漳州市图书馆

物换星移，秋风萧瑟。1946年～1947年我的父母亲离我而去，转眼50多年了。但是他（她）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他（她）的精神风范，催人奋进。
  解放战争时期，国民党反动派加紧黑暗统治，民不聊生。与此同时，中国共产党领导的红军战士浴血奋战，谱写了一曲曲可歌可泣的英雄赞歌，我的父亲、母亲便是其中的普通一员。父亲刘大渊是闽南游击队区委委员，母亲卓款是地下交通员，1946年底和1947年底先后残遭敌人杀害，为解放事业付出毕生，牺牲时我父亲才36岁，母亲才34岁。今天，我作为她们三个女儿中幸存者，真实地记下了我脑海中永不磨灭的艰难岁月。
  一
  在记忆中，年幼的我似乎难得与父亲见面，偶尔下半夜里，他悄悄地回来。可是，天刚蒙蒙亮，他又悄悄地离去，难得与亲人相逢。有时，我不解地问妈妈：“爸爸去哪，他不喜欢我们吗？”妈妈总是抚摸着我的头，微笑着回答：“爸爸呀，可能吗？他的许多叔叔在山上，专打坏人，总有一天，他们会回来把欺负穷人的坏蛋全抓起来，大家就会过上好日子了。”说完，母亲总会走出门外，深情地望着远处的大山。妈妈还慎重交代我，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能说出爸爸的秘密。稍大后，我才知道爸妈都是红军战士。
  1945年春，南靖国民党军队在象溪、科头、大旗尾等地进行大规模搜捕。父亲和游击队员们搭几个草棚住扎在山上（牛垢堀湖），母亲常利用上山砍柴和下田劳动之机，给他们送去油盐米菜。由于敌人的严密封琐，他们渐渐对母亲的行踪产生怀疑，不久，游击队被迫转移到石降坑。此后，母亲的工作更加艰巨，夜间独自背着米菜油盐等沉重物资，翻山越岭。而山上多的是豺狼虎豹，可母亲最担心的则是敌人的跟踪，须知，他们比毒蛇猛兽还要可怕，一旦被他们发现，整个游击队便危在旦夕。
  由于叛徒告密，父亲的身份被敌人得知，1946年下半年的一天，国民党兵几十个人持枪包围了我家。“‘共匪婆’，快出来，再磨憎，一把火把你们全烧了。”外面叫嚷着。突然，又窜出五六个人，硬把母亲抓走了！可恶的魔鬼，妹妹和我的哭声是得不到怜悯的。家里没有大人，我和俩个妹妹的处境极其艰难，还常受到国民党人的恐吓，我当时才11岁，两个妹妹分别才5岁和3岁。由于母亲的徇徇教导，面对敌人的质问、诱骗，我总回答：“不知道！”敌人拿我没办法，常生气地走了。家里没吃的，乡亲们又不敢冒杀头的危险亲近我们，我只好自己上山挖野菜充饥，还要照顾年幼的妹妹。连续的野菜汤，3岁的小妹亚云不久便饿死了，临死的时候，妹妹只吐出了半句话：“妈妈，妈妈……，我俄，我……”
  二
  由于敌人的严密封琐，粮食供应困难，整个游击队处于水深火热之中，父亲几次躲过敌人的搜捕，为游击队筹粮。46年下半年的一天，灾难降临了，那天，父亲大清早来刘村雅叔叔家，询间筹粮情况，可不到几分钟，父亲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父亲警惕地迅速往后门跑，国民党兵紧追不舍。为了保全整个革命组织，他毅然朝远离红军驻地的方向跑去，这无疑是上死胡同啊！父亲临危不惧，同敌人周旋，枪战几个小时之后，父亲被逼上了鹅峰尖山，寡不敌众，壮烈牺牲！次日，敌人在一份快报称：我军在南靖鹅峰尖山歼灭一共匪头目，名刘大渊。”
  父亲牺牲后，敌人又残酷地将他的头砍下示众游行，之后，又把父亲的头颅挂在象溪大庵前，召集全村男女老少，还作了简短的“发言”，以示警告。我和妹妹也在场，当认清是父亲时，我的眼圈红了，泪水在打转却没敢流下，我多想大声地痛骂这一群狼心狗肺的东西，恶棍、魔鬼！可是，我只能把泪水、愤恨……一切的一切深深地埋在心里，任它们像火一样地焚烧着全身。5岁的妹妹则紧握小拳头，呆呆地望着父亲面目全非的脸，死一般的沉寂。
  三
  在苦难的日子里，这算是一个高兴的日子，关了几个月的母亲被释放了，敌人没能从她身上得到蛛丝马迹。可我们高兴得太早了，披着羊皮的狼是不可能“良心发现”的，他们放走母亲的目的无非是想引“大鱼”上钩，一旦阴谋没能得逞，他们便露出了凶恶的魔爪！
  父亲的死对母亲的打击很大，可同时却更加坚定她的信念：为了祖国的解放事业，就是上刀山，下火海，我也再所不惜！因为小孩子不引人注意，母亲有时也偷偷地叫我送些油盐给游击队。这个时候，我认识了闽南特委领导同志如卢叨、卢炎、陈文平、陈天才，还有大个子叔叔黎炳光等。有一次，在母亲的指引下，我还帮“大个子”送草药呢。幼小的我渐渐喜欢上了他们，却更加仇恨那些满口经文，以似毒蝎的国民党份子。
  在这段值得怀念的日子里，我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欢乐心、光荣感，可殊不知，一场谋杀正在策划之中。47年农历十月十五日——传说是佛祖生日，家家户户都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之中。妈妈和我割完糯米稻，高高兴兴回家做粘糕，可一到家门口，我惊呆了，乡保甲长和他拉狗腿们已在此“恭候多时”。妈妈被带走的时候，心平气和地说：“森，糯米先煮了吃吧，妈妈一会儿就回来。”那天，我煮好了饭却没舍得吃，只想等妈妈回来，我和妹妹俄着肚子，等呀等呀，一直等到深夜也不见妈妈的踪影。一天过去了，二天，三天……，后来我才知道，敌人给妈妈最后的“机会”，要妈妈说出游击队的住处，妈妈就是不讲，面对敌人宁死不屈。狠毒的敌人就把妈妈活活埋进预先挖好的土坑，妈妈英勇就议前的一刻，愤怒地瞪着敌人，颤抖而又有力地说：“我死了，你们的日子也不长了！”妈妈去了，她再也不能回来了，妹妹和我无依无靠，只好再去挖野菜度日，不久，5岁的妹妹亚英重演亚云的悲剧，世上唯一的亲人又饿死了。我抱着妹妹冰冷又瘦小躯体，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山上，大声地嘶喊：“天公呀，您睁睁眼吧！爸爸走了，妈妈走了，妹妹又都走了，五口之家就剩下我一人，这是为什么！……”
  我失去了所有的亲人，就连红军叔叔们也上前线了，只身一人挖野菜、摘野果、当童工……暗无天日的生活，汗水、苦水但更多是泪水，只是渴望有一天。1949年10月1日，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了，随着毛主席在天安门前庄严地宣告：“中国人民从此站起来了！”举国欢腾、普天同庆！瞧，那不是天才叔叔吗，还有“大个子”……，我敞开双臂，向他们奔了过去，“叔叔、叔叔！”我的心里暗暗地喊着：“爸爸、妈妈！”乌云被驱散了，一轮朝阳像火一样拥出地平线，一切——都是新的！成长着的！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手舞足蹈起来，呼喊着：“解放了！解放了！！解放了！！！”九泉之下的父亲，我可怜的两个小妹妹，你们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今天我再次含着泪水回忆这段难忘的岁月，孙女张昀把它记录下来，目的在于深深地缅怀我的父亲以及千千万万和你们一样为新中国的诞生甘洒热血的英雄好汉。
  幸福生活来之不易，让我们铭刻昨天，奋斗今天，期望明天。相信在党中央的英明领导下，我们的祖国会越来越强大，人民的生活会越过越美好。
  1998.5于漳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