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关佛心的《莆田史话》 民国初期,莆田人关佛心著《莆田史话》。其中谈到江采蘋,说其父江仲逊是读书人,说采蘋的坟墓鹅脰坟在港东;而明《莆阳文献》仅说是民家女,乾隆《莆田县志》只说梅妃的祖坟鹅脰田在东华。可见,故事的演变在岁月中也很快。 关佛心(1872—1931),名陈谟,号勋甫,福建莆田人,清光绪二十九年(1903)进士,官至福建省临时议会议员。 《莆田史话》还有两处值得注意;笔者予以探讨。 (一)“吾莆设县至开元时,不过七八十年,文化尚未发达,读采蘋的著作,却清新俊逸,卓然一女文学家。又采蘋在港东乡,何因而被选?这两个问题,颇不易答”。 20世纪20至30年代,鲁迅屡次提到《梅妃传》:“今每误为唐人作也①”。“做《梅妃传》的人提起叶少蕴,一定也是宋人②”。《隋唐演义》“其叙唐宫事……可谓无一字无来历矣③”。《梅妃传》“题曹邺者,妄也。唐宋史志亦未见著录……。今即次之宋人著作中④”。《梅妃传》跋“自云与叶梦得同时,则南渡前后之作矣。今本或题曹邺撰,亦明人妄增之”。《隋唐演义》“多本正史纪传,且益以唐宋杂说”,如《梅妃传》等。① 与此同时,壶社有次诗咏梅妃村的月课,也有成员质疑的:“一抔疑塚留鹅脰(关佛心)。“生小海滨女,如何贡帝宫。岂逢高力士,为唱大江东”(林及锋)。“归骨江东史阙疑”(游介园)。宋仁陶诗咏后,还有《福州西湖强小姐墓(分来字)》六首,之六有句:“痴心欲把锹锄去,香塚有时掘得来(相传梅妃归葬故乡)”。 1931年春,莆田人、中共福建早期组织的创始人之一陈国柱(1898—1969)赋诗《读梅妃〈楼东赋〉》:“读罢楼东百感并,家乡万里吊梅精。芳魂远胜芝兰馥,浩魄长留冰雪清。鹅脰埋香原有迹①,马嵬遗袜更无情。珍珠早种长门恨,宁似洲边放鸭行②”。原注:①近人鲁迅、郑振铎以梅妃系宋南渡后文人伪托传奇,但莆田有鹅脰冢,系梅妃葬衣冠埋香处。②莆田俗称妃幼时,放鸭②。陈国柱认为,鹅脰坟只是梅妃的衣冠墓,不是清乾隆《莆风清籁集》附《兰陔诗话》所说的葬骨处。陈国柱还引民间传说,认为江梅妃幼时放鸭,实际上赞同明《莆阳文献》民家女的说法。在外地人看来,莆田是以荔枝与梅妃闻名的。著名作家郁达夫(1896—1945)的《闽游日记》载于福州《华报》1936年4月15日,其中《毁家诗纪十九首》之十一有句:“荔枝初熟梅妃里,春水方生燕子楼。” (二)“德人歌德,把梅妃的诗译成德文,可知梅[妃]诗已传入欧洲的了。歌德译诗:承君相爱赠珠翠,无奈我妆台久未复临。自去君旁不相见,何曾知怎样梳妆斗艳辉”。该诗的源流,详见下目。 二、歌德等德人、英人译介梅妃 歌德(1749—1832),德国著名作家。他和席勒是德国最早发现和最为推崇中国文学的人。歌德一生中有两个时期认真研究过中国的文学艺术、历史和哲学,并向汉学家克拉普罗特学习汉文。仅据魏玛公爵图书馆统计,在1813—1819年间,歌德向该馆借阅的有关中国方面的书达40多种,而在他的文学著作里,触及中国的也有四五十处。1818年,他在汉学家普洛特洛特的指导下,开始学习中国书法,后在魏玛王宫中当场表演,被誉为魏玛的孔子、魏玛的中国人①。 1824年,英国人托姆斯(汤姆斯)根据清乾隆三十二年(1767)出版的《百美图新咏》,选译30首作为《花笺记》一书的附录。《百美新咏图传》较流行的版本有清·颜希源编的4卷本,这是本关于中国女子的绘图诗文集。托姆斯采取直译,大体符合原文。歌德从《花笺记》附录中选译4首:薛瑶英、梅妃、冯小怜、开元宫人。他基本上只撷取诗人的某些母题,借题发挥,塑造了梅妃的怨情、薛的轻柔风姿、冯对旧主的依恋等。为了便于读者的理解,他为各诗写了引言;严格意义上,这是些改编诗。 歌德这4首德“译”汉诗随同《艺术与古代》一文同时发表。歌德在介绍自己诗歌的引言中写道:“下面从一本传记的书《百美新咏》摘录出来的笔记和诗,使我们相信,虽然在这个奇怪特别的国家有种种的限制,一般人仍然不断地生活、爱恋、吟咏”。本小节歌德的“中国诗”及它们的汉语原文均引自SiegfriedBehrsing,Goethes“Chinesisches”,in:WissenschaftlicheZeitschriftderHumboldt-Universit?t,Jg.19(1970),S。 244—258。歌德这些诗的引言及解释同出此文。不再另注①。 第二首诗题为“梅妃”。歌德诗文曰: 梅妃,明皇情人,貌美聪慧,少年时便引人注目。自受一新宠排挤后,入迁一特别住所。当纳贡国国主向皇帝献上重礼时,皇帝念及梅妃,把全部东西转送给她。她不受,谢以下诗: 你送来珠宝给我做装饰,我已有很久不复照镜子。 自我从你的视野里远离,我不再知道打扮和装饰。 此诗译文引自钱春绮译《歌德抒情诗新选》第359页,上海译文社1989年出版。此诗的汉语原作细致入微地描写了被遗弃的妃子懒于梳妆,泪湿红绡,拒收皇帝的礼物,更表达了自己的凄楚和失望。歌德的诗舍去了许多细节描写和外形渲染,似乎更注重对象的心理活动。这首“梅妃”离原作尚不算太远。但由于去掉了细部叙写,诗中的中国特点已不复存在。如果没有那段诗前小引,很难看出这是一首中国诗。② 歌德译诗时对埃刻曼说过:“我越来越看出,诗歌是人类所共有的”③。1827年2月5日、6日,他都提到“中国女诗人”(即《百美新咏》)。译后,他写过《〈百美新咏〉中的中国材料》一文。④ 歌德在德国的后来者,掀起了19世纪末期至20世纪30年代的译介中国文学作品的热潮。1929年,汉学家卫礼贤首次用德语直接从汉语译出歌德所选的梅妃诗。1936年,陈铨教授在博士论文《论文学研究》里盛赞了歌德所译的《梅妃》诗。1942年,塞尔登在《1773—1833年的德国诗歌中的中国》一书中谈到歌德的“中国诗”。 马祖毅、任荣珍著的《汉籍外译史( 修订本) 》287—289页载: 张威廉教授则把歌德所译《梅妃》一首与汤姆斯的英译及卫礼贤、霍夫曼的德译进行比较,研究了各人翻译的技巧。汤姆斯、歌德、卫礼贤、霍夫曼的译文并列如下: P. P . T h omas (1827)T h e eyes of t h e Kwei flow er ,have been lon g un adomed ; Being for s ak en my gir dle h a s been wet w it h t ear s of r egr et . Since r esiding in ot her apa r tment s ,I have r efu sed t o dr ess , How think by a present of pear ls ,to restore peace to my mind? Goet h e (1827) Du sen dest Sch ? t ze mich zu schmǖck en ! Den Spiegel h ab ’ ich1? ngs t n ich t ange -blickt : Seit ich en t femt von deinen Blick en. WeibB ich n ich t m eh r wa s zeier t und s chm ? ck t . R. Wilh elm (1929) Die ka ssiabl ? t t er -A ugen br auen h ab e ich lange n ich t gemalt . Schmink r est e und T r ? n en feu ch t e die rot e Seide. Den gan zen T ag wasch e un d k ? mme ich mich nich t . War um sollen n um per len un d E delst eine mein e Ein samk eitt r ? st en ? A. Hoffmann(1950) MeinwieweidenbltterfeingeschwungenesgAuenbrauenpaarhabeichlangenichtgemalt. Verblabt istallmeinGlanzvorTr?nendiedieroteseidemeinesGewandesbeflecken. Vestobenalldiezeit,pflegeichwedermeinHaarnochmeinGesicht. WozunochechtePerlenmit alsTrost inmeineEinsamkeitsenden? 张威廉教授评论道:《梅妃》诗一开头,“桂叶双眉”四字就让译者感到棘手。桂叶又短又宽,怎能用来形容双眉呢? 唐周昉的《簪花仕女图卷》,把眉毛描得又短又宽。看来唐代确曾流行过这种“桂叶眉”,但欧洲没有桂。所以,汤姆斯用拼音;卫礼贤用Kassia,据查是一种荚果植物,但也可作肉桂。我觉得这种译法不免拘泥于原文,倒不如霍夫曼大胆改为“柳叶双眉”。汤姆斯把“桂叶双眉”译成“Theeyesofthekweiflower”,大概因为他觉得用桂叶形容双眉不妥,心想桂花一定很美,不妨就拿来形容两眼,却不知桂花号称“金粟”,香则有余,美则不足,用来形容眼睛,岂非笑话。我深深钦佩歌德敏锐的鉴别力,他并不跟着犯错误,而决然撇开不用,他把原诗的末句改作感叹句放在首行。他匠心独运地在第二行用上“镜子”一词,这是原诗和英译都没有的。但无论“描眉”或“梳洗”都免不了照镜子。这样就把原诗一、三两句的含意都反映出来了。他在第三行里无意中道出了“长门”这典故。长门是汉朝的冷宫,皇帝是不去光顾的。这句和英译诗相比,雅俗悬殊,卫礼贤根本没有译出,比霍夫曼用verstoBen则显得“哀而不怨”。这首诗短短四行,把原诗的意境和梅妃的心情完全表现了出来,却没有一点翻译的气 息,完全是一首德国诗。它是一首标准的意译诗。歌德在这四首译诗里,除了标题上的四人姓名外,一概摒绝汉语拼音词,这也许是他的译诗一点儿没有外国味道的一个原因吧①。 德国著名汉学家佛尔克,青年时在中国使领馆当翻译,1902年当过柏林大学汉语讲师,1923年在汉堡大学主讲中国语言文学,选译中国古诗和杂剧十种。1978年,由科隆大学汉学教授葛林整理出版《中国元代戏曲》,包括《梧桐雨》等②。该剧也谈到梅妃。 20世纪50年代,中国学者杨宪益(1914—)与夫人代乃迭合作,将《长生殿》传奇译为英文(THEPALACEOFETERNALYOUTH,外文出版社,1955年)③。 三、梅妃故事传到日本、朝鲜半岛等地 日本江户时代(1603—1868)流传的中国军谈,包括《唐玄宗军谈》20卷,村田通信等著,据《隋唐演义》编译④。正德四年(1714),中国费元龄船抵长崎报关的书目中有《唐诗品汇》一部16本两套⑤。明《兴化府志》,在享保十年(1725)初次输入日本。宽保二年(1742),日本萩原伯州公订购《全唐诗》等;亨和三年,再输入《全唐诗》⑥。约在1755年,日本大阪书林为“初读舶来小说者”编辑了一部中国俗语辞书,题曰《小说字汇》,收录中国文学作品159种,其中有《西湖二集》、《隋唐演义》等。《唐诗品汇》于宝历十一年(1761)又输日本。日本诗人田能村竹田(1777—1834),《梅花》诗赋及梅妃故事。绘有梅妃像的《百美新咏》,于弘化五年(1848)初输日本。20世纪20年代,日本学者盐谷温将《长生殿》译为日文,收入《国译汉文大成·文学部》第17卷①。以上书籍,均记述江梅妃的事迹。 李锐清编著《日本见藏中国丛书目初编》,子类《小说》第426页载:《顾氏文房小说》,明顾元庆辑,嘉靖元年(1522)顾氏家塾本,存日本内阁文库。嘉靖间顾氏夷白斋刊本,存静嘉堂文库、国会图书馆。该书收有《梅妃传》。第429页载:《香艳丛书》,清虫天子辑,清宣统间国学扶轮社排印本,存日本无穷会文库、大阪府立图书馆。该书录有关于梅妃的诗文。 韩国闵宽东著《中国古典小说在韩国之传播》,第253页、272页载:朝鲜光海君时许筠(1569—1618)的《惺所覆瓿稿》卷十三记述,《隋唐演义》约于1600年传入朝鲜。朝鲜英祖三十八年(1762)完山李氏所作的《中国历史绘模本》序文中,也列80余种中国小说书名,其中有《隋唐演义》、《盛唐演义》等(6—7页)。现存韩国的汉文《隋唐演义》有12种版本,其中:明罗贯中撰、清褚人获订的四雪草堂20卷本有道光庚戌(1850)版、光绪三十三年(1907)上海书局版、清末中国铅活字版、清末中国木版本(1种10卷9册、1种20册);绘图本(罗撰褚订)的8卷8册,有清末的简青斋书局版本、进步书局版本;罗撰的有清末中国石印版(8卷8册)、清末大成书局石印版(8卷8册)、光绪丁未(1907)上海普新瑞记书局石印版残本2册;罗撰、明氏郭大复订的10卷8册,有清光绪二十二年(1896)中国石印版;罗撰明林翰的12卷12册,有清末玉兰堂中国木版本(99—101页)。《隋唐演义》,此后有韩文写本,还有翻译版,如奎章阁的10卷10册本,汇东书局1918年的13回本(405页、411页、425页)。高宗二十一年(1884),朝鲜翻译士李钟泰受命组织数十名文人翻译中国小说近百种。除活字印刷本外,还有一批手抄本流传,如《隋唐演义》。20世纪10—20年代,朝鲜再版《隋唐演义》等①。与此同时,传入朝鲜现存韩国而记有江梅妃事迹的还有:清代许奉恩著的《里乘》,光绪五年(1879)中国抱芳阁木版本;明代高棅编的《唐诗品汇》②。 朝鲜半岛的梅妃诗咏别具特色,柳潚(1564—1636),字渊叔,号醉吃,兴阳(今朝鲜)人,1597年进士,诗人,官至司谏院大司谏、兵曹参判副提学等。其《醉吃集》卷四载《喜春雪》。有句“模糊松叟须眉皓,润色梅妃态度妍”。南龙翼,字云卿,号壶谷,宜宁(今韩国)人,明末任出使中国副使。其《壶谷集》卷八载《问梅花》,有句:“恰似梅妃初见黜,太真兄弟共争娟”;还载《和赤谷〈惜花》十绝之八〈玉梅花〉》,有句:“梅妃不感君王惠,掷散庭前一斛珠”。金万重(1637—1692),字重叔,号西浦,原籍朝鲜光山,1665年文科状元,历任正言、修撰、弘文馆大提学、知经筵事等,卒谥文孝。著名作家,其《西浦先生集》卷二载《读班婕妤、梅妃故事,感而赋之》,序曰:甲寅(1674)春,余以侍从被罪,谪居金城,复作此诗,故第四云……。有句:“桂叶双蛾红绡衣,梅花疏影共依依。当时一顾且不得,身后丹青谩光辉。” 1851年,《元曲选》百种曲简析,分别登载在《亚洲杂志》1—12月号,其中有《梧桐雨》,使法国读者对梅妃有所了解③。 1886、1912直到1955年,《隋唐演义》在印尼衍有4种译本①。 在苏联汉学界颇有影响并有权威性的《元曲》俄译本,1966年由艺术出版社出版,是列宁格勒大学汉学家B·彼得罗夫编选并作序,孟列夫校注。其中收入《梧桐雨》。1976年,《世界文学大系》的《东方古典戏剧:印度、中国、日本》分册出版,收有马里诺夫斯卡娅翻译的《长生殿》,她是研究《长生殿》的汉学家②;两剧都谈到了梅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