已说定，一番看，一番见得稳当，愈加分晓。故某说读书不贵多，只贵熟尔。〔2〕然用工亦须是勇做进前去，莫思退转，始得。（大雅①）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字正叔，江西上饶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是探究事物道理的事情。现在需要一段一段地仔细玩味，翻来覆去地看，一天或者两天只看一段，则这一段才能是我的。脚踏实地地理解这一段了，再看下一段。就这样一段段地研读下去，读得多了，各种道理就都能领悟了。这功夫需要走着思坐着想，或者把已经懂得的东西再三思考，才会自己有所领悟，这不是能刻意安排的。书上的语法和道理，虽然只是这样解说，但是每看一次，就会有一分收获。所以我看我写的书，看一遍，就改一遍。也有已经定下来的，每看一遍，就觉得要更稳一点，更明白一点。所以我说读书不在于多，只在于熟罢了。然而读书用功也必须是奋勇地向前做下去，不要去想后退，才能有所得。（余大雅）
4.1.49 “读书，且就那一段本文意上看，不必又生枝节。看一段，须反复看来看去，要十分烂熟，方见意味，方快活，令人都不爱去看别段，始得。人多是向前趱去，不曾向后反复，只要去看明日未读底，不曾去紬绎前日已读底。须玩味反复，始得。用力深，便见意味长；意味长，便受用牢固。”又曰：“不可信口依希略绰说过，须是心晓。”（宇①）
［注释］
①宇：即徐宇，字居父，永嘉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先就那一段文字的意思来看，不要分散精力去做别的。看一段文字，要反复看来看去，要读到烂熟，才能体会到文章的意味，才能有乐趣，让人都不想去读别的段落，才能有收获。人大多是往前赶，不去反复看已经看过的内容，只想着去看明天没读过的，而却未曾去整理之前已经读过的。读书必须反复玩味，才能有收获。功夫下得多，就能够理解得深入；理解得深入，就记得牢靠。”又说： “不能随口依稀大略地说过，必须是在内心真正懂得。”（徐宇）
4.1.50 “大凡读书，须是熟读。熟读了，自精熟；精熟后，理自见得。如吃果子一般，劈头方咬开，未见滋味，便吃了。须是细嚼教烂，则滋味自出，方始识得这个是甜是苦是甘是辛，始为知味。”又云：“园夫灌园，善灌之夫，随其蔬果，株株而灌之。少间灌溉既足，则泥水相和而物得其润，自然生长。不善灌者，忙急而治之，担一担之水，浇满园之蔬。人见其治园矣，而物未尝沾足也。”〔1〕又云：“读书之道，用力愈多，收功愈远。先难而后获，先事而后得，皆是此理。”〔1〕又云：“读书之法，须是用工去看。先一书费许多工夫，后则无许多矣。始初一书费十分工夫，后一书费八九分，后则费六七分，又后则费四五分矣。”〔2〕（卓①）
［注释］
①卓：即黄卓，字先之。朱熹弟子。
［译文］
先生说：“大体上说，读书必须熟读。熟读之后，自然就能精湛纯熟；精湛纯熟之后，道理自然会明白。就好像吃水果，一口咬下去，没有品出滋味，就下肚了。必须细细嚼烂，则滋味自然出来，才能知道这个是甜是苦，是甘是辣，才能算是知道滋味。”又说：“园丁浇园，会灌溉的园丁，顺着果蔬的根部，一株株浇下去，灌溉好了则泥土与水均匀混合而作物就得到滋润，自然生长。不善于灌溉的园丁，匆匆忙忙地干活，担一担水，浇整园的果蔬。人人都看见他在浇园，但实际上果蔬连枝都没有浇湿。”又说：“读书的道理是下功夫越多，收效越大。先前艰难而后来才有收获，先前付出而后才有所得，都是这个道理。”又说：“读书的方法，必须下功夫去看。开始读一本书要费很多功夫，之后就不必花这么多了。开始读一本书花十分的功夫，后来一本书花八九分功夫，后来花六七分，再之后就花四五分了。”
4.1.51 因说“进德居业”“进”字、“居”字。曰：“今看文字未熟，所以鹘突，都只见成一片黑淬淬地。须是只管看来看去，认来认去。今日看了，明日又看；早上看了，晚间又看；饭前看了，饭后又看。久之，自见得开，一个字都有一个大缝罅。今常说见得，又岂是悬空见得！亦只是玩味之久，自见得。文字只是旧时文字，只是见得开，如织锦上用青丝，用红丝，用白丝。若见不得，只是一片皂布。”（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解释“进德居业”中的“进”字和“居”字。他说：“现在读书还没有烂熟于心，所以糊里糊涂的，都看成一片黑漆漆的。必须是只管看来看去，读来读去。今天看了，明天再看；早上看了，晚上又看；饭前看了，饭后又看。时间长了，自然会认识不一样，在每一个字上都能看出文意脉络。而今经常说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是凭空就知道了呢！也只是因为玩味体会的时间长了，所以才能明白。文字还是原来的文字，只是因为见识不同了，如同看见锦缎上用的是青色的丝线，用的是红色的丝线，用的是白色的丝线。如果见识没有提高，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布。”（叶贺孙）
4.1.52 读书须是专一。读这一句且理会这一句，读这一章且理会这一章。须是见得此一章彻了，方可看别章，未要思量别章、别句。〔1〕只是平心定气在这边看，亦不可用心思索太过，少间却损了精神。前辈云：“读书不可不敬。”敬便精专，不走了这心。〔2〕
［译文］
读书必须要专一。读这一句就先理解领会这一句，读这章就先理解领会这一章。必须是把这一章理解透彻了，才去看其他的章节。不要思考其他篇章、其他字句。只要平心定气地在这里看，也不可以用心思索大多，那样没多久就会伤了精神。前辈说：“读书不可以不恭敬。”态度恭敬就精神专注，不会走心分神。
4.1.53 其始也，自谓百事能；其终也，一事不能！言人读书不专一，而贪多广阅之弊。（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刚开始读书，自认为什么事都能办到；书读完之后，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这说的就是人读书不专心，而贪求过多、广泛阅览的弊端。（沈僩）
4.1.54 泛观博取，不若熟读而精思。〔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与其广览而宽博摄取，不如熟读而精进深思。（杨道夫）
4.1.55 大抵观书，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尔。〔2〕然熟读精思，既晓得后，又须疑。不止如此，庶几有进。若以为止如此矣，则终不复有进也。〔3〕
［译文］
大体来说，读书首先需要把书读熟，使书上所写的话都像我自己说出来的一样。接着要深入地思考，使书上所表达的意思都像是我自己内心所要表达的一样，然后才有可能有收获。然而读书纯熟之后还要精进深思，既然已经知道了书的内容，还要不断提出怀疑。这样努力不止，才可能有进步。如果自以为这样就行了，那么最终也不会有进步。
4.1.56书 须熟读。所谓书，只是一般。然读十遍时，与读一遍时终别；读百遍时，与读十遍又自不同也。（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
［译文］
书要熟读。所谓书，只是同一本书。但是读十遍时，和读一遍时的理解认识终究不一样；读百遍时，和读十遍时又不相同了。（潘履孙）
4.1.57 为人自是为人，读书自是读书。凡人若读十遍不会，则读二十遍；又不会，则读三十遍。至五十遍，必有见到处。五十遍暝然不晓，便是气质不好。今人未尝读得十遍，便道不可晓。〔1〕
（力行①）
［注释］
①力行：即王力行。参看3.4.92条注释。
［译文］
做人是做人的事，读书是读书的事。大体上说，一个人读书，如果读了十遍还不懂，那就再读二十遍。还是不懂，那就继续读三十遍。读到五十遍时，必然会有所见解。读到五十遍，仍然迷迷糊糊茫无头绪，那才是真的天生愚笨。但现在的人都没读到十遍，就推说自己理解不了。（王力行）
4.1.58 李敬子说先生教人读书云：“既识得了，须更读百十遍，使与自家相乳入，便说得也响。今学者本文尚且未熟，如何会有益！”（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李敬子说先生教人读书的时候说：“既然已经有所了解了，必须再读百十遍，使书上的内容和自己水乳交融，话说起来也更响亮。现在求学的人书都没有读熟，怎么会有收获！”（李方子）
4.1.59 读书不可记数，数足则止矣。〔1〕（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字大年，邵武人。
［译文］
读书不能心里暗记遍数，遍数够了就停下来。（吴寿昌）
4.1.60 “‘诵数以贯之。’古人读书，亦必是记遍数，所以贯通也。”又曰：“凡读书，且从一条正路直去。四面虽有好看处，不妨一看，然非是要紧。”（佐①）
［注释］
①佐：即萧佐。参看4.1.3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用反复诵读把所学的东西贯穿起来记忆。’古人读书，也必定要记很多遍，才能贯通。”又说： “读书，要向着一条正路走下去。四面虽然有好看的地方，不妨看一看，但这不是要紧的。”（萧佐）
4.1.61 温公①答一学者书，说为学之法，举荀子②四句云：“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以持养之。”〔1〕荀子此说亦好。“诵数”云者，想是古人诵书亦记遍数。“贯”字训熟，如“习贯如自然”；又训“通”，诵得熟，方能通晓。若诵不熟，亦无可得思索。〔2〕（广①）
［注释］
①温公：即司马光。参看3.1.17条注释。②荀子：即荀况。参看
2.2.1条注释。③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温公给一个求学之人回信，解说做学问的方法，举了《荀子》中的四句话：‘诵读一定的遍数以便熟悉它，深入思索以便贯通它，把自己设想成当事人用心体会它，除去书中的糟粕以便保养它。’《荀子》中这句说得很好。‘诵读遍数’的话，想来古人读书也要读很多遍。‘贯’字的解释是熟练，如“习惯养成也就自然了”；‘贯’字的解释是通晓，诵读熟了，自然能够通晓。如果不熟，便没办法去思考。”（辅广）
4.1.62 山谷①《与李几仲②帖》云：“不审诸经、诸史，何者最熟，大率学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泛滥百书，不若精于一也。有余力，然后及诸书，则涉猎诸篇亦得其精。盖以我观书，则处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茫然。”〔1〕先生深喜之，以为有补于学者。（若海③）
［注释］
①山谷；即黄庭坚。参看3.2.50条注释。②李几仲；即李方。参看3.2.50条注释。③若海：杨道夫之子。朱熹弟子。
［译文］
黄山谷给李几仲的信上说：“不去认真考察自己对于各种经书、各种史书，哪一种最熟悉，现在的求学者喜欢博览，然而问题在于不能精深。泛泛读过一百本书，不如精心熟读一本。如果还有多余精力，再去读其他书，那么涉猎到的篇章也能精通。因此以我为主体去读书，那处处均能受益；以书为主体而使我博观其中，那放下书卷还是茫然无知。”先生非常喜欢这句话，认为对学者有所帮助。（杨若海）
4.1.63 读书，理会一件，便要精这一件；看得不精，其它文字便亦都草草看了。一件看得精，其它亦易看。山谷帖说读书法甚好。（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读书，看这一本，就要对这一本理解精深；看得不精深，其他文字也都看得草率了。一本书看得精深，其他的也就容易看。黄山谷的信里说的读书法很好。（陈淳）
4.1.64 学者贪做工夫，便看得义理不精。读书须是子细，逐句逐字要见着落。若用工粗卤，不务精思，只道无可疑处。非无可疑，理会未到，不知有疑尔。大抵为学老少不同：年少精力有余，须用无书不读，无不究竟其义。若年齿向晚，却须择要用功，读一书，便觉后来难得工夫再去理会；须沉潜玩索，究极至处，可也。盖天下义理只有一个是与非而已，是便是，是非便是非。既有着落，虽不再读，自然道理浃洽，省记不忘。譬如饮食，从容咀嚼，其味必长；大嚼大咽，终不知味也。（谟①）
［注释］
①谟：周谟。参看3.5.30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读书如果一味贪多，就会对书中的道理理解不透。读书需要仔细，要逐句逐字落实。如果粗略地看书，不深入思考，就会觉得没有什么疑问。可这不是真的没有疑问了，而是没有理解透彻，不知道有疑问。老年人和少年人读书是不一样的：年轻人精力有余，要趁年轻什么书都读，每本书都要深入探究其中的道理。如果年龄大了，就必须有选择地下功夫，每读一本书，就觉得将来可能没有功夫再去读了；要沉下心深入地钻研，穷究其中的道理才行。天下的道理只有对和错而已，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理解了之后，即使不再读，道理也自然理解贯通了，记在心里不会忘。就好像吃东西，细嚼慢咽，才能有回味；狼吞虎咽，最终也尝不出滋味。（周谟）
4.1.65 书只贵读，读多自然晓。今即思量得，写在纸上底，也不济事，终非我有，只贵乎读。这个不知如何，自然心与气合，舒畅发越，自是记得牢。纵饶熟看过，心里思量过，也不如读。读来读去，少间晓不得底，自然晓得；已晓得者，越有滋味。若是读不熟，都没这般滋味。而今未说读得注，且只熟读正经，行住坐卧，心常在此，自然晓得。尝思之，读便是学。夫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便是读。读了又思，思了又读，自然有意。若读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读，纵使晓得，终是杌陧①不安。一似倩②得人来守屋相似，不是自家人，终不属自家使唤。若读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与理一，永远不忘。某旧苦记文字不得，后来只是读。今之记得者，皆读之功也。老苏只取《孟子》、《论语》、韩子与诸圣人之书，安坐而读之者七八年，后来做出许多文字如此好。他资质固不可及，然亦须着如此读。只是他读时，便只要模写他言语，做文章。若移此心与这样资质去讲究义理，那里得来！是知书只贵熟读，别无方法。（僩③）
［注释］
①杌陧：倾危不安的样子。②倩：请，央求。③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书最重要的是读，读多了自然通晓了。现在就是对书上的内容心里能想到，写在纸上，也没什么用，最终也不是自己的，关键还是要读。也不知是为什么，自然心意与道理相合，身心舒畅，自然记得牢。即使认真看过，心里思考过，也不如读。读来读去，开始不懂得的，多读之后自然就懂得了；已经懂得的，多读之后就更能体会到滋味了。如果读得不熟，就没法体会到这样的滋味。现在说的不只是读注解，是要认真读经典原文，行住坐卧，都想着书上的内容，自然就理解了。常常想一想，读就是有效的学习了。孔子说：“学习而不知道思考，就会罔然无知而没有收获；只空想而不读书学习，就会心中充满疑惑而无定见。”学习就是读书。读之后思考，思考后再读，自然有体会。如果读了不思考，就不知道书中的意味；思考了却不读，就算理解了，心里还是不安。就好像请人来照看房子，不是自家人，终究不能听自己使唤。如果读得熟，又想得精深，自然能把书上的道理和自己的想法融为一体，永远不忘。我过去苦苦记文章记不下来，后来就只是反复读。现在能记下来，都是当时苦读的功劳。苏洵当年只看《孟子》《论语》《韩非子》以及诸位圣人的书，安心坐下来读了七八年，后来写出的文章都这样好。他的资质固然是常人比不上的，但是也要这样去读。只是他读的时候，是模仿书上的语言，学着写文章。如果用这样的心思和这样的天资去研究书上的道理，那不知要好到哪里了！所以知道书贵在熟读，没有其他的方法。
4.1.66 “读书之法：读一遍了，又思量一遍；思量一遍，又读一遍。读诵者，所以助其思量，常教此心在上面流转。若只是口里读，心里不思量，看如何也记不子细。”又云：“今缘文字印本多，人不着心读。汉时诸儒以经相授者，只是暗诵，所以记得牢，故其所引书句，多有错字。如《孟子》所引《诗》《书》亦多错，以其无本，但记得耳。”（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读书的方法：读完一遍，再思考一遍；思考一遍，又再读一遍。诵读，之所以能帮助思考，是因为它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如果只是嘴上读，心里不思考，怎么看也记不仔细。”又说：“只因现在书印刷得多，人们就往往不用心读了。汉朝的时候儒生们互相传授经典时，只是暗自诵读，所以记得牢，因而他们引用的语句，往往有错字。比如《孟子》引用《诗经》《尚书》也有很多错误，因为他没有文本，只是记得罢了。”（沈僩）
4.1.67 今人所以读书苟简者，缘书皆有印本多了。如古人皆用竹简，除非大段有力底人方做得。若一介之士，如何置！所以后汉吴恢欲杀青以写《汉书》，其子吴祐谏曰：“此书若成，则载之车两。昔马援以薏苡兴谤，王阳以衣囊徼名，正此谓也。”如黄霸在狱中从夏侯胜受《书》，凡再逾冬而后传。盖古人无本，除非首尾熟背得方得。至于讲诵者，也是都背得，然后从师受学。如东坡①作《李氏山房藏书记》，那时书犹自难得。晁以道尝欲得公、穀传，遍求无之，后得一本，方传写得。今人连写也自厌烦了，所以读书苟简。（铢①）
［注释］
①铢：即董铢。参看3.5.37条注释。
［译文］
现在人读书之所以草率马虎，那是因为印刷的书多了。古时候的书都用竹简，除非是很有实力的人才能拥有书。如果只是一介书生，哪里能购置得起！所以后汉的吴恢想要用竹简写《汉书》，他儿子吴祐进谏说：“这本书如果写成，要用车辆来运。当年马援用车运薏米被人说成珍珠，王子阳用车子运衣物被人说是金银财宝。你这样用车子运书，也会被人误会的。”再比如当年黄霸在狱中向夏侯胜学习《尚书》，一个冬天才学完。这是因为古人没有书本，只有把书从头到尾背熟才可以。至于讲授诵读书本，也是都要能背然后再跟着老师学习。苏轼写《李氏山房藏书记》，那个时候书还是难得。晁以道曾经想得到《公羊传》和《穀梁传》，到处寻求也找不到，后来得到一本，抄写流传下来。现在的人连抄书都嫌烦了，所以读书粗略。（董铢）
4.1.68 讲论一篇书，须是理会得透。把这一篇书与自家衮作一片，方是。去了本子，都在心中，皆说得去，方好。（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字连叔，南剑人。朱熹弟子。
［译文］
讲授讨论一篇文章，必须透彻地理解。要把这篇文章的内容和自己的理解相融合才可以。要能做到放下书本，书上的道理都在心里，都能说得出来，才好。（游敬仲）
4.1.69 莫说道见得了便休。而今看一千遍，见得又别；看一万遍，看得又别。须是无这册子时，许多节目次第都恁地历历落落在自家肚里，方好。〔1〕（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不要说知道了就放下。而今看一千遍，见解会不一样；再看一万遍，见解又不一样。必须做到没有书本的时候，书上的章节顺序都这样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才好。（李方子）
4.1.70 放下书册，都无书之意义在胸中。（升卿①）
［注释］
①升卿：即黄升卿。朱熹弟子。
［译文］
放下书本，却没有把书里的一点内容放在心里。（黄升卿）
4.1.71 欧公言：“作文有三处思量：枕上，路上，厕上。”他只是做文字尚如此，况求道乎！今人对着册子时便思量，册子不在，心便不在，如此，济得甚事！〔1〕（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欧阳修先生说：“做文章有三个地方便于思考：枕上，路上，厕上。”他只是为了写文章就要这样，更何况是为了学习道理！现在人们对着书本还稍加思考，书不在手上，心就不在了，这样能成什么事呢？（黄义刚）子①）
4.1.72 今之学者，看了也似不曾看，不曾看也似看了。（方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现在求学的人，看了书也跟没看一样，没看书倒像看了。（李方子）4.1.73看文字，于理会得了处更能看过，尤妙。（过①）
［注释］
①过，即王过。朱熹弟子。参看3.3.114条注释。
［译文］看文字，在理解领会了的地方反复再看，尤其的好。（王过）
4.1.74 看文字须子细。虽是旧曾看过，重温亦须子细。每日可看三两段。不是于那疑处看，正须于那无疑处看，盖工夫都在那上也。（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看书要仔细。虽然过去曾看过，再看也要仔细。每天可以看两三段。不是只在那有疑惑的地方看，还必须在没有疑惑的地方看，因为最后的收获在那上面。（辅广）
4.1.75 圣人言语如千花，远望都见好。须端的真见好处，始得。须着力子细看。工夫只在子细看上，别无术。（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圣人的话就好像大片的花海，远远望去都很美好。可要真正看到它的好处，才有收获。必须下力气仔细看。学习的功夫只在仔细看上，没什么其他的。（陈淳）
4.1.76 圣人言语皆枝枝相对，叶叶相当，不知怎生排得恁地齐整。今人只是心粗，不子细穷究。若子细穷究来，皆字字有着落。（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圣人的话都像树木一样每一枝都对应，每一叶都恰当，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做到这么整齐的。现在人只是心粗，不仔细深入研究。如果仔细深入研究，会发现圣人的每个字都是有着落的。（杨道夫）
4.1.77 某自潭州来，其它尽不曾说得，只不住地说得一个教人子细读书。（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我从长沙来，其他的都不曾说，只是不停地教导人要仔细读书。（甘节）
4.1.78 读书不精深，也只是不曾专一子细。〔1〕（伯羽①）
［注释］
①伯羽：即童蜚卿。参看3.3.38条注释。
［译文］读书不精深，也仅仅是因为没有做到专一仔细。（童伯羽）
4.1.79 看文字有两般病：有一等性钝底人，向来未曾看，看得生，卒急看不出，固是病；又有一等敏锐底人，多不肯子细，易得有忽略之意，不可不戒。（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看书有两种毛病：有一些生性迟钝的人，从来没看过书，对书本内容生疏，再急也看不出书上的道理，这是一种毛病；又有一些机敏聪明的人，大多是不肯仔细看，因为看得容易所以会忽略书上的意思，这种毛病不可不戒除。（叶贺孙）
4.1.80 为学读书，须是耐烦细意去理会，切不可粗心。若曰何必读书，自有个快捷法，便是误人底深坑也。未见道理时，恰如数重物色包裹在里许，无缘可以便见得。须是今日去了一重，又见得一重；明日又去了一重，又见得一重。去尽皮方见肉，去尽肉方见骨，去尽骨方见髓，使粗心大气不得。〔1〕（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做学问读书，必须是不怕麻烦细心去理解领会，千万不能粗心。如果说何必读书，自然有一个快捷的办法，那就是耽误人的陷阱了。读书没有理解道理的时候，就好像东西藏在很多层的包裹里，没法直接看到。只有今天去掉一层，才能看到下一层；明天又去掉一层，又看到下一层。去掉了皮才能看见肉，去掉肉才能看见骨头，去尽了骨头才能看见骨髓，粗枝大叶是要不得的。（辅广）
4.1.81 观书初得味，即坐在此处，不复精研。故看义理，则汗漫而不别白；遇事接物，则颓然而无精神。（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字显道，建昌人。朱熹弟子。
［译文］
看书刚刚品出味道来，就坐在这里，不再深入研读。如此再看书中的道理，就觉得如同汗渍斑布而无法辨别；待人接物，也就心思颓废而没有精神。（包扬）
4.1.82 读书只要将理会得处，反复又看。（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
读书只是将能理解领会的，反反复复地看。（林夔孙）
4.1.83 “今人读书，看未到这里，心已在后面；才看到这里，便欲舍去。如今只是不求自家晓解。须是徘徊顾恋，如不欲舍去，方能体认得。”〔1〕又曰：“读书者譬如观此屋，若在外面见有此屋，便谓见了，即无缘识得。须是入去里面，逐一看过，是几多间架，几多窗棂。看了一遍，又重重看过，一齐记得，方是。”〔2〕讲筵亦云：“气象匆匆，常若有所迫逐。”（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现在的读书人，还没看到这里，心思已经到了后面；才看到这里，就想丢开去看新的内容。这样做其实是自己不想做到真正的理解。应该来回徘徊恋恋不舍，像舍不得离开一样，才能真正理解。”又说：“读书好像参观房子，如果在外面看见这间房子，就说看过了，那就没有机会了解它了。必须是走进房子里面，一件一件看过，看它有多少间架，多少窗棂。看过一遍后，再重新看一遍，全都记得，才行。”在讲筵上先生还说：“做人匆匆忙忙，就像被逼迫追逐一样。”（李方子）
4.1.84 看书，非止看一处便见道理。如服药相似，一服岂能得病便好？须服了又服，服多后，药力自行。〔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是只看一处就能明白道理。就跟吃药相似，只吃一服药哪能把病治好？必须是一服一服地吃，吃多了之后，药效自然就发挥出来了。（杨道夫）
4.1.85 读书着意玩味，方见得义理从文字中迸出。（季札①）
［注释］
①季札：即李季札，字季子，婺源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的时候下功夫玩味，才能见到道理从文字中迸发出来。（李季札）
4.1.86 读得通贯后，义理自出。（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书读到义理贯通之后，道理自然就能出来。（李方子）
4.1.87 读书，须看他文势语脉。〔1〕（芝①）
［注释］
①芝：陈芝，字庭秀，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需要看书中文章的走势和说话的脉络。（陈芝）
4.1.88 看文字，要便有得。
［译文］
读书，要有所收获。
4.1.89 看文字，若便以为晓得，则便住了。须是晓得后，更思量后面尚有也无。且如今有人把一篇文字来看，也未解尽知得他意，况于义理！前辈说得恁地，虽是易晓，但亦未解便得其意。须是看了又看，只管看，只管有。（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如果以为懂了，那就停住了。必须是明白了以后，继续思考后面还有没有要注意的。而且现在有人来读一篇文章，往往并不能完全理解书中的意思，更何况义理呢！前辈是这样说的，虽然容易了解，但还是没有理解就得到了大意。必须是看了再看，只要坚持认真看，就一定会有收获。（黄义刚）
4.1.90 读者不可有欲了底心，才有此心，便心只在背后白纸处了，无益。（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参看4.1.81条注释。
［译文］
读书人不能有结束的心，只要有这种想法，那心思就转到书背后的白纸上了，没什么好处。（包扬）
4.1.91 大抵学者只在是白纸无字处莫看，有一个字，便与他看一个。如此读书三年，无长进处，则如赵州和尚道：“截取老僧头去！”（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大致来说，求学之人只是不去看书中只有白纸没有字的地方，有一个字，就看一个字。就像这样读三年，如果没有长进的话，就像赵州禅师说的：“就把老和尚我的头砍了去！”（甘节）
4.1.92 人读书，如人饮酒相似。若是爱饮酒人，一盏了，又要一盏吃。若不爱吃，勉强一盏便休。（泳①）
［注释］
①泳：朱熹弟子中名泳者二人：汤泳，字叔永，丹阳人；胡泳，字伯量，南康人。此处所指不知为何人，待考。
［译文］
人读书，跟喝酒一样。如果是爱喝酒的人，喝完一杯，又要一杯；如果是不喜欢喝酒的人，勉强喝一杯就算了。（泳）
4.1.93 读书不可不先立程限。政如农功，如农之有畔，为学亦然。今之始学者不知此理，初时甚锐，渐渐懒去，终至都不理会了。此只是当初不立程限之故。（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可以不先制定日程时限。为政就像务农，就像农田有地畔一 样，治学也是如此。现在刚开始求学的人不知道这个道理，起初很努力， 慢慢就变懒了，最终都不去理会了，这就是开始的时候没有制定日程期限 的缘故。（辅广）
4.1.94 曾裘父《诗话》中载东坡教人读书小简，先生取以示学者，曰：“读书要当如是。”（按：《裘父诗话》载东坡《与王郎 书》云：“少年为学者，每一书皆作数次读之。当如入海，百货皆 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尔。故愿学者每次作 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且只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放此。若学成，八面受敌①，与慕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方子②）
［注释］
①八面受敌：谓功力深厚，能应付各种情况。②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曾裘父《诗话》中有记载苏东坡教人读书的小文章，先生把这个拿给学生看，说：“读书就要这样。”（黎靖德所加按语说：曾裘父诗话所载苏东坡《与王郎书》中说：“少年研究学问，对每一本书都要读很多遍。就像下海一样，海里什么货物都有。但人的精力有限不能兼收并取，只要取自己想要的就足够了。所以我期望学者每次读书都抱一个想法去探求。如果要探求古今兴亡治乱的原因和圣贤的作用，就专心就此而探求，不要产生其他的想法。又比如另一次是为了探求历史事迹文化遗物之类，也是按照这个办法。其他都和这一样。如果学成了，就功力深厚，能应付各种情况，一般的粗浅涉猎的读书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李方子）
4.1.95 “尹先生门人言尹先生读书云：‘耳顺心得，如诵己言。功夫到后，诵圣贤言语，都一似自己言语。’”良久，曰：“佛所谓心印是也。印第一个了，印第二个，只与第一个一般。又印第三个，只与第二个一般。惟尧、舜、孔、颜方能如此。尧老，逊位与舜，教舜做。及舜做出来，只与尧一般，此所谓真同也。孟子曰：‘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不是且恁地说。”（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尹先生的门人说尹先生读书：‘耳朵听得顺，内心有所得，就像是在说自己的话。功夫到了，通读圣贤的言语，都像是说自己的话。’过了很久，又说：“佛家的心印就是这样。印了第一个，再印第二个，就和第一个一样。再印第三个，和第二个也一样。只有尧、舜、孔子、颜回这样的圣人才能这样。尧老了，退位传给舜，让他做王。舜做的就和尧一样好，这真的就是一样了。孟子说：‘圣人们治国，做法都是完全一样的。’说的就是这个。”（辅广）
4.1.96 “读书须教首尾贯穿。若一番只草草看过，不济事。〔1〕某记舅氏云，当《新经》行时，有一先生教人极有条理。时既禁了史书，所读者止是《荀》《扬》《老》《庄》《列子》等书，他便将诸书划定次第。初入学，只看一书。读了，理会得都了，方看第二件。每件须要贯穿，从头到尾，皆有次第。既通了许多书，斯为必取科第之计：如刑名度数，也各理会得些；天文地理，也晓得些；五运六气，也晓得些；如《素问》等书，也略理会得。又如读得《圣制经》，便须于诸书都晓得些。《圣制经》者，乃是诸书节略本，是昭武一士人作，将去献梁师成，要觅官爵。及投进，累月不见消息。忽然一日，只见内降一书云：‘御制《圣制经》，令天下皆诵读。’方伯谟尚能记此士人姓名。”
又云：“是时既禁史学，更无人敢读史。时奉使叔祖教授乡里，只就蒙求①逐事开说本末，时人已相尊敬，谓能通古今。有一士人，以犯法被黥，在都中，因计会在梁师成手里直书院，与之打并书册甚整齐。师成喜之，因问其故，他以情告，遂与之补官，令常直书院。一日，传圣驾将幸师成家，师成遂令此人打并装迭书册。此人以经史次第排，极可观。师成来点检，见诸史亦列桌上，因大骇，急移下去，云：‘把这般文字将出来做甚么！’此非独不好此，想只怕人主取去，看见兴衰治乱之端耳。”（贺孙②）
［注释］
①蒙求：儿童启蒙之类的书。②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 “读书必须做到首尾贯通。如果只是草草看过，是没有用的。我记得舅父说，当《新经》颁行时，有一位先生教学很有条理。那个时候禁止学史书，可读的书只有《荀子》《扬子》《老子》《庄子》《列子》等书，他就将这些书划定等次。刚入学，只看一本书。读完了，都理解了，才去看第二本。每本都要理解透彻，从头到尾，都有顺序。这样读了很多书，都是为了科举考试打算的：如司法经济上的问题，也能理解一些；天文地理，也懂得一些；五运六气的医学理论，也懂得一些； 《素问》这些书，也有一定的了解。又比如读《圣制经》，就应当对很多书都有些了解。《圣制经》，是很多书的缩编本，是昭武年间一位读书人所作。他拿去献给梁师成，想换取官爵。献上去以后，好几个月没有消息。忽然有一天，皇宫里颁出一道旨意： ‘皇上编制《圣制经》，让天下人都诵读。’方伯谟还能记得这个读书人的姓名。”
又说：“当时禁止研究史学，更没有人敢读史书。当时奉使叔祖在乡里教书，他只是就儿童启蒙之类的书来讲解历史事件的始末，当时人们都很尊敬他，说他能够博古通今。有一个读书人，因为犯法受了黥刑，在京城做事，想办法到梁师成手下的书院里做事，为其打点书籍典册，做得很整齐。梁师成很高兴，因此问他原因，他讲述了自己的实际情况，梁师成于是让他填补了官职空缺，让他经常在书院做事。一天，传言皇帝要来梁师成家，梁师成于是让此人打点整理书册。此人按照经史的顺序排列得非常可观。梁师成来检视，看到各类史书摆列在桌子上，大为惊骇，急忙命令移走，说：‘把这些书册拿出来做什么！’这并不是不爱好史书，而是担心皇上拿走，从而了解兴衰治乱的端倪啊！”（叶贺孙）
4.1.97 近日真个读书人少，也缘科举时文之弊也。才把书来读，便先立个意思，要讨新奇，都不理会他本意着实。才讨得新奇，便准拟作时文使，下梢弄得熟，只是这个将来使。虽是朝廷甚么大典礼，也胡乱信手捻合出来使，不知一撞百碎。〔1〕前辈也是读书。某曾见大东莱吕居仁之兄，他于六经三传皆通，亲手点注，并用小圈点。注所不足者，并将疏楷书，用朱点。无点画草。某只见他《礼记》如此，他经皆如此。诸吕从来富贵，虽有官，多是不赴铨，亦得安乐读书。他家这法度却是到伯恭打破了。自后既弄时文，少有肯如此读书者。（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近年来真正的读书人少了，这也是因为学习科举文章造成的弊端。刚把书拿起来，心里就先有个想法，要追求新奇，都不去理解书上本来的道理。才找到新奇之处，就要去写科举文章，结果弄熟了，就是为了将来作应试文章做准备。虽然是朝廷重大的典礼仪式，也只能胡乱随手凑合拿出来应付，却不知道稍一较真便七零八碎。前人也读书。我曾见到大东莱吕居仁先生的哥哥，他对六经、三传都能通读，亲手点画批注，并且圈点出重点。注解不足之处，用朱笔楷书补充。没有丝毫点画潦草。我只看见他读《礼记》是这样，读其他书也是这样。东莱吕家人世代都富贵，即使有官职，也多是不赴任，为的是能安稳快乐地读书。他们家的规矩被吕伯恭打破了。此后都忙着写应时的文章，很少再有肯这样读书的人了。（叶贺孙）
4.1.98 精神长者，博取之，所得多。精神短者，但以词义简易者涵养。
［译文］
精神好的人，广泛地学习，收获会比较大。精神不好的人，就读些文辞意义都简单的文章来提升修养。
4.1.99 中年以后之人，读书不要多，只少少玩索，自见道理。
［译文］
人过中年，读书不需要多，只要少读多玩味，自然能读出其中的道理。
4.1.100 千载而下，读圣人之书，只看得他个影象，大概路脉如此。若边旁四畔，也未易理会得。（焘①）
［注释］
①焘：吕焘，字德昭，南康人。朱熹弟子。
［译文］
相隔千年，读圣人之书，也只能看到个大概的形象，了解总体脉络。至于文章的边旁角落，也不是容易理解的。
4.2卷下
4.2.1 人之为学，固是欲得之于心，体之于身，但不读书，则不知心之所得者何事。〔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人之所以做学问，固然是要使自己心上有所收获，身上有所体验，但是不读书，就不知道心中所得的是什么。（杨道夫）
4.2.2 读书穷理，当体之于身。凡平日所讲贯穷究者，不知逐日常见得在心目间否？不然，则随文逐义，赶趁期限，不见悦处，恐终无益。
［译文］
读书追寻道理，应当在生活中体验。凡是平日讲解追寻的，不知每天是否也落实到心中眼前？不这样做，就只是随着文章去追逐意思，赶时间奔日程，体会不到其中的喜悦，恐怕最终也没什么收益。
4.2.3 人常读书，庶几可以管摄此心，使之常存。横渠有言：“书所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其何可废！”（盖卿①）
［注释］
①盖卿：龚盖卿，字梦锡，朱熹弟子。
［译文］
人常常读书，这样才有可能控制自己的本心，让它留住。横渠先生说过：“读书可以让人维持自己的本心。什么时候放下书，什么时候就会放松对高尚品德、性情的追求。怎么可以荒废学业！”（龚盖卿）
4.2.4 初学于敬不能无间断，只是才觉间断，便提起此心，只是觉处，便是接续。某要得人只就读书上体认义理。日间常读书，则此心不走作；或只去事物中衮，则此心易得汨没。知得如此，便就读书上体认义理，便可唤转来。（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刚开始学习时尊敬之心就不能间断，只要一感觉到间断了，就要在心中提醒，有觉察，就是接续上了。我要求通过读书来理解体会道理。白天有空常读书，那么本心就不会失去；如果只是沉陷于各种繁杂事务，那么本心就会埋没。知道了这个道理，就要从书上来理解体会道理，那就可以唤回自己的本心。（叶贺孙）
4.2.5 本心陷溺之久，义理浸灌未透，且宜读书穷理。常不间断，则物欲之心自不能胜，而本心之义理自安且固矣。〔1〕
［译文］
本心浸溺在物欲之中的时间长了，义理对本心的浸灌还没有透彻，那么就适宜用读书的方式来穷究义理。如果能这样长期坚持而不间断，则物欲之心自然不能胜过义理之心，而本心的道理也自然能安稳而且牢固了。
4.2.6须是存心与读书为一事，方得。（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必须把存心养性和读书当做是一回事，方才能有收获。（李方子）
4.2.7 人心不在躯壳里，如何读得圣人之书。只是杜撰凿空说，元与他不相似。（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人心不放在身体里，又怎么能读圣人的书？只不过是杜撰捏造的空话，本来就与圣人不曾相似。（沈僩）
4.2.8 读书须将心贴在书册上，逐句逐字，各有着落，方始好商量。大凡学者须是收拾此心，令专静纯一，日用动静间都无驰走散乱，方始看得文字精审。如此，方是有本领。〔1〕
［译文］
读书要把心贴在书本上，一字一句，都要认真落实，才好深入探讨。大体来说，求学之人都必须坚守本心，让自己专一安静纯正，日常应用无论动静心都不会任意游走，如此才能看得文字精细详尽。这样，才算是有本事。
4.2.9 今人看文字，多是以昏怠去看，所以不子细。故学者且于静处收拾教意思在里，然后虚心去看，则其义理未有不明者也。（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现在的人看文字，大多是昏聩懈怠，所以不仔细。因此读书人要在安静的时候收拾住本心在里边，然后虚心地去读书，那么书中的义理就没有弄不明白的。（曾祖道）
4.2.10 昔陈烈先生苦无记性。一日，读《孟子》“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记得书！”遂闭门静坐，不读书百余日，以收放心；却去读书，遂一览无遗。（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昔日陈烈先生苦于自己没有记性。一天，读到《孟子》中说：“求学的道理没有什么，只是把自己丢失的善心找回来罢了。”陈烈忽然醒悟道：“我的本心没有收回来，怎么会记得书上的内容！”就闭门静坐，一百多天不读书，来收回自己的本心；之后再去读书，就都能看懂了。（沈僩）
4.2.11 学者读书，多缘心不在，故不见道理。圣贤言语本自分晓，只略略加意，自见得。若是专心，岂有不见！（文蔚①）
［注释］
①文蔚：即陈文蔚。参看3.4.141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读书，大多是因为心不在书上，所以体会不到其中的道理。圣贤的话本来就清楚，只要稍稍留心，自然能理解。如果专心，怎么会不理解！（陈文蔚）
4.2.12 心不定，故见理不得。今且要读书，须先定其心，使之如止水，如明镜。暗镜如何照物？〔1〕（伯羽①）
［注释］
①伯羽：即童蜚卿。参看3.3.38条注释。
［译文］
心思没能定下来，所以无法认清道理。现在要读书，就要先定下心，让自己心如止水，如明镜。暗淡的镜子怎么照物？（童伯羽）
4.2.13 立志不定，如何读书？（芝①）
［注释］
①芝：即陈芝。参看4.1.87条注释。
［译文］
确立的志向不坚定，怎么读书？（陈芝）
4.2.14 读书有个法，只是刷刮净了那心后去看。若不晓得，又且放下；待他意思好时，又将来看。而今却说要虚心，心如何解虚得。而今正要将心在那上面。（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读书有个方法，只要把自己的心洗净了之后再去读。如果不理解，就暂且放下；等自己状态调整好了，再拿来看。现在有人却说要把自己的心放空了，心怎么能放空？现在就是要把心放在书上才行。（黄义刚）
4.2.15 读书，须是要身心都入在这一段里面，更不问外面有何事，方见得一段道理出。如“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如何却说个“仁在其中”？盖自家能常常存得此心，莫教走作，则理自然在其中。今人却一边去看文字，一边去思量外事，只是枉费了工夫。不如放下了文字，待打迭教意思静了，却去看。（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读书，必须是把身心都放在所读的文字上，也不去过问外面有什么事，才能理解其中的道理。如“广博地学习而坚守志向，真切地提问而由近及远地思考”，为什么却说“仁在其中”呢？因为自己能常常守住此心，不让心思随意乱动，那么道理自然在其中。现在的人却一边看书，一边思考外面的事，这样只是白费功夫。倒不如放下书，等自己收拾得心神安静了，再去看书。（曾祖道）
4.2.16 “学者观书多走作者，亦恐是根本上功夫未齐整，只是以纷扰杂乱心去看，不曾以湛然凝定心去看。不若先涵养本原，且将已熟底义理玩味，待其浃洽，然后去看书，便自知。只是如此。老苏①自述其学为文处有云：‘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己大异。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此是他于学文上功夫有见处，可取以喻今日读书，其功夫亦合如此。又曰： “看得一两段，却且放心胸宽闲，不可贪多。”又曰：“陆子静②尝有‘旁人读书’之说，亦可且如此。”
［注释］
①老苏：即苏洵。参见3.3.10条注释。②陆子静：即陆九渊。参看3.4.155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求学之人读书常常走神，恐怕是基本的功夫没做好，只是以纷扰杂乱的心境去看，没有用清澈安定的心去读。不如先涵养好自己的心神，暂且把已经熟悉的义理反复玩味，等到道理贯通，然后再去看书，就自然能理解。读书只是这样。苏洵自述他自己学写文章时说道：‘拿古人的文章来读，开始觉得他们说的和自己的想法差异很大。等到时间久了，读得更深入了，心中豁然明了，发现他们说的本应就是这样。’这是他在学习写文章时下功夫的见解，也可以拿来比喻读书，下得功夫也是一样的。”又说： “看了一两段，就放宽心胸去体悟，不要贪多。”又说：“陆子静曾经有过‘旁人读书’的说法，也是这个道理。”
4.2.17 凡人看文字，初看时心尚要走作，道理尚见得未定，犹没奈他何。到看得定时，方入规矩，又只是在印板上面说相似，都不活。不活，则受用不得。须是玩味反复，到得熟后，方始会活，方始会动，方有得受用处。若只恁生记去，这道理便死了。〔1〕（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大凡人看书，刚看的时候容易分神，道理也没有真正入心，还没有办法。等到看书定心的时候，才进入状态，但又只是和印书的刻板上的内容一样，都不能灵活。不能灵活就不能真正应用。必须反复玩味，到纯熟之后，才能灵活，才能运用，才能有受益处。如果只是死记，书上的道理就死了。（潘时举）
4.2.18 不可终日思量文字，恐成硬将心去驰逐了。亦须空闲少顷，养精神，又来看。〔2〕（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不要整天思考书本，那恐怕就是逼着自己的心去理解了。需要空闲一会儿，养养精神，再来看。（陈淳）
4.2.19 读书闲暇，且静坐，教他心平气定，见得道理渐次分晓。（季札①录云：“庶几心平气和，可以思索义理。”）这个却是一身总会处。且如看《大学》“在明明德”一句，须常常提醒在这里，他日长进，亦只在这里。人只是一个心做本，须存得在这里，识得他条理脉络，自有贯通处。〔1〕（赐②）（季札录云：“问：‘伊川见人静坐，如何便叹其善学？’曰：‘这却是一个总要处。’”又云：“《大学》‘在明明德’一句，当常常提撕。能如此，便有进步处。盖其原自此发见。人只一心为本。存得此心，于事物方知有脉络贯通处。”）
［注释］
①季札：即李季札。参看4.1.85条注释。②赐：即林赐。参看4.1.26条注释。
［译文］
读书闲下来的时候，暂且静坐，让自己心态平静神气安定，这样道理也就逐渐清楚明白了。（李季札记录说：“大约心态平静气息和顺，才可以思考道理。”）这是全身精神汇聚的地方。比如看《大学》中“在明明德”一句，就要常常提醒自己把心放在这里，以后的长进也就在这里。人只有一个心做根本，一定要把它存在这里，了解了书中的条理脉络，自然能融会贯通。（林赐）（李季札记录说：“有人问：‘程颐先生看见人静坐，为什么就赞叹他好学？’先生回答说：‘因为这是一个关键的地方。’”又说：“《大学》中的‘在明明德’一句，应该时常提醒自己。能这样做，才会有进步的地方。因为其本来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人只有一颗心作为根本。能存养住这个心，对事物才能知道其中脉络贯通的地方。”）
4.2.20 大凡读书，且要读，不可只管思。口中读，则心中闲，而义理自出。某之始学，亦如是尔，更无别法。〔2〕（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一定要诵读，不要只是思考。口中诵读，则心里安闲，道理自然出来。我刚开始学习，也是这样，没有其他的方法。（甘节）
4.2.21 “学者读书，须要敛身正坐，缓视微吟，虚心涵泳，切己省（一作“体”）察。”又云：“读一句书，须体察这一句，我将来甚处用得。”又云：“文字是底固当看，不是底也当看；精底固当看，粗底也当看。”（震①）
［注释］
①震：即钟震，字春伯，潭州人。朱熹弟子。
［译文］
先生说：“求学之人读书，要收敛身体，挺直正坐，慢慢阅读，轻轻吟诵，虚静心神沉浸玩味，结合自身反省察验。”又说：“读一句，就要深入体会理解这一句，想想我将来在哪里能用上。”又说：“书上是对的要看，不对的也要看；精深的内容要看，粗浅的内容也要看。”（钟震）
4.2.22 读书，须是虚心切己。虚心，方能得圣贤意；切己，则圣贤之言不为虚说。
［译文］
读书，必须是虚静心神切合自身。虚静心神，才能理解圣贤的意思；切合自己，那么圣贤的话才不是空话。
4.2.23 “看文字须是虚心。莫先立己意，少刻多错了。”又曰：“虚心切己。虚心则见道理明；切己，自然体认得出。”（举）
［译文］
先生说：“看书一定要虚心。不要确立自己的见解，一会儿就容易理解错误。”又说：“虚静心神，切合自身。虚静心神则理解道理透彻，切合自身，自然会体悟出道理。”（潘时举）
4.2.24 圣人言语，皆天理自然，本坦易明白在那里。只被人不虚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及看不得，便将自己身上一般意思说出，把做圣人意思。（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圣人的话，都合乎天理自然，本来就平坦浅易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只是因为人不虚心地去读书，却只在外面捉摸。等到看不懂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当成是圣人的意思。（陈淳）
4.2.25 圣贤言语，当虚心看，不可先自立说去撑拄，便喎斜了。不读书者，固不足论；读书者，病又如此。〔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圣贤的言语，应当虚心去看，不能先树立自己的成见，两种看法对立了就走偏了。不读书的人当然不必多说什么，读书人的毛病往往是这样的。（陈淳）
4.2.26 凡看书，须虚心看，不要先立说。看一段有下落了，然后又看一段。须如人受词讼，听其说尽，然后方可决断。（泳①）
［注释］
①泳：朱熹弟子中名泳者二人：汤泳，字叔永，丹阳人；胡泳，字伯量，南康人。此处所指不知为何人，待考。
［译文］
看书，一定要虚心看，不要先确立自己的观点。把一段看懂了，再看下一段。就像审理诉讼，必须听当事人说完了，之后才能做出决断。（泳）
4.2.27 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说，殊害事。盖既不得正理，又枉费心力。不若虚心静看，即涵养、究索之功，一举而两得之也。〔1〕（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读前人的文章，还没能领会其中的意思，便轻率地确立自己的观点，极其坏事。因为这样做不但得不到正确的义理，还白白浪费心思和精力。不如虚下心来静心细读，那修养心性、寻究探索的功效，就能一举而两得。（潘时举）
4.2.28 大抵义理，须是且虚心随他本文正意看。〔1〕（必大①）
［注释］
①必大：即吴必大。参看3.2.47条注释。
［译文］
大致而言，书上的义理，必须是虚心地按照书上本文的意思去理解。（吴必大）
4.2.29 读书遇难处，且须虚心搜讨意思。有时有思绎底事，却去无思量处得。（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参看4.1.68条注释。
［译文］
读书遇到难处，必须要虚心地研究探索其中的意思。有时需要认真思考的事，最终却是在没有思考过的地方得到解决。（游敬仲）
4.2.30 问：“如先生所言，推求经义，将来到底还别有见处否？”曰：“若说如释氏之言有他心通，则无也。但只见得合如此尔。”再问：“所说‘求义理，仍须虚心观之’，不知如何是虚心？”曰：“须退一步思量。”次日，又问“退一步思量”之旨。曰：“从来不曾如此做工夫，后亦是难说。今人观书，先自立了意后方观，尽率古人语言入做自家意思中来。如此，只是推广得自家意思，如何见得古人意思！须得退步者，不要自作意思，只虚此心将古人语言放前面，看他意思倒杀向何处去。如此玩心，方可得古人意，有长进处。且如《孟子》说《诗》，要‘以意逆志，是为得之’。‘逆’者，等待之谓也。如前途等待一人，未来时且须耐心等待，将来自有来时候。他未来，其心急切，又要进前寻求，却不是‘以意逆志’，是‘以意捉志’也。如此，只是牵率古人言语，入做自家意中来，终无进益。”（大雅①）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参看4.1.48条注释。
［译文］
问：“像先生说的那样，认真探索寻求经义，将来还会有其他的见解吗？”先生说：“如果你说的是佛家所说的那种可以窥知别人想法的法术，那是没有的。读书是让我们体会到和圣贤想法相合之处。”又问：“您所说的‘寻求义理，要虚心地读书’，不知道什么才是虚心？”先生说：“要退一步去思考。”第二天，又问先生“退一步去思考”的含义。先生说：“如果从来都没有这样下过功夫，那后面的事也难解说。现在的人看书，是先有了自己的想法才去读书，全都是用古人的话来印证自己的想法。这样，只是在推广自己的意思，怎么能看出是古人的意思！必须要退一步，是说不要自己预设想法，只虚下心来把古人的意思放到前面，看看他的思路究竟要走到哪里去。这样的心态，才能真正理解古人的意思，才能有进步。就像孟子解说《诗经》，说要‘用自己的心灵和精神去等待作者的想法，这样才能真正理解’。‘逆’，就是等待的意思。就像在路上等人，他没来的时候只要耐心地等待，自然会有他来的时侯。他没来，你心情急切，又向前走去找他，那就不是‘以意逆志’，而是‘以意捉志’了。这样，就是把古人的话，放到自己的想法里来，最终没有什么收益。”（余大雅）
4.2.31 某尝见人云：“大凡心不公底人，读书不得。”今看来，是如此。如解说圣经，一向都不有自家身己，全然虚心，只把他道理自看其是非。恁地看文字，犹更自有牵于旧习，失点检处。全然把一己私意去看圣贤之书，如何看得出！（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我曾经听人说：“凡是心中没有公正态度的人，读书不会有收获。”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就比如解说圣人的经典，一定不能带着自己的想法，要虚下心来，只是用他说的道理来判断其中的是非。这样看文字，仍然还受到自己过去的想法的束缚，而有不合理的地方。如今，却全用自己的私意去解读圣人的书，又怎么能看得出其中真正的道理呢！（叶贺孙）
4.2.32或问：“看文字为众说杂乱，如何？”曰：“且要虚心，逐一说看去，看得一说，却又看一说。看来看去，是非长短，皆自分明。譬如人欲知一个人是好人，是恶人，且随他去看。随来随去，见他言语动作，便自知他好恶。”又曰：“只要虚心。”又云：“濯去旧闻，以来新见。”
［译文］
有人问：“看书的时候被各种说法干扰，该怎么办？”先生说：“只是要虚心，逐一就各种说法看过去，看完一种说法，再看一种说法。看来看去，各种说法的正误好坏，就自然分明了。就好比想知道一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就随他的表现去观察。看来看去，看他的言行举止，就自然知道他是好是坏了。”又说：“只要虚心。”又说：“排除心中旧的想法，用来接受新的见解。”
4.2.33 观书，当平心以观之。大抵看书不可穿凿，看从分明处，不可寻从隐僻处去。圣贤之言，多是与人说话。若是峣崎，却教当时人如何晓！（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看书，要用平常心去看。大致而言，看书不能穿凿附会，要从道理明白处入手，不要专门从冷僻处入手。圣贤的话，都是要说给人听的。如果很艰深晦涩，却让当时的人怎么看得懂！（甘节）
4.2.34 观书，须静着心，宽着意思，沉潜反复，将久自会晓得去。〔1〕（儒用①）
［注释］
①儒用：即李儒用，字仲秉，岳阳人。
［译文］
看书，要静下心态，宽着思绪，沉潜其中，反复思考，时间长了自然就懂得了。（李儒用）
4.2.35 放宽心，以他说看他说。以物观物，无以己观物。（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放宽心读书，以圣人的话去理解圣人的思想。要以事物本身来研究事物，不要从自己的角度来观察事物。（杨道夫）
4.2.36 以书观书，以物观物，不可先立己见。
［译文］
从书本身出发去读书，以事物本身的状态去研究事物，不能先预设自己的观点。
4.2.37 读书，须要切己体验。不可只作文字看，又不可助长。（方①）
［注释］
①方：即杨方。参看3.3.107条注释。
［译文］
读书，必须要结合自身去体会察验。不能只把书当做文字去看，但也不能拔高增加另外的意思。（杨方）
4.2.38 学者当以圣贤之言反求诸身，一一体察。须是晓然无疑，积日既久，当自有见。但恐用意不精，或贪多务广，或得少为足，则无由明耳。（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读书人应该用圣贤的话来对照自己，一一体会察验。必须是彻底明白没有疑惑，积累的日子长了，自然会有见解。只怕用心不够精专，或者贪多求广，或者小有所得就自我满足，那么就没法搞明白了。（曾祖道）
4.2.39 读书，不可只专就纸上求理义，须反来就自家身上（以手自指）推究。秦汉以后无人说到此，亦只是一向去书册上求，不就自家身上理会。自家见未到，圣人先说在那里。自家只借他言语来就身上推究，始得。〔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能只是专门在书本里探求义理，而是需要反过来往自己身上（先生用手指向自己）推寻研究。秦汉以后再没人说及此道理，读书人也只是一味去书本上探求，不结合自身理解领会。自己没能理解到，而圣人其实早就说过了，自己只需借助圣人的言语，来在自己身上推寻探究，这样才能有所收获。（陈淳）
4.2.40 “今人读书，多不就切己上体察，但于纸上看，文义上说得去便了。如此，济得甚事！‘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古人亦须读书始得。但古人读书，将以求道。不然，读作何用？今人不去这上理会道理，皆以涉猎该博为能，所以有道学、俗学之别。”因提案上药囊起，曰：“如合药，便要治病，终不成合在此看？如此，于病何补！文字浩瀚，难看，亦难记。将已晓得底体在身上，却是自家易晓易做底事。解经已是不得已，若只就注解上说，将来何济！如画那人一般，画底却识那人。别人不识，须因这画去求那人，始得。今便以画唤做那人，不得。”（宇①）
［注释］
①宇：即徐宇，字居父，永嘉人。朱熹弟子。
［译文］
先生说：“现在人读书，多不结合自己去体悟观察，只从字面上看，文字意思能说得过去也就算了。这样，有什么用！（子路曾经说过）‘为什么非得读书，才算是学习呢？’孔子（反驳子路）说：‘所以我厌恶巧言强辩的人！’古人也要读书才能有所得。只是古人读书，是为了要寻求道理。不这样，读书有什么用？现在的人不在这上面理解领会道理，却把涉猎广博当做技能，所以学问才有求道和世俗的区别。”先生因而拿起桌上的药囊，说：“比如这药，就是拿来治病的，难道是放在这儿看的？如果是这样，对治病有什么用呢？书海浩瀚，不容易读，也不容易记。将自己已经懂得的在自己身上体会，都是自己容易明白、容易做的事。注解经典已经是不得已的了，如果只局限在注解上说话，那有什么用！就像画人一样，只有作画的认识这人，但别人却不认识，用这幅画去找画上的人，才能找到。现在却说这幅画就是那个人，这不行。”（徐宇）
4.2.41 或问读书工夫。曰：“这事如今似难说。如世上一等人说道不须就书册上理会，此固是不得。然一向只就书册上理会，不曾体认着自家身己，也不济事。如说仁义礼智，曾认得自家如何是仁？自家如何是义？如何是礼？如何是智？须是着身己体认得。如读‘学而时习之’，自家曾如何‘学’？自家曾如何‘习’？‘不亦说乎’！曾见得如何是‘说’？须恁地认，始得。若只逐段解过去，解得了便休，也不济事。如世上一等说话，谓不消得读书，不消理会，别自有个觉处，有个悟处，这个是不得。若只恁地读书，只恁地理会，又何益？”（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有人问读书怎么下功夫。先生说：“这个事情现在好像很难说。有一些人说道理不需要从书上理解领会，这当然是不对的。可是一味只从书上理解领会，却不从自己身上去体验认证，也没有用。比如说仁义礼智，要知道自己怎样才是仁，怎样才是义，怎样才是礼，怎样才是智，要从自己身上去体验认证。比如读到‘学而时习之’，自己是怎么‘学’？自己怎么‘习’？‘不亦说乎’，怎么知道什么是‘说’？要去体会，才能有所得。如果只是一段段从字面上解释过去，能理解了就停止，也没有用。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说不需要读书，不需要理解领会，另外有一个觉醒的办法、开悟的办法。这个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是这样死读，只是这样理解，又有什么收益？”（叶贺孙）
4.2.42 学须做自家底看，便见切己。今人读书，只要科举用；已及第，则为杂文用；其高者，则为古文用，皆做外面看。〔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做学问要把学得的道理当做自己的看，这样才能切合自己的实际。如今的人读书，只是为应付科举考试而用，等中举后也就是当写写杂文闲章用，层次高一些的人，也不过是写古文用，这些都是做表面工夫给别人看的。（陈淳）
4.2.43 读书之法，有大本大原处，有大纲大目处，又有逐事上理会处，又其次则解释文义。（雉①）
［注释］
①雉：即吴雉，字和中，建阳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的方法，有从追寻道理的本源上说的，有从抓住纲目上说的，也有从一步步去理解领会上说的，再低一个层次，则是解释文句的意思了。（吴雉）
4.2.44 玩索、穷究，不可一废。（升卿①）
［注释］
①升卿：即黄升卿。参看4.1.70条注释。
［译文］
轻松地玩味，努力地追索，这两者都不能偏废。（黄升卿）
4.2.45 或问读书未知统要。曰：“统要如何便会知得？近来学者，有一种则舍去册子，却欲于一言半句上便要见道理；又有一种，则一向泛滥不知归着处，此皆非知学者。须要熟看熟思，久久之间，自然见个道理四停八当，而所谓统要者自在其中矣。”（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参看4.1.45条注释。
［译文］
有人问读书不知道怎么抓住要点。先生说：“要点怎样才能知道？近来求学之人，有一种人就是舍弃书本，却想在只言片语中追寻道理；又有一种人，则是什么都泛泛读过却不知道目的归宿，这些都不是了解学习的人。必须要阅读纯熟、思考纯熟，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稳稳当当地看出道理，而所谓的要点也就在其中了。”（潘履孙）
4.2.46 凡看文字，专看细密处，而遗却缓急之间者，固不可；专看缓急之间，而遗却细密者，亦不可。今日之看，所以为他日之用。须思量所以看者何为，非只是空就言语上理会得多而已也。譬如拭桌子，只拭中心，亦不可；但拭四弦，亦不可。须是切己用功，使将来自得之于心，则视言语诚如糟粕。然今不可便视为糟粕也，但当自期向到彼田地尔。（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文字，专门看细致缜密的地方，而遗漏铺陈叙述转折变化的地方，固然不可取；然而专门看铺陈叙述转折变化的地方，而遗漏细致缜密的地方，也是不可取的。今天看书，是为了以后的应用。要思考自己看书是为了什么，并不是为了在语言文字上理解领会得多一点而已。就好比擦桌子，只擦中心，不行；但只擦四边，也不行。必须是结合自己下大功夫，让将来自己能有所得存之于心，这样来看语言就真的和糟粕一样了。但今天还不能将语言视为糟粕，只是期望有一天能达到那种境界罢了。（李方子）
4.2.47 学者有所闻，须便行，始得。若得一书，须便读便思便行，岂可又安排停待而后下手！且如得一片纸，便来一片纸上道理行之，可也。（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参看4.1.4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理解了道理，就要拿来指导自己的行动，才能真正有所得。如果得到一本书，就要立刻去读、马上去思考、马上照着书上的道理去做，怎么能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才行动！读到一张纸的内容，也需要马上按照这张纸上的道理去做，这样才行。（潘履孙）
4.2.48 读书便是做事。凡做事，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善处事者，不过称量其轻重耳。读书而讲究其义理，判别其是非，临事即此理。（可学①）
［注释］
①可学：即郑可学。参看3.2.92条注释。
［译文］
读书就是做事。凡是做事，就有对有错，有得有失。善于处事的人，不过能权衡事物的轻重罢了。读书是为了讲求其中的义理，判别其中的是非，遇到事情也是这个道理。（郑可学）
4.2.49 真理会得底，便道真理会得；真理会不得底，便道真理会不得。真理会得底固不可忘；真理会不得底，须看那处有碍。须记那紧要处，常勿忘。所谓“智者利仁”，方其求时，心固在此；不求时，心亦在此。（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真的理解领会了，就说真的理解领会了；真的理解领会不了，就说真的理解领会不了。真的理解领会了固然不能忘，真的理解领会不了的，就必须看哪里有障碍。必须记住那紧要的地方，常常提醒不要忘记。所谓“智者知道行仁有好处，权衡利害，然后选择行仁”，就是说，寻求仁义的时候，要把心放在上面；不刻意追求时，心也要放在上面。（陈淳）
4.2.50 学得此事了，不可自以为了，恐怠意生。如读得此书，须终身记之。（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参看4.1.59条注释。
［译文］
学会了这一件事，也不能自以为结束了，否则就会生出懈息之意。比如读了一本书，就要一辈子都记得它。（吴寿昌）
4.2.51 读书推类反求，固不害为切己，但却又添了一重事。不若且依文看，逐处各自见个道理。久之自然贯通，不须如此费力也。
［译文］
读书的时候推导类比反求自身，固然不会妨碍道理切合自身，但是又多添了一件事。不如先依照文本认真看，逐步在每一处上都能体会到道理。时间长了自然贯通，不再需要这么费劲了。
4.2.52 学者理会文义，只是要先理会难底，遂至于易者亦不能晓。《学记》曰：“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所谓“攻瑕，则坚者瑕；攻坚，则瑕者坚”，不知道理好处又却多在平易处。（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理解领会文章中的道理，如果先要理解领会有难度的地方，就会造成容易的地方也不能通晓。《学记》上说：“会提问的人就像木工砍木头，先从容易的地方着手，而后再砍坚硬的节疤。”所谓“攻打对方强处，则对方弱点也会变强；攻打对方弱点，则对方强处也会变弱”，人们往往不知道，道理的好处常常就蕴含在平易的地方。（滕璘）
4.2.53 只看自家底。不是自家底，枉了思量。（焘①）
［注释］
①焘：即吕焘。参看4.1.100条注释。
［译文］
只研究属于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看了也是枉费心思。（吕焘）
4.2.54 凡读书，且须从一条正路直去。四面虽有可观，不妨一看，然非是紧要。（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读书，必须是沿着一条正路勇往直前。周围虽然有值得观赏的，不妨看一看，但这不是主要的。（李方子）
4.2.55 看书不由直路，只管枝蔓，便于本意不亲切。〔1〕
（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顺着主旨去看，只着意文中的细枝末节，便不能与圣人的本意贴近。（陈淳）
4.2.56 看文字不可相妨，须各自逐一着地头看他指意。若牵窒着，则件件相碍矣。（端蒙①）
［注释］
①端蒙：即程端蒙。参看3.1.16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能让书中的内容相互妨碍，要各自分开一条条地理解书中的道理。如果牵强附会相互抵触，那么每一个部分与其他部分都会相互妨碍了。（程端蒙）
4.2.57 看文字，且逐条看。各是一事，不相牵合。
［译文］
看文字，暂且要一条条去看。各自是一回事，不要把它们勉强牵连在一起。
4.2.58 读书要周遍平正。（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读书要全面、细致、客观、公正。（林夔孙）
4.2.59 “看文字不可落于偏僻，须是周匝。看得四通八达，无些窒碍，方有进益。”又云：“某解《语》《孟》，训诂皆存。学者观书，不可只看紧要处，闲慢处要都周匝。今说‘求放心’，未问其它，只此便是‘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方是读书，却说‘仁在其中’，盖此便是‘求放心’也。”（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能追求冷僻，要全面地阅读。要读到融会贯通，没有阻碍，才能有进步。”先生又说：“我解读《论语》《孟子》，对字句的解释都要研究。求学之人看书，不能只看关键之处，其余部分也要关注到。现在说“找回失去的本心”，不问其他，这就是‘广博地学习而坚守志向，真切地提问而由近及远地思考，仁的道理就在其中了’，‘广博地学习而坚守志向，真切地提问而由近及远地思考’，才是读书求学的正确方法，又说‘仁的道理就在其中’，这也就是‘找回失去的本心’了。”（万人杰）
4.2.60 看文字，且依本句，不要添字。那里元有缝罅，如合子相似，自家只去抉开，不是浑沦底物，硬去凿；亦不可先立说，牵古人意来凑。且如“逆诈”“亿不信”与“先觉”之辨：“逆诈”，是那人不曾诈我，先去揣摩道，那人必是诈我；“亿不信”，是那人未有不信底意，便道那人必是不信；“先觉”，则分明见得那人已诈我，不信我。如高祖知人善任使，亦是分明见其才耳。
［译文］
看文字，要抓住原文，不要随意增添文字。那里边原本有缝隙，就像盒子一样，自己只是去把它打开，它不是囫囵的一块，要你硬去凿开；也不可先确立一个说法，牵强地把古人的意思拿来附会。就好比“逆诈”“亿不信”与“先觉”的区别：“逆诈”，是那人没有欺骗我，我就先去揣摩，认为他一定是在骗我；“亿不信”，是那人没有不可信的意思，而我则认为那人不可信；“先觉”，则是已经明确知道那人欺骗我，我不能信任他。就像高祖知人善任，也是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个人的才能啊。
4.2.61 读书若有所见，未必便是，不可便执着。且放在一边，益更读书，以来新见。若执着一见，则此心便被此见遮蔽了。〔1〕譬如一片净洁田地，若上面才安一物，便须有遮蔽了处。圣人七通八达，事事说到极致处。学者须是多读书，使互相发明，事事穷到极致处。所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直到这个田地，方是。《语》云：“执德不弘。”《易》云：“宽以居之。”圣人多说个广大宽洪之意，学者要须体之。（广）
［译文］
读书如果有所见解，并不一定就真的正确，不可因此过分执着。不如先把自己的想法放在一边，继续努力读书，以求得新的见解。如果执着于最初的见解，那么这个心就被这一点见解遮蔽了。就好像一片洁净的土地，如果在上面放上一件东西，就一定会有遮蔽了的地方。圣人的智慧无所不到，对每件事都说到了极致。求学之人要多读书，让各种道理相互贯通，每件事都能探究到极致。所谓“以自身为根本，从老百姓那里得到验证，考查夏、商、周三代先王的做法而没有悖谬，立于天地之间而没有悖乱，质询于鬼神而没有疑问，百世以后等到圣人出现也没有什么迷惑”，要到这个地步，才是成功了。《论语》说：“执着于美德而不能发扬光大。”《易经》说：“让宽厚之心常在于此。”圣人大多教导要心胸广博而宽宏大量，读书人要深刻地体会这一点。（辅广）
4.2.62 看书，不可将自己见硬参入去。须是除了自己所见，看他册子上古人意思如何。如程先生解“直方大”，乃引《孟子》。虽是程先生言，毕竟迫切。（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能把自己的见解硬掺杂进去。必须是去除自己的见解，看书上古人所说的意思是什么。比如程颐先生解释《易经》里的“直方大”，是引用《孟子》里的话。这虽然是程先生说的话，但却已经很接近古人的原意了。（甘节）
4.2.63 看文字先有意见，恐只是私意。谓如粗厉者观书，必以勇果强毅为主；柔善者观书，必以慈祥宽厚为主。书中何所不有！（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看书如果有自己的想法，恐怕也只能是一己之见。就像说粗犷豪迈的人看书，必然以勇敢、刚毅为主导；柔顺善良的人看书，必然以慈祥、宽厚为主导。然而书里什么没有啊！（万人杰）
4.2.64 凡读书，先须晓得他底言词了，然后看其说于理当否。当于理则是，背于理则非。今人多是心下先有一个意思了，却将他人说话来说自家底意思；其有不合者，则硬穿凿之使合。（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要先明白书里的词句，然后看它说的是否合乎道理。合乎道理就是对的，不合乎道理就是错的。现在人常常是心里先有了自己的想法，却拿别人的话来解释自己的意思；和自己想法不合的地方，就穿凿附会地让它们相合。（辅广）
4.2.65 学者不可用己意迁就圣贤之言。（德明①）
［注释］
①德明：即廖德明。参看3.2.94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附会圣人的言论。（廖德明）
4.2.66 读书，如问人事一般。欲知彼事，须问彼人。今却不问其人，只以己意料度，谓必是如此。（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参看4.1.81条注释。
［译文］
读书，就好像向别人提问。想知道哪件事，就要问哪个人。现在却不去问那个人，却只是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还说一定就是如此。（包扬）
4.2.67 看人文字，不可随声迁就。我见得是处，方可信。须沉潜玩绎，方有见处。不然，人说沙可做饭，我也说沙可做饭，如何可吃！（谦①）
［注释］
①谦：即廖谦。参看4.1.4条注释。
［译文］
看别人的书，不能随声附和一味迁就。我自己认为是对的，才能相信。必须要沉浸其中反复玩味，才能有所见解。不然的话，别人说沙子可以做饭吃，我也说沙子可以做饭吃，这怎么能吃！（廖谦）
4.2.68 大凡读书，不要般涉。但温寻旧底不妨，不可将新底来搀。〔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大体上读书，不要随意联系。如果只是温习旧知识还不碍事，不能把新学的、不熟悉的东西掺进来。（杨道夫）
4.2.69 文字不可硬说，但当习熟，渐渐分明。
［译文］
文字不能硬去解说，只能熟悉体会，渐渐就明白了。
4.2.70 凡看圣贤言语，不要迫得太紧。（振①）
［注释］
①振：吴振，朱熹弟子。
［译文］
凡是看圣贤说话，不要逼迫得太紧。（吴振）
4.2.71 大凡看文字，要急迫不得。有疑处，且渐渐思量。若一下便要理会得，也无此理。（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大体来说看文字，太急迫是不行的。有怀疑的地方，就慢慢思考体会。如果想一下子就完全理解领会，也没有这种道理。（辅广）
4.2.72 看文字，须是退步看，方可见得。若一向近前迫看，反为所遮蔽，转不见矣。（力行①）
［注释］
①力行：即王力行。参看3.4.92条注释。
［译文］
看书，必须是退一步看，才能理解。如果只是一味向前赶着去看，反而会被它遮蔽，反而不能理解了。（王力行）
4.2.73 学者观书，病在只要向前，不肯退步看。愈向前，愈看得不分晓。不若退步，却看得审。大概病在执着，不肯放下。正如听讼：心先有主张乙底意思，便只寻甲底不是；先有主张甲底意思，便只见乙底不是。不若姑置甲、乙之说，徐徐观之，方能辨其曲直。横渠云：“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此说甚当。若不濯去旧见，何处得新意来？今学者有二种病，一是主私意，一是旧有先入之说，虽欲摆脱，亦被他自来相寻。〔1〕（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读书，毛病在只向前赶着看，却不肯退一步看。越往前，越看得不明白。不如退后一步看，却能看得更加详尽。大概这个毛病出在过于执着，不肯放下。这就像审理诉讼：如果心里先肯定乙的主张，那就会去寻甲的不对；如果心里先肯定了甲的主张，就只看到乙的不是。不如先把甲、乙的说法放到一旁，一步一步地详细考察，才能辨别出其中的对错曲直。横渠先生说：“清除心中固有的见解，以之迎接新的意义。”这个说法很好。如果不清除旧有的见解，哪里能接受新的意义？当今求学之人有两个毛病，一个是执着自己的私见，一个是心存旧有的解说，即使要摆脱，这两个毛病也会自己找上门来。（黄㽦）
4.2.74 学者不可只管守从前所见，须除了，方见新意。如去了浊水，然后清者出焉。（力行①）
［注释］
①力行：即王力行。参看3.4.92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不能只守着从前旧有的见解，必须除去了，才能见得新意。就好像清除了污浊的水，之后清水才会流出来。（王力行）
4.2.75 到理会不得处，便当“濯去旧见，以来新意”，仍且只就本文看之。（伯羽①）
［注释］
①伯羽：即童蜚卿。参看3.3.38条注释。
［译文］
看到不能理解领会的地方，就应当“清除心中旧有的想法，以之迎接新的意思”，仍然要抓住文章本身来研读。（童伯羽）
4.2.76 “某向时与朋友说读书，也教他去思索，求所疑。近方见得，读书只是且恁地虚心就上面熟读，久之自有所得，亦自有疑处。盖熟读后，自有窒碍不通处，是自然有疑，方好较量。今若先去寻个疑，便不得。”又曰：“这般也有时候。旧日看《论语》，合下便有疑。盖自有一样事，被诸先生说成数样，所以便着疑。今却有《集注》了，且可傍本看，教心熟。少间或有说不通处，自见得疑，只是今未可先去疑着。”（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我过去跟朋友谈读书，也让他去思索，去寻疑。近来我才懂得，读书只要这样虚心地在上面熟读，时间长了自然有所得，也自然有了疑问。因为熟读之后，自然会遇到障碍、读不通的地方，这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疑问，值得真正钻研。现在如果先要去刻意寻找疑问，就不会有所得了。”先生又说：“我这样也有一段时间了。过去看《论语》，合上书就有疑问。因为同一件事，却被不同的先生说成好几个样子，所以有疑问。现在有《论语集注》了，可以依据此书看，让心里熟悉。如果还有看不懂的地方，自然就是疑问，只是不要先去寻找疑问。”（叶贺孙）
4.2.77 看文字，且自用工夫，先已切至，方可举所疑，与朋友讲论。假无朋友，久之自能自见得。盖蓄积多者忽然爆开，便自然通，此所谓“何天之衢亨”也。盖蓄极则通，须是蓄之极，则通。（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暂且先自己下功夫，先有了贴切的理解，才能发现疑问和朋友讨论。如果没有朋友，时间长了自己也能有所见解。因为积蓄得多了就能忽然爆发，也自然贯通了，这就是《周易·大畜卦》所说的“担负重任已久，道路豁然亨通”啊。因为积蓄到了极点就自然贯通了，但必须积蓄到极点，才能亨通。（黄㽦）
4.2.78 人杰①录云：“读书须是先看一件了，然后再看一件。若是蓄积处多，忽然爆开来时，自然所得者大，《易》所谓‘何天之衢亨’，是也。”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万人杰记录下朱熹先生的话说：“读书必须是先看一本书，然后再看另一本书。如果积累得多了，忽然爆开的时候，收获自然也就大。 《周易·大畜卦》所说的‘担负重任已久，道路豁然亨通’，说的就是这个。”
4.2.79 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是长进。（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读书没有疑问，必须要有疑问；有疑问，却要没有疑问，达到这个程度才是有长进。（杨道夫）
4.2.80 问：“看理多有疑处。如百氏之言，或疑其为非，叉疑其为是，当如何断之？”曰：“不可强断，姑置之可也。”（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问：“研究道理常常有疑问。比如诸子百家的话，有的怀疑他是错的，有的又怀疑他是对的，应该怎么判断？”先生说： “不要勉强判断，暂且放下就可以了。”（万人杰）
4.2.81 人之病，只知他人之说可疑，而不知己说之可疑。试以诘难他人者以自诘难，庶几自见得失。（必大①）
［注释］
①必大：即吴必大。参看3.2.47条注释。
［译文］
世人的问题是，只知道别人的说法可疑，却不知道自己的说法同样可疑。试着用诘问别人的话来诘难自己，差不多就能知道自己的得失了。（吴必大）
4.2.82 因求讲学言论传之。答曰：“圣贤之言，明如日月。”又曰：“人有欲速之病。旧尝与一人读诗集，每略过题一行。不看题目，却成甚读诗也！又尝见龚实之轿中只着一册文字看，此其专静也。且云： ‘寻常出外，轿中着三四册书，看一册厌，又看一册。’此是甚功夫也！’”（方①）
［注释］
①方：即杨方。参看4.2.3条注释。
［译文］
向先生请教讲学的言论以传授之。先生说：“圣贤的话，明亮得像日月一样。”又说：“人有想速成的毛病。过去曾经见过一个人读诗集，每次都略过诗的题目不读。不看题目，读的什么诗！我曾经看见龚实之在轿子里只放一本书看，这就是他的专心清净之处。而且说：‘平常外出，轿子里放着三四本书，一本书看厌了，又看一本。’这下的是怎样的功夫啊！”（杨方）
4.2.83 因佥出文字，偶失佥字，遂不能记。云：“旧有人老不识字，然隔年荣荣出入，皆心记口数之，既为写下，覆之无差。盖其人忠实，又专一无他事，所以记得。今学者不能记，又往往只靠着笔墨文字，所以愈忘之也。”（方）
［译文］
有了想法就记录下来，不小心丢了文字记录，于是记不起来。先生针对这一情况说：“过去有人年纪大了不识字，然而前一年中细碎的生意来往，都用心记口数，即便写下也没有任何差错。因为他为人忠实，又心思专一不想其他的事情，所以能记得。现在求学之人记不住，又往往只靠着 笔墨文字记录，所以更容易忘记。”（杨方）
4.2.84 先生戏引禅语云：“一僧与人读碑，云：’贤读着，总是字；某读着，总是禅。’沩山作一书戒僧家整齐。有一川僧最慕 苴①，读此书，云：’似都是说我！’善财五十三处见善知识，问 '皆如一’，云：'我已发三藐三菩提心，而未知如何行菩萨行，成菩萨道。
［注释］
①藞苴（shijū）：犹邋遢。不整洁，不利落，不端庄。
［译文］
先生开玩笑的时候引用了几段禅话，说：“一个僧人和别人一起读碑 文，说：’您读的都是字，我读的都是禅。’沩山灵佑禅师写了一封书信， 告诫僧人要修整整齐。有一个四川的僧人最邋遢了，读了这封书信，说： '感觉都是在说我！’善财童子曾参访五十三位善知识，问'皆如一’的问题时说：'我已经生发出慈悲之心，但不知道如何守持菩萨德行，成就菩萨的境界。
4.2.85 读诸经之法。问读诸经之法。曰：“亦无法，只是虚心平读去。”（淳①。以下读诸经法。）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问先生读各类经书的方法。先生说：“也没有什么方法，只是要虚心平和的阅读就是了。”（陈淳。以下为阅读各种经书的方法。）
4.2.86 学不可躐等，不可草率，徒费心力。须依次序，如法理会。一经通熟，他书亦易看。（闳祖①）
［注释］
①闳祖：即李闳祖。参看3.4.129条注释。
［译文］
学习不能逾越次第，不能马虎草率，否则白费力气。必须按照次序，遵循规律去领会，一本经书理解贯通了，其他的经书也就容易看懂了。（李闳祖）
4.2.87 圣人千言万语，只是说个当然之理。恐人不晓，又笔之于书。自书契以来，二典、三谟、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孟都只是如此，可谓尽矣。只就文字间求之，句句皆是。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工夫，非茫然不可测也，但患人不子细求索之耳。须要思量圣人之言是说个甚么，要将何用。若只读过便休，何必读！〔1〕（明作①）
［注释］
①明作：即周明作，字元兴，建阳人。朱熹弟子。
［译文］
圣人千言万语，说的只是当然的道理。怕后人不明白，又写在书上。自从有文字以来，《尚书》中的《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益稷》和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子、孟子都是这样做的，可以说是完备了。只在文字间寻求，每句中都有道理。付出一分努力，就有一分收获，这不是茫然不可预测的，只怕人们不去仔细求索罢了。必须要思考圣人的话说的是什么，要做什么用。如果只是读过就算了，那何必要读！（周明作）
4.2.88 读六经时，只如未有六经，只就自家身上讨道理，其理便易晓。〔1〕（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参看4.1.68条注释。
［译文］
读儒家六经的时候，就当做没有这六经，只从自己身上去寻求道理，其中的道理也就容易明白了。（游敬仲）
4.2.89 读书只就一直道理看，剖析自分晓，不必去偏曲处看。《易》有个阴阳，《诗》有个邪正，《书》有个治乱，皆是一直路径，可见别无峣崎①。（宇②）
［注释］
①峣崎：奇特，奇怪。②宇：即徐宇。参看4.2.40条注释。
［译文］
读书只顺着主要的道理去看，仔细剖析之后自然能明白，不必刻意从偏僻狭隘的角度去看。《易经》中有阴阳，《诗经》中有正邪，《尚书》中有治乱，都是书上主要的道理，可见读书没有什么奇怪的方法。（徐宇）
4.2.90 人惟有私意，圣贤所以留千言万语，以扫涤人私意，使人人全得恻隐、羞恶之心。六经不作可也，里面着一点私意不得。（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世人都有私心，圣人之所以留下千言万语，用来扫除人的私心，使人人都能成全其恻隐、羞耻之心。六经并没有加入作者的想法，里面藏一点私心也不行。（甘节）
4.2.91 许多道理，孔子恁地说一番，孟子恁地说一番，子思又恁地说一番，都恁地悬空挂在那里。自家须自去体认，始得。（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很多道理，孔子这样说一番，孟子这样说一番，子思又那样说一番，都这样凭空放在那里。只有自己去体验认证，才能有所得。（叶贺孙）
4.2.92 为学须是先立大本。其初甚约，中间一节甚广大，到末梢又约。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故必先观《论》《孟》《大学》《中庸》，以考圣贤之意；读史，以考存亡治乱之迹；读诸子百家，以见其驳杂之病。其节目自有次序，不可逾越。近日学者多喜从约，而不于博求之。不知不求于博，何以考其约？如某人好约，今只做得一僧，了得一身。又有专于博上求之，而不反其约，今日考一制度，明日又考一制度，空于用处作工夫，其病又甚于约而不博者。要之，均是无益。（可学①）
［注释］
①可学：即郑可学。参看3.2.92条注释。
［译文］
做学问必须先确立大的根本。刚开始的时候很简约，到了中间变得很广大，到了最后又变得很简约。孟子说：“广博地学习而详尽地解说，目的在于融会贯通后返归于简约。”所以一定要先看《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来考察圣贤的想法；读史书，来考察存亡治乱的事迹；读诸子百家，来发现其学问驳杂的毛病。求学自有其次序，不能逾越。近来求学之人大多喜欢简约，而不通过广泛学习来实现。他们不知道，不去广泛地学习，又怎么能考验其中的简约？如果一个人只是喜好简约，现在也就只能像个僧人，孑然一身而已。还有些人专门在广博上探求，却不融会贯通而后返归简约，今天考证一个制度，明天又考证一个制度，都不在有用的地方下功夫，他们的问题比那些只追求简约的人更严重。总而言之，都没有收益。（郑可学）
4.2.93 学者只是要熟，工夫纯一而已。读时熟，看时熟，玩味时熟。如《孟子》《诗》《书》，全在读时工夫。《孟子》每章说了，又自解了。盖他直要说得尽方住。其言一大片，故后来老苏亦拖他来做文章说。须熟读之，便得其味。〔1〕今观《诗》，既未写得传，且除了《小序》而读之。亦不要将做好底看，亦不要将做恶底看，只认本文语意，亦须得八九。（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只是要把书读得纯熟，做到功夫纯粹专一而已。读熟了，看熟了，探求意味也就熟了。好比《孟子》《诗经》《尚书》，全都在读的时候下功夫。《孟子》每章说完之后，又自己解说，因为他要说得详尽才算完。他一说就是一大段，所以后来老苏也用它来做文章。这就是说一定要熟读，才能体会其中的意味。现在看《诗经》，既没有解说的文字，而且是去掉了《小序》来读的。不要事先就把它当做好的看，也不要事先就把它当做坏的看，只从文章本身的意思看，也能得到其中的十之八九。（黄㽦）
4.2.94 人做功课若不专一，东看西看，则此心先已散漫了，如何看得道理出！须是看《论语》，专只看《论语》；看《孟子》，专只看《孟子》。读这一章，更不看后一章；读这一句，更不得看后句；这一字理会未得，更不得看下字。如此，则专一而功可成。若所看不一，泛滥无统，虽卒岁穷年，无有透彻之期。某旧时文字，只是守此拙法，以至于今。思之，只有此法，更无他法。（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人学习的时候如果不专一，东看西看，那这个心就先散漫了，怎么能够弄懂道理！必须是看《论语》的时候，就专心只看《论语》；看《孟子》的时候，就专心只看《孟子》。读这一章，就不看后一章；读这一句，就不看后一句；这一个字理解不了，就不看下一个字。这样的话，才能专心一致，达到成功。如果看得不专一，泛览群书而没有统摄，即使成年累月地看下去，也没有能理解的时侯。我以前写文章，就是坚持这个笨拙的方法，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现在想来，也只有这个方法，再没有其他的方法。（沈僩）
4.2.95 “凡读书，须有次序。且如一章三句，先理会上一句，待通透；次理会第二句、第三句，待分晓；然后将全章反复绎玩味。如未通透，却看前辈讲解，更第二番读过。须见得身分上有长进处，方为有益。如《语》《孟》二书，若便恁地读过，只一二日可了。若要将来做切己事玩味体察，一日多看得数段，或一两段耳。”又云：“看讲解，不可专徇他说，不求是非，便道前贤言语皆的当。如《遗书》中语，岂无过当失实处，亦有说不及处。”又云：“初看时便先断以己意，前圣之说皆不可入。此正当今学者之病，不可不知。”（宇①）
［注释］
①宇：即徐宇。参见4.2.40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必须要有次序。比如一章有三句，先理解领会第一句，直至完全贯通透彻；再去研究第二句、第三句，直至完全弄明白；然后把整章反复思考体会。如果没有达到贯通透彻，就去看前人的讲解，再去读第二遍。必须要感到自己有明显的进步，才是真正有收获。比如《论语》《孟子》两本书，如果只是随便地读读，只一两天也可以。如果要将它们应用到自己身上，玩味体察，一天最多也就看上几段，甚至也就一两段而已。”先生又说：“看前人对经典的讲解，不能只是完全依从他的想法，而不去思考其中的对错，便说前人说的都是对的。比如《二程遗书》中的话，难免就有说得过分不符合实际的地方，也有说得不到位的地方。”又说：“刚看书时就先用自己的想法做了判断，那以前圣贤说的话都没法被接受。这正是现在求学之人的毛病，不可不知道。”（徐宇）
4.2.96 人只读一书不得，谓其旁出多事。《礼记》《左传》最不可不读。（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参看4.1.81条注释。
［译文］
人只读一本书是不会有所得的，要广泛阅读才有收获。《礼记》和《左传》最不能不读。（包扬）
4.2.97 看经书与看史书不同：史是皮外物事，没紧要，可以札记问人。若是经书有疑，这个是切己病痛。如人负痛在身，欲斯须忘去而不可得。岂可比之看史，遇有疑则记之纸邪？（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看儒家经书和读史书是不一样的：史书的内容是道理之外的事迹，看不懂没什么要紧，可以记下来问别人。如果是读经书有疑问，这个就是自己身上的大毛病了。就像人身上受伤了，想要将其忘掉一会也不可能做到。怎么能将之与看史书比做一样，遇到疑问才记在纸上去问呢？（沈僩）
4.2.98 浩曰：“赵书记云：‘自有见后，只是看六经、《语》、《孟》，其它史书杂学皆不必看。’其说谓买金须问卖金人，杂卖店中那得金银？不必问也。”曰：“如此，即不见古今成败，便是荆公之学。书那有不可读者？只怕无许多心力读得。六经是三代以上之书，曾经圣人手，全是天理。三代以下文字有得失，然而天理却在这边自若也。要有主，觑得破，皆是学。”（浩①）
［注释］
①浩：即邵浩。朱熹弟子。
［译文］
邵浩说：“赵书记说： ‘自从有了见解之后，就只读六经和《论语》《孟子》，其他史书和杂学之书都不必看了。’他说这就好比所谓的买金子就要问卖金子的人，杂货店里哪有金银？不必去问了。”先生说：“如果是这样，就看不见古今成败的经验教训，就是像王安石的学问。书哪有不能读的？只是怕没有那么多精力能读完。六经是夏商周三代以上的书，曾经经过圣人的整理，说的全部都是天理。三代以下的文字固然有得失，然而天理却仍在其列如同它本来一般。读书要有主旨，能看得破，都是学问。”（邵浩）
4.2.99 向时有一截学者，贪多务得，要读《周礼》、诸史、本朝典故，一向尽要理会得许多没紧要底工夫，少刻身己都自恁地颠颠倒倒没顿放处。如吃物事相似：将甚么杂物事，不是时节，一顿都吃了，便被他撑肠拄肚，没奈何他。（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过去有一部分求学之人，贪求过多苛求收获，要读《周礼》、各种史书和本朝历史，一直在理解领会无关紧要的地方下了许多功夫，不多久自己的身心就颠颠倒倒的，无法安顿好。这就和吃东西相似：将许多杂乱食物不按时节一顿都吃了，于是肚子肠子撑破了，真拿他没办法。（叶贺孙）
4.2.100 看经传有不可晓处，且要旁通。待其浃洽，则当触类而可通矣。（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看经典书和注解有不能明白的地方，要广泛联系，相互贯通。等到书上各处都融会贯通了，那就能同类触发而相互贯通了。（万人杰）
4.2.101 经旨要子细看上下文义。名数制度之类，略知之便得，不必大段深泥，以妨学问。
［译文］
经典的主旨大意要结合上下文仔细看。至于其中的名词、数目、制度之类，大概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在上面下太大功夫，以免对学问有所妨碍。论）
4.2.102 理明后，便读申韩书，亦有得。（方子①）（以下杂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道理明白了之后，即使是读申不害、韩非的书，也能有所得。（李方子）（以下杂论）
4.2.103 诸先生立言有差处（如横渠、《知言》①），当知其所以差处，不宜一切委之，所以自广其志，自进其知也。
［注释］
①《知言》：宋代胡宏的哲学著作，初稿系论学语录和随笔札记，后经多次校订而成书。朱熹对《知言》虽颇有异议，但也承认其有精到之处，不能因一二瑕疵，尽废其书。
［译文］
各位先辈说的话有不恰当的地方（如同张载所说和胡宏《知言》所说），但应当尽力去理解其中不恰当的地方，不应该将其完全委置一边，这样也能扩充自己的志向，增进自己的学识。
4.2.104 读书理会道理，只是将勤苦捱将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犹勤，而况寡德乎！”今世上有一般议论，成就后生懒惰。如云不敢轻议前辈，不敢妄立论之类，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辈固不敢妄议，然论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凿空立论，然读书有疑，有所见，自不容不立论。其不立论者，只是读书不到疑处耳。将《精义》诸家说相比并，求其是，便自有合辨处。（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读书去理解领会道理，就是要靠勤奋拼过去，不理解就不停下来。“周文王尚且勤奋，更何况寡德的普通人呢？”现在社会上有一些说法，让年轻人有了懒惰的理由。比如说不能轻易议论前辈、不能随便确立观点，这都符合懒惰者的心意。前辈确实不该随便议论，但是讨论他做事的对错，有什么害处？确实不该穿凿附会地确立观点，然而读书有疑问，有见解，当然也不能不确立观点。之所以不确立观点，只是读书还没有到有疑问的地方罢了。将《论孟精义》中各家解说相比较，探求其中正确的道理，自然就有值得讨论之处。（滕璘）
4.2.105 论看注解。因言读书法，曰：“且先读十数过，已得文义四五分；然后看解，又得三二分；又却读正文，又得一二分。〔1〕向时不理会得《孟子》，以其章长故也，因如此读。元来他章虽长，意味却自首末相贯。”〔2〕又问读书心多散乱。曰：“便是心难把捉处。知得此病者，亦早少了。向时举《中庸》‘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说与直卿云：‘且如读十句书，上九句有心记得，心不走作，则是心在此九句内，是诚，是有其物，故终始得此九句用。若下一句心不在焉，便是不诚，便无物也。’”〔3〕（明作①）（以下论看注解）
［注释］
①明作：即周明作。参看4.2.87条注释。
［译文］
先生因而谈及读书的方法，说：“暂且先通读十几遍，就已经对文章的意思理解了四五分；之后看注解，又理解了三两分，然后再回头研读正文，又能理解一两分。先前没有理解领会《孟子》，因为他的文章都很长，所以这样读。后来发现他的文章虽然长，但主体意旨却首尾贯穿。”又有学生问读书时心散乱怎么办。先生回答说：“这就是心神难以把握的地方了。但能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还算很及时。过去总举《中庸》中‘诚，贯穿在万事万物的始终，没有诚心就什么都做不成’的例子说给直卿听：‘比如读十句书，前九句用心能记下，心不分神，那是心在这九句里下了功夫，这就是诚，是心里有这件事，所以始终都能运用这九句。如果读下一句的时候心不在焉，便是没有了诚心，心中没有这件事啊。’”（周明作）（以下论看注解）
4.2.106 “大凡人读书，且当虚心一意，将正文熟读，不可便立见解。看正文了，却着深思熟读，便如己说，如此方是。今来学者一般是专要作文字用，一般是要说得新奇，人说得不如我说得较好，此学者之大病。譬如听人说话一般，且从他说尽，不可剿断他说，便以己意见抄说。若如此，全不见得他说是非，只说得自家底，终不济事。”久之，又曰：“须是将本文熟读，字字咀嚼，教有味。若有理会不得处，深思之；又不得，然后却将注解看，方有意味。〔1〕如人饥而后食，渴而后饮，方有味。不饥不渴而强饮食之，终无益也。”又曰：“某所集注《论语》，至于训诂皆子细者，盖要人字字与某着意看，字字思索到，莫要只作等闲看过了。”又曰：“读书，第一莫要先立个意去看他底；莫要才领略些大意，不耐烦，便休了。”（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大体而言，人们读书，应当虚心专一，把正文读熟了，不能随便就定下自己的想法。看正文，必须深入思考、反复阅读，要让书上的话就像自己说出来的，这样才行。现在求学之人读书就是为了写文章，就是要说得新奇，别人说的没有我说的更好，这是读书人的大问题。就好像听别人说话一样，要先让他说完，不能中途打断了他，用自己的意思接着说。如果是这样，完全不去管别人说法的对错，只管说自己的，终究没有用。”许久，先生又说：“必须把本文反复读熟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体会出其中的滋味。如果有理解不了的地方，就深入思考；还没法理解，然后就拿注解来看，这样才有意味。就像人饿了之后吃饭，渴了之后喝水，才有味道。不饥不渴却勉强去吃喝，最终也没什么用。”又说：“我所作的《论语集注》，对于其中的字词解释都很仔细，这就是要人读的时候对每一个字都要留心，对每一个字都要思考，不要当做是等闲的字词看了过去。”又说：“读书，第一就是不能先确立自己的意思去读；不要才领略一些大意，就不耐烦，便放弃了。”（曾祖道）
4.2.107 学者观书，先须读得正文，记得注解，成诵精熟。注中训释文意、事物、名义，发明经指相穿纽处，一一认得，如自己做出来底一般，方能玩味反复，向上有透处。若不如此，只是虚设议论，如举业一般，非为己之学也。曾见有人说《诗》，问他《关雎》篇，于其训诂名物全未晓，便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某因说与他道：“公而今说《诗》，只消这八字，更添‘思无邪’三字，共成十一字，便是一部《毛诗》了。其它三百篇，皆成渣滓矣！”因忆顷年见汪端明说：“沈元用问和靖：‘《伊川易传》何处是切要？’尹云：‘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此是切要处。”后举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说固好。然须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说得此话。若学者未曾子细理会，便与他如此说，岂不误他！”某闻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无实，不济事，自此读书益加详细云。（此一段，系先生亲书，示书堂学者。）〔1〕
［译文］
学者用恭敬之心读书，首先要诵读熟悉正文，也能记得注解，能精准、熟练背诵下来。对于注释中解释文章意义、解释文中所涉及的事物和名词典故的地方，以及语义相互贯穿承接的地方，都能一一认得，就像是自己写出来的一样，只有这样才能反复玩味，才能在理解和领悟上达到通达、透彻。如果不是这样，只是凭空发一通议论，好像做科举文章一样，并非与自己紧密相关的学问。我曾经见过有人讲解《诗经》，便问他《关雎》篇怎么理解。没想到他对相关训诂、名物全都不知道，只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八个字。所以我对他说：“你解读《诗经》，只用八个字，如果更加上‘思无邪’三个字，共十一字，足以顶得上一部《毛诗》了。《诗经》中的其他三百篇，都成了渣滓了。”因此想起前几年遇到汪应辰长辈的时候，他说：“沈元用曾经问和靖先生：‘程颐先生的《易传》哪些话最重要？’”和靖先生说：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这句话最重要。”后来我把这话转述给我的老师李侗先生，老师说：“和靖说得固然没错，但必须建立在把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理解透彻的基础上，才有资格说这句话。如果求学之人还没弄清楚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就告诉他这句话，那只会误导他！”我听后不禁感到后怕。这才知道先前空谈不实在，完全无济于事，从此之后读书时愈发仔细了。（这段话，是朱熹先生亲自书写，挂在书塾里警示学生的。）
4.2.108 凡人读书，若穷得到道理透处，心中也替他（饶本作“替地”）快活。若有疑处，须是参诸家解熟看。看得有差互时，此一段终是不稳在心头，不要放过。〔1〕（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参看4.1.68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如果考察到彻底明白时，心里也会暗暗地高兴。如果有疑问，就必须多方参考各家的注解详细地看，看到不确定的地方时，这一段在心里终究不安稳，不要轻易放过。（游敬仲）
4.2.109 凡看文字，诸家说有异同处，最可观。谓如甲说如此，且挦扯住甲，穷尽其词；乙说如此，且挦扯住乙，穷尽其词。
两家之说既尽，又参考而穷究之，必有一真是者出矣。〔1〕（学蒙①）
［注释］
①学蒙：即林学蒙。参看3.2.97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文字，各家说法有不同的地方，最值得看。比如说甲是这么说的，那就拉住甲，让他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知果乙是那么讲的，也把他拉住，让他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完全了解了两家的观点，再参照对应深入研究，必定有一正确的从中出来。（林学蒙）
4.2.110 经之有解，所以通经。经既通，自无事于解，借经以通乎理耳。理得，则无俟乎经。今意思只滞在此，则何时得脱然会通也。且所贵乎简者，非谓欲语言之少也，乃在中与不中尔。若句句亲切，虽多何害。若不亲切，愈少愈不达矣！某尝说：“读书须细看得意思通融后，都不见注解，但见有正经几个字在，方好。”（大雅①）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参看4.1.48条注释。
［译文］
经书之所以有注解，是用来疏通经书的。经书贯通之后，自然就不必用注解了，而是要借助经书来通晓道理。道理懂得了，就不用再依靠经书了。现在心思只被牵制在书上、注解上，那什么时候才能脱开它而领会贯通道理呢？而且读书之所以贵在简化，并不是说非得要文字少，而在于符合与不符合道理。如果句句都很亲切，即使文字多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不能亲切理解，文字越少越不容易表达意思。我曾经说过：“读书要仔细看到意思融会贯通之后，都不用再看注解，只看见经书的正文上的几个字，那才好。”（余大雅）
4.2.111 句心。（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每一句的关键字，就是这一句的核心。（李方子）
4.2.112 看注解时，不可遗了紧要字。盖解中有极散缓者，有缓急之间者，有极紧要者。某下一字时，直是称轻等重，方敢写出！〔1〕上言句心，即此意。（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看注解的时候，不能漏掉紧要的字眼。因为注解中有意思平铺直叙的，有转折变化的，也有至关紧要的。我写下每一个字的时候，都要反复衡量，才敢写出。上一条所说的“句心”，就是这个意思。（李方子）
4.2.113 且寻句内意。（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暂且去探寻语句里边的含义。（李方子）
4.2.114 凡读书，须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着一字。如扬子“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到《易》中，又将刚来配仁，柔来配义。如《论语》“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谓“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须是各随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碍。〔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大致上读书，就需弄清上下文之间是什么意思，不可只拘泥于某字。比如扬雄说“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到《易经》中却拿刚来配仁，柔来配义。又如《论语》里说“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而在《中庸》又说“成己，仁也；成物，智也”。这些语句必须是放到各自文本的语境中加以理解，才不会相互妨碍。（陈淳）
4.2.115 问：“一般字，却有浅深轻重，如何看？”曰：“当看上下文。”（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问：“一样的文字，却有深浅轻重不同，该怎么看？”先生说：“应该看上下文。”（甘节）
4.2.116 读书，须从文义上寻，次则看注解。今人却于文义外寻索。〔1〕（盖卿①）
［注释］
①盖卿：即龚盖卿。参看4.2.3条注释。
［译文］
读书，要从文本的意思中寻求道理，其次才看注解。现在的人却在文本意思之外研究。（龚盖卿）
4.2.117 传注，惟古注不作文，却好看。只随经句分说，不离经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书，且图要作文，又加辨说，百般生疑。故其文虽可读，而经意殊远。程子《易传》亦成作文，说了又说。故今人观者更不看本经，只读传，亦非所以使人思也。（大雅①）（以下附论解经）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参看4.1.48条注释。
［译文］
经书的各类传注解释，只有古代的注释是不追求文采的，但却容易看。它只是紧随经文语句分别做解说，不离开经文的意思，最好不过了。对注解释的疏也是这样。今天的人解释经典，不但要借此做文章，又要添加辩解说明，令人产生不少疑惑。所以他的文章虽然可以阅读，但离经文的意思却相距太远。程颐先生的《易传》也成了做文章，说了又说。所以现在的人读书更不去读本来的经典，却只读解释经典的传文，也是不能引发人深思的做法。（余大雅）（以下附论解释经书）
4.2.118 “解经”谓之“解”者，只要解释出来。将圣贤之语解开了，庶易读。（泳）
［译文］
“解经”叫做“解”，只是要把经书的意思解释出来。把圣贤的话解释清楚，就容易读了。（泳）
4.2.119 圣经字若个主人，解者犹若奴仆。今人不识主人，且因奴仆通名，方识得主人，毕竟不如经字也。（泳）
［译文］
圣贤的经典就像是主人，注解就像是奴仆。现在的人不认识主人，就借助奴仆通报姓名，才能认识主人，可读注解毕竟不如读经书原文。（泳）
4.2.120 随文解义。（方子）
［译文］
根据上下文的内容来确定具体词句的意思。（李方子）
4.2.121 解经当如破的。（方子）
［译文］
解释经书要像射箭靶。（李方子）
4.2.122 经书有不可解处，只得阙。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谬处。〔1〕
［译文］
读经时遇到难以理解的地方，只能先放一放。如果强行去理解，就必然有说不通甚至错误的地方。
4.2.123 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于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2〕（盖卿①）
［注释］
①盖卿：即龚盖卿。参看4.2.3条注释。
［译文］
现在的人谈论经书，往往有四个毛病：经书本来立意卑微，却刻意将它拔高；本来浅显易懂，却穿凿附会让它变得高深；本来与自己生活贴近，却人为推开变得遥远莫及；本来清楚明朗，却故意遮蔽使它变得晦涩难懂。这些都是谈论经书常犯的毛病。（龚盖卿）
4.2.124 后世之解经者有三：（一）儒者之经；（一）文人之经，东坡①、陈少南②辈是也；（一）禅者之经，张子韶③辈是也。
［注释］
①东坡：即苏轼。参看3.1.34条注释。②陈少南：即陈浩（1099-1148），字少南，号鹏飞，南宋永嘉县（今浙江温州）人。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进士，任鄞县尉，除礼部员外郎、太学博士，崇政殿说书，经筵讲经。因忤秦桧，谪居惠州舍人巷，绍兴十八年（1148）卒于惠州。所著《罗浮集》十卷、《管见集》十卷以及《书经》《诗传》等，均佚。③张子韶：即张九成（1092-1159），字子韶，号无垢，其先开封人，后迁海宁盐官（今浙江海宁）。南宋官员、理学家。南宋绍兴二年（1132）殿试为状元。授镇东军签判，因与上司意见不合，弃官归乡讲学。后应召为太常博士，历任宗正少卿、侍讲、权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他为官不附权贵，主张抗金，反对议和，为秦桧所忌，谪守邵州，不久又革职，复以“谤讪朝政”罪名，谪居南安军14年。秦桧死，重新起用，出知温州。因直言上疏，不纳，辞官归故里，不久病卒。后追赠太师，封崇国公，谥文忠。张九成致力经学，杂以佛学。著有《横浦集》等多种，对经学有独创见解。
［译文］
后世解释经书有三个类别：一、儒者的解经方式；二、文人的解经方式，比如苏东坡、陈少南这些人解经；三、禅宗的解经方式，比如张子韶这些人解经。
4.2.125 解书，须先还他成句，次还他文义。添无紧要字却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恰是重字。（端蒙①）
［注释］
①端蒙：即程端蒙。参看3.1.16条注释。
［译文］
解释书上的内容，先要还原它的句子，其次要还原它的意思。增添些无关紧要的字并不要紧，关键字是不能添加的。现在人添加的，恰恰是关键字。（程端蒙）
4.2.126 圣贤说出来底言语，自有语脉，安顿得各有所在，岂似后人胡乱说了也！须玩索其旨，所以学不可以不讲。讲学固要大纲正，然其间子细处，亦不可以不讲。只缘当初讲得不子细，既不得圣贤之意，后来胡乱执得一说，便以为是，只胡乱解将去！〔1〕（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圣贤说出来的言论，自然有它的内在脉络，篇章字句也都安排在合理的地方，岂是像后人那样胡乱解说的？要用心玩味探索其中的主旨，所以做学问不能不讲解。讲学固然要纲领正确，然而细节之处，也不能不讲。有些人只因为当初研究得不仔细，既没有理解圣贤的意思，后来又胡乱地执着一个说法，就自以为是，只胡乱解释下去。（黄㽦）
4.2.127 必大①录此下云：“古人似未尝理会文义。今观其说出底言语，不曾有一字用不当者。”
［注释］
①必大：即吴必大。参看3.2.47条注释。
［译文］
吴必大记录下朱熹所说的下面一段话：“古人似乎并没有专门用心领会文章的意义。但今天看他们说出来的话，却不曾有一个字用得不恰当。”
4.2.128 解经，若于旧说一向人情他，改三字不若改两字，改两字不若且改一字，至于甚不得已乃始改，这意思终为害。（升卿①）
［注释］
①升卿：即黄升卿。参看4.1.70条注释。
［译文］
解释经典，如果对于过去的观点怀有个人情分，认为改动三个字不如改两个字，改动两个字不如改动一个字，甚至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改动，这种心思最终是祸害。（黄升卿）
4.2.129 凡学者解书，切不可与他看本。看本，则心死在本子上。只教他恁地说，则他心便活，亦且不解失忘了。（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参看4.1.59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理解经书，千万不能先给他看注解。看了注解，想法就被局限在注解上了。只告诉他圣人本来怎么说，那么他的心就活了，而且不会因不理解而忘记。（吴寿昌）
4.2.130 “学者轻于著书，皆是气识浅薄，使作得如此，所谓‘圣虽学作兮，所贵者资；便儇皎厉兮，去道远而’！盖此理醲厚，非便儇皎厉不克负荷者所能当。子张谓‘执德不弘’，人多以‘宽大’训‘弘’字，‘大’无意味，如何接连得‘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文义相贯，盖‘弘’字有深沉重厚之意。横渠谓：‘义理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所可得也。’此语最佳。”问：“《集注》解此，谓‘守所得而心不广，则德孤’，如何？”曰：“‘孤’，只是‘孤单’。所得只是这些道理，别无所有，故谓之德孤。” （谟①）（论著书）
［注释］
①谟：即周谟。参看3.5.30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在著书上不下功夫，都是心气见识浅薄。假使能这样做，则所谓‘学习和实践圣人的话，天资好是很可贵的；越是耍小聪明的，离道义就越远’。因为道理如此醇厚，不是那些耍小聪明的、不能承担压力的人所能承担的。子张说‘执德不弘’，很多人用‘宽大’来解释‘弘’字，‘大’字没有意味，怎么能接上‘如何才能拥有，如何才能去除’？文章的意思是相互贯通的，‘弘’字具有深沉厚重的意味。横渠先生说：‘道理只有深沉才能有所成就，并非浅显轻浮就能得到的。’这句话说得最好。”问：“《论语集注》解释这一句话，说‘守所得而心不广，则德孤’，这句话如何理解？”先生回答说：“‘孤’，只是‘孤单’的意思。所得到的只是这些道理，并没有别的，所以说‘德孤’。” （周谟）（论著书）
4.2.131 编次文字，须作草簿，抄记项头。如此，则免得用心去记他。兵法有云：“车载糗粮兵仗，以养力也。”编次文字，用簿抄记，此亦养心之法。（广①）（论编次文字）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编辑文稿，要准备草稿本，抄记内容概要。这样，就不用去强记了。兵法上说：“用车子装载粮草、兵器、仪仗等物资，来节省士兵的力量。”写文章，用本子抄记内容，这也是涵养心性的方法。（辅广）（论编辑排列文字）
4.2.132 论读史。今人读书未多，义理未至融会处，若便去看史书，考古今治乱，理会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须是陂塘中水已满，然后决之，则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决之以溉田，则非徒无益于田，而一勺之水亦复无有矣。〔1〕读书既多，义理已融会，胸中尺度一一已分明，而不看史书，考治乱，理会制度典章，则是犹陂塘之水已满，而不决以溉田。〔2〕若是读书未多，义理未有融会处，而汲汲焉以看史为先务，是犹决陂塘一勺之水以溉田也，其涸也可立而待也。（广①）（以下读史）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今天的人读书还不多，义理还没能融会贯通，如果就要去读史书，考查古今的兴衰成败，研究各朝的典章制度，这就像挖个池塘来灌溉农田，必须等到池塘的水满了，然后决堤放水，这样水才可以流进农田灌溉庄稼。如果池塘里的水只有一勺子那么多，就急于决堤灌溉田地，那么非但对农田无益，就连那一勺子水也没有了。书读得多了，义理自然融会贯通于心中，对事物判断的法度了然分明，这时如果不读史书，考察古今的兴衰成败，研究各朝的典章制度，就好比池塘里的水已经满了，却又不决堤去灌溉农田啊。如果书还读得不多，道理还没有融会贯通，而急切地把阅读史书放在第一要务上，这就像打开池塘里那一勺水来浇地，其干涸是马上就能看到的。（辅广）（以下论读史书）
4.2.133 先看《语》《孟》《中庸》，更看一经，却看史，方易看。先读《史记》，《史记》与《左传》相包。次看《左传》，次看《通鉴》，有余力则看全史。〔3〕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许多峣崎，看治乱如此，成败如此，“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先看《论语》《孟子》《中庸》，再看六经中的一部经书，然后再去读史书，才容易看懂。读史书要先读《史记》，《史记》与《左传》的内容相互包含。再看《左传》，再看《资治通鉴》，有余力就再去看全部的史书。只是看史书，不像当今看史书有不少奇特，看社会治乱是这样，看事情成败也是这样，“与治世的道理相同没有不兴盛的，依乱世的做法行事没有不灭亡的”，要知道读书的次序。（甘节）
4.2.134 今人只为不曾读书，只是读得粗书。凡读书，先读《语》《孟》，然后观史，则如明鉴在此，而妍丑不可逃。若未读彻《语》《孟》《中庸》《大学》便去看史，胸中无一个权衡，多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读书，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恻隐之心，如此便是羞恶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浑是一个私意，如近时祧庙可见。（杞①）
［注释］
①杞：即李杞。参看4.1.16条注释。
［译文］
现在很多人没有真正读过圣贤的书，只是读了些粗浅的书。读书，要先读《论语》《孟子》，然后再看史书，就像明镜放在这里，是美是丑没法逃出。如果没有读懂《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便去看史书，那心中就没有一个衡量的准则，大多会为其所惑。又有一种人根本没有读过书，就说我已经悟到了道理，说这个就是恻隐之心，这个就是羞耻之心，这个就是是非之心，完全是自己的想法，看现在的“祧庙之议”中一些人的言行就是这样。（李杞）
4.2.135 问读史之法。曰：“先读《史记》及左氏，却看西汉、东汉，及《三国志》，次看《通鉴》。温公初作编年，起于威烈王；后又添至共和后，又作《稽古录》，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独邵康节却推至尧元年，《皇极经世》书中可见。编年难得好者，前日周德华所寄来者亦不好。温公于本朝又作《大事记》。若欲看本朝事，当看《长编》。若精力不及，其次则当看《国纪》。《国纪》只有《长编》十分之二耳。”（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有人询问读史书的方法。先生回答说： “先读《史记》和《左传》，再看《前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之后看《资治通鉴》。温公刚刚开始做编年史，从周威烈王开始，后来又添补到共和年间，又写了《稽古录》，从上古开始。然而共和之前的事，已经不能推知了。唯独邵康节却上推到尧元年，这在他的著作《皇极经世》中就能看出。编年难得有好的，前天周德华寄来的也不好。温公对本朝还做了《大事记》，如果要了解本朝历史，应当看《资治通鉴长编》。如果精力不够，就退一步看《国纪》，《国纪》只有《长编》的十分之二。”（潘时举）
4.2.136 史亦不可不看。看《通鉴》固好，然须看正史一部，却看《通鉴》。一代帝纪，更逐件大事立个纲目，其间节目疏之于下，恐可记得。（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史书也不能不读。看《资治通鉴》确实好，但是一定要看过一部正史，再去看《资治通鉴》。对于帝纪，更要把一件一件大事列出一个纲目，把其中的细节事项分列在下面，这样才有可能记得。（万人杰）
4.2.137 饶宰①问看《通鉴》。曰：“《通鉴》难看，不如看《史记》《汉书》。《史记》《汉书》事多贯穿，纪里也有，传里也有，表里也有，志里也有。《通鉴》是逐年事，逐年过了，更无讨头处。”（道夫②录云：“更无踪迹。”）饶廷老③曰：“《通鉴》历代具备。看得大概，且未免求速耳。”曰：“求速，却依旧不曾看得。须用大段有记性者，方可。且如东晋以后，有许多小国夷狄姓名，头项最多。若是看正史后，却看《通鉴》，见他姓名，却便知得他是某国人。某旧读《通鉴》，亦是如此。且草草看正史一上，然后却来看他。”〔1〕（芝④）
［注释］
①饶宰：朱熹弟子。其余事不详。②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③饶廷老：即饶干，字廷老，邵武（今属福建）人，淳熙二年（1175）登进士第，调吉水尉，转知长沙。当时朱熹守长沙，故受业为朱熹弟子。后知怀安军，卒。④芝：即陈芝。参看4.1.87条注释。［译文］
饶宰问看《资治通鉴》的方法。先生说：“《资治通鉴》难读，不像《史记》《汉书》。《史记》《汉书》中的史事多能贯穿始终，本纪里有，列传里有，表里也有，志里也有。《资治通鉴》是按年份逐年记事的，年份一过，就没法找史事的头绪。”（杨道夫记录说：“更无踪迹。”）饶廷老说：“《资治通鉴》每个朝代的事都记载，能看出个大概，这么读就是求快罢了。”先生说：“只求快，就跟仍然没看一样。要能大段地记在心里，才可以。再比如说东晋以后，有许多小国和少数民族的名字，数量最多。如果看正史之后再去看《资治通鉴》，看见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人。我以前看《资治通鉴》，就是这样。暂且简单地把正史看一遍，然后再来看它。”（陈芝）
4.2.138 问：“读《通鉴》与正史如何？”曰：“好且看正史，盖正史每一事关涉处多，只如高祖鸿门一事，本纪与张良、灌婴诸传互载，又却意思详尽，读之使人心地欢洽，便记得起。《通鉴》则一处说便休，直是无法，有记性人方看得。”又问：“《致堂管见》①，初得之甚喜。后见《南轩集》②中云：‘病败不可言。’又以为专为桧设。岂有言天下之理而专为一人者！”曰：“尽有好处，但好恶不相掩尔。”曰：“只如头一章论三晋事，人多不以为然。自今观之，只是祖温公尔。”曰：“诚是祖。但如周王不分封，也无个出场。”（道夫①）
［注释］
①《致堂管见》：即《致堂读史管见》，是南宋理学家胡寅的著作。胡寅字明仲，号致堂，崇安人，官至礼部侍郎，谥文忠。是编乃其谪居之时读司马光《资治通鉴》而作。②《南轩集》：宋代理学家张栻的著作。共四十四卷，因张栻号南轩，故以为集名。③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学生问：“读《资治通鉴》和正史相比怎么样？”先生回答：“还是看正史好，正史里每一件事关联牵涉的地方多，比如汉高祖赴鸿门宴这件事，本纪和张良、灌婴等人的列传都有记载，又说得很详细，读来让人身心愉悦，就容易记得。《资治通鉴》说完一次就不再说了，很难读，要有记性的人读了才有用。”又问：“胡寅先生的《致堂管见》，我刚得到的时候非常高兴。后来看张栻先生的《南轩集》中有‘病败不可言’这句话，认为这是专门为秦桧而言的。难道有说天下之理却专就一个人说吗？”先生回答说：“都有好处，但各自的优点和缺点也不相互掩饰。”又问说：“只拿开头论三晋这一段来说，人们多数不以为然。从当今来看，只是效法司马光而已。”先生回答说：“确实是效法司马光。但就像先不说周王分封的事，其他的人物也就没办法出场了。”（杨道夫）
4.2.139 读史，当观大伦理、大机会、大治乱得失。（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读史书，要看重大的伦理、重大的机会、重大的治乱得失。（甘节）
4.2.140 凡观书史，只有个是与不是。观其是，求其不是；观其不是，求其是，然后便见得义理。（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参看4.1.59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史书，只要关注事情的对和错。研究对的事，找到其中不对的地方；研究不对的事，寻求其中对的地方，然后就能读出其中的义理了。（吴寿昌）
4.2.141 史且如此看读去，待知首尾稍熟后，却下手理会。读书皆然。
［译文］
史书就先这样看过去，等到对来龙去脉都有个了解，再深入理解领会。读书都要这样。
4.2.142 读史有不可晓处，札出待去问人，便且读过。有时读别处，撞着有文义与此相关，便自晓得。〔1〕（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读史书有不能明白的地方，先记录下来等机会再去问别人，如此先读过去。有时读别的地方，撞见了和这里文句意思相关的，便自然会理解。（黄义刚）
4.2.143 问读史。曰： “只是以自家义理断之。大概自汉以来，只是私意，其间有偶合处尔。只如此看他，已得大概。范《唐鉴》①亦是此法，然稍疏。更看得密如他，尤好。然得似他，亦得了。”（端蒙②）
［注释］
①范《唐鉴》：指范祖禹的《唐鉴》一书。②端蒙：即程端蒙。参看3.1.16条注释。
［译文］
问怎样读史书。先生说：“只不过是用自己心中的道理来判断。大概汉代以后的史书，大多是史家个人意思，其中只有偶尔和道理相符合的。只管这样去读，就已经能得到大概。范祖禹的《唐鉴》也是这种方法，但稍微粗略。要比他看得更加细致，就更好了。然而如果能像他那样，也是有收获了。”（程端蒙）
4.2.144 读史亦易见作史者意思，后面成败处，他都说得意思在前面了。如陈蕃杀宦者，但读前面，许多疏脱都可见了。“甘露”事亦然。（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读史书其实很容易读出作史者的意思，后面记载的成败结果，他在前面其实已经说了。如陈蕃杀宦官事件，只要读前面的内容，在许多不经意的地方已经可以发现了。“甘露”事件也是如此。（叶贺孙）
4.2.145 问芝：“史书记得熟否？苏丞相颂看史，都在手上轮得。他那资性直是会记。”芝曰：“亦缘多忘。”曰：“正缘如此，也须大约记得某年有甚么事。某年有甚么事才记不起，无缘会得浃洽。”芝云：“正缘是不浃洽。”曰：“合看两件，且看一件。若两件是四百字，且二百字，有何不可。”（芝①）
［注释］
①芝：即陈芝。参看4.1.87条注释。
［译文］
先生问陈芝说：“史书记得熟不熟？苏颂丞相读史书，总是手上不离书。他的天资出众，记性特别好。”陈芝回答：“我读史书容易遗忘。”先生说：“就算这样，也要大概记得某年有什么事。某年有什么事记不得，就不能融会贯通。”陈芝回答：“正因为这样才不能贯通。”先生说：“能看两件事，就先看一件。如果两件事是四百字，先看二百字，有什么不行的！”
（陈芝）
4.2.146 “人读史书，节目处须要背得，始得。如读《汉书》，高祖辞沛公处，义帝遣沛公入关处，韩信初说汉王处，与史赞、《过秦论》之类，皆用背得，方是。若只是略绰看过，心下似有似无，济得甚事！读一件书，须心心念念只在这书上，令彻头彻尾，读教精熟。这说是如何，那说是如何，这说同处是如何，不同处是如何，安有不长进！而今人只办得十日读书，下着头不与闲事，管取便别。莫说十日，只读得一日，便有功验。〔1〕人若办得十来年读书，世间甚书读不了！〔2〕今公们自正月至腊月三十日，管取无一日专心致志在书上。”又云：“人做事，须是专一。且如张旭学草书，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悟。若不是他专心致志，如何会悟！”
［译文］
“读史书，关键之处要背诵下来，才行。比如读《汉书》，其中高祖辞别沛公、义帝遣沛公入关、韩信初说汉王以及史赞、《过秦论》之类，都要背下来才行。如果只是粗略地看完，心里若有若无，有什么用！读一本书，必须心心念念都在这本书上，把它从头到尾都读得精湛纯熟。这里说的是什么，那里说的是什么，相同的是什么，不同的是什么，又怎么能不长进！现在的人只要能坚持读十天书，每天埋头苦读不理其他闲事，包管会有不同。别说十天，就算这样读一天，也有效果。人如果用十几年读书，世上什么书读不了！现在各位从正月到腊月三十日，没有一天在专心致志读书。”又说：“人做事，必须专一。就像张旭学草书，他看见公孙大娘舞剑就能有所领悟。如果不是他专心致志，又如何领悟得到！”
4.2.147 杨志之①患读史无记性，须三五遍方记得，而后又忘了。曰：“只是一遍读时，须用功，作相别计，止此更不再读，便记得。有一士人，读《周礼疏》，读第一板讫，则焚了；读第二板，则又焚了；便作焚舟计。若初且草读一遍，准拟三四遍读，便记不牢。”又曰： “读书须是有精力。”至之曰： “亦须是聪明。”曰：“虽是聪明，亦须是静，方运得精神。昔见延平说： ‘罗先生解《春秋》也浅，不似胡文定。后来随人入广，在罗浮山住三两年，去那里心静，须看得较透。’（淳录云：“那里静，必做得工夫有长进处。只是归来道死，不及叩之。”）某初疑解《春秋》，于心静甚事？后来方晓。盖静则心虚，道理方看得出。”义刚曰：“前辈也多是在背后处做几年，方成。”曰：“也有不恁地底。如明道自二十岁及第，一向出来做官，自恁地便好了。”（义刚①）
［注释］
①杨志之：即杨至。参看3.3.62条注释。②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杨志之担心读史书记不住，要看过三五遍才能记得，之后又忘了。先生说：“只是第一遍读的时候，必须用功，要像就此跟这本书告别，从此不再读一样，就能记得了。有一位读书人，他读《周礼疏》，读完第一页就烧了；读完第二页，又烧了；用的是渡河烧船一去不回头的方法。如果一开始就草草读一遍，又准备读三四遍，就记不牢。”先生又说：“读书要有精力。”杨志之说：“也得聪明才行。”先生说：“就算聪明，也得静下心来，才能调动精神。以前见到延平先生说：‘罗先生解读《春秋》比较粗浅，不像胡文定解读得精湛。后来同别人一道去广东，在罗浮山住了两三年，在那里把心静了下来，就看得比较通透了。’（陈淳记录说：“那里安静，他一定下了功夫才有所长进。只是归来就去世了，来不及叩问了。”）我当初很疑惑解读《春秋》，关静心什么事？后来才明白各种原由。原来心只有静下来才能虚，道理也能从中看出来了。”黄义刚说：“前辈们也大多是在背后下了很多年功夫，方才成功。”先生说：“也有不是这样的。比如程颢先生，他从二十岁科举及第，一向出来做官，就自己是那样的好。”（黄义刚）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生卒年不详），字公晦，号果斋，南宋昭武（今属福建）人。少博学能文，为人端谨纯笃。从朱熹学，熹称“观公为人，自是寡过，但宽大中要规矩，和缓中要果断”（《宋史·李方子传》），遂以“果”名斋。恪守朱熹学说，终身习究，致知力行。著有《朱子年谱》《禹贡解》《传道精语》等。
［译文］
读书是求学之人的第二件事。（李方子）
4.1.2 读书已是第二义。盖人生道理合下完具，所以要读书者，盖是未曾经历见许多。圣人是经历见得许多，所以写在册上与人看。而今读书，只是要见得许多道理。〔1〕及理会得了，又皆是自家合下元有底，不是外面旋添得来。（至①）
［注释］
①至：即杨至。参看3.3.62条注释。
［译文］
读书已经是第二位的事情。因为人一出生，道理就已经具备在身上了，之所以要读书，是因为还没有经历见识过很多事。圣人是经历见识过的事情很多，所以将之写到书册上给大家看。现在读书，只是为了从中多
见识些道理。等能理解领会这些道理，又会发现这些本来都是自身原来就有的，并不是从外面添加来的。（杨至）
4.1.3 学问，就自家身己上切要处理会，方是。那读书底，已是第二义。自家身上道理都具，不曾外面添得来。然圣人教人须要读这书时，盖为自家虽有这道理，须是经历过方得。圣人说底，是他曾经历过来。（佐①）
［注释］
①佐：即萧佐，字定夫。湘乡人。朱熹门人。
［译文］
学问，自己亲身体会经历过，那才是真正的学问。那读书得来的，已经是第二位的了。所有的道理在我们身上都具备，并不是从外面添加得来的。然而圣人教导我们需要读书，这是因为各人身上虽然有这个道理，但是必须经历过才能领悟。圣人在书上说的，是他曾经经历过的。（萧佐）
4.1.4 学问，无贤愚，无小大，无贵贱，自是人合理会底事。且如圣贤不生，无许多书册，无许多发明，不成不去理会！也只当理会。今有圣贤言语，有许多文字，却不去做。师友只是发明得。人若不自向前，师友如何着得力！（谦①）
［注释］
①谦：即廖谦，字益仲，衡阳人。朱熹门人。
［译文］
学问，与个人天资的贤愚无关，与年纪的大小无关，与身份的贵贱无关，本身就是人人都能懂得的事情。假如这个世界没有圣贤，没有书籍，没有对道理的阐述，人们难道就不追求道理了吗？还是应该去领悟道理。今天既有圣人的言语，又有这么多的书籍，却不去遵循这些道理去做。老师和朋友只是阐发道理罢了，人如果自己不去努力，老师和朋友哪里使得上劲！（廖谦）
4.1.5 为学之道，圣贤教人说得甚分晓。大抵学者读书，务要穷究。道问学是大事。要识得道理去做人。大凡看书，要看了又看，逐段、逐句、逐字理会，仍参诸解、传，说教通透，使道理与自家心相肯，方得。读书要自家道理浃洽透彻。杜元凯云：“优而柔之，使自求之；厌而饫之，使自趋之。若江海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然后为得也。”（椿①）
［注释］
①椿：即魏椿，字元寿。参看3.4.12条注释。
［译文］
学习的方法，圣贤教导人的时候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大致来说，求学之人读书，务必要穷究道理。问和学是人生的大事。要懂得道理才能做好人。大致而言，看书要反复钻研，逐段、逐句、逐字领会，还要参照各种注释和解说，研究透彻，使书上的道理和自己的内心相合，才能真正有所得。读书要使自己和道理融合透彻。杜元凯说：“读书学习，要从容不迫，让他自己去求取；要得到满足，让他自己去努力。就好像江海浸泡，油膏滋润，心中的困难和疑惑都冰消雪融了，自然而快乐地懂得了道理，这以后才会有所收获。”（魏椿）
4.1.6 今读书紧要，是要看圣人教人做工夫处是如何。如用药治病，须看这病是如何发，合用何方治之；方中使何药材，何者几两，何者几分，如何炮，如何炙，如何制，如何切，如何煎，如何吃，只如此而已。（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当今读书最重要的是要看圣人教导人怎样做功夫。就像用药来治病一样，要看这个病是怎样引发的，应该用怎样的药方来治理；药方中用什么药材，这个是几两，那个是几分，怎样炮制，怎样熏烤，怎样制作，怎样切割，怎样煎熬，怎样服用，读书做功夫，也就和这一样。（陈淳）
4.1.7 读书以观圣贤之意，因圣贤之意以观自然之理。〔1〕（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字吉父，临川人。朱熹弟子。
［译文］
通过读圣贤的书去理解圣贤的心意，通过圣贤的心意去了解天地万物自然的道理。（甘节）
4.1.8 做好将圣人书读，见得他意思，如当面说话相似。（贺孙①）［注释］
①贺孙：叶贺孙，字味道，括苍人，居永嘉。朱熹门人。
［译文］
要认真做好将圣人的书好好读这件事，要能理解得圣人书里所说的意思，就像和他当面交谈一样。（叶贺孙）
4.1.9 圣贤之言，须常将来眼头过，口头转，心头运。（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对于圣贤的言语，必须经常在眼前反复去看，在口头上反复诵读，在心里反复揣摩。（李方子）
4.1.10 开卷便有与圣贤不相似处，岂可不自鞭策！〔1〕（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朱熹门人。
［译文］
一打开书便发现自己与圣贤有不相符合的地方，怎么能不自我鞭策呢！（曾祖道）
4.1.11 圣人言语，一重又一重，须入深去看。若只要皮肤，便有差错，须深沉，方有得。（从周①）
［注释］
①从周：窦从周，字文卿，丹阳人。
［译文］
圣人的言语中的内涵，一层又一层，必须沉下心去深入阅读。如果只了解个皮毛，就会有差错，必须沉下心去仔细体会，才会有真正的收获。（窦从周）
4.1.12 人看文字，只看得一重，更不去讨他第二重。（僩①）
［注释］
①僩：沈僩，字庄仲，永嘉人。
［译文］
人们读书，常常只是看到第一重字面意思，而不去弄懂其中更深一层的意义。（沈僩）
4.1.13 读书，须是看着他缝罅处，方寻得道理透彻。若不见得缝罅，无由入得。看见缝罅时，脉络自开。（植①）
［注释］
①植：潘植，字立之。
［译文］
读书，需要找到文章脉络的结合处，才能对书中的道理理解透彻。若找不到文章脉络的结合处，便没有办法进入。看见了文章脉络的结合处，文章的脉络自然而然就呈现出来了。（潘植）
4.1.14 文字大节目，痛理会三五处，后当迎刃而解。学者所患，在于轻浮，不沉着痛快。（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对于书中的关键之处，只要下定功夫找到三五处去理解思考，随后难以理解的地方都会迎刃而解。求学之人的问题，在于过于轻浮，而不能够深入体会和痛下功夫。（李方子）
4.1.15 学者初看文字，只见得个浑沦物事。久久看作三两片，以至于十数片，方是长进。如庖丁解牛，目视无全牛，是也。（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万人杰，字正淳，兴国人。朱熹弟子。
［译文］
求学之人刚开始看书，只能看到大概的样子。时间长了，才能把书上的内容看成两三个部分，直到十几个部分，这才是有长进。就好像庖丁解牛一样，眼里没有一头完整的牛，看到的都是牛的内在结构，说的就是这个。（万人杰）
4.1.16 读书，须是穷究道理彻底。如人之食，嚼得烂，方可咽下，然后有补。（杞①）
［注释］
①杞：李杞，字良仲，平江人。
［译文］
读书，需要深入彻底地把其中的道理理解透彻。就好像人吃饭一样，只有嚼得烂，才能咽下去，然后才能增加营养。（李杞）
4.1.17 看文字，须逐字看得无去处。譬如前后门塞定，更去不得，方始是。（从周①）
［注释］
①从周：即窦从周。参看4.1.11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需要把每一个字都看得没有任何疑问。就像把屋子的前后门都堵死，哪里都去不得，这才开始有收获。（窦从周）
4.1.18 关了门，闭了户，把断了四路头，此正读书时也。〔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关上大门，闭上窗户，隔断了四面的路口，这正是读书的好时候啊。（杨道夫）
4.1.19 学者只知观书，都不知有四边，方始有味。（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只知道看书，都忘却了周围的一切，才能体会到读书的滋味。（黄㽦）
4.1.20 “学者读书，须是于无味处当致思焉。至于群疑并兴，寝食俱废，乃能骤进。”〔2〕因叹：“‘骤进’二字，最下得好，须是如此。若进得些子，或进或退，若存若亡，不济事。如用兵相杀，争得些儿小可一二十里地，也不济事。须大杀一番，方是善胜。为学之要，亦是如此。”（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求学之人读书，必须在读来无味之处认真思考。疑问越来越多，学习的兴趣越来越高，连睡觉和吃饭都忘记了，才能获得很快的进步。”他又感叹道：“‘骤进’这两个字，用得最好，做学问必须这样。如果有一点进步，就进进退退，若有若无，办不成事。就像用兵对战，争到小小的一二十里地，也无济于事。需要大批杀敌，才能是大胜。做学问的关键，也是这样。”（叶贺孙）
4.1.21 看文字，须大段着精彩看。耸起精神，树起筋骨，不要困，如有刀剑在后一般！就一段中，须要透。击其首则尾应，击其尾则首应，方始是。不可按册子便在，掩了册子便忘却；看注时便忘了正文，看正文又忘了注。须这一段透了，方看后板。〔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应该努力下功夫看上一大段才精彩。要抖擞精神、端正筋骨、不要犯困，如同刀剑在后背顶着一般！读这一段文字，就一定要理解透彻。击打它的头那尾巴就要反应，击打尾巴那头也要反应，如此这样才行。不能打开书本什么都知道，合上书本就全忘了；看注解时忘了正文，看正文时又忘了注解。一定要将这一段弄得透彻明白了，才去看下一段。（陈淳）
4.1.22 看文字，须要入在里面猛滚一番。要透彻，方能得脱离。若只略略地看过，恐终久不能得脱离，此心又自不能放下也。〔1〕（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一定要进入到里面用心思考一番。只有理解透彻了，才能脱离开书本。如果只是大略地看过，恐怕终究也离不开书本，自己内心又不能放下啊！（潘时举）
4.1.23 人言读书当从容玩味，此乃自怠之一说。若是读此书未晓道理，虽不可急迫，亦不放下，犹可也。若徜徉终日，谓之从容，却无做工夫处。譬之煎药，须是以大火煮滚，然后以慢火养之，却不妨。（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有人说读书应当从容地玩赏品味，这也是让自己懈怠的一种说法。如果读这本书没弄懂其中的道理，虽然不能着急，但也不能放下，这样才行。但如果每天都慢腾腾，还说是从容，却是没有下功夫。这就好比煎药，必须要用大火先煮开，然后再用文火慢慢养，才不妨事。（万人杰）
4.1.24 须是一棒一条痕，一掴一掌血！看人文字，要当如此，岂可忽略！（㽦①）
［注释］
① 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必须是一棒子下去一条血痕，一巴掌下去一手血印！看书就要这样，怎么能够忽略！（黄㽦）
4.1.25 看文字，须是如猛将用兵，直是鏖战一阵；如酷吏治狱，直是推勘到底，决是不恕他，方得。（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
看书，必须像猛将用兵一样，一定要好好地厮杀大战一场；也如同酷吏治理诉讼一样，一定要勘察到底，决不能宽恕放松，才能有所收获。（林夔孙）
4.1.26 看文字，正如酷吏之用法深刻，都没人情，直要做到底。若只恁地等闲看过了，有甚滋味！〔1〕大凡文字有未晓处，须下死工夫，直要见得道理是自家底，方住。〔2〕（赐①）
［注释］
①赐：林赐，字闻一。朱熹弟子。
［译文］
看文字，正如残酷的官吏执行严刑峻法，没有一点人情，一直要执行到底。如果只是这样随随便便地看完，又有什么滋味？凡是文字有不懂的地方，必须要下死功夫，直到悟出道理是自己的，才能停下来。（林赐）
4.1.27 看文字如捉贼，须知道盗发处，自一文以上赃罪情节，都要勘出。若只描摸个大纲，纵使知道此人是贼，却不知何处做贼。〔1〕（赐①）
［注释］
①赐：即林赐。参看4.1.26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就像捉贼，必须要知道案发的地方，自一文钱以上的赃物、案子的情节，都要细细地勘查出来。如果只是捉摸一个大概，就算知道了这个人是贼，但却不知道他是怎么作案的。（林赐）
4.1.28 看文字，当如高大艑，顺风张帆，一日千里，方得。如今只才离小港，便着浅了，济甚事！文字不通如此看。（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就要像开着大船，顺风扬起帆，一日行千里，才能有收获。如今是才离开小小的港湾，就搁浅了，有什么用！书不是这样看的。（沈僩）
4.1.29 读书看义理，须是胸次放开，磊落明快，恁地去。第一不可先责效。才责效，便有忧愁底意。只管如此，胸中便结聚一饼子不散。今且放置闲事，不要闲思量。只专心去玩味义理，便会心精；心精，便会熟。（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读书要读懂道理，必须是放开心胸，磊落而明快，这样去读。开始的时候不能追求效果。一旦有了追求效果的想法，心底就会犯忧愁。这样下去，心情就像凝结成一个饼子一样郁结不散。现在暂且放下别的事，不要有其他闲散的想法。只一心一意去赏玩品味文中的意义和道理，就会心思精密；心思精密，才能做到纯熟。（陈淳）
4.1.30 读书，放宽着心，道理自会出来。若忧愁迫切，道理终无缘得出来。
［译文］
读书，放宽了心，道理自然会从书中出来。如果忧愁迫切，书中的道理终究是没有机会从书中出来的。
4.1.31 读书，须是知贯通处，东边西边，都触着这关捩子，方得。只认下着头去做，莫要思前算后，自有至处。而今说已前不曾做得，又怕迟晚，又怕做不及，又怕那个难，又怕性格迟钝，又怕记不起，都是闲说。只认下着头去做，莫问迟速，少间自有至处。既是已前不曾做得，今便用下工夫去补填。莫要瞻前顾后，思量东西，少间担阁①一生，不知年岁之老！（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读书，要搞清楚哪里是关键的地方，无论从东边还是西边入手，都要接触到关键，才行。只要低下头认真去做，不要思前想后，自然有收获。现在说以前没有做过，又怕自己迟了，又怕自己做不来，又怕难，又怕自己迟钝，又怕自己记不得，都是随便找个理由。只要低下头去做，不管快慢，不久就自然会有所得。既然之前没有做，现在就要下功夫去填补。不要瞻前顾后，想东想西，这样就耽误了一生，不知不觉年华就老去了！（沈僩）
4.1.32 天下书尽多在。只恁地读，几时得了。须大段用着工夫，无一件是合少得底。而今只是那一般合看过底文字也未看，何况其它！（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天底下有这么多书。就这么读，什么时候才能有收获！要下大功夫去读书，没有哪里是可以少花功夫就能有收获的。现在就连那些一般该看的书也没有看过，何况其他呢！（沈僩）
4.1.33 读书，须是遍布周满。某尝以为宁详毋略，宁下毋高，宁拙毋巧，宁近毋远。〔1〕（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读书，就要把书上的内容看完整。我一直认为读书要详细而不要简略，要夯实基础而不要一味追求高层次，学习的手段要拙朴而不要取巧，内容要贴近自己的生活而不要好高骛远。（李方子）
4.1.34 读书之法，先要熟读。须是正看背看，左看右看。看得是了，未可便说道是，更须反复玩味。（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读书的方法，首先是要熟读。要正看反看，左看右看。看懂点，不能说完全懂了，更要进一步反复思考玩味。（潘时举）
4.1.35 少看熟读，反复体验，不必想象计获。只此三事，守之有常。（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
少看熟读，反复体会，不要总想着一定要有收获。只这三件事，要坚持下去形成习惯。（林夔孙）
4.1.36大凡看文字：少看熟读，一也；不要钻研立说，但要反复体验，二也；埋头理会，不要求效，三也。三者，学者当守此。（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书：第一，少看熟读；第二，不要总想着要确立一家之言，而要反复体会；第三，埋头认真阅读思考，不要老想着有收获。这三点，求学之人要坚持。（万人杰）
4.1.37 书宜少看，要极熟。小儿读书记得，大人多记不得者，只为小儿心专。一日授一百字则只是一百字，二百字则只是二百字。大人一日或看百板，不恁精专。人多看一分之十，今宜看十分之一。宽着期限，紧着课程。〔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书适合少看，但要非常熟。小孩子读书都能记住，大人却往往记不住，那是因为小孩子心思专一，一天教给他一百个字他就只记这一百个字，一天教给他两百个字他就只记这两百个字。大人却一天读上百页书，不怎么精心专一，而贪多的能看一分却看十分，而现在只看自己能力之内的十分之一。放宽读书期限，抓紧课程内容。（陈淳）
4.1.38 读书，只逐段逐些子细理会。小儿读书所以记得，是渠不识后面字，只专读一进耳。今人读书，只羇羇读去。假饶读得十遍，是读得十遍不曾理会得底书耳。“得寸，则王之寸也；得尺，则王之尺也。”读书当如此。（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一定要一段段仔细理解领会。小孩子读书之所以记得，是他不认识后面的字，只专心往下读。现在人们读书，只是连续不断地读下去。假如这样读十遍，也只是读了十遍自己不懂的书。“得到一寸，就掌握一寸；得到一尺，就掌握一尺。”读书就应该这样。（滕璘）
4.1.39 读书，小作课程，大施功力。如会读得二百字，只读得一百字，却于百字中，猛施工夫，理会子细，读诵教熟。如此，不会记性人自记得，无识性人亦理会得。若泛泛然念多，只是皆无益耳。读书，不可以兼看未读者，却当兼看已读者。〔1〕（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读书时，课程要尽量制订得小些，功夫要尽量下得大点儿。如果觉得自己能读两百个字，那就只读一百个字，在其中狠下功夫，仔细理解，阅读背诵都非常纯熟。这样没记性的人也能记得住，理解能力差的人也能理解。如果只是泛泛地读很多文章，完全没有收益。读书时，不能同时看此前没有读过的，但却应该时时温习已经读过的。（滕璘）
4.1.40 读书不可贪多，且要精熟。如今日看得一板，且看半板，将那精力来更看前半板，两边如此，方看得熟。直须看得古人意思出，方好。（洽①）
［注释］
①洽：即张洽。参看3.2.6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能贪多，而要精深纯熟。如果今天只能看一页，那就先看半页，把那精力用来看前面已经读过的半页，反复两遍，才能看得熟。直要到能看出古人的意思出来，那才好。（张洽）
4.1.41 读书不要贪多。向见州郡纳税，数万钞总作一结。忽错其数，更无推寻处。其后有一某官乃立法，三二十钞作一结。观此，则读书之法可见。（可学①）
［注释］
①可学：即郑可学。参看3.2.92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要贪求过多。以前我见过州郡纳税，都是数万元钱钞总结清算一次。一次忽然数目错了，一下子不知道从何处查找。此后有一位官员建立制度，三十或者二十的钱钞即总结清算一次。了解了这个，就可以明白读书的方法。（郑可学）
4.1.42 “读书不可贪多，常使自家力量有余。”正淳云：“欲将诸书循环着看。”曰：“不可如此，须看得一书彻了，方再看一书。若杂然并进，却反为所困。如射弓，有五斗力，且用四斗弓，便可拽满，己力欺得他过。今举者不忖自己力量去观书，恐自家照管他不过。”〔1〕（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读书不能贪多，要使自己经常学有余力。”正淳说：“我想把各种书循环着看。”先生说： “不能这样，必须先把一书看得透彻了，再去看另一本书。如果看得太杂，反而会让自己为众书所困惑。就好比射箭，自己有五斗的力量，就用四斗的弓箭，便可以拽满，这是因为自己的力量也足以胜任。现在的学者不度量自己的力量而去读书，恐怕他自己未必能照顾过来。”（黄㽦）
4.1.43 “读书，只恁逐段子细看，积累去，则一生读多少书！若务贪多，则反不曾读得。”又曰：“须是紧着工夫，不可悠悠，又不须忙。只常抖搜①得此心醒，则看愈有力。”（道夫①）
［注释］
①抖搜：即抖擞精神。②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读书，只管这样一段一段仔细地看，积累下去，那一辈子能看多少书！如果只是贪多，那么反而跟没读书一样。”又说：“必须要抓紧时间、多下功夫，不要慢慢悠悠的，也不需要太匆忙。只需要常常抖擞精神让心思清醒，就会越看越有劲头。”（杨道夫）
4.1.44 不可都要衮去，如人一日只吃得三碗饭，不可将十数日饭都一齐吃了。一日只看得几段，做得多少工夫，亦有限，不可衮去都要了。（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不能什么书都看，好比人一天只能吃三碗饭，不能把十几天的饭一顿都吃了。一天只能看几段，能花多少功夫，也是有限的，不能贪多什么都要。（陈淳）
4.1.45 读书，只看一个册子，每日只读一段，方始是自家底。若看此又看彼，虽从眼边过得一遍，终是不熟。（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字坦翁，婺源人，居绍兴。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一时只看一本，每天只读其中一段，这样收获才是自己的。如果看这本又看另一本，虽然从眼前过了一遍，最终还是没有读熟。（潘履孙）
4.1.46 今人读书，看未到这里，心已在后面。才看到这里，便欲舍去了，如此只是不求自家晓解。须是徘徊顾恋，如不欲去，方会认得。〔1〕（至①）
［注释］
①至：即杨至。参看3.3.62条注释。
［译文］
现在的读书人，还没看到这里，心思已经到了后面。才看到这里，就想丢开去看新的，这样做其实是自己不想做到真正的理解。应该来回徘徊恋恋不舍，好像舍不得离开一样，才能真正理解。（杨至）
4.1.47 某最不要人摘撮。看文字，须是逐一段一句理会。（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我最不喜欢读别人摘录出来的文字。看文字，需要一段段、一句句地去理解领会。（叶贺孙）
4.1.48 读书是格物一事。今且须逐段子细玩味，〔1〕反来覆去，或一日或两日，只看一段，则这一段便是我底。脚踏这一段了，又看第二段。如此逐旋捱去，捱得多后，却见头头道理都到。这工夫须用行思坐想，或将已晓得者再三思省，却自有一个晓悟处出，不容安排也。书之句法义理，虽只是如此解说，但一次看，有一次见识。所以某书，一番看，有一番改。亦有已说定，一番看，一番见得稳当，愈加分晓。故某说读书不贵多，只贵熟尔。〔2〕然用工亦须是勇做进前去，莫思退转，始得。（大雅①）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字正叔，江西上饶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是探究事物道理的事情。现在需要一段一段地仔细玩味，翻来覆去地看，一天或者两天只看一段，则这一段才能是我的。脚踏实地地理解这一段了，再看下一段。就这样一段段地研读下去，读得多了，各种道理就都能领悟了。这功夫需要走着思坐着想，或者把已经懂得的东西再三思考，才会自己有所领悟，这不是能刻意安排的。书上的语法和道理，虽然只是这样解说，但是每看一次，就会有一分收获。所以我看我写的书，看一遍，就改一遍。也有已经定下来的，每看一遍，就觉得要更稳一点，更明白一点。所以我说读书不在于多，只在于熟罢了。然而读书用功也必须是奋勇地向前做下去，不要去想后退，才能有所得。（余大雅）
4.1.49 “读书，且就那一段本文意上看，不必又生枝节。看一段，须反复看来看去，要十分烂熟，方见意味，方快活，令人都不爱去看别段，始得。人多是向前趱去，不曾向后反复，只要去看明日未读底，不曾去紬绎前日已读底。须玩味反复，始得。用力深，便见意味长；意味长，便受用牢固。”又曰：“不可信口依希略绰说过，须是心晓。”（宇①）
［注释］
①宇：即徐宇，字居父，永嘉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先就那一段文字的意思来看，不要分散精力去做别的。看一段文字，要反复看来看去，要读到烂熟，才能体会到文章的意味，才能有乐趣，让人都不想去读别的段落，才能有收获。人大多是往前赶，不去反复看已经看过的内容，只想着去看明天没读过的，而却未曾去整理之前已经读过的。读书必须反复玩味，才能有收获。功夫下得多，就能够理解得深入；理解得深入，就记得牢靠。”又说： “不能随口依稀大略地说过，必须是在内心真正懂得。”（徐宇）
4.1.50 “大凡读书，须是熟读。熟读了，自精熟；精熟后，理自见得。如吃果子一般，劈头方咬开，未见滋味，便吃了。须是细嚼教烂，则滋味自出，方始识得这个是甜是苦是甘是辛，始为知味。”又云：“园夫灌园，善灌之夫，随其蔬果，株株而灌之。少间灌溉既足，则泥水相和而物得其润，自然生长。不善灌者，忙急而治之，担一担之水，浇满园之蔬。人见其治园矣，而物未尝沾足也。”〔1〕又云：“读书之道，用力愈多，收功愈远。先难而后获，先事而后得，皆是此理。”〔1〕又云：“读书之法，须是用工去看。先一书费许多工夫，后则无许多矣。始初一书费十分工夫，后一书费八九分，后则费六七分，又后则费四五分矣。”〔2〕（卓①）
［注释］
①卓：即黄卓，字先之。朱熹弟子。
［译文］
先生说：“大体上说，读书必须熟读。熟读之后，自然就能精湛纯熟；精湛纯熟之后，道理自然会明白。就好像吃水果，一口咬下去，没有品出滋味，就下肚了。必须细细嚼烂，则滋味自然出来，才能知道这个是甜是苦，是甘是辣，才能算是知道滋味。”又说：“园丁浇园，会灌溉的园丁，顺着果蔬的根部，一株株浇下去，灌溉好了则泥土与水均匀混合而作物就得到滋润，自然生长。不善于灌溉的园丁，匆匆忙忙地干活，担一担水，浇整园的果蔬。人人都看见他在浇园，但实际上果蔬连枝都没有浇湿。”又说：“读书的道理是下功夫越多，收效越大。先前艰难而后来才有收获，先前付出而后才有所得，都是这个道理。”又说：“读书的方法，必须下功夫去看。开始读一本书要费很多功夫，之后就不必花这么多了。开始读一本书花十分的功夫，后来一本书花八九分功夫，后来花六七分，再之后就花四五分了。”
4.1.51 因说“进德居业”“进”字、“居”字。曰：“今看文字未熟，所以鹘突，都只见成一片黑淬淬地。须是只管看来看去，认来认去。今日看了，明日又看；早上看了，晚间又看；饭前看了，饭后又看。久之，自见得开，一个字都有一个大缝罅。今常说见得，又岂是悬空见得！亦只是玩味之久，自见得。文字只是旧时文字，只是见得开，如织锦上用青丝，用红丝，用白丝。若见不得，只是一片皂布。”（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解释“进德居业”中的“进”字和“居”字。他说：“现在读书还没有烂熟于心，所以糊里糊涂的，都看成一片黑漆漆的。必须是只管看来看去，读来读去。今天看了，明天再看；早上看了，晚上又看；饭前看了，饭后又看。时间长了，自然会认识不一样，在每一个字上都能看出文意脉络。而今经常说知道了，又怎么可能是凭空就知道了呢！也只是因为玩味体会的时间长了，所以才能明白。文字还是原来的文字，只是因为见识不同了，如同看见锦缎上用的是青色的丝线，用的是红色的丝线，用的是白色的丝线。如果见识没有提高，看到的也只是一片黑布。”（叶贺孙）
4.1.52 读书须是专一。读这一句且理会这一句，读这一章且理会这一章。须是见得此一章彻了，方可看别章，未要思量别章、别句。〔1〕只是平心定气在这边看，亦不可用心思索太过，少间却损了精神。前辈云：“读书不可不敬。”敬便精专，不走了这心。〔2〕
［译文］
读书必须要专一。读这一句就先理解领会这一句，读这章就先理解领会这一章。必须是把这一章理解透彻了，才去看其他的章节。不要思考其他篇章、其他字句。只要平心定气地在这里看，也不可以用心思索大多，那样没多久就会伤了精神。前辈说：“读书不可以不恭敬。”态度恭敬就精神专注，不会走心分神。
4.1.53 其始也，自谓百事能；其终也，一事不能！言人读书不专一，而贪多广阅之弊。（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刚开始读书，自认为什么事都能办到；书读完之后，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好！这说的就是人读书不专心，而贪求过多、广泛阅览的弊端。（沈僩）
4.1.54 泛观博取，不若熟读而精思。〔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与其广览而宽博摄取，不如熟读而精进深思。（杨道夫）
4.1.55 大抵观书，先须熟读，使其言皆若出于吾之口。继以精思，使其意皆若出于吾之心，然后可以有得尔。〔2〕然熟读精思，既晓得后，又须疑。不止如此，庶几有进。若以为止如此矣，则终不复有进也。〔3〕
［译文］
大体来说，读书首先需要把书读熟，使书上所写的话都像我自己说出来的一样。接着要深入地思考，使书上所表达的意思都像是我自己内心所要表达的一样，然后才有可能有收获。然而读书纯熟之后还要精进深思，既然已经知道了书的内容，还要不断提出怀疑。这样努力不止，才可能有进步。如果自以为这样就行了，那么最终也不会有进步。
4.1.56书 须熟读。所谓书，只是一般。然读十遍时，与读一遍时终别；读百遍时，与读十遍又自不同也。（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
［译文］
书要熟读。所谓书，只是同一本书。但是读十遍时，和读一遍时的理解认识终究不一样；读百遍时，和读十遍时又不相同了。（潘履孙）
4.1.57 为人自是为人，读书自是读书。凡人若读十遍不会，则读二十遍；又不会，则读三十遍。至五十遍，必有见到处。五十遍暝然不晓，便是气质不好。今人未尝读得十遍，便道不可晓。〔1〕
（力行①）
［注释］
①力行：即王力行。参看3.4.92条注释。
［译文］
做人是做人的事，读书是读书的事。大体上说，一个人读书，如果读了十遍还不懂，那就再读二十遍。还是不懂，那就继续读三十遍。读到五十遍时，必然会有所见解。读到五十遍，仍然迷迷糊糊茫无头绪，那才是真的天生愚笨。但现在的人都没读到十遍，就推说自己理解不了。（王力行）
4.1.58 李敬子说先生教人读书云：“既识得了，须更读百十遍，使与自家相乳入，便说得也响。今学者本文尚且未熟，如何会有益！”（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李敬子说先生教人读书的时候说：“既然已经有所了解了，必须再读百十遍，使书上的内容和自己水乳交融，话说起来也更响亮。现在求学的人书都没有读熟，怎么会有收获！”（李方子）
4.1.59 读书不可记数，数足则止矣。〔1〕（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字大年，邵武人。
［译文］
读书不能心里暗记遍数，遍数够了就停下来。（吴寿昌）
4.1.60 “‘诵数以贯之。’古人读书，亦必是记遍数，所以贯通也。”又曰：“凡读书，且从一条正路直去。四面虽有好看处，不妨一看，然非是要紧。”（佐①）
［注释］
①佐：即萧佐。参看4.1.3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用反复诵读把所学的东西贯穿起来记忆。’古人读书，也必定要记很多遍，才能贯通。”又说： “读书，要向着一条正路走下去。四面虽然有好看的地方，不妨看一看，但这不是要紧的。”（萧佐）
4.1.61 温公①答一学者书，说为学之法，举荀子②四句云：“诵数以贯之，思索以通之，为其人以处之，除其害以持养之。”〔1〕荀子此说亦好。“诵数”云者，想是古人诵书亦记遍数。“贯”字训熟，如“习贯如自然”；又训“通”，诵得熟，方能通晓。若诵不熟，亦无可得思索。〔2〕（广①）
［注释］
①温公：即司马光。参看3.1.17条注释。②荀子：即荀况。参看
2.2.1条注释。③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温公给一个求学之人回信，解说做学问的方法，举了《荀子》中的四句话：‘诵读一定的遍数以便熟悉它，深入思索以便贯通它，把自己设想成当事人用心体会它，除去书中的糟粕以便保养它。’《荀子》中这句说得很好。‘诵读遍数’的话，想来古人读书也要读很多遍。‘贯’字的解释是熟练，如“习惯养成也就自然了”；‘贯’字的解释是通晓，诵读熟了，自然能够通晓。如果不熟，便没办法去思考。”（辅广）
4.1.62 山谷①《与李几仲②帖》云：“不审诸经、诸史，何者最熟，大率学者喜博，而常病不精。泛滥百书，不若精于一也。有余力，然后及诸书，则涉猎诸篇亦得其精。盖以我观书，则处处得益；以书博我，则释卷而茫然。”〔1〕先生深喜之，以为有补于学者。（若海③）
［注释］
①山谷；即黄庭坚。参看3.2.50条注释。②李几仲；即李方。参看3.2.50条注释。③若海：杨道夫之子。朱熹弟子。
［译文］
黄山谷给李几仲的信上说：“不去认真考察自己对于各种经书、各种史书，哪一种最熟悉，现在的求学者喜欢博览，然而问题在于不能精深。泛泛读过一百本书，不如精心熟读一本。如果还有多余精力，再去读其他书，那么涉猎到的篇章也能精通。因此以我为主体去读书，那处处均能受益；以书为主体而使我博观其中，那放下书卷还是茫然无知。”先生非常喜欢这句话，认为对学者有所帮助。（杨若海）
4.1.63 读书，理会一件，便要精这一件；看得不精，其它文字便亦都草草看了。一件看得精，其它亦易看。山谷帖说读书法甚好。（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读书，看这一本，就要对这一本理解精深；看得不精深，其他文字也都看得草率了。一本书看得精深，其他的也就容易看。黄山谷的信里说的读书法很好。（陈淳）
4.1.64 学者贪做工夫，便看得义理不精。读书须是子细，逐句逐字要见着落。若用工粗卤，不务精思，只道无可疑处。非无可疑，理会未到，不知有疑尔。大抵为学老少不同：年少精力有余，须用无书不读，无不究竟其义。若年齿向晚，却须择要用功，读一书，便觉后来难得工夫再去理会；须沉潜玩索，究极至处，可也。盖天下义理只有一个是与非而已，是便是，是非便是非。既有着落，虽不再读，自然道理浃洽，省记不忘。譬如饮食，从容咀嚼，其味必长；大嚼大咽，终不知味也。（谟①）
［注释］
①谟：周谟。参看3.5.30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读书如果一味贪多，就会对书中的道理理解不透。读书需要仔细，要逐句逐字落实。如果粗略地看书，不深入思考，就会觉得没有什么疑问。可这不是真的没有疑问了，而是没有理解透彻，不知道有疑问。老年人和少年人读书是不一样的：年轻人精力有余，要趁年轻什么书都读，每本书都要深入探究其中的道理。如果年龄大了，就必须有选择地下功夫，每读一本书，就觉得将来可能没有功夫再去读了；要沉下心深入地钻研，穷究其中的道理才行。天下的道理只有对和错而已，对的就是对的，错的就是错的。理解了之后，即使不再读，道理也自然理解贯通了，记在心里不会忘。就好像吃东西，细嚼慢咽，才能有回味；狼吞虎咽，最终也尝不出滋味。（周谟）
4.1.65 书只贵读，读多自然晓。今即思量得，写在纸上底，也不济事，终非我有，只贵乎读。这个不知如何，自然心与气合，舒畅发越，自是记得牢。纵饶熟看过，心里思量过，也不如读。读来读去，少间晓不得底，自然晓得；已晓得者，越有滋味。若是读不熟，都没这般滋味。而今未说读得注，且只熟读正经，行住坐卧，心常在此，自然晓得。尝思之，读便是学。夫子说“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学便是读。读了又思，思了又读，自然有意。若读而不思，又不知其意味；思而不读，纵使晓得，终是杌陧①不安。一似倩②得人来守屋相似，不是自家人，终不属自家使唤。若读得熟，而又思得精，自然心与理一，永远不忘。某旧苦记文字不得，后来只是读。今之记得者，皆读之功也。老苏只取《孟子》、《论语》、韩子与诸圣人之书，安坐而读之者七八年，后来做出许多文字如此好。他资质固不可及，然亦须着如此读。只是他读时，便只要模写他言语，做文章。若移此心与这样资质去讲究义理，那里得来！是知书只贵熟读，别无方法。（僩③）
［注释］
①杌陧：倾危不安的样子。②倩：请，央求。③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书最重要的是读，读多了自然通晓了。现在就是对书上的内容心里能想到，写在纸上，也没什么用，最终也不是自己的，关键还是要读。也不知是为什么，自然心意与道理相合，身心舒畅，自然记得牢。即使认真看过，心里思考过，也不如读。读来读去，开始不懂得的，多读之后自然就懂得了；已经懂得的，多读之后就更能体会到滋味了。如果读得不熟，就没法体会到这样的滋味。现在说的不只是读注解，是要认真读经典原文，行住坐卧，都想着书上的内容，自然就理解了。常常想一想，读就是有效的学习了。孔子说：“学习而不知道思考，就会罔然无知而没有收获；只空想而不读书学习，就会心中充满疑惑而无定见。”学习就是读书。读之后思考，思考后再读，自然有体会。如果读了不思考，就不知道书中的意味；思考了却不读，就算理解了，心里还是不安。就好像请人来照看房子，不是自家人，终究不能听自己使唤。如果读得熟，又想得精深，自然能把书上的道理和自己的想法融为一体，永远不忘。我过去苦苦记文章记不下来，后来就只是反复读。现在能记下来，都是当时苦读的功劳。苏洵当年只看《孟子》《论语》《韩非子》以及诸位圣人的书，安心坐下来读了七八年，后来写出的文章都这样好。他的资质固然是常人比不上的，但是也要这样去读。只是他读的时候，是模仿书上的语言，学着写文章。如果用这样的心思和这样的天资去研究书上的道理，那不知要好到哪里了！所以知道书贵在熟读，没有其他的方法。
4.1.66 “读书之法：读一遍了，又思量一遍；思量一遍，又读一遍。读诵者，所以助其思量，常教此心在上面流转。若只是口里读，心里不思量，看如何也记不子细。”又云：“今缘文字印本多，人不着心读。汉时诸儒以经相授者，只是暗诵，所以记得牢，故其所引书句，多有错字。如《孟子》所引《诗》《书》亦多错，以其无本，但记得耳。”（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读书的方法：读完一遍，再思考一遍；思考一遍，又再读一遍。诵读，之所以能帮助思考，是因为它能让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书上。如果只是嘴上读，心里不思考，怎么看也记不仔细。”又说：“只因现在书印刷得多，人们就往往不用心读了。汉朝的时候儒生们互相传授经典时，只是暗自诵读，所以记得牢，因而他们引用的语句，往往有错字。比如《孟子》引用《诗经》《尚书》也有很多错误，因为他没有文本，只是记得罢了。”（沈僩）
4.1.67 今人所以读书苟简者，缘书皆有印本多了。如古人皆用竹简，除非大段有力底人方做得。若一介之士，如何置！所以后汉吴恢欲杀青以写《汉书》，其子吴祐谏曰：“此书若成，则载之车两。昔马援以薏苡兴谤，王阳以衣囊徼名，正此谓也。”如黄霸在狱中从夏侯胜受《书》，凡再逾冬而后传。盖古人无本，除非首尾熟背得方得。至于讲诵者，也是都背得，然后从师受学。如东坡①作《李氏山房藏书记》，那时书犹自难得。晁以道尝欲得公、穀传，遍求无之，后得一本，方传写得。今人连写也自厌烦了，所以读书苟简。（铢①）
［注释］
①铢：即董铢。参看3.5.37条注释。
［译文］
现在人读书之所以草率马虎，那是因为印刷的书多了。古时候的书都用竹简，除非是很有实力的人才能拥有书。如果只是一介书生，哪里能购置得起！所以后汉的吴恢想要用竹简写《汉书》，他儿子吴祐进谏说：“这本书如果写成，要用车辆来运。当年马援用车运薏米被人说成珍珠，王子阳用车子运衣物被人说是金银财宝。你这样用车子运书，也会被人误会的。”再比如当年黄霸在狱中向夏侯胜学习《尚书》，一个冬天才学完。这是因为古人没有书本，只有把书从头到尾背熟才可以。至于讲授诵读书本，也是都要能背然后再跟着老师学习。苏轼写《李氏山房藏书记》，那个时候书还是难得。晁以道曾经想得到《公羊传》和《穀梁传》，到处寻求也找不到，后来得到一本，抄写流传下来。现在的人连抄书都嫌烦了，所以读书粗略。（董铢）
4.1.68 讲论一篇书，须是理会得透。把这一篇书与自家衮作一片，方是。去了本子，都在心中，皆说得去，方好。（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字连叔，南剑人。朱熹弟子。
［译文］
讲授讨论一篇文章，必须透彻地理解。要把这篇文章的内容和自己的理解相融合才可以。要能做到放下书本，书上的道理都在心里，都能说得出来，才好。（游敬仲）
4.1.69 莫说道见得了便休。而今看一千遍，见得又别；看一万遍，看得又别。须是无这册子时，许多节目次第都恁地历历落落在自家肚里，方好。〔1〕（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不要说知道了就放下。而今看一千遍，见解会不一样；再看一万遍，见解又不一样。必须做到没有书本的时候，书上的章节顺序都这样清清楚楚地记在心里，才好。（李方子）
4.1.70 放下书册，都无书之意义在胸中。（升卿①）
［注释］
①升卿：即黄升卿。朱熹弟子。
［译文］
放下书本，却没有把书里的一点内容放在心里。（黄升卿）
4.1.71 欧公言：“作文有三处思量：枕上，路上，厕上。”他只是做文字尚如此，况求道乎！今人对着册子时便思量，册子不在，心便不在，如此，济得甚事！〔1〕（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欧阳修先生说：“做文章有三个地方便于思考：枕上，路上，厕上。”他只是为了写文章就要这样，更何况是为了学习道理！现在人们对着书本还稍加思考，书不在手上，心就不在了，这样能成什么事呢？（黄义刚）子①）
4.1.72 今之学者，看了也似不曾看，不曾看也似看了。（方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现在求学的人，看了书也跟没看一样，没看书倒像看了。（李方子）4.1.73看文字，于理会得了处更能看过，尤妙。（过①）
［注释］
①过，即王过。朱熹弟子。参看3.3.114条注释。
［译文］看文字，在理解领会了的地方反复再看，尤其的好。（王过）
4.1.74 看文字须子细。虽是旧曾看过，重温亦须子细。每日可看三两段。不是于那疑处看，正须于那无疑处看，盖工夫都在那上也。（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看书要仔细。虽然过去曾看过，再看也要仔细。每天可以看两三段。不是只在那有疑惑的地方看，还必须在没有疑惑的地方看，因为最后的收获在那上面。（辅广）
4.1.75 圣人言语如千花，远望都见好。须端的真见好处，始得。须着力子细看。工夫只在子细看上，别无术。（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圣人的话就好像大片的花海，远远望去都很美好。可要真正看到它的好处，才有收获。必须下力气仔细看。学习的功夫只在仔细看上，没什么其他的。（陈淳）
4.1.76 圣人言语皆枝枝相对，叶叶相当，不知怎生排得恁地齐整。今人只是心粗，不子细穷究。若子细穷究来，皆字字有着落。（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圣人的话都像树木一样每一枝都对应，每一叶都恰当，不知道他们怎么能做到这么整齐的。现在人只是心粗，不仔细深入研究。如果仔细深入研究，会发现圣人的每个字都是有着落的。（杨道夫）
4.1.77 某自潭州来，其它尽不曾说得，只不住地说得一个教人子细读书。（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我从长沙来，其他的都不曾说，只是不停地教导人要仔细读书。（甘节）
4.1.78 读书不精深，也只是不曾专一子细。〔1〕（伯羽①）
［注释］
①伯羽：即童蜚卿。参看3.3.38条注释。
［译文］读书不精深，也仅仅是因为没有做到专一仔细。（童伯羽）
4.1.79 看文字有两般病：有一等性钝底人，向来未曾看，看得生，卒急看不出，固是病；又有一等敏锐底人，多不肯子细，易得有忽略之意，不可不戒。（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看书有两种毛病：有一些生性迟钝的人，从来没看过书，对书本内容生疏，再急也看不出书上的道理，这是一种毛病；又有一些机敏聪明的人，大多是不肯仔细看，因为看得容易所以会忽略书上的意思，这种毛病不可不戒除。（叶贺孙）
4.1.80 为学读书，须是耐烦细意去理会，切不可粗心。若曰何必读书，自有个快捷法，便是误人底深坑也。未见道理时，恰如数重物色包裹在里许，无缘可以便见得。须是今日去了一重，又见得一重；明日又去了一重，又见得一重。去尽皮方见肉，去尽肉方见骨，去尽骨方见髓，使粗心大气不得。〔1〕（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做学问读书，必须是不怕麻烦细心去理解领会，千万不能粗心。如果说何必读书，自然有一个快捷的办法，那就是耽误人的陷阱了。读书没有理解道理的时候，就好像东西藏在很多层的包裹里，没法直接看到。只有今天去掉一层，才能看到下一层；明天又去掉一层，又看到下一层。去掉了皮才能看见肉，去掉肉才能看见骨头，去尽了骨头才能看见骨髓，粗枝大叶是要不得的。（辅广）
4.1.81 观书初得味，即坐在此处，不复精研。故看义理，则汗漫而不别白；遇事接物，则颓然而无精神。（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字显道，建昌人。朱熹弟子。
［译文］
看书刚刚品出味道来，就坐在这里，不再深入研读。如此再看书中的道理，就觉得如同汗渍斑布而无法辨别；待人接物，也就心思颓废而没有精神。（包扬）
4.1.82 读书只要将理会得处，反复又看。（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
读书只是将能理解领会的，反反复复地看。（林夔孙）
4.1.83 “今人读书，看未到这里，心已在后面；才看到这里，便欲舍去。如今只是不求自家晓解。须是徘徊顾恋，如不欲舍去，方能体认得。”〔1〕又曰：“读书者譬如观此屋，若在外面见有此屋，便谓见了，即无缘识得。须是入去里面，逐一看过，是几多间架，几多窗棂。看了一遍，又重重看过，一齐记得，方是。”〔2〕讲筵亦云：“气象匆匆，常若有所迫逐。”（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现在的读书人，还没看到这里，心思已经到了后面；才看到这里，就想丢开去看新的内容。这样做其实是自己不想做到真正的理解。应该来回徘徊恋恋不舍，像舍不得离开一样，才能真正理解。”又说：“读书好像参观房子，如果在外面看见这间房子，就说看过了，那就没有机会了解它了。必须是走进房子里面，一件一件看过，看它有多少间架，多少窗棂。看过一遍后，再重新看一遍，全都记得，才行。”在讲筵上先生还说：“做人匆匆忙忙，就像被逼迫追逐一样。”（李方子）
4.1.84 看书，非止看一处便见道理。如服药相似，一服岂能得病便好？须服了又服，服多后，药力自行。〔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是只看一处就能明白道理。就跟吃药相似，只吃一服药哪能把病治好？必须是一服一服地吃，吃多了之后，药效自然就发挥出来了。（杨道夫）
4.1.85 读书着意玩味，方见得义理从文字中迸出。（季札①）
［注释］
①季札：即李季札，字季子，婺源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的时候下功夫玩味，才能见到道理从文字中迸发出来。（李季札）
4.1.86 读得通贯后，义理自出。（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书读到义理贯通之后，道理自然就能出来。（李方子）
4.1.87 读书，须看他文势语脉。〔1〕（芝①）
［注释］
①芝：陈芝，字庭秀，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需要看书中文章的走势和说话的脉络。（陈芝）
4.1.88 看文字，要便有得。
［译文］
读书，要有所收获。
4.1.89 看文字，若便以为晓得，则便住了。须是晓得后，更思量后面尚有也无。且如今有人把一篇文字来看，也未解尽知得他意，况于义理！前辈说得恁地，虽是易晓，但亦未解便得其意。须是看了又看，只管看，只管有。（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如果以为懂了，那就停住了。必须是明白了以后，继续思考后面还有没有要注意的。而且现在有人来读一篇文章，往往并不能完全理解书中的意思，更何况义理呢！前辈是这样说的，虽然容易了解，但还是没有理解就得到了大意。必须是看了再看，只要坚持认真看，就一定会有收获。（黄义刚）
4.1.90 读者不可有欲了底心，才有此心，便心只在背后白纸处了，无益。（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参看4.1.81条注释。
［译文］
读书人不能有结束的心，只要有这种想法，那心思就转到书背后的白纸上了，没什么好处。（包扬）
4.1.91 大抵学者只在是白纸无字处莫看，有一个字，便与他看一个。如此读书三年，无长进处，则如赵州和尚道：“截取老僧头去！”（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大致来说，求学之人只是不去看书中只有白纸没有字的地方，有一个字，就看一个字。就像这样读三年，如果没有长进的话，就像赵州禅师说的：“就把老和尚我的头砍了去！”（甘节）
4.1.92 人读书，如人饮酒相似。若是爱饮酒人，一盏了，又要一盏吃。若不爱吃，勉强一盏便休。（泳①）
［注释］
①泳：朱熹弟子中名泳者二人：汤泳，字叔永，丹阳人；胡泳，字伯量，南康人。此处所指不知为何人，待考。
［译文］
人读书，跟喝酒一样。如果是爱喝酒的人，喝完一杯，又要一杯；如果是不喜欢喝酒的人，勉强喝一杯就算了。（泳）
4.1.93 读书不可不先立程限。政如农功，如农之有畔，为学亦然。今之始学者不知此理，初时甚锐，渐渐懒去，终至都不理会了。此只是当初不立程限之故。（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可以不先制定日程时限。为政就像务农，就像农田有地畔一 样，治学也是如此。现在刚开始求学的人不知道这个道理，起初很努力， 慢慢就变懒了，最终都不去理会了，这就是开始的时候没有制定日程期限 的缘故。（辅广）
4.1.94 曾裘父《诗话》中载东坡教人读书小简，先生取以示学者，曰：“读书要当如是。”（按：《裘父诗话》载东坡《与王郎 书》云：“少年为学者，每一书皆作数次读之。当如入海，百货皆 有。人之精力不能兼收尽取，但得其所欲求者尔。故愿学者每次作 一意求之。如欲求古今兴亡治乱圣贤作用，且只作此意求之，勿生余念。又别作一次求事迹文物之类，亦如之。他皆放此。若学成，八面受敌①，与慕涉猎者不可同日而语。”（方子②）
［注释］
①八面受敌：谓功力深厚，能应付各种情况。②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曾裘父《诗话》中有记载苏东坡教人读书的小文章，先生把这个拿给学生看，说：“读书就要这样。”（黎靖德所加按语说：曾裘父诗话所载苏东坡《与王郎书》中说：“少年研究学问，对每一本书都要读很多遍。就像下海一样，海里什么货物都有。但人的精力有限不能兼收并取，只要取自己想要的就足够了。所以我期望学者每次读书都抱一个想法去探求。如果要探求古今兴亡治乱的原因和圣贤的作用，就专心就此而探求，不要产生其他的想法。又比如另一次是为了探求历史事迹文化遗物之类，也是按照这个办法。其他都和这一样。如果学成了，就功力深厚，能应付各种情况，一般的粗浅涉猎的读书人无法与之相提并论。”）（李方子）
4.1.95 “尹先生门人言尹先生读书云：‘耳顺心得，如诵己言。功夫到后，诵圣贤言语，都一似自己言语。’”良久，曰：“佛所谓心印是也。印第一个了，印第二个，只与第一个一般。又印第三个，只与第二个一般。惟尧、舜、孔、颜方能如此。尧老，逊位与舜，教舜做。及舜做出来，只与尧一般，此所谓真同也。孟子曰：‘得志行乎中国，若合符节。’不是且恁地说。”（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尹先生的门人说尹先生读书：‘耳朵听得顺，内心有所得，就像是在说自己的话。功夫到了，通读圣贤的言语，都像是说自己的话。’过了很久，又说：“佛家的心印就是这样。印了第一个，再印第二个，就和第一个一样。再印第三个，和第二个也一样。只有尧、舜、孔子、颜回这样的圣人才能这样。尧老了，退位传给舜，让他做王。舜做的就和尧一样好，这真的就是一样了。孟子说：‘圣人们治国，做法都是完全一样的。’说的就是这个。”（辅广）
4.1.96 “读书须教首尾贯穿。若一番只草草看过，不济事。〔1〕某记舅氏云，当《新经》行时，有一先生教人极有条理。时既禁了史书，所读者止是《荀》《扬》《老》《庄》《列子》等书，他便将诸书划定次第。初入学，只看一书。读了，理会得都了，方看第二件。每件须要贯穿，从头到尾，皆有次第。既通了许多书，斯为必取科第之计：如刑名度数，也各理会得些；天文地理，也晓得些；五运六气，也晓得些；如《素问》等书，也略理会得。又如读得《圣制经》，便须于诸书都晓得些。《圣制经》者，乃是诸书节略本，是昭武一士人作，将去献梁师成，要觅官爵。及投进，累月不见消息。忽然一日，只见内降一书云：‘御制《圣制经》，令天下皆诵读。’方伯谟尚能记此士人姓名。”
又云：“是时既禁史学，更无人敢读史。时奉使叔祖教授乡里，只就蒙求①逐事开说本末，时人已相尊敬，谓能通古今。有一士人，以犯法被黥，在都中，因计会在梁师成手里直书院，与之打并书册甚整齐。师成喜之，因问其故，他以情告，遂与之补官，令常直书院。一日，传圣驾将幸师成家，师成遂令此人打并装迭书册。此人以经史次第排，极可观。师成来点检，见诸史亦列桌上，因大骇，急移下去，云：‘把这般文字将出来做甚么！’此非独不好此，想只怕人主取去，看见兴衰治乱之端耳。”（贺孙②）
［注释］
①蒙求：儿童启蒙之类的书。②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 “读书必须做到首尾贯通。如果只是草草看过，是没有用的。我记得舅父说，当《新经》颁行时，有一位先生教学很有条理。那个时候禁止学史书，可读的书只有《荀子》《扬子》《老子》《庄子》《列子》等书，他就将这些书划定等次。刚入学，只看一本书。读完了，都理解了，才去看第二本。每本都要理解透彻，从头到尾，都有顺序。这样读了很多书，都是为了科举考试打算的：如司法经济上的问题，也能理解一些；天文地理，也懂得一些；五运六气的医学理论，也懂得一些； 《素问》这些书，也有一定的了解。又比如读《圣制经》，就应当对很多书都有些了解。《圣制经》，是很多书的缩编本，是昭武年间一位读书人所作。他拿去献给梁师成，想换取官爵。献上去以后，好几个月没有消息。忽然有一天，皇宫里颁出一道旨意： ‘皇上编制《圣制经》，让天下人都诵读。’方伯谟还能记得这个读书人的姓名。”
又说：“当时禁止研究史学，更没有人敢读史书。当时奉使叔祖在乡里教书，他只是就儿童启蒙之类的书来讲解历史事件的始末，当时人们都很尊敬他，说他能够博古通今。有一个读书人，因为犯法受了黥刑，在京城做事，想办法到梁师成手下的书院里做事，为其打点书籍典册，做得很整齐。梁师成很高兴，因此问他原因，他讲述了自己的实际情况，梁师成于是让他填补了官职空缺，让他经常在书院做事。一天，传言皇帝要来梁师成家，梁师成于是让此人打点整理书册。此人按照经史的顺序排列得非常可观。梁师成来检视，看到各类史书摆列在桌子上，大为惊骇，急忙命令移走，说：‘把这些书册拿出来做什么！’这并不是不爱好史书，而是担心皇上拿走，从而了解兴衰治乱的端倪啊！”（叶贺孙）
4.1.97 近日真个读书人少，也缘科举时文之弊也。才把书来读，便先立个意思，要讨新奇，都不理会他本意着实。才讨得新奇，便准拟作时文使，下梢弄得熟，只是这个将来使。虽是朝廷甚么大典礼，也胡乱信手捻合出来使，不知一撞百碎。〔1〕前辈也是读书。某曾见大东莱吕居仁之兄，他于六经三传皆通，亲手点注，并用小圈点。注所不足者，并将疏楷书，用朱点。无点画草。某只见他《礼记》如此，他经皆如此。诸吕从来富贵，虽有官，多是不赴铨，亦得安乐读书。他家这法度却是到伯恭打破了。自后既弄时文，少有肯如此读书者。（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近年来真正的读书人少了，这也是因为学习科举文章造成的弊端。刚把书拿起来，心里就先有个想法，要追求新奇，都不去理解书上本来的道理。才找到新奇之处，就要去写科举文章，结果弄熟了，就是为了将来作应试文章做准备。虽然是朝廷重大的典礼仪式，也只能胡乱随手凑合拿出来应付，却不知道稍一较真便七零八碎。前人也读书。我曾见到大东莱吕居仁先生的哥哥，他对六经、三传都能通读，亲手点画批注，并且圈点出重点。注解不足之处，用朱笔楷书补充。没有丝毫点画潦草。我只看见他读《礼记》是这样，读其他书也是这样。东莱吕家人世代都富贵，即使有官职，也多是不赴任，为的是能安稳快乐地读书。他们家的规矩被吕伯恭打破了。此后都忙着写应时的文章，很少再有肯这样读书的人了。（叶贺孙）
4.1.98 精神长者，博取之，所得多。精神短者，但以词义简易者涵养。
［译文］
精神好的人，广泛地学习，收获会比较大。精神不好的人，就读些文辞意义都简单的文章来提升修养。
4.1.99 中年以后之人，读书不要多，只少少玩索，自见道理。
［译文］
人过中年，读书不需要多，只要少读多玩味，自然能读出其中的道理。
4.1.100 千载而下，读圣人之书，只看得他个影象，大概路脉如此。若边旁四畔，也未易理会得。（焘①）
［注释］
①焘：吕焘，字德昭，南康人。朱熹弟子。
［译文］
相隔千年，读圣人之书，也只能看到个大概的形象，了解总体脉络。至于文章的边旁角落，也不是容易理解的。
4.2卷下
4.2.1 人之为学，固是欲得之于心，体之于身，但不读书，则不知心之所得者何事。〔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人之所以做学问，固然是要使自己心上有所收获，身上有所体验，但是不读书，就不知道心中所得的是什么。（杨道夫）
4.2.2 读书穷理，当体之于身。凡平日所讲贯穷究者，不知逐日常见得在心目间否？不然，则随文逐义，赶趁期限，不见悦处，恐终无益。
［译文］
读书追寻道理，应当在生活中体验。凡是平日讲解追寻的，不知每天是否也落实到心中眼前？不这样做，就只是随着文章去追逐意思，赶时间奔日程，体会不到其中的喜悦，恐怕最终也没什么收益。
4.2.3 人常读书，庶几可以管摄此心，使之常存。横渠有言：“书所以维持此心。一时放下，则一时德性有懈。其何可废！”（盖卿①）
［注释］
①盖卿：龚盖卿，字梦锡，朱熹弟子。
［译文］
人常常读书，这样才有可能控制自己的本心，让它留住。横渠先生说过：“读书可以让人维持自己的本心。什么时候放下书，什么时候就会放松对高尚品德、性情的追求。怎么可以荒废学业！”（龚盖卿）
4.2.4 初学于敬不能无间断，只是才觉间断，便提起此心，只是觉处，便是接续。某要得人只就读书上体认义理。日间常读书，则此心不走作；或只去事物中衮，则此心易得汨没。知得如此，便就读书上体认义理，便可唤转来。（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刚开始学习时尊敬之心就不能间断，只要一感觉到间断了，就要在心中提醒，有觉察，就是接续上了。我要求通过读书来理解体会道理。白天有空常读书，那么本心就不会失去；如果只是沉陷于各种繁杂事务，那么本心就会埋没。知道了这个道理，就要从书上来理解体会道理，那就可以唤回自己的本心。（叶贺孙）
4.2.5 本心陷溺之久，义理浸灌未透，且宜读书穷理。常不间断，则物欲之心自不能胜，而本心之义理自安且固矣。〔1〕
［译文］
本心浸溺在物欲之中的时间长了，义理对本心的浸灌还没有透彻，那么就适宜用读书的方式来穷究义理。如果能这样长期坚持而不间断，则物欲之心自然不能胜过义理之心，而本心的道理也自然能安稳而且牢固了。
4.2.6须是存心与读书为一事，方得。（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必须把存心养性和读书当做是一回事，方才能有收获。（李方子）
4.2.7 人心不在躯壳里，如何读得圣人之书。只是杜撰凿空说，元与他不相似。（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人心不放在身体里，又怎么能读圣人的书？只不过是杜撰捏造的空话，本来就与圣人不曾相似。（沈僩）
4.2.8 读书须将心贴在书册上，逐句逐字，各有着落，方始好商量。大凡学者须是收拾此心，令专静纯一，日用动静间都无驰走散乱，方始看得文字精审。如此，方是有本领。〔1〕
［译文］
读书要把心贴在书本上，一字一句，都要认真落实，才好深入探讨。大体来说，求学之人都必须坚守本心，让自己专一安静纯正，日常应用无论动静心都不会任意游走，如此才能看得文字精细详尽。这样，才算是有本事。
4.2.9 今人看文字，多是以昏怠去看，所以不子细。故学者且于静处收拾教意思在里，然后虚心去看，则其义理未有不明者也。（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现在的人看文字，大多是昏聩懈怠，所以不仔细。因此读书人要在安静的时候收拾住本心在里边，然后虚心地去读书，那么书中的义理就没有弄不明白的。（曾祖道）
4.2.10 昔陈烈先生苦无记性。一日，读《孟子》“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忽悟曰：“我心不曾收得，如何记得书！”遂闭门静坐，不读书百余日，以收放心；却去读书，遂一览无遗。（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昔日陈烈先生苦于自己没有记性。一天，读到《孟子》中说：“求学的道理没有什么，只是把自己丢失的善心找回来罢了。”陈烈忽然醒悟道：“我的本心没有收回来，怎么会记得书上的内容！”就闭门静坐，一百多天不读书，来收回自己的本心；之后再去读书，就都能看懂了。（沈僩）
4.2.11 学者读书，多缘心不在，故不见道理。圣贤言语本自分晓，只略略加意，自见得。若是专心，岂有不见！（文蔚①）
［注释］
①文蔚：即陈文蔚。参看3.4.141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读书，大多是因为心不在书上，所以体会不到其中的道理。圣贤的话本来就清楚，只要稍稍留心，自然能理解。如果专心，怎么会不理解！（陈文蔚）
4.2.12 心不定，故见理不得。今且要读书，须先定其心，使之如止水，如明镜。暗镜如何照物？〔1〕（伯羽①）
［注释］
①伯羽：即童蜚卿。参看3.3.38条注释。
［译文］
心思没能定下来，所以无法认清道理。现在要读书，就要先定下心，让自己心如止水，如明镜。暗淡的镜子怎么照物？（童伯羽）
4.2.13 立志不定，如何读书？（芝①）
［注释］
①芝：即陈芝。参看4.1.87条注释。
［译文］
确立的志向不坚定，怎么读书？（陈芝）
4.2.14 读书有个法，只是刷刮净了那心后去看。若不晓得，又且放下；待他意思好时，又将来看。而今却说要虚心，心如何解虚得。而今正要将心在那上面。（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读书有个方法，只要把自己的心洗净了之后再去读。如果不理解，就暂且放下；等自己状态调整好了，再拿来看。现在有人却说要把自己的心放空了，心怎么能放空？现在就是要把心放在书上才行。（黄义刚）
4.2.15 读书，须是要身心都入在这一段里面，更不问外面有何事，方见得一段道理出。如“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如何却说个“仁在其中”？盖自家能常常存得此心，莫教走作，则理自然在其中。今人却一边去看文字，一边去思量外事，只是枉费了工夫。不如放下了文字，待打迭教意思静了，却去看。（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读书，必须是把身心都放在所读的文字上，也不去过问外面有什么事，才能理解其中的道理。如“广博地学习而坚守志向，真切地提问而由近及远地思考”，为什么却说“仁在其中”呢？因为自己能常常守住此心，不让心思随意乱动，那么道理自然在其中。现在的人却一边看书，一边思考外面的事，这样只是白费功夫。倒不如放下书，等自己收拾得心神安静了，再去看书。（曾祖道）
4.2.16 “学者观书多走作者，亦恐是根本上功夫未齐整，只是以纷扰杂乱心去看，不曾以湛然凝定心去看。不若先涵养本原，且将已熟底义理玩味，待其浃洽，然后去看书，便自知。只是如此。老苏①自述其学为文处有云：‘取古人之文而读之，始觉其出言用意与己大异。及其久也，读之益精，胸中豁然以明，若人之言固当然者。’此是他于学文上功夫有见处，可取以喻今日读书，其功夫亦合如此。又曰： “看得一两段，却且放心胸宽闲，不可贪多。”又曰：“陆子静②尝有‘旁人读书’之说，亦可且如此。”
［注释］
①老苏：即苏洵。参见3.3.10条注释。②陆子静：即陆九渊。参看3.4.155条注释。
［译文］
先生说：“求学之人读书常常走神，恐怕是基本的功夫没做好，只是以纷扰杂乱的心境去看，没有用清澈安定的心去读。不如先涵养好自己的心神，暂且把已经熟悉的义理反复玩味，等到道理贯通，然后再去看书，就自然能理解。读书只是这样。苏洵自述他自己学写文章时说道：‘拿古人的文章来读，开始觉得他们说的和自己的想法差异很大。等到时间久了，读得更深入了，心中豁然明了，发现他们说的本应就是这样。’这是他在学习写文章时下功夫的见解，也可以拿来比喻读书，下得功夫也是一样的。”又说： “看了一两段，就放宽心胸去体悟，不要贪多。”又说：“陆子静曾经有过‘旁人读书’的说法，也是这个道理。”
4.2.17 凡人看文字，初看时心尚要走作，道理尚见得未定，犹没奈他何。到看得定时，方入规矩，又只是在印板上面说相似，都不活。不活，则受用不得。须是玩味反复，到得熟后，方始会活，方始会动，方有得受用处。若只恁生记去，这道理便死了。〔1〕（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大凡人看书，刚看的时候容易分神，道理也没有真正入心，还没有办法。等到看书定心的时候，才进入状态，但又只是和印书的刻板上的内容一样，都不能灵活。不能灵活就不能真正应用。必须反复玩味，到纯熟之后，才能灵活，才能运用，才能有受益处。如果只是死记，书上的道理就死了。（潘时举）
4.2.18 不可终日思量文字，恐成硬将心去驰逐了。亦须空闲少顷，养精神，又来看。〔2〕（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不要整天思考书本，那恐怕就是逼着自己的心去理解了。需要空闲一会儿，养养精神，再来看。（陈淳）
4.2.19 读书闲暇，且静坐，教他心平气定，见得道理渐次分晓。（季札①录云：“庶几心平气和，可以思索义理。”）这个却是一身总会处。且如看《大学》“在明明德”一句，须常常提醒在这里，他日长进，亦只在这里。人只是一个心做本，须存得在这里，识得他条理脉络，自有贯通处。〔1〕（赐②）（季札录云：“问：‘伊川见人静坐，如何便叹其善学？’曰：‘这却是一个总要处。’”又云：“《大学》‘在明明德’一句，当常常提撕。能如此，便有进步处。盖其原自此发见。人只一心为本。存得此心，于事物方知有脉络贯通处。”）
［注释］
①季札：即李季札。参看4.1.85条注释。②赐：即林赐。参看4.1.26条注释。
［译文］
读书闲下来的时候，暂且静坐，让自己心态平静神气安定，这样道理也就逐渐清楚明白了。（李季札记录说：“大约心态平静气息和顺，才可以思考道理。”）这是全身精神汇聚的地方。比如看《大学》中“在明明德”一句，就要常常提醒自己把心放在这里，以后的长进也就在这里。人只有一个心做根本，一定要把它存在这里，了解了书中的条理脉络，自然能融会贯通。（林赐）（李季札记录说：“有人问：‘程颐先生看见人静坐，为什么就赞叹他好学？’先生回答说：‘因为这是一个关键的地方。’”又说：“《大学》中的‘在明明德’一句，应该时常提醒自己。能这样做，才会有进步的地方。因为其本来就是从这里发出的。人只有一颗心作为根本。能存养住这个心，对事物才能知道其中脉络贯通的地方。”）
4.2.20 大凡读书，且要读，不可只管思。口中读，则心中闲，而义理自出。某之始学，亦如是尔，更无别法。〔2〕（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一定要诵读，不要只是思考。口中诵读，则心里安闲，道理自然出来。我刚开始学习，也是这样，没有其他的方法。（甘节）
4.2.21 “学者读书，须要敛身正坐，缓视微吟，虚心涵泳，切己省（一作“体”）察。”又云：“读一句书，须体察这一句，我将来甚处用得。”又云：“文字是底固当看，不是底也当看；精底固当看，粗底也当看。”（震①）
［注释］
①震：即钟震，字春伯，潭州人。朱熹弟子。
［译文］
先生说：“求学之人读书，要收敛身体，挺直正坐，慢慢阅读，轻轻吟诵，虚静心神沉浸玩味，结合自身反省察验。”又说：“读一句，就要深入体会理解这一句，想想我将来在哪里能用上。”又说：“书上是对的要看，不对的也要看；精深的内容要看，粗浅的内容也要看。”（钟震）
4.2.22 读书，须是虚心切己。虚心，方能得圣贤意；切己，则圣贤之言不为虚说。
［译文］
读书，必须是虚静心神切合自身。虚静心神，才能理解圣贤的意思；切合自己，那么圣贤的话才不是空话。
4.2.23 “看文字须是虚心。莫先立己意，少刻多错了。”又曰：“虚心切己。虚心则见道理明；切己，自然体认得出。”（举）
［译文］
先生说：“看书一定要虚心。不要确立自己的见解，一会儿就容易理解错误。”又说：“虚静心神，切合自身。虚静心神则理解道理透彻，切合自身，自然会体悟出道理。”（潘时举）
4.2.24 圣人言语，皆天理自然，本坦易明白在那里。只被人不虚心去看，只管外面捉摸。及看不得，便将自己身上一般意思说出，把做圣人意思。（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圣人的话，都合乎天理自然，本来就平坦浅易明明白白地放在那里。只是因为人不虚心地去读书，却只在外面捉摸。等到看不懂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当成是圣人的意思。（陈淳）
4.2.25 圣贤言语，当虚心看，不可先自立说去撑拄，便喎斜了。不读书者，固不足论；读书者，病又如此。〔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圣贤的言语，应当虚心去看，不能先树立自己的成见，两种看法对立了就走偏了。不读书的人当然不必多说什么，读书人的毛病往往是这样的。（陈淳）
4.2.26 凡看书，须虚心看，不要先立说。看一段有下落了，然后又看一段。须如人受词讼，听其说尽，然后方可决断。（泳①）
［注释］
①泳：朱熹弟子中名泳者二人：汤泳，字叔永，丹阳人；胡泳，字伯量，南康人。此处所指不知为何人，待考。
［译文］
看书，一定要虚心看，不要先确立自己的观点。把一段看懂了，再看下一段。就像审理诉讼，必须听当事人说完了，之后才能做出决断。（泳）
4.2.27 看前人文字，未得其意，便容易立说，殊害事。盖既不得正理，又枉费心力。不若虚心静看，即涵养、究索之功，一举而两得之也。〔1〕（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读前人的文章，还没能领会其中的意思，便轻率地确立自己的观点，极其坏事。因为这样做不但得不到正确的义理，还白白浪费心思和精力。不如虚下心来静心细读，那修养心性、寻究探索的功效，就能一举而两得。（潘时举）
4.2.28 大抵义理，须是且虚心随他本文正意看。〔1〕（必大①）
［注释］
①必大：即吴必大。参看3.2.47条注释。
［译文］
大致而言，书上的义理，必须是虚心地按照书上本文的意思去理解。（吴必大）
4.2.29 读书遇难处，且须虚心搜讨意思。有时有思绎底事，却去无思量处得。（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参看4.1.68条注释。
［译文］
读书遇到难处，必须要虚心地研究探索其中的意思。有时需要认真思考的事，最终却是在没有思考过的地方得到解决。（游敬仲）
4.2.30 问：“如先生所言，推求经义，将来到底还别有见处否？”曰：“若说如释氏之言有他心通，则无也。但只见得合如此尔。”再问：“所说‘求义理，仍须虚心观之’，不知如何是虚心？”曰：“须退一步思量。”次日，又问“退一步思量”之旨。曰：“从来不曾如此做工夫，后亦是难说。今人观书，先自立了意后方观，尽率古人语言入做自家意思中来。如此，只是推广得自家意思，如何见得古人意思！须得退步者，不要自作意思，只虚此心将古人语言放前面，看他意思倒杀向何处去。如此玩心，方可得古人意，有长进处。且如《孟子》说《诗》，要‘以意逆志，是为得之’。‘逆’者，等待之谓也。如前途等待一人，未来时且须耐心等待，将来自有来时候。他未来，其心急切，又要进前寻求，却不是‘以意逆志’，是‘以意捉志’也。如此，只是牵率古人言语，入做自家意中来，终无进益。”（大雅①）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参看4.1.48条注释。
［译文］
问：“像先生说的那样，认真探索寻求经义，将来还会有其他的见解吗？”先生说：“如果你说的是佛家所说的那种可以窥知别人想法的法术，那是没有的。读书是让我们体会到和圣贤想法相合之处。”又问：“您所说的‘寻求义理，要虚心地读书’，不知道什么才是虚心？”先生说：“要退一步去思考。”第二天，又问先生“退一步去思考”的含义。先生说：“如果从来都没有这样下过功夫，那后面的事也难解说。现在的人看书，是先有了自己的想法才去读书，全都是用古人的话来印证自己的想法。这样，只是在推广自己的意思，怎么能看出是古人的意思！必须要退一步，是说不要自己预设想法，只虚下心来把古人的意思放到前面，看看他的思路究竟要走到哪里去。这样的心态，才能真正理解古人的意思，才能有进步。就像孟子解说《诗经》，说要‘用自己的心灵和精神去等待作者的想法，这样才能真正理解’。‘逆’，就是等待的意思。就像在路上等人，他没来的时候只要耐心地等待，自然会有他来的时侯。他没来，你心情急切，又向前走去找他，那就不是‘以意逆志’，而是‘以意捉志’了。这样，就是把古人的话，放到自己的想法里来，最终没有什么收益。”（余大雅）
4.2.31 某尝见人云：“大凡心不公底人，读书不得。”今看来，是如此。如解说圣经，一向都不有自家身己，全然虚心，只把他道理自看其是非。恁地看文字，犹更自有牵于旧习，失点检处。全然把一己私意去看圣贤之书，如何看得出！（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我曾经听人说：“凡是心中没有公正态度的人，读书不会有收获。”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就比如解说圣人的经典，一定不能带着自己的想法，要虚下心来，只是用他说的道理来判断其中的是非。这样看文字，仍然还受到自己过去的想法的束缚，而有不合理的地方。如今，却全用自己的私意去解读圣人的书，又怎么能看得出其中真正的道理呢！（叶贺孙）
4.2.32或问：“看文字为众说杂乱，如何？”曰：“且要虚心，逐一说看去，看得一说，却又看一说。看来看去，是非长短，皆自分明。譬如人欲知一个人是好人，是恶人，且随他去看。随来随去，见他言语动作，便自知他好恶。”又曰：“只要虚心。”又云：“濯去旧闻，以来新见。”
［译文］
有人问：“看书的时候被各种说法干扰，该怎么办？”先生说：“只是要虚心，逐一就各种说法看过去，看完一种说法，再看一种说法。看来看去，各种说法的正误好坏，就自然分明了。就好比想知道一个人是好人还是恶人，就随他的表现去观察。看来看去，看他的言行举止，就自然知道他是好是坏了。”又说：“只要虚心。”又说：“排除心中旧的想法，用来接受新的见解。”
4.2.33 观书，当平心以观之。大抵看书不可穿凿，看从分明处，不可寻从隐僻处去。圣贤之言，多是与人说话。若是峣崎，却教当时人如何晓！（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看书，要用平常心去看。大致而言，看书不能穿凿附会，要从道理明白处入手，不要专门从冷僻处入手。圣贤的话，都是要说给人听的。如果很艰深晦涩，却让当时的人怎么看得懂！（甘节）
4.2.34 观书，须静着心，宽着意思，沉潜反复，将久自会晓得去。〔1〕（儒用①）
［注释］
①儒用：即李儒用，字仲秉，岳阳人。
［译文］
看书，要静下心态，宽着思绪，沉潜其中，反复思考，时间长了自然就懂得了。（李儒用）
4.2.35 放宽心，以他说看他说。以物观物，无以己观物。（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放宽心读书，以圣人的话去理解圣人的思想。要以事物本身来研究事物，不要从自己的角度来观察事物。（杨道夫）
4.2.36 以书观书，以物观物，不可先立己见。
［译文］
从书本身出发去读书，以事物本身的状态去研究事物，不能先预设自己的观点。
4.2.37 读书，须要切己体验。不可只作文字看，又不可助长。（方①）
［注释］
①方：即杨方。参看3.3.107条注释。
［译文］
读书，必须要结合自身去体会察验。不能只把书当做文字去看，但也不能拔高增加另外的意思。（杨方）
4.2.38 学者当以圣贤之言反求诸身，一一体察。须是晓然无疑，积日既久，当自有见。但恐用意不精，或贪多务广，或得少为足，则无由明耳。（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读书人应该用圣贤的话来对照自己，一一体会察验。必须是彻底明白没有疑惑，积累的日子长了，自然会有见解。只怕用心不够精专，或者贪多求广，或者小有所得就自我满足，那么就没法搞明白了。（曾祖道）
4.2.39 读书，不可只专就纸上求理义，须反来就自家身上（以手自指）推究。秦汉以后无人说到此，亦只是一向去书册上求，不就自家身上理会。自家见未到，圣人先说在那里。自家只借他言语来就身上推究，始得。〔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读书，不能只是专门在书本里探求义理，而是需要反过来往自己身上（先生用手指向自己）推寻研究。秦汉以后再没人说及此道理，读书人也只是一味去书本上探求，不结合自身理解领会。自己没能理解到，而圣人其实早就说过了，自己只需借助圣人的言语，来在自己身上推寻探究，这样才能有所收获。（陈淳）
4.2.40 “今人读书，多不就切己上体察，但于纸上看，文义上说得去便了。如此，济得甚事！‘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子曰：‘是故恶夫佞者！’古人亦须读书始得。但古人读书，将以求道。不然，读作何用？今人不去这上理会道理，皆以涉猎该博为能，所以有道学、俗学之别。”因提案上药囊起，曰：“如合药，便要治病，终不成合在此看？如此，于病何补！文字浩瀚，难看，亦难记。将已晓得底体在身上，却是自家易晓易做底事。解经已是不得已，若只就注解上说，将来何济！如画那人一般，画底却识那人。别人不识，须因这画去求那人，始得。今便以画唤做那人，不得。”（宇①）
［注释］
①宇：即徐宇，字居父，永嘉人。朱熹弟子。
［译文］
先生说：“现在人读书，多不结合自己去体悟观察，只从字面上看，文字意思能说得过去也就算了。这样，有什么用！（子路曾经说过）‘为什么非得读书，才算是学习呢？’孔子（反驳子路）说：‘所以我厌恶巧言强辩的人！’古人也要读书才能有所得。只是古人读书，是为了要寻求道理。不这样，读书有什么用？现在的人不在这上面理解领会道理，却把涉猎广博当做技能，所以学问才有求道和世俗的区别。”先生因而拿起桌上的药囊，说：“比如这药，就是拿来治病的，难道是放在这儿看的？如果是这样，对治病有什么用呢？书海浩瀚，不容易读，也不容易记。将自己已经懂得的在自己身上体会，都是自己容易明白、容易做的事。注解经典已经是不得已的了，如果只局限在注解上说话，那有什么用！就像画人一样，只有作画的认识这人，但别人却不认识，用这幅画去找画上的人，才能找到。现在却说这幅画就是那个人，这不行。”（徐宇）
4.2.41 或问读书工夫。曰：“这事如今似难说。如世上一等人说道不须就书册上理会，此固是不得。然一向只就书册上理会，不曾体认着自家身己，也不济事。如说仁义礼智，曾认得自家如何是仁？自家如何是义？如何是礼？如何是智？须是着身己体认得。如读‘学而时习之’，自家曾如何‘学’？自家曾如何‘习’？‘不亦说乎’！曾见得如何是‘说’？须恁地认，始得。若只逐段解过去，解得了便休，也不济事。如世上一等说话，谓不消得读书，不消理会，别自有个觉处，有个悟处，这个是不得。若只恁地读书，只恁地理会，又何益？”（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有人问读书怎么下功夫。先生说：“这个事情现在好像很难说。有一些人说道理不需要从书上理解领会，这当然是不对的。可是一味只从书上理解领会，却不从自己身上去体验认证，也没有用。比如说仁义礼智，要知道自己怎样才是仁，怎样才是义，怎样才是礼，怎样才是智，要从自己身上去体验认证。比如读到‘学而时习之’，自己是怎么‘学’？自己怎么‘习’？‘不亦说乎’，怎么知道什么是‘说’？要去体会，才能有所得。如果只是一段段从字面上解释过去，能理解了就停止，也没有用。社会上有一种说法，说不需要读书，不需要理解领会，另外有一个觉醒的办法、开悟的办法。这个也是不可能的。如果只是这样死读，只是这样理解，又有什么收益？”（叶贺孙）
4.2.42 学须做自家底看，便见切己。今人读书，只要科举用；已及第，则为杂文用；其高者，则为古文用，皆做外面看。〔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做学问要把学得的道理当做自己的看，这样才能切合自己的实际。如今的人读书，只是为应付科举考试而用，等中举后也就是当写写杂文闲章用，层次高一些的人，也不过是写古文用，这些都是做表面工夫给别人看的。（陈淳）
4.2.43 读书之法，有大本大原处，有大纲大目处，又有逐事上理会处，又其次则解释文义。（雉①）
［注释］
①雉：即吴雉，字和中，建阳人。朱熹弟子。
［译文］
读书的方法，有从追寻道理的本源上说的，有从抓住纲目上说的，也有从一步步去理解领会上说的，再低一个层次，则是解释文句的意思了。（吴雉）
4.2.44 玩索、穷究，不可一废。（升卿①）
［注释］
①升卿：即黄升卿。参看4.1.70条注释。
［译文］
轻松地玩味，努力地追索，这两者都不能偏废。（黄升卿）
4.2.45 或问读书未知统要。曰：“统要如何便会知得？近来学者，有一种则舍去册子，却欲于一言半句上便要见道理；又有一种，则一向泛滥不知归着处，此皆非知学者。须要熟看熟思，久久之间，自然见个道理四停八当，而所谓统要者自在其中矣。”（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参看4.1.45条注释。
［译文］
有人问读书不知道怎么抓住要点。先生说：“要点怎样才能知道？近来求学之人，有一种人就是舍弃书本，却想在只言片语中追寻道理；又有一种人，则是什么都泛泛读过却不知道目的归宿，这些都不是了解学习的人。必须要阅读纯熟、思考纯熟，时间长了，自然就能稳稳当当地看出道理，而所谓的要点也就在其中了。”（潘履孙）
4.2.46 凡看文字，专看细密处，而遗却缓急之间者，固不可；专看缓急之间，而遗却细密者，亦不可。今日之看，所以为他日之用。须思量所以看者何为，非只是空就言语上理会得多而已也。譬如拭桌子，只拭中心，亦不可；但拭四弦，亦不可。须是切己用功，使将来自得之于心，则视言语诚如糟粕。然今不可便视为糟粕也，但当自期向到彼田地尔。（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文字，专门看细致缜密的地方，而遗漏铺陈叙述转折变化的地方，固然不可取；然而专门看铺陈叙述转折变化的地方，而遗漏细致缜密的地方，也是不可取的。今天看书，是为了以后的应用。要思考自己看书是为了什么，并不是为了在语言文字上理解领会得多一点而已。就好比擦桌子，只擦中心，不行；但只擦四边，也不行。必须是结合自己下大功夫，让将来自己能有所得存之于心，这样来看语言就真的和糟粕一样了。但今天还不能将语言视为糟粕，只是期望有一天能达到那种境界罢了。（李方子）
4.2.47 学者有所闻，须便行，始得。若得一书，须便读便思便行，岂可又安排停待而后下手！且如得一片纸，便来一片纸上道理行之，可也。（履孙①）
［注释］
①履孙：即潘履孙。参看4.1.4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理解了道理，就要拿来指导自己的行动，才能真正有所得。如果得到一本书，就要立刻去读、马上去思考、马上照着书上的道理去做，怎么能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了之后才行动！读到一张纸的内容，也需要马上按照这张纸上的道理去做，这样才行。（潘履孙）
4.2.48 读书便是做事。凡做事，有是有非，有得有失。善处事者，不过称量其轻重耳。读书而讲究其义理，判别其是非，临事即此理。（可学①）
［注释］
①可学：即郑可学。参看3.2.92条注释。
［译文］
读书就是做事。凡是做事，就有对有错，有得有失。善于处事的人，不过能权衡事物的轻重罢了。读书是为了讲求其中的义理，判别其中的是非，遇到事情也是这个道理。（郑可学）
4.2.49 真理会得底，便道真理会得；真理会不得底，便道真理会不得。真理会得底固不可忘；真理会不得底，须看那处有碍。须记那紧要处，常勿忘。所谓“智者利仁”，方其求时，心固在此；不求时，心亦在此。（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真的理解领会了，就说真的理解领会了；真的理解领会不了，就说真的理解领会不了。真的理解领会了固然不能忘，真的理解领会不了的，就必须看哪里有障碍。必须记住那紧要的地方，常常提醒不要忘记。所谓“智者知道行仁有好处，权衡利害，然后选择行仁”，就是说，寻求仁义的时候，要把心放在上面；不刻意追求时，心也要放在上面。（陈淳）
4.2.50 学得此事了，不可自以为了，恐怠意生。如读得此书，须终身记之。（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参看4.1.59条注释。
［译文］
学会了这一件事，也不能自以为结束了，否则就会生出懈息之意。比如读了一本书，就要一辈子都记得它。（吴寿昌）
4.2.51 读书推类反求，固不害为切己，但却又添了一重事。不若且依文看，逐处各自见个道理。久之自然贯通，不须如此费力也。
［译文］
读书的时候推导类比反求自身，固然不会妨碍道理切合自身，但是又多添了一件事。不如先依照文本认真看，逐步在每一处上都能体会到道理。时间长了自然贯通，不再需要这么费劲了。
4.2.52 学者理会文义，只是要先理会难底，遂至于易者亦不能晓。《学记》曰：“善问者如攻坚木，先其易者，后其节目。”所谓“攻瑕，则坚者瑕；攻坚，则瑕者坚”，不知道理好处又却多在平易处。（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理解领会文章中的道理，如果先要理解领会有难度的地方，就会造成容易的地方也不能通晓。《学记》上说：“会提问的人就像木工砍木头，先从容易的地方着手，而后再砍坚硬的节疤。”所谓“攻打对方强处，则对方弱点也会变强；攻打对方弱点，则对方强处也会变弱”，人们往往不知道，道理的好处常常就蕴含在平易的地方。（滕璘）
4.2.53 只看自家底。不是自家底，枉了思量。（焘①）
［注释］
①焘：即吕焘。参看4.1.100条注释。
［译文］
只研究属于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看了也是枉费心思。（吕焘）
4.2.54 凡读书，且须从一条正路直去。四面虽有可观，不妨一看，然非是紧要。（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读书，必须是沿着一条正路勇往直前。周围虽然有值得观赏的，不妨看一看，但这不是主要的。（李方子）
4.2.55 看书不由直路，只管枝蔓，便于本意不亲切。〔1〕
（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顺着主旨去看，只着意文中的细枝末节，便不能与圣人的本意贴近。（陈淳）
4.2.56 看文字不可相妨，须各自逐一着地头看他指意。若牵窒着，则件件相碍矣。（端蒙①）
［注释］
①端蒙：即程端蒙。参看3.1.16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能让书中的内容相互妨碍，要各自分开一条条地理解书中的道理。如果牵强附会相互抵触，那么每一个部分与其他部分都会相互妨碍了。（程端蒙）
4.2.57 看文字，且逐条看。各是一事，不相牵合。
［译文］
看文字，暂且要一条条去看。各自是一回事，不要把它们勉强牵连在一起。
4.2.58 读书要周遍平正。（夔孙①）
［注释］
①夔孙：即林夔孙。参看3.2.66条注释。
［译文］读书要全面、细致、客观、公正。（林夔孙）
4.2.59 “看文字不可落于偏僻，须是周匝。看得四通八达，无些窒碍，方有进益。”又云：“某解《语》《孟》，训诂皆存。学者观书，不可只看紧要处，闲慢处要都周匝。今说‘求放心’，未问其它，只此便是‘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仁在其中矣’。‘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方是读书，却说‘仁在其中’，盖此便是‘求放心’也。”（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能追求冷僻，要全面地阅读。要读到融会贯通，没有阻碍，才能有进步。”先生又说：“我解读《论语》《孟子》，对字句的解释都要研究。求学之人看书，不能只看关键之处，其余部分也要关注到。现在说“找回失去的本心”，不问其他，这就是‘广博地学习而坚守志向，真切地提问而由近及远地思考，仁的道理就在其中了’，‘广博地学习而坚守志向，真切地提问而由近及远地思考’，才是读书求学的正确方法，又说‘仁的道理就在其中’，这也就是‘找回失去的本心’了。”（万人杰）
4.2.60 看文字，且依本句，不要添字。那里元有缝罅，如合子相似，自家只去抉开，不是浑沦底物，硬去凿；亦不可先立说，牵古人意来凑。且如“逆诈”“亿不信”与“先觉”之辨：“逆诈”，是那人不曾诈我，先去揣摩道，那人必是诈我；“亿不信”，是那人未有不信底意，便道那人必是不信；“先觉”，则分明见得那人已诈我，不信我。如高祖知人善任使，亦是分明见其才耳。
［译文］
看文字，要抓住原文，不要随意增添文字。那里边原本有缝隙，就像盒子一样，自己只是去把它打开，它不是囫囵的一块，要你硬去凿开；也不可先确立一个说法，牵强地把古人的意思拿来附会。就好比“逆诈”“亿不信”与“先觉”的区别：“逆诈”，是那人没有欺骗我，我就先去揣摩，认为他一定是在骗我；“亿不信”，是那人没有不可信的意思，而我则认为那人不可信；“先觉”，则是已经明确知道那人欺骗我，我不能信任他。就像高祖知人善任，也是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个人的才能啊。
4.2.61 读书若有所见，未必便是，不可便执着。且放在一边，益更读书，以来新见。若执着一见，则此心便被此见遮蔽了。〔1〕譬如一片净洁田地，若上面才安一物，便须有遮蔽了处。圣人七通八达，事事说到极致处。学者须是多读书，使互相发明，事事穷到极致处。所谓“本诸身，征诸庶民，考诸三王而不缪，建诸天地而不悖，质诸鬼神而无疑，百世以俟圣人而不惑”，直到这个田地，方是。《语》云：“执德不弘。”《易》云：“宽以居之。”圣人多说个广大宽洪之意，学者要须体之。（广）
［译文］
读书如果有所见解，并不一定就真的正确，不可因此过分执着。不如先把自己的想法放在一边，继续努力读书，以求得新的见解。如果执着于最初的见解，那么这个心就被这一点见解遮蔽了。就好像一片洁净的土地，如果在上面放上一件东西，就一定会有遮蔽了的地方。圣人的智慧无所不到，对每件事都说到了极致。求学之人要多读书，让各种道理相互贯通，每件事都能探究到极致。所谓“以自身为根本，从老百姓那里得到验证，考查夏、商、周三代先王的做法而没有悖谬，立于天地之间而没有悖乱，质询于鬼神而没有疑问，百世以后等到圣人出现也没有什么迷惑”，要到这个地步，才是成功了。《论语》说：“执着于美德而不能发扬光大。”《易经》说：“让宽厚之心常在于此。”圣人大多教导要心胸广博而宽宏大量，读书人要深刻地体会这一点。（辅广）
4.2.62 看书，不可将自己见硬参入去。须是除了自己所见，看他册子上古人意思如何。如程先生解“直方大”，乃引《孟子》。虽是程先生言，毕竟迫切。（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看书，不能把自己的见解硬掺杂进去。必须是去除自己的见解，看书上古人所说的意思是什么。比如程颐先生解释《易经》里的“直方大”，是引用《孟子》里的话。这虽然是程先生说的话，但却已经很接近古人的原意了。（甘节）
4.2.63 看文字先有意见，恐只是私意。谓如粗厉者观书，必以勇果强毅为主；柔善者观书，必以慈祥宽厚为主。书中何所不有！（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看书如果有自己的想法，恐怕也只能是一己之见。就像说粗犷豪迈的人看书，必然以勇敢、刚毅为主导；柔顺善良的人看书，必然以慈祥、宽厚为主导。然而书里什么没有啊！（万人杰）
4.2.64 凡读书，先须晓得他底言词了，然后看其说于理当否。当于理则是，背于理则非。今人多是心下先有一个意思了，却将他人说话来说自家底意思；其有不合者，则硬穿凿之使合。（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要先明白书里的词句，然后看它说的是否合乎道理。合乎道理就是对的，不合乎道理就是错的。现在人常常是心里先有了自己的想法，却拿别人的话来解释自己的意思；和自己想法不合的地方，就穿凿附会地让它们相合。（辅广）
4.2.65 学者不可用己意迁就圣贤之言。（德明①）
［注释］
①德明：即廖德明。参看3.2.94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不能用自己的想法去附会圣人的言论。（廖德明）
4.2.66 读书，如问人事一般。欲知彼事，须问彼人。今却不问其人，只以己意料度，谓必是如此。（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参看4.1.81条注释。
［译文］
读书，就好像向别人提问。想知道哪件事，就要问哪个人。现在却不去问那个人，却只是以自己的想法去揣测，还说一定就是如此。（包扬）
4.2.67 看人文字，不可随声迁就。我见得是处，方可信。须沉潜玩绎，方有见处。不然，人说沙可做饭，我也说沙可做饭，如何可吃！（谦①）
［注释］
①谦：即廖谦。参看4.1.4条注释。
［译文］
看别人的书，不能随声附和一味迁就。我自己认为是对的，才能相信。必须要沉浸其中反复玩味，才能有所见解。不然的话，别人说沙子可以做饭吃，我也说沙子可以做饭吃，这怎么能吃！（廖谦）
4.2.68 大凡读书，不要般涉。但温寻旧底不妨，不可将新底来搀。〔1〕（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大体上读书，不要随意联系。如果只是温习旧知识还不碍事，不能把新学的、不熟悉的东西掺进来。（杨道夫）
4.2.69 文字不可硬说，但当习熟，渐渐分明。
［译文］
文字不能硬去解说，只能熟悉体会，渐渐就明白了。
4.2.70 凡看圣贤言语，不要迫得太紧。（振①）
［注释］
①振：吴振，朱熹弟子。
［译文］
凡是看圣贤说话，不要逼迫得太紧。（吴振）
4.2.71 大凡看文字，要急迫不得。有疑处，且渐渐思量。若一下便要理会得，也无此理。（广①）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大体来说看文字，太急迫是不行的。有怀疑的地方，就慢慢思考体会。如果想一下子就完全理解领会，也没有这种道理。（辅广）
4.2.72 看文字，须是退步看，方可见得。若一向近前迫看，反为所遮蔽，转不见矣。（力行①）
［注释］
①力行：即王力行。参看3.4.92条注释。
［译文］
看书，必须是退一步看，才能理解。如果只是一味向前赶着去看，反而会被它遮蔽，反而不能理解了。（王力行）
4.2.73 学者观书，病在只要向前，不肯退步看。愈向前，愈看得不分晓。不若退步，却看得审。大概病在执着，不肯放下。正如听讼：心先有主张乙底意思，便只寻甲底不是；先有主张甲底意思，便只见乙底不是。不若姑置甲、乙之说，徐徐观之，方能辨其曲直。横渠云：“濯去旧见，以来新意。”此说甚当。若不濯去旧见，何处得新意来？今学者有二种病，一是主私意，一是旧有先入之说，虽欲摆脱，亦被他自来相寻。〔1〕（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读书，毛病在只向前赶着看，却不肯退一步看。越往前，越看得不明白。不如退后一步看，却能看得更加详尽。大概这个毛病出在过于执着，不肯放下。这就像审理诉讼：如果心里先肯定乙的主张，那就会去寻甲的不对；如果心里先肯定了甲的主张，就只看到乙的不是。不如先把甲、乙的说法放到一旁，一步一步地详细考察，才能辨别出其中的对错曲直。横渠先生说：“清除心中固有的见解，以之迎接新的意义。”这个说法很好。如果不清除旧有的见解，哪里能接受新的意义？当今求学之人有两个毛病，一个是执着自己的私见，一个是心存旧有的解说，即使要摆脱，这两个毛病也会自己找上门来。（黄㽦）
4.2.74 学者不可只管守从前所见，须除了，方见新意。如去了浊水，然后清者出焉。（力行①）
［注释］
①力行：即王力行。参看3.4.92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不能只守着从前旧有的见解，必须除去了，才能见得新意。就好像清除了污浊的水，之后清水才会流出来。（王力行）
4.2.75 到理会不得处，便当“濯去旧见，以来新意”，仍且只就本文看之。（伯羽①）
［注释］
①伯羽：即童蜚卿。参看3.3.38条注释。
［译文］
看到不能理解领会的地方，就应当“清除心中旧有的想法，以之迎接新的意思”，仍然要抓住文章本身来研读。（童伯羽）
4.2.76 “某向时与朋友说读书，也教他去思索，求所疑。近方见得，读书只是且恁地虚心就上面熟读，久之自有所得，亦自有疑处。盖熟读后，自有窒碍不通处，是自然有疑，方好较量。今若先去寻个疑，便不得。”又曰：“这般也有时候。旧日看《论语》，合下便有疑。盖自有一样事，被诸先生说成数样，所以便着疑。今却有《集注》了，且可傍本看，教心熟。少间或有说不通处，自见得疑，只是今未可先去疑着。”（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我过去跟朋友谈读书，也让他去思索，去寻疑。近来我才懂得，读书只要这样虚心地在上面熟读，时间长了自然有所得，也自然有了疑问。因为熟读之后，自然会遇到障碍、读不通的地方，这是自然而然产生的疑问，值得真正钻研。现在如果先要去刻意寻找疑问，就不会有所得了。”先生又说：“我这样也有一段时间了。过去看《论语》，合上书就有疑问。因为同一件事，却被不同的先生说成好几个样子，所以有疑问。现在有《论语集注》了，可以依据此书看，让心里熟悉。如果还有看不懂的地方，自然就是疑问，只是不要先去寻找疑问。”（叶贺孙）
4.2.77 看文字，且自用工夫，先已切至，方可举所疑，与朋友讲论。假无朋友，久之自能自见得。盖蓄积多者忽然爆开，便自然通，此所谓“何天之衢亨”也。盖蓄极则通，须是蓄之极，则通。（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看文字，暂且先自己下功夫，先有了贴切的理解，才能发现疑问和朋友讨论。如果没有朋友，时间长了自己也能有所见解。因为积蓄得多了就能忽然爆发，也自然贯通了，这就是《周易·大畜卦》所说的“担负重任已久，道路豁然亨通”啊。因为积蓄到了极点就自然贯通了，但必须积蓄到极点，才能亨通。（黄㽦）
4.2.78 人杰①录云：“读书须是先看一件了，然后再看一件。若是蓄积处多，忽然爆开来时，自然所得者大，《易》所谓‘何天之衢亨’，是也。”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万人杰记录下朱熹先生的话说：“读书必须是先看一本书，然后再看另一本书。如果积累得多了，忽然爆开的时候，收获自然也就大。 《周易·大畜卦》所说的‘担负重任已久，道路豁然亨通’，说的就是这个。”
4.2.79 读书无疑者，须教有疑；有疑者，却要无疑，到这里方是长进。（道夫①）
［注释］
①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读书没有疑问，必须要有疑问；有疑问，却要没有疑问，达到这个程度才是有长进。（杨道夫）
4.2.80 问：“看理多有疑处。如百氏之言，或疑其为非，叉疑其为是，当如何断之？”曰：“不可强断，姑置之可也。”（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问：“研究道理常常有疑问。比如诸子百家的话，有的怀疑他是错的，有的又怀疑他是对的，应该怎么判断？”先生说： “不要勉强判断，暂且放下就可以了。”（万人杰）
4.2.81 人之病，只知他人之说可疑，而不知己说之可疑。试以诘难他人者以自诘难，庶几自见得失。（必大①）
［注释］
①必大：即吴必大。参看3.2.47条注释。
［译文］
世人的问题是，只知道别人的说法可疑，却不知道自己的说法同样可疑。试着用诘问别人的话来诘难自己，差不多就能知道自己的得失了。（吴必大）
4.2.82 因求讲学言论传之。答曰：“圣贤之言，明如日月。”又曰：“人有欲速之病。旧尝与一人读诗集，每略过题一行。不看题目，却成甚读诗也！又尝见龚实之轿中只着一册文字看，此其专静也。且云： ‘寻常出外，轿中着三四册书，看一册厌，又看一册。’此是甚功夫也！’”（方①）
［注释］
①方：即杨方。参看4.2.3条注释。
［译文］
向先生请教讲学的言论以传授之。先生说：“圣贤的话，明亮得像日月一样。”又说：“人有想速成的毛病。过去曾经见过一个人读诗集，每次都略过诗的题目不读。不看题目，读的什么诗！我曾经看见龚实之在轿子里只放一本书看，这就是他的专心清净之处。而且说：‘平常外出，轿子里放着三四本书，一本书看厌了，又看一本。’这下的是怎样的功夫啊！”（杨方）
4.2.83 因佥出文字，偶失佥字，遂不能记。云：“旧有人老不识字，然隔年荣荣出入，皆心记口数之，既为写下，覆之无差。盖其人忠实，又专一无他事，所以记得。今学者不能记，又往往只靠着笔墨文字，所以愈忘之也。”（方）
［译文］
有了想法就记录下来，不小心丢了文字记录，于是记不起来。先生针对这一情况说：“过去有人年纪大了不识字，然而前一年中细碎的生意来往，都用心记口数，即便写下也没有任何差错。因为他为人忠实，又心思专一不想其他的事情，所以能记得。现在求学之人记不住，又往往只靠着 笔墨文字记录，所以更容易忘记。”（杨方）
4.2.84 先生戏引禅语云：“一僧与人读碑，云：’贤读着，总是字；某读着，总是禅。’沩山作一书戒僧家整齐。有一川僧最慕 苴①，读此书，云：’似都是说我！’善财五十三处见善知识，问 '皆如一’，云：'我已发三藐三菩提心，而未知如何行菩萨行，成菩萨道。
［注释］
①藞苴（shijū）：犹邋遢。不整洁，不利落，不端庄。
［译文］
先生开玩笑的时候引用了几段禅话，说：“一个僧人和别人一起读碑 文，说：’您读的都是字，我读的都是禅。’沩山灵佑禅师写了一封书信， 告诫僧人要修整整齐。有一个四川的僧人最邋遢了，读了这封书信，说： '感觉都是在说我！’善财童子曾参访五十三位善知识，问'皆如一’的问题时说：'我已经生发出慈悲之心，但不知道如何守持菩萨德行，成就菩萨的境界。
4.2.85 读诸经之法。问读诸经之法。曰：“亦无法，只是虚心平读去。”（淳①。以下读诸经法。）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问先生读各类经书的方法。先生说：“也没有什么方法，只是要虚心平和的阅读就是了。”（陈淳。以下为阅读各种经书的方法。）
4.2.86 学不可躐等，不可草率，徒费心力。须依次序，如法理会。一经通熟，他书亦易看。（闳祖①）
［注释］
①闳祖：即李闳祖。参看3.4.129条注释。
［译文］
学习不能逾越次第，不能马虎草率，否则白费力气。必须按照次序，遵循规律去领会，一本经书理解贯通了，其他的经书也就容易看懂了。（李闳祖）
4.2.87 圣人千言万语，只是说个当然之理。恐人不晓，又笔之于书。自书契以来，二典、三谟、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孟都只是如此，可谓尽矣。只就文字间求之，句句皆是。做得一分，便是一分工夫，非茫然不可测也，但患人不子细求索之耳。须要思量圣人之言是说个甚么，要将何用。若只读过便休，何必读！〔1〕（明作①）
［注释］
①明作：即周明作，字元兴，建阳人。朱熹弟子。
［译文］
圣人千言万语，说的只是当然的道理。怕后人不明白，又写在书上。自从有文字以来，《尚书》中的《尧典》《舜典》《大禹谟》《皋陶谟》《益稷》和伊尹、武王、箕子、周公、孔子、孟子都是这样做的，可以说是完备了。只在文字间寻求，每句中都有道理。付出一分努力，就有一分收获，这不是茫然不可预测的，只怕人们不去仔细求索罢了。必须要思考圣人的话说的是什么，要做什么用。如果只是读过就算了，那何必要读！（周明作）
4.2.88 读六经时，只如未有六经，只就自家身上讨道理，其理便易晓。〔1〕（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参看4.1.68条注释。
［译文］
读儒家六经的时候，就当做没有这六经，只从自己身上去寻求道理，其中的道理也就容易明白了。（游敬仲）
4.2.89 读书只就一直道理看，剖析自分晓，不必去偏曲处看。《易》有个阴阳，《诗》有个邪正，《书》有个治乱，皆是一直路径，可见别无峣崎①。（宇②）
［注释］
①峣崎：奇特，奇怪。②宇：即徐宇。参看4.2.40条注释。
［译文］
读书只顺着主要的道理去看，仔细剖析之后自然能明白，不必刻意从偏僻狭隘的角度去看。《易经》中有阴阳，《诗经》中有正邪，《尚书》中有治乱，都是书上主要的道理，可见读书没有什么奇怪的方法。（徐宇）
4.2.90 人惟有私意，圣贤所以留千言万语，以扫涤人私意，使人人全得恻隐、羞恶之心。六经不作可也，里面着一点私意不得。（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世人都有私心，圣人之所以留下千言万语，用来扫除人的私心，使人人都能成全其恻隐、羞耻之心。六经并没有加入作者的想法，里面藏一点私心也不行。（甘节）
4.2.91 许多道理，孔子恁地说一番，孟子恁地说一番，子思又恁地说一番，都恁地悬空挂在那里。自家须自去体认，始得。（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很多道理，孔子这样说一番，孟子这样说一番，子思又那样说一番，都这样凭空放在那里。只有自己去体验认证，才能有所得。（叶贺孙）
4.2.92 为学须是先立大本。其初甚约，中间一节甚广大，到末梢又约。孟子曰：“博学而详说之，将以反说约也。”故必先观《论》《孟》《大学》《中庸》，以考圣贤之意；读史，以考存亡治乱之迹；读诸子百家，以见其驳杂之病。其节目自有次序，不可逾越。近日学者多喜从约，而不于博求之。不知不求于博，何以考其约？如某人好约，今只做得一僧，了得一身。又有专于博上求之，而不反其约，今日考一制度，明日又考一制度，空于用处作工夫，其病又甚于约而不博者。要之，均是无益。（可学①）
［注释］
①可学：即郑可学。参看3.2.92条注释。
［译文］
做学问必须先确立大的根本。刚开始的时候很简约，到了中间变得很广大，到了最后又变得很简约。孟子说：“广博地学习而详尽地解说，目的在于融会贯通后返归于简约。”所以一定要先看《论语》《孟子》《大学》《中庸》，来考察圣贤的想法；读史书，来考察存亡治乱的事迹；读诸子百家，来发现其学问驳杂的毛病。求学自有其次序，不能逾越。近来求学之人大多喜欢简约，而不通过广泛学习来实现。他们不知道，不去广泛地学习，又怎么能考验其中的简约？如果一个人只是喜好简约，现在也就只能像个僧人，孑然一身而已。还有些人专门在广博上探求，却不融会贯通而后返归简约，今天考证一个制度，明天又考证一个制度，都不在有用的地方下功夫，他们的问题比那些只追求简约的人更严重。总而言之，都没有收益。（郑可学）
4.2.93 学者只是要熟，工夫纯一而已。读时熟，看时熟，玩味时熟。如《孟子》《诗》《书》，全在读时工夫。《孟子》每章说了，又自解了。盖他直要说得尽方住。其言一大片，故后来老苏亦拖他来做文章说。须熟读之，便得其味。〔1〕今观《诗》，既未写得传，且除了《小序》而读之。亦不要将做好底看，亦不要将做恶底看，只认本文语意，亦须得八九。（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只是要把书读得纯熟，做到功夫纯粹专一而已。读熟了，看熟了，探求意味也就熟了。好比《孟子》《诗经》《尚书》，全都在读的时候下功夫。《孟子》每章说完之后，又自己解说，因为他要说得详尽才算完。他一说就是一大段，所以后来老苏也用它来做文章。这就是说一定要熟读，才能体会其中的意味。现在看《诗经》，既没有解说的文字，而且是去掉了《小序》来读的。不要事先就把它当做好的看，也不要事先就把它当做坏的看，只从文章本身的意思看，也能得到其中的十之八九。（黄㽦）
4.2.94 人做功课若不专一，东看西看，则此心先已散漫了，如何看得道理出！须是看《论语》，专只看《论语》；看《孟子》，专只看《孟子》。读这一章，更不看后一章；读这一句，更不得看后句；这一字理会未得，更不得看下字。如此，则专一而功可成。若所看不一，泛滥无统，虽卒岁穷年，无有透彻之期。某旧时文字，只是守此拙法，以至于今。思之，只有此法，更无他法。（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人学习的时候如果不专一，东看西看，那这个心就先散漫了，怎么能够弄懂道理！必须是看《论语》的时候，就专心只看《论语》；看《孟子》的时候，就专心只看《孟子》。读这一章，就不看后一章；读这一句，就不看后一句；这一个字理解不了，就不看下一个字。这样的话，才能专心一致，达到成功。如果看得不专一，泛览群书而没有统摄，即使成年累月地看下去，也没有能理解的时侯。我以前写文章，就是坚持这个笨拙的方法，才有了今天的成就。现在想来，也只有这个方法，再没有其他的方法。（沈僩）
4.2.95 “凡读书，须有次序。且如一章三句，先理会上一句，待通透；次理会第二句、第三句，待分晓；然后将全章反复绎玩味。如未通透，却看前辈讲解，更第二番读过。须见得身分上有长进处，方为有益。如《语》《孟》二书，若便恁地读过，只一二日可了。若要将来做切己事玩味体察，一日多看得数段，或一两段耳。”又云：“看讲解，不可专徇他说，不求是非，便道前贤言语皆的当。如《遗书》中语，岂无过当失实处，亦有说不及处。”又云：“初看时便先断以己意，前圣之说皆不可入。此正当今学者之病，不可不知。”（宇①）
［注释］
①宇：即徐宇。参见4.2.40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必须要有次序。比如一章有三句，先理解领会第一句，直至完全贯通透彻；再去研究第二句、第三句，直至完全弄明白；然后把整章反复思考体会。如果没有达到贯通透彻，就去看前人的讲解，再去读第二遍。必须要感到自己有明显的进步，才是真正有收获。比如《论语》《孟子》两本书，如果只是随便地读读，只一两天也可以。如果要将它们应用到自己身上，玩味体察，一天最多也就看上几段，甚至也就一两段而已。”先生又说：“看前人对经典的讲解，不能只是完全依从他的想法，而不去思考其中的对错，便说前人说的都是对的。比如《二程遗书》中的话，难免就有说得过分不符合实际的地方，也有说得不到位的地方。”又说：“刚看书时就先用自己的想法做了判断，那以前圣贤说的话都没法被接受。这正是现在求学之人的毛病，不可不知道。”（徐宇）
4.2.96 人只读一书不得，谓其旁出多事。《礼记》《左传》最不可不读。（扬①）
［注释］
①扬：即包扬。参看4.1.81条注释。
［译文］
人只读一本书是不会有所得的，要广泛阅读才有收获。《礼记》和《左传》最不能不读。（包扬）
4.2.97 看经书与看史书不同：史是皮外物事，没紧要，可以札记问人。若是经书有疑，这个是切己病痛。如人负痛在身，欲斯须忘去而不可得。岂可比之看史，遇有疑则记之纸邪？（僩①）
［注释］
①僩：即沈僩。参看4.1.12条注释。
［译文］
看儒家经书和读史书是不一样的：史书的内容是道理之外的事迹，看不懂没什么要紧，可以记下来问别人。如果是读经书有疑问，这个就是自己身上的大毛病了。就像人身上受伤了，想要将其忘掉一会也不可能做到。怎么能将之与看史书比做一样，遇到疑问才记在纸上去问呢？（沈僩）
4.2.98 浩曰：“赵书记云：‘自有见后，只是看六经、《语》、《孟》，其它史书杂学皆不必看。’其说谓买金须问卖金人，杂卖店中那得金银？不必问也。”曰：“如此，即不见古今成败，便是荆公之学。书那有不可读者？只怕无许多心力读得。六经是三代以上之书，曾经圣人手，全是天理。三代以下文字有得失，然而天理却在这边自若也。要有主，觑得破，皆是学。”（浩①）
［注释］
①浩：即邵浩。朱熹弟子。
［译文］
邵浩说：“赵书记说： ‘自从有了见解之后，就只读六经和《论语》《孟子》，其他史书和杂学之书都不必看了。’他说这就好比所谓的买金子就要问卖金子的人，杂货店里哪有金银？不必去问了。”先生说：“如果是这样，就看不见古今成败的经验教训，就是像王安石的学问。书哪有不能读的？只是怕没有那么多精力能读完。六经是夏商周三代以上的书，曾经经过圣人的整理，说的全部都是天理。三代以下的文字固然有得失，然而天理却仍在其列如同它本来一般。读书要有主旨，能看得破，都是学问。”（邵浩）
4.2.99 向时有一截学者，贪多务得，要读《周礼》、诸史、本朝典故，一向尽要理会得许多没紧要底工夫，少刻身己都自恁地颠颠倒倒没顿放处。如吃物事相似：将甚么杂物事，不是时节，一顿都吃了，便被他撑肠拄肚，没奈何他。（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过去有一部分求学之人，贪求过多苛求收获，要读《周礼》、各种史书和本朝历史，一直在理解领会无关紧要的地方下了许多功夫，不多久自己的身心就颠颠倒倒的，无法安顿好。这就和吃东西相似：将许多杂乱食物不按时节一顿都吃了，于是肚子肠子撑破了，真拿他没办法。（叶贺孙）
4.2.100 看经传有不可晓处，且要旁通。待其浃洽，则当触类而可通矣。（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看经典书和注解有不能明白的地方，要广泛联系，相互贯通。等到书上各处都融会贯通了，那就能同类触发而相互贯通了。（万人杰）
4.2.101 经旨要子细看上下文义。名数制度之类，略知之便得，不必大段深泥，以妨学问。
［译文］
经典的主旨大意要结合上下文仔细看。至于其中的名词、数目、制度之类，大概知道就可以了，不要在上面下太大功夫，以免对学问有所妨碍。论）
4.2.102 理明后，便读申韩书，亦有得。（方子①）（以下杂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道理明白了之后，即使是读申不害、韩非的书，也能有所得。（李方子）（以下杂论）
4.2.103 诸先生立言有差处（如横渠、《知言》①），当知其所以差处，不宜一切委之，所以自广其志，自进其知也。
［注释］
①《知言》：宋代胡宏的哲学著作，初稿系论学语录和随笔札记，后经多次校订而成书。朱熹对《知言》虽颇有异议，但也承认其有精到之处，不能因一二瑕疵，尽废其书。
［译文］
各位先辈说的话有不恰当的地方（如同张载所说和胡宏《知言》所说），但应当尽力去理解其中不恰当的地方，不应该将其完全委置一边，这样也能扩充自己的志向，增进自己的学识。
4.2.104 读书理会道理，只是将勤苦捱将去，不解得不成。“文王犹勤，而况寡德乎！”今世上有一般议论，成就后生懒惰。如云不敢轻议前辈，不敢妄立论之类，皆中怠惰者之意。前辈固不敢妄议，然论其行事之是非，何害？固不可凿空立论，然读书有疑，有所见，自不容不立论。其不立论者，只是读书不到疑处耳。将《精义》诸家说相比并，求其是，便自有合辨处。（璘①）
［注释］
①璘：即滕璘。参看3.2.46条注释。
［译文］
读书去理解领会道理，就是要靠勤奋拼过去，不理解就不停下来。“周文王尚且勤奋，更何况寡德的普通人呢？”现在社会上有一些说法，让年轻人有了懒惰的理由。比如说不能轻易议论前辈、不能随便确立观点，这都符合懒惰者的心意。前辈确实不该随便议论，但是讨论他做事的对错，有什么害处？确实不该穿凿附会地确立观点，然而读书有疑问，有见解，当然也不能不确立观点。之所以不确立观点，只是读书还没有到有疑问的地方罢了。将《论孟精义》中各家解说相比较，探求其中正确的道理，自然就有值得讨论之处。（滕璘）
4.2.105 论看注解。因言读书法，曰：“且先读十数过，已得文义四五分；然后看解，又得三二分；又却读正文，又得一二分。〔1〕向时不理会得《孟子》，以其章长故也，因如此读。元来他章虽长，意味却自首末相贯。”〔2〕又问读书心多散乱。曰：“便是心难把捉处。知得此病者，亦早少了。向时举《中庸》‘诚者物之终始，不诚无物’，说与直卿云：‘且如读十句书，上九句有心记得，心不走作，则是心在此九句内，是诚，是有其物，故终始得此九句用。若下一句心不在焉，便是不诚，便无物也。’”〔3〕（明作①）（以下论看注解）
［注释］
①明作：即周明作。参看4.2.87条注释。
［译文］
先生因而谈及读书的方法，说：“暂且先通读十几遍，就已经对文章的意思理解了四五分；之后看注解，又理解了三两分，然后再回头研读正文，又能理解一两分。先前没有理解领会《孟子》，因为他的文章都很长，所以这样读。后来发现他的文章虽然长，但主体意旨却首尾贯穿。”又有学生问读书时心散乱怎么办。先生回答说：“这就是心神难以把握的地方了。但能意识到这样的问题，还算很及时。过去总举《中庸》中‘诚，贯穿在万事万物的始终，没有诚心就什么都做不成’的例子说给直卿听：‘比如读十句书，前九句用心能记下，心不分神，那是心在这九句里下了功夫，这就是诚，是心里有这件事，所以始终都能运用这九句。如果读下一句的时候心不在焉，便是没有了诚心，心中没有这件事啊。’”（周明作）（以下论看注解）
4.2.106 “大凡人读书，且当虚心一意，将正文熟读，不可便立见解。看正文了，却着深思熟读，便如己说，如此方是。今来学者一般是专要作文字用，一般是要说得新奇，人说得不如我说得较好，此学者之大病。譬如听人说话一般，且从他说尽，不可剿断他说，便以己意见抄说。若如此，全不见得他说是非，只说得自家底，终不济事。”久之，又曰：“须是将本文熟读，字字咀嚼，教有味。若有理会不得处，深思之；又不得，然后却将注解看，方有意味。〔1〕如人饥而后食，渴而后饮，方有味。不饥不渴而强饮食之，终无益也。”又曰：“某所集注《论语》，至于训诂皆子细者，盖要人字字与某着意看，字字思索到，莫要只作等闲看过了。”又曰：“读书，第一莫要先立个意去看他底；莫要才领略些大意，不耐烦，便休了。”（祖道①）
［注释］
①祖道：即曾祖道。参看4.2.9条注释。
［译文］
“大体而言，人们读书，应当虚心专一，把正文读熟了，不能随便就定下自己的想法。看正文，必须深入思考、反复阅读，要让书上的话就像自己说出来的，这样才行。现在求学之人读书就是为了写文章，就是要说得新奇，别人说的没有我说的更好，这是读书人的大问题。就好像听别人说话一样，要先让他说完，不能中途打断了他，用自己的意思接着说。如果是这样，完全不去管别人说法的对错，只管说自己的，终究没有用。”许久，先生又说：“必须把本文反复读熟了，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体会出其中的滋味。如果有理解不了的地方，就深入思考；还没法理解，然后就拿注解来看，这样才有意味。就像人饿了之后吃饭，渴了之后喝水，才有味道。不饥不渴却勉强去吃喝，最终也没什么用。”又说：“我所作的《论语集注》，对于其中的字词解释都很仔细，这就是要人读的时候对每一个字都要留心，对每一个字都要思考，不要当做是等闲的字词看了过去。”又说：“读书，第一就是不能先确立自己的意思去读；不要才领略一些大意，就不耐烦，便放弃了。”（曾祖道）
4.2.107 学者观书，先须读得正文，记得注解，成诵精熟。注中训释文意、事物、名义，发明经指相穿纽处，一一认得，如自己做出来底一般，方能玩味反复，向上有透处。若不如此，只是虚设议论，如举业一般，非为己之学也。曾见有人说《诗》，问他《关雎》篇，于其训诂名物全未晓，便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某因说与他道：“公而今说《诗》，只消这八字，更添‘思无邪’三字，共成十一字，便是一部《毛诗》了。其它三百篇，皆成渣滓矣！”因忆顷年见汪端明说：“沈元用问和靖：‘《伊川易传》何处是切要？’尹云：‘体用一源，显微无间’，此是切要处。”后举似李先生，先生曰：“尹说固好。然须是看得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有下落，方始说得此话。若学者未曾子细理会，便与他如此说，岂不误他！”某闻之悚然！始知前日空言无实，不济事，自此读书益加详细云。（此一段，系先生亲书，示书堂学者。）〔1〕
［译文］
学者用恭敬之心读书，首先要诵读熟悉正文，也能记得注解，能精准、熟练背诵下来。对于注释中解释文章意义、解释文中所涉及的事物和名词典故的地方，以及语义相互贯穿承接的地方，都能一一认得，就像是自己写出来的一样，只有这样才能反复玩味，才能在理解和领悟上达到通达、透彻。如果不是这样，只是凭空发一通议论，好像做科举文章一样，并非与自己紧密相关的学问。我曾经见过有人讲解《诗经》，便问他《关雎》篇怎么理解。没想到他对相关训诂、名物全都不知道，只说“乐而不淫，哀而不伤”八个字。所以我对他说：“你解读《诗经》，只用八个字，如果更加上‘思无邪’三个字，共十一字，足以顶得上一部《毛诗》了。《诗经》中的其他三百篇，都成了渣滓了。”因此想起前几年遇到汪应辰长辈的时候，他说：“沈元用曾经问和靖先生：‘程颐先生的《易传》哪些话最重要？’”和靖先生说： ‘体用一源，显微无间’，这句话最重要。”后来我把这话转述给我的老师李侗先生，老师说：“和靖说得固然没错，但必须建立在把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都理解透彻的基础上，才有资格说这句话。如果求学之人还没弄清楚六十四卦、三百八十四爻，就告诉他这句话，那只会误导他！”我听后不禁感到后怕。这才知道先前空谈不实在，完全无济于事，从此之后读书时愈发仔细了。（这段话，是朱熹先生亲自书写，挂在书塾里警示学生的。）
4.2.108 凡人读书，若穷得到道理透处，心中也替他（饶本作“替地”）快活。若有疑处，须是参诸家解熟看。看得有差互时，此一段终是不稳在心头，不要放过。〔1〕（敬仲①）
［注释］
①敬仲：即游敬仲。参看4.1.68条注释。
［译文］
凡是读书，如果考察到彻底明白时，心里也会暗暗地高兴。如果有疑问，就必须多方参考各家的注解详细地看，看到不确定的地方时，这一段在心里终究不安稳，不要轻易放过。（游敬仲）
4.2.109 凡看文字，诸家说有异同处，最可观。谓如甲说如此，且挦扯住甲，穷尽其词；乙说如此，且挦扯住乙，穷尽其词。
两家之说既尽，又参考而穷究之，必有一真是者出矣。〔1〕（学蒙①）
［注释］
①学蒙：即林学蒙。参看3.2.97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文字，各家说法有不同的地方，最值得看。比如说甲是这么说的，那就拉住甲，让他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知果乙是那么讲的，也把他拉住，让他把所有的想法都说出来。完全了解了两家的观点，再参照对应深入研究，必定有一正确的从中出来。（林学蒙）
4.2.110 经之有解，所以通经。经既通，自无事于解，借经以通乎理耳。理得，则无俟乎经。今意思只滞在此，则何时得脱然会通也。且所贵乎简者，非谓欲语言之少也，乃在中与不中尔。若句句亲切，虽多何害。若不亲切，愈少愈不达矣！某尝说：“读书须细看得意思通融后，都不见注解，但见有正经几个字在，方好。”（大雅①）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参看4.1.48条注释。
［译文］
经书之所以有注解，是用来疏通经书的。经书贯通之后，自然就不必用注解了，而是要借助经书来通晓道理。道理懂得了，就不用再依靠经书了。现在心思只被牵制在书上、注解上，那什么时候才能脱开它而领会贯通道理呢？而且读书之所以贵在简化，并不是说非得要文字少，而在于符合与不符合道理。如果句句都很亲切，即使文字多了也没有什么不好。如果不能亲切理解，文字越少越不容易表达意思。我曾经说过：“读书要仔细看到意思融会贯通之后，都不用再看注解，只看见经书的正文上的几个字，那才好。”（余大雅）
4.2.111 句心。（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每一句的关键字，就是这一句的核心。（李方子）
4.2.112 看注解时，不可遗了紧要字。盖解中有极散缓者，有缓急之间者，有极紧要者。某下一字时，直是称轻等重，方敢写出！〔1〕上言句心，即此意。（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看注解的时候，不能漏掉紧要的字眼。因为注解中有意思平铺直叙的，有转折变化的，也有至关紧要的。我写下每一个字的时候，都要反复衡量，才敢写出。上一条所说的“句心”，就是这个意思。（李方子）
4.2.113 且寻句内意。（方子①）
［注释］
①方子：即李方子。参看4.1.1条注释。
［译文］
暂且去探寻语句里边的含义。（李方子）
4.2.114 凡读书，须看上下文意是如何，不可泥着一字。如扬子“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到《易》中，又将刚来配仁，柔来配义。如《论语》“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到《中庸》又谓“成己，仁也；成物，智也”。此等须是各随本文意看，便自不相碍。〔1〕（淳①）
［注释］
①淳：即陈淳。参看3.3.82条注释。
［译文］
大致上读书，就需弄清上下文之间是什么意思，不可只拘泥于某字。比如扬雄说“于仁也柔，于义也刚”，到《易经》中却拿刚来配仁，柔来配义。又如《论语》里说“学不厌，智也；教不倦，仁也”，而在《中庸》又说“成己，仁也；成物，智也”。这些语句必须是放到各自文本的语境中加以理解，才不会相互妨碍。（陈淳）
4.2.115 问：“一般字，却有浅深轻重，如何看？”曰：“当看上下文。”（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问：“一样的文字，却有深浅轻重不同，该怎么看？”先生说：“应该看上下文。”（甘节）
4.2.116 读书，须从文义上寻，次则看注解。今人却于文义外寻索。〔1〕（盖卿①）
［注释］
①盖卿：即龚盖卿。参看4.2.3条注释。
［译文］
读书，要从文本的意思中寻求道理，其次才看注解。现在的人却在文本意思之外研究。（龚盖卿）
4.2.117 传注，惟古注不作文，却好看。只随经句分说，不离经意，最好。疏亦然。今人解书，且图要作文，又加辨说，百般生疑。故其文虽可读，而经意殊远。程子《易传》亦成作文，说了又说。故今人观者更不看本经，只读传，亦非所以使人思也。（大雅①）（以下附论解经）
［注释］
①大雅：即余大雅。参看4.1.48条注释。
［译文］
经书的各类传注解释，只有古代的注释是不追求文采的，但却容易看。它只是紧随经文语句分别做解说，不离开经文的意思，最好不过了。对注解释的疏也是这样。今天的人解释经典，不但要借此做文章，又要添加辩解说明，令人产生不少疑惑。所以他的文章虽然可以阅读，但离经文的意思却相距太远。程颐先生的《易传》也成了做文章，说了又说。所以现在的人读书更不去读本来的经典，却只读解释经典的传文，也是不能引发人深思的做法。（余大雅）（以下附论解释经书）
4.2.118 “解经”谓之“解”者，只要解释出来。将圣贤之语解开了，庶易读。（泳）
［译文］
“解经”叫做“解”，只是要把经书的意思解释出来。把圣贤的话解释清楚，就容易读了。（泳）
4.2.119 圣经字若个主人，解者犹若奴仆。今人不识主人，且因奴仆通名，方识得主人，毕竟不如经字也。（泳）
［译文］
圣贤的经典就像是主人，注解就像是奴仆。现在的人不认识主人，就借助奴仆通报姓名，才能认识主人，可读注解毕竟不如读经书原文。（泳）
4.2.120 随文解义。（方子）
［译文］
根据上下文的内容来确定具体词句的意思。（李方子）
4.2.121 解经当如破的。（方子）
［译文］
解释经书要像射箭靶。（李方子）
4.2.122 经书有不可解处，只得阙。若一向去解，便有不通而谬处。〔1〕
［译文］
读经时遇到难以理解的地方，只能先放一放。如果强行去理解，就必然有说不通甚至错误的地方。
4.2.123 今之谈经者，往往有四者之病：本卑也，而抗之使高；本浅也，而凿之使深；本近也，而推之使远；本明也，而必使至于晦。此今日谈经之大患也。〔2〕（盖卿①）
［注释］
①盖卿：即龚盖卿。参看4.2.3条注释。
［译文］
现在的人谈论经书，往往有四个毛病：经书本来立意卑微，却刻意将它拔高；本来浅显易懂，却穿凿附会让它变得高深；本来与自己生活贴近，却人为推开变得遥远莫及；本来清楚明朗，却故意遮蔽使它变得晦涩难懂。这些都是谈论经书常犯的毛病。（龚盖卿）
4.2.124 后世之解经者有三：（一）儒者之经；（一）文人之经，东坡①、陈少南②辈是也；（一）禅者之经，张子韶③辈是也。
［注释］
①东坡：即苏轼。参看3.1.34条注释。②陈少南：即陈浩（1099-1148），字少南，号鹏飞，南宋永嘉县（今浙江温州）人。高宗绍兴十二年（1142）进士，任鄞县尉，除礼部员外郎、太学博士，崇政殿说书，经筵讲经。因忤秦桧，谪居惠州舍人巷，绍兴十八年（1148）卒于惠州。所著《罗浮集》十卷、《管见集》十卷以及《书经》《诗传》等，均佚。③张子韶：即张九成（1092-1159），字子韶，号无垢，其先开封人，后迁海宁盐官（今浙江海宁）。南宋官员、理学家。南宋绍兴二年（1132）殿试为状元。授镇东军签判，因与上司意见不合，弃官归乡讲学。后应召为太常博士，历任宗正少卿、侍讲、权礼部侍郎兼刑部侍郎。他为官不附权贵，主张抗金，反对议和，为秦桧所忌，谪守邵州，不久又革职，复以“谤讪朝政”罪名，谪居南安军14年。秦桧死，重新起用，出知温州。因直言上疏，不纳，辞官归故里，不久病卒。后追赠太师，封崇国公，谥文忠。张九成致力经学，杂以佛学。著有《横浦集》等多种，对经学有独创见解。
［译文］
后世解释经书有三个类别：一、儒者的解经方式；二、文人的解经方式，比如苏东坡、陈少南这些人解经；三、禅宗的解经方式，比如张子韶这些人解经。
4.2.125 解书，须先还他成句，次还他文义。添无紧要字却不妨，添重字不得。今人所添者，恰是重字。（端蒙①）
［注释］
①端蒙：即程端蒙。参看3.1.16条注释。
［译文］
解释书上的内容，先要还原它的句子，其次要还原它的意思。增添些无关紧要的字并不要紧，关键字是不能添加的。现在人添加的，恰恰是关键字。（程端蒙）
4.2.126 圣贤说出来底言语，自有语脉，安顿得各有所在，岂似后人胡乱说了也！须玩索其旨，所以学不可以不讲。讲学固要大纲正，然其间子细处，亦不可以不讲。只缘当初讲得不子细，既不得圣贤之意，后来胡乱执得一说，便以为是，只胡乱解将去！〔1〕（㽦①）
［注释］
①㽦：即黄㽦。参看3.2.85条注释。
［译文］
圣贤说出来的言论，自然有它的内在脉络，篇章字句也都安排在合理的地方，岂是像后人那样胡乱解说的？要用心玩味探索其中的主旨，所以做学问不能不讲解。讲学固然要纲领正确，然而细节之处，也不能不讲。有些人只因为当初研究得不仔细，既没有理解圣贤的意思，后来又胡乱地执着一个说法，就自以为是，只胡乱解释下去。（黄㽦）
4.2.127 必大①录此下云：“古人似未尝理会文义。今观其说出底言语，不曾有一字用不当者。”
［注释］
①必大：即吴必大。参看3.2.47条注释。
［译文］
吴必大记录下朱熹所说的下面一段话：“古人似乎并没有专门用心领会文章的意义。但今天看他们说出来的话，却不曾有一个字用得不恰当。”
4.2.128 解经，若于旧说一向人情他，改三字不若改两字，改两字不若且改一字，至于甚不得已乃始改，这意思终为害。（升卿①）
［注释］
①升卿：即黄升卿。参看4.1.70条注释。
［译文］
解释经典，如果对于过去的观点怀有个人情分，认为改动三个字不如改两个字，改动两个字不如改动一个字，甚至在没有办法的时候才改动，这种心思最终是祸害。（黄升卿）
4.2.129 凡学者解书，切不可与他看本。看本，则心死在本子上。只教他恁地说，则他心便活，亦且不解失忘了。（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参看4.1.59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理解经书，千万不能先给他看注解。看了注解，想法就被局限在注解上了。只告诉他圣人本来怎么说，那么他的心就活了，而且不会因不理解而忘记。（吴寿昌）
4.2.130 “学者轻于著书，皆是气识浅薄，使作得如此，所谓‘圣虽学作兮，所贵者资；便儇皎厉兮，去道远而’！盖此理醲厚，非便儇皎厉不克负荷者所能当。子张谓‘执德不弘’，人多以‘宽大’训‘弘’字，‘大’无意味，如何接连得‘焉能为有，焉能为亡’，文义相贯，盖‘弘’字有深沉重厚之意。横渠谓：‘义理深沉方有造，非浅易轻浮所可得也。’此语最佳。”问：“《集注》解此，谓‘守所得而心不广，则德孤’，如何？”曰：“‘孤’，只是‘孤单’。所得只是这些道理，别无所有，故谓之德孤。” （谟①）（论著书）
［注释］
①谟：即周谟。参看3.5.30条注释。
［译文］
“求学之人在著书上不下功夫，都是心气见识浅薄。假使能这样做，则所谓‘学习和实践圣人的话，天资好是很可贵的；越是耍小聪明的，离道义就越远’。因为道理如此醇厚，不是那些耍小聪明的、不能承担压力的人所能承担的。子张说‘执德不弘’，很多人用‘宽大’来解释‘弘’字，‘大’字没有意味，怎么能接上‘如何才能拥有，如何才能去除’？文章的意思是相互贯通的，‘弘’字具有深沉厚重的意味。横渠先生说：‘道理只有深沉才能有所成就，并非浅显轻浮就能得到的。’这句话说得最好。”问：“《论语集注》解释这一句话，说‘守所得而心不广，则德孤’，这句话如何理解？”先生回答说：“‘孤’，只是‘孤单’的意思。所得到的只是这些道理，并没有别的，所以说‘德孤’。” （周谟）（论著书）
4.2.131 编次文字，须作草簿，抄记项头。如此，则免得用心去记他。兵法有云：“车载糗粮兵仗，以养力也。”编次文字，用簿抄记，此亦养心之法。（广①）（论编次文字）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编辑文稿，要准备草稿本，抄记内容概要。这样，就不用去强记了。兵法上说：“用车子装载粮草、兵器、仪仗等物资，来节省士兵的力量。”写文章，用本子抄记内容，这也是涵养心性的方法。（辅广）（论编辑排列文字）
4.2.132 论读史。今人读书未多，义理未至融会处，若便去看史书，考古今治乱，理会制度典章，譬如作陂塘以溉田，须是陂塘中水已满，然后决之，则可以流注滋殖田中禾稼。若是陂塘中水方有一勺之多，遽决之以溉田，则非徒无益于田，而一勺之水亦复无有矣。〔1〕读书既多，义理已融会，胸中尺度一一已分明，而不看史书，考治乱，理会制度典章，则是犹陂塘之水已满，而不决以溉田。〔2〕若是读书未多，义理未有融会处，而汲汲焉以看史为先务，是犹决陂塘一勺之水以溉田也，其涸也可立而待也。（广①）（以下读史）
［注释］
①广：即辅广。参看3.2.78条注释。
［译文］
今天的人读书还不多，义理还没能融会贯通，如果就要去读史书，考查古今的兴衰成败，研究各朝的典章制度，这就像挖个池塘来灌溉农田，必须等到池塘的水满了，然后决堤放水，这样水才可以流进农田灌溉庄稼。如果池塘里的水只有一勺子那么多，就急于决堤灌溉田地，那么非但对农田无益，就连那一勺子水也没有了。书读得多了，义理自然融会贯通于心中，对事物判断的法度了然分明，这时如果不读史书，考察古今的兴衰成败，研究各朝的典章制度，就好比池塘里的水已经满了，却又不决堤去灌溉农田啊。如果书还读得不多，道理还没有融会贯通，而急切地把阅读史书放在第一要务上，这就像打开池塘里那一勺水来浇地，其干涸是马上就能看到的。（辅广）（以下论读史书）
4.2.133 先看《语》《孟》《中庸》，更看一经，却看史，方易看。先读《史记》，《史记》与《左传》相包。次看《左传》，次看《通鉴》，有余力则看全史。〔3〕只是看史，不如今之看史有许多峣崎，看治乱如此，成败如此，“与治同道罔不兴，与乱同事罔不亡”，知得次第。（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先看《论语》《孟子》《中庸》，再看六经中的一部经书，然后再去读史书，才容易看懂。读史书要先读《史记》，《史记》与《左传》的内容相互包含。再看《左传》，再看《资治通鉴》，有余力就再去看全部的史书。只是看史书，不像当今看史书有不少奇特，看社会治乱是这样，看事情成败也是这样，“与治世的道理相同没有不兴盛的，依乱世的做法行事没有不灭亡的”，要知道读书的次序。（甘节）
4.2.134 今人只为不曾读书，只是读得粗书。凡读书，先读《语》《孟》，然后观史，则如明鉴在此，而妍丑不可逃。若未读彻《语》《孟》《中庸》《大学》便去看史，胸中无一个权衡，多为所惑。又有一般人都不曾读书，便言我已悟得道理，如此便是恻隐之心，如此便是羞恶之心，如此便是是非之心，浑是一个私意，如近时祧庙可见。（杞①）
［注释］
①杞：即李杞。参看4.1.16条注释。
［译文］
现在很多人没有真正读过圣贤的书，只是读了些粗浅的书。读书，要先读《论语》《孟子》，然后再看史书，就像明镜放在这里，是美是丑没法逃出。如果没有读懂《论语》《孟子》《中庸》《大学》，便去看史书，那心中就没有一个衡量的准则，大多会为其所惑。又有一种人根本没有读过书，就说我已经悟到了道理，说这个就是恻隐之心，这个就是羞耻之心，这个就是是非之心，完全是自己的想法，看现在的“祧庙之议”中一些人的言行就是这样。（李杞）
4.2.135 问读史之法。曰：“先读《史记》及左氏，却看西汉、东汉，及《三国志》，次看《通鉴》。温公初作编年，起于威烈王；后又添至共和后，又作《稽古录》，始自上古。然共和以上之年，已不能推矣。独邵康节却推至尧元年，《皇极经世》书中可见。编年难得好者，前日周德华所寄来者亦不好。温公于本朝又作《大事记》。若欲看本朝事，当看《长编》。若精力不及，其次则当看《国纪》。《国纪》只有《长编》十分之二耳。”（时举①）
［注释］
①时举：即潘时举。参看3.3.5条注释。
［译文］
有人询问读史书的方法。先生回答说： “先读《史记》和《左传》，再看《前汉书》《后汉书》和《三国志》，之后看《资治通鉴》。温公刚刚开始做编年史，从周威烈王开始，后来又添补到共和年间，又写了《稽古录》，从上古开始。然而共和之前的事，已经不能推知了。唯独邵康节却上推到尧元年，这在他的著作《皇极经世》中就能看出。编年难得有好的，前天周德华寄来的也不好。温公对本朝还做了《大事记》，如果要了解本朝历史，应当看《资治通鉴长编》。如果精力不够，就退一步看《国纪》，《国纪》只有《长编》的十分之二。”（潘时举）
4.2.136 史亦不可不看。看《通鉴》固好，然须看正史一部，却看《通鉴》。一代帝纪，更逐件大事立个纲目，其间节目疏之于下，恐可记得。（人杰①）
［注释］
①人杰：即万人杰。参看4.1.15条注释。
［译文］
史书也不能不读。看《资治通鉴》确实好，但是一定要看过一部正史，再去看《资治通鉴》。对于帝纪，更要把一件一件大事列出一个纲目，把其中的细节事项分列在下面，这样才有可能记得。（万人杰）
4.2.137 饶宰①问看《通鉴》。曰：“《通鉴》难看，不如看《史记》《汉书》。《史记》《汉书》事多贯穿，纪里也有，传里也有，表里也有，志里也有。《通鉴》是逐年事，逐年过了，更无讨头处。”（道夫②录云：“更无踪迹。”）饶廷老③曰：“《通鉴》历代具备。看得大概，且未免求速耳。”曰：“求速，却依旧不曾看得。须用大段有记性者，方可。且如东晋以后，有许多小国夷狄姓名，头项最多。若是看正史后，却看《通鉴》，见他姓名，却便知得他是某国人。某旧读《通鉴》，亦是如此。且草草看正史一上，然后却来看他。”〔1〕（芝④）
［注释］
①饶宰：朱熹弟子。其余事不详。②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③饶廷老：即饶干，字廷老，邵武（今属福建）人，淳熙二年（1175）登进士第，调吉水尉，转知长沙。当时朱熹守长沙，故受业为朱熹弟子。后知怀安军，卒。④芝：即陈芝。参看4.1.87条注释。［译文］
饶宰问看《资治通鉴》的方法。先生说：“《资治通鉴》难读，不像《史记》《汉书》。《史记》《汉书》中的史事多能贯穿始终，本纪里有，列传里有，表里也有，志里也有。《资治通鉴》是按年份逐年记事的，年份一过，就没法找史事的头绪。”（杨道夫记录说：“更无踪迹。”）饶廷老说：“《资治通鉴》每个朝代的事都记载，能看出个大概，这么读就是求快罢了。”先生说：“只求快，就跟仍然没看一样。要能大段地记在心里，才可以。再比如说东晋以后，有许多小国和少数民族的名字，数量最多。如果看正史之后再去看《资治通鉴》，看见他的名字，就知道他是哪个国家的人。我以前看《资治通鉴》，就是这样。暂且简单地把正史看一遍，然后再来看它。”（陈芝）
4.2.138 问：“读《通鉴》与正史如何？”曰：“好且看正史，盖正史每一事关涉处多，只如高祖鸿门一事，本纪与张良、灌婴诸传互载，又却意思详尽，读之使人心地欢洽，便记得起。《通鉴》则一处说便休，直是无法，有记性人方看得。”又问：“《致堂管见》①，初得之甚喜。后见《南轩集》②中云：‘病败不可言。’又以为专为桧设。岂有言天下之理而专为一人者！”曰：“尽有好处，但好恶不相掩尔。”曰：“只如头一章论三晋事，人多不以为然。自今观之，只是祖温公尔。”曰：“诚是祖。但如周王不分封，也无个出场。”（道夫①）
［注释］
①《致堂管见》：即《致堂读史管见》，是南宋理学家胡寅的著作。胡寅字明仲，号致堂，崇安人，官至礼部侍郎，谥文忠。是编乃其谪居之时读司马光《资治通鉴》而作。②《南轩集》：宋代理学家张栻的著作。共四十四卷，因张栻号南轩，故以为集名。③道夫：即杨道夫。参看3.2.58条注释。
［译文］
学生问：“读《资治通鉴》和正史相比怎么样？”先生回答：“还是看正史好，正史里每一件事关联牵涉的地方多，比如汉高祖赴鸿门宴这件事，本纪和张良、灌婴等人的列传都有记载，又说得很详细，读来让人身心愉悦，就容易记得。《资治通鉴》说完一次就不再说了，很难读，要有记性的人读了才有用。”又问：“胡寅先生的《致堂管见》，我刚得到的时候非常高兴。后来看张栻先生的《南轩集》中有‘病败不可言’这句话，认为这是专门为秦桧而言的。难道有说天下之理却专就一个人说吗？”先生回答说：“都有好处，但各自的优点和缺点也不相互掩饰。”又问说：“只拿开头论三晋这一段来说，人们多数不以为然。从当今来看，只是效法司马光而已。”先生回答说：“确实是效法司马光。但就像先不说周王分封的事，其他的人物也就没办法出场了。”（杨道夫）
4.2.139 读史，当观大伦理、大机会、大治乱得失。（节①）
［注释］
①节：即甘节。参看4.1.7条注释。
［译文］
读史书，要看重大的伦理、重大的机会、重大的治乱得失。（甘节）
4.2.140 凡观书史，只有个是与不是。观其是，求其不是；观其不是，求其是，然后便见得义理。（寿昌①）
［注释］
①寿昌：即吴寿昌。参看4.1.59条注释。
［译文］
凡是看史书，只要关注事情的对和错。研究对的事，找到其中不对的地方；研究不对的事，寻求其中对的地方，然后就能读出其中的义理了。（吴寿昌）
4.2.141 史且如此看读去，待知首尾稍熟后，却下手理会。读书皆然。
［译文］
史书就先这样看过去，等到对来龙去脉都有个了解，再深入理解领会。读书都要这样。
4.2.142 读史有不可晓处，札出待去问人，便且读过。有时读别处，撞着有文义与此相关，便自晓得。〔1〕（义刚①）
［注释］
①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读史书有不能明白的地方，先记录下来等机会再去问别人，如此先读过去。有时读别的地方，撞见了和这里文句意思相关的，便自然会理解。（黄义刚）
4.2.143 问读史。曰： “只是以自家义理断之。大概自汉以来，只是私意，其间有偶合处尔。只如此看他，已得大概。范《唐鉴》①亦是此法，然稍疏。更看得密如他，尤好。然得似他，亦得了。”（端蒙②）
［注释］
①范《唐鉴》：指范祖禹的《唐鉴》一书。②端蒙：即程端蒙。参看3.1.16条注释。
［译文］
问怎样读史书。先生说：“只不过是用自己心中的道理来判断。大概汉代以后的史书，大多是史家个人意思，其中只有偶尔和道理相符合的。只管这样去读，就已经能得到大概。范祖禹的《唐鉴》也是这种方法，但稍微粗略。要比他看得更加细致，就更好了。然而如果能像他那样，也是有收获了。”（程端蒙）
4.2.144 读史亦易见作史者意思，后面成败处，他都说得意思在前面了。如陈蕃杀宦者，但读前面，许多疏脱都可见了。“甘露”事亦然。（贺孙①）
［注释］
①贺孙：即叶贺孙。参看4.1.8条注释。
［译文］
读史书其实很容易读出作史者的意思，后面记载的成败结果，他在前面其实已经说了。如陈蕃杀宦官事件，只要读前面的内容，在许多不经意的地方已经可以发现了。“甘露”事件也是如此。（叶贺孙）
4.2.145 问芝：“史书记得熟否？苏丞相颂看史，都在手上轮得。他那资性直是会记。”芝曰：“亦缘多忘。”曰：“正缘如此，也须大约记得某年有甚么事。某年有甚么事才记不起，无缘会得浃洽。”芝云：“正缘是不浃洽。”曰：“合看两件，且看一件。若两件是四百字，且二百字，有何不可。”（芝①）
［注释］
①芝：即陈芝。参看4.1.87条注释。
［译文］
先生问陈芝说：“史书记得熟不熟？苏颂丞相读史书，总是手上不离书。他的天资出众，记性特别好。”陈芝回答：“我读史书容易遗忘。”先生说：“就算这样，也要大概记得某年有什么事。某年有什么事记不得，就不能融会贯通。”陈芝回答：“正因为这样才不能贯通。”先生说：“能看两件事，就先看一件。如果两件事是四百字，先看二百字，有什么不行的！”
（陈芝）
4.2.146 “人读史书，节目处须要背得，始得。如读《汉书》，高祖辞沛公处，义帝遣沛公入关处，韩信初说汉王处，与史赞、《过秦论》之类，皆用背得，方是。若只是略绰看过，心下似有似无，济得甚事！读一件书，须心心念念只在这书上，令彻头彻尾，读教精熟。这说是如何，那说是如何，这说同处是如何，不同处是如何，安有不长进！而今人只办得十日读书，下着头不与闲事，管取便别。莫说十日，只读得一日，便有功验。〔1〕人若办得十来年读书，世间甚书读不了！〔2〕今公们自正月至腊月三十日，管取无一日专心致志在书上。”又云：“人做事，须是专一。且如张旭学草书，见公孙大娘舞剑器而悟。若不是他专心致志，如何会悟！”
［译文］
“读史书，关键之处要背诵下来，才行。比如读《汉书》，其中高祖辞别沛公、义帝遣沛公入关、韩信初说汉王以及史赞、《过秦论》之类，都要背下来才行。如果只是粗略地看完，心里若有若无，有什么用！读一本书，必须心心念念都在这本书上，把它从头到尾都读得精湛纯熟。这里说的是什么，那里说的是什么，相同的是什么，不同的是什么，又怎么能不长进！现在的人只要能坚持读十天书，每天埋头苦读不理其他闲事，包管会有不同。别说十天，就算这样读一天，也有效果。人如果用十几年读书，世上什么书读不了！现在各位从正月到腊月三十日，没有一天在专心致志读书。”又说：“人做事，必须专一。就像张旭学草书，他看见公孙大娘舞剑就能有所领悟。如果不是他专心致志，又如何领悟得到！”
4.2.147 杨志之①患读史无记性，须三五遍方记得，而后又忘了。曰：“只是一遍读时，须用功，作相别计，止此更不再读，便记得。有一士人，读《周礼疏》，读第一板讫，则焚了；读第二板，则又焚了；便作焚舟计。若初且草读一遍，准拟三四遍读，便记不牢。”又曰： “读书须是有精力。”至之曰： “亦须是聪明。”曰：“虽是聪明，亦须是静，方运得精神。昔见延平说： ‘罗先生解《春秋》也浅，不似胡文定。后来随人入广，在罗浮山住三两年，去那里心静，须看得较透。’（淳录云：“那里静，必做得工夫有长进处。只是归来道死，不及叩之。”）某初疑解《春秋》，于心静甚事？后来方晓。盖静则心虚，道理方看得出。”义刚曰：“前辈也多是在背后处做几年，方成。”曰：“也有不恁地底。如明道自二十岁及第，一向出来做官，自恁地便好了。”（义刚①）
［注释］
①杨志之：即杨至。参看3.3.62条注释。②义刚：即黄义刚。参看3.1.24条注释。
［译文］
杨志之担心读史书记不住，要看过三五遍才能记得，之后又忘了。先生说：“只是第一遍读的时候，必须用功，要像就此跟这本书告别，从此不再读一样，就能记得了。有一位读书人，他读《周礼疏》，读完第一页就烧了；读完第二页，又烧了；用的是渡河烧船一去不回头的方法。如果一开始就草草读一遍，又准备读三四遍，就记不牢。”先生又说：“读书要有精力。”杨志之说：“也得聪明才行。”先生说：“就算聪明，也得静下心来，才能调动精神。以前见到延平先生说：‘罗先生解读《春秋》比较粗浅，不像胡文定解读得精湛。后来同别人一道去广东，在罗浮山住了两三年，在那里把心静了下来，就看得比较通透了。’（陈淳记录说：“那里安静，他一定下了功夫才有所长进。只是归来就去世了，来不及叩问了。”）我当初很疑惑解读《春秋》，关静心什么事？后来才明白各种原由。原来心只有静下来才能虚，道理也能从中看出来了。”黄义刚说：“前辈们也大多是在背后下了很多年功夫，方才成功。”先生说：“也有不是这样的。比如程颢先生，他从二十岁科举及第，一向出来做官，就自己是那样的好。”（黄义刚）
附注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1.2条，文字稍有差异。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19条，但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5.48条。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29条。
〔2〕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30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99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19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20条，文字稍有出入。
〔2〕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22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23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60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101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83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74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108条、“荟辑”部分4.1.83条。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2.70条，文字稍有出入。
〔2〕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69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2.64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1.22条、3.3.48条。
〔2〕本条亦见本书“类编”部分3.3.103条，文字稍有出入。
〔1〕本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61条。
〔2〕本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7.11条。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54条，文字稍有出入。
〔2〕此条亦见于本书“总纲”部分1.2.1条。
〔3〕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56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84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87条。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1.17条。
〔2〕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7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50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62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6.3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115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27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108条、“荟辑”部分4.1.46条。
〔2〕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63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53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29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48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93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17条，但文字差异较大。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1.20条。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第3.1.23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7.7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7.3条、3.7.19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7.20条，文字出入较大。
〔2〕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80条，文字出入较大。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7.4条，文字稍有出入。
〔2〕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8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11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13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74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22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5.7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5.29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73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42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101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78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5.13条，文字差异较大。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81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68条，文字稍有出入。
〔2〕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3条。
〔3〕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7.20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67条，文字出入较大。
〔1〕此条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44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33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36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42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38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30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27条，文字稍有出入。
〔2〕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36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76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第3.2.12条，文字稍有出入。
〔2〕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12条，文字稍有出入。
〔3〕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42条。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2.40条，文字差异较大，此处较详。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4.62条，文字稍有出入。
〔1〕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86条。
〔2〕此句亦见于本书“类编”部分3.3.18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