馳向臨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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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当代日报》 报纸
唯一号: 110020020230006009
颗粒名称: 馳向臨津江
分类号: E297.5
摘要: 1952年04月11日登载了馳向臨津江。
关键词: 河灘 吉普 燈光

内容

新華社記者華山
   (新華社朝鮮通訊)越是接近前綫,一路上的感觸越强烈,滿懷激動着。
   「這不是去年那時候了!」每當同志們這樣誇耀的時候,無論當時說的只是一頓飯,一杯茶,一個燒有火炕的地洞,一輛穿過風雪的汽車,一陣打向敵人的砲火,一羣正在巨型炸彈坑裏溜冰的小孩,……那怕只是戰壕裏的一碗熱豆漿,都使人想起無數艱難的日子而爲今天自豪着。
   就在這條通往臨津江前綫的五百里公路上,我們曾經流過血,吃過苦,坐汽車反而走了八宿。而現在,同樣是遍野厚雪,同樣是冷透骨縫的山風,司機却說七個鐘頭就能到了。
   春節前三天,完全沒有月亮。吉普開始在鷲峯山的盤山路上歡跑着。
   剛剛下過兩天大雪,路面已經叫來往的汽車壓的溜滑梆硬了。
   吉普偶爾打滑。拐彎處不時閃現出一排排奇妙的欄杆:——山野和路面溶成一片白色的時候,路邊就顯出幾道黑色的橫欄;懸崖底下黑沉沉的看着頭暈,橫欄就變成白的;防空哨叫我們打起大燈走,燈光就照出一根根塗着黑白紋路的粗壯木樁來。
   一邊是齊頂劈開的嶄新陡壁,一邊□黑白分明的護路木樁,新鋪路面就在中間盡情蜿蜒伸展着,一時繞上高峯,一時穿進深谷,不知不覺就到了平川。
   平川窪地的積雪特別厚,白茫茫地分不出遠近高低,路旁就出現了林蔭似的兩行黑影,那是人工插上的高粱桿子或者松樹棵。
   就在這坦闊雄偉的前綫公路上,去年每步路是多末緊張啊!
   那時候,打燈是不行的,沿途還沒有防空哨的組織,汽車一響誰也聽不出有沒有敵機在頭頂跟着。道路又窄又陡,滿車的人瞪直了眼睛也看不見路邊。汽車猛一歪就煞不住了:心頭突然一縮,車身已經衝下陡坡,整個翻轉,猛一摔又蹦跳起來……
   想一想那時候,就知道現在躺在車上前進是多末愉快了。
   「跑的好快!」司機又誇耀起來。我欠起身;一串大卡車正在頭裏歡跑着,馳向冰雪蒼茫的大河灘。
   正好江橋那邊馳過來一串燈炬。我們的吉普就往岔路一拐,從一段弧形公路衝上河灘,衝過便橋,兜頭追趕過去。
   可是那邊的燈炬沒稍停停就在江橋上緩緩錯開,頭裏的大卡車過了橋又照直飛跑起來,不等我們拐回正道就搶到頭裏了。
   可以錯車的江橋!我又想起難忘的兩個晚上……
   剛剛衝過照明彈封鎖的平川,又叫一長串汽車堵在江邊了。急人的燈光滿河灘上亂閃着,小浮橋上也是一輛頂住一輛,光吼不動。徒步的戰士也擠不出個縫子過橋。誰也不知對岸出了什麽事情。
   眼看等到天明也輪不上我們過江,不如折回去先找地方隱蔽。沒有想到新來的汽車又把後路堵死了,連個磨轉車頭的空隙也沒有剩下。得從最後一輛汽車先掉頭。
   進不能進,退不能退,轟炸掃射聲又在附近沸騰起來。照明彈的亮光斜照過來,滿河灘頓時浮起黑壓壓的一片車影:大卡車,吉普車,東北馬車,朝鮮牛車,……中間還插花站着好幾路步兵和騾馬砲車。隨便落下一顆炸彈,就能殺傷一大片,何况車上裝着這許多的彈藥和汽油!敵機一盤旋過來,警告燈光的槍聲就像一場激戰那樣,紅色的曳光彈滿天亂飛。原來兩岸的汽車已經堵滿了二三十里。
   挨到我們磨車的時候,天已黎明,白天的空襲又將開始。也來不及開到溝裏就往小溪一衝,在淺水灘上連跑帶蹦地往裏開起來。直到吉普鑽到崖頭下的枯樹叢中,這才鬆口大氣。
   第二宿,聽說對岸不放車輛過來,好高興。可是天一黑江岸又堵塞住了。原來昨晚的汽車都沒有過江。
   又是滿河灘亂閃的燈光,又是一陣陣滿天亂飛的紅色子彈光,幾處山林正在江灣周圍燃燒着,那是敵機在白天留下來指示夜間空襲的。照明彈不時亮徹原野,落在大山那邊。只有江上還拖着一道山影,也是不住地來回伸縮搖晃着,一時罩住河灘,一時露出江水。幾百輛汽車就死死挺在黑影的邊緣上,比頭晚更加急人。
   好容易熬了半宿,總共只走了五十來步。這時浮橋上突然鬆動起來,心頭是多末鬆快啊!吉普緊跟着衝上浮橋,一下子就橫過大江,一上岸又飛跑起來,——沒料想前面又突然堵住了。前面還有一條水底下的石頭橋。
   原來這不是江岸,這是江心的一片大沙洲。剛才也不是道路通了,只不過因為這裏靠近山根,黑影更濃,大家都往沙洲湧過來。
   我從車縫裏擠到前面看路:石頭橋在激流底下躺着,最深處也沒有淹沒輪帶,並不比浮橋難走。可是停在橋上的汽車却一直頂到對岸,誰也說不上前面出了什麽事情。我攀着橋上的汽車爬到對岸:一門榴彈砲在陡岸跟前誤住了。
   爬上陡岸的小坡道,分明只有丈把高,汽車一衝就能翻過去的。可是砲車長,坡道短,牽引車一翻過坡頭就使不上勁了。想套上鋼索往過硬拖,旁的汽車却全叫壓在後面,乾着急繞不到頭裏幫忙;想往後退退,閃開道路,後車却頂住屁股,一直從石頭橋頂到沙洲,動彈不得。最後只好趕緊把砲拆開往過拖……
   只是因為小小的一個土坡,五里寬的江灣竟然走了兩個晚上。——不能錯車的公路就是這樣壞事的。
   現在竟然可以開着快閘賽跑了!
   我們的吉普盯住頭裏的卡車猛追着,亮着大燈。路旁閃過去一威處的防空哨:拿着紅白小旗的交通哨兵,表示敵機不在頭頂的安閒的哨聲,——正如司機們所說的,「小白旗一指,就有了方向了。」不見紅旗只管打起大燈前進。吉普進到了敵機常年封鎖的大平川。
   又是一條寬大的弧形公路,這是繞開十字路口的。我們偸了個巧,就兜頭越過了三輛大卡車………
   又是分頭岔開的兩股弧形公路,這是穿過河灘窪地的。吉普一拐就和他們並排飛跑起來,差點沒把第一輛卡車也扔到後面……
   那是滿載着白麵的大卡車、白色僞裝布在車頂上撕裂飄動着,輪帶揚起一陣陣迎面刷來的雪粉。吉普開滿開閘,用五十公里的時速猛追着。但白色的僞裝布總是威風凜凛地飄在頭裏。不抄近道顯然是追不上了。
   前方的天空忽然一閃,映出一團迸裂的白煙。又是一團,……又是一團……那是敵機正朝地面打砲。司機還不認輸,死追不放。賽跑的燈炬依然在白皚皚的大雪野上奔馳起伏着。(下轉第四版)
  新華社記者華山
   (上接第一版)
   跟前閃現出一條橫跨公路的草繩。這是說前面的橋樑壞了,路標的箭頭指向橋邊的岔路。
   一條便道穿進路旁的地下隱蔽部裏,又從出口繞上公路上來。這是過往汽車的臨時避彈壕,木牌的箭頭在路邊指向洞口。
   我忽然發現,這一路上的木牌路標特別多。這些路標,有的大,有的小,有的釘在樹上,有的插在路旁,有的指向土坑,有的指向河沿,有的指向白雪蒼茫的曠野那邊,……形形色色,都寫有親切的字句:「汽車掩體」,「繞車便道」,「溝內修理汽車」,「加油站由此進」,「此路通往羣車待避壕」,「東南十五里有集團汽車隱蔽部」……
   看着這些路標,就像到了家門口似的親切,溫暖,幾乎忘記這就是敵機常年封鎖着的危險地帶了。
   「這都是我們戰鬥部隊修的。」同車的志願軍同志對我說。「只一個多月就把供應綫的面貌整個改變了。」
   只一個多月!這句話充滿了多少的回憶和誇耀!
   就在這條路上,他們曾經用兩條腿窮追四個輪子的敵人。
   那時候正是新年元旦前幾天。許多戰士追的棉鞋開口了,鞋底磨掉了,凍成冰棍的棉褲折斷兩截了,他們還是滿身揹着幾十斤重的兩種「乾糧」:米袋炒麵袋,這是給自己預備的;子彈手榴彈,這是給敵人預備的;每個戰鬥兵同時就是追擊道路上的運輸兵。
   有個砲手一跤摔出好幾丈遠,扛在肩頭的砲筒把他的門牙砸斷了,還是一聲不吭,扛起砲筒又跑步前進,唯恐同志們一發現就强迫他留在後面休息。
   甚至凍掉了一隻姆趾的戰士,已經坐在路邊,走不動了,仍然瞞住不說,好一會才掙出一句話:
   「你說,」他問坐到身旁的班長,「世界上什麽東西最硬?」
   「鋼硬鉄硬决心硬唄;」班長安慰他說,「有决心你還怕往後打不上仗!安心下去休養吧。」
   他低頭□住脚尖,忽然發狠說:「對啊,鋼硬鉄硬冰雪硬,硬不過我抗美援朝的决心!」狠狠地揉了幾揉凍脚就猛站起來,又跟上滾滾向南的大軍前進了。………
   就是靠着這種堅韌,他們一口氣追到臨津江,突破臨津江,在敵人開始發動侵略戰爭的三八綫上揭開了勝利的一年。
   從那時起,這條路便成了敵機瘋狂封鎖的咽喉地帶:沒有山的八十里平川,月黑夜敵機也敢掠着地面轟炸掃射,白天更是從早打到晚。一路上火光不斷。眼看新年過去又是春節,炊事班的油担子還是空的,一撮烟草就能開起一個娛樂晚會,——這時候忽然聽說祖國送來的年貨已經運到這裏,離開前綫只有二百里了,這是多末轟動的消息!那時我正在連隊裏和戰士們一起吃着炒黃豆,一聽說每人可以分到兩斤豬肉,三斤白麵,一包烟絲,還有香烟,白酒,海菜,豆油,只樂的大夥立刻訂菜譜,凑節目,一心要請朝鮮房東過個豐盛歡樂的中國年。
   一連三天,汽車的速度成了津津有味的話題。可是年貨還在原地不動。正要組織大車去運,電話來了急人的消息:
   「軍後勤的野戰倉庫已經暴露,各部隊的大車立即連夜趕去疏散彈藥。以後再運年貨。」
   焦灼地等了五天,電話終於傳來好消息了:祖國的年貨到了師後勤,而且還有慰問袋。可是每人只能攤上斤半猪肉,兩斤白麵,白酒海菜都沒運來。各部的大車已經調去幇忙汽車執行任務,得另組織人力去扛。
   步行慢,可也比汽車保險;來回扛兩宿還能趕上除夕包餃子。天沒黑戰士們都樂喝喝地出發了。就在這個時候,師後勤的野戰倉庫又遭到空襲,每個人又叫打掉半碗餃子。——當時敵機就是這末猖狂的。
   當第一批罐頭餅乾從祖國運到戰壕的時候,戰士們只感動的撫摸着說:
   「祖國這樣操心我們幹啥!路上怪困難的;只要給上一口炒麵,兩顆手榴彈,咱就包打勝仗了。」
   不想只打了短短的半年阻擊戰,火綫上已經積存起大批彈藥糧食,打出去的砲彈比手榴彈還多的多;樹葉還沒落就穿上一色全新的整套冬裝了。
   皮大衣,絨風帽,牛皮包頭的毛裏高腰大皮靴有個戰士一穿上祖國的新靴子就跳起來說:
   「在朝鮮我做夢也看見勝利,就沒夢見這雙皮靴;老美澈底完蛋了!」
   從那時起,他們不僅打出了一條橫跨朝鮮半島的堅强戰線,而且能够騰出打仗的手,把戰綫以北的道路修的煥然一新。
   只有對今天和未來充滿信心的人,才會在戰場上完成這末浩大的工程的。在他們親手插上的路標之間,還可以看到藐視一切的口號牌:
   「條條道路通前綫!」
   「到處堡壘到處家!」……
   我忽然想起,這次在朝鮮來去採訪兩個多月,一路上還沒有碰到過一堆中彈燃燒的火光,一輛堵路的汽車殘骸,一段擁擠堵塞的道路;半道上找宿頭也從沒躭誤過十來分鐘。一種完全信賴的安全感覺渾身迴蕩起來,——我睡着了。
   一年來第一次,我在車上足足睡了二百多里,醒來已經穿過了三道轟炸封鎖綫,同伴的鼾聲還在風裏響着。——光是這一點也使人感到整個戰場是多末値得自豪:敵人的「空中優勢」現在連車上的鼾聲也打不斷了。
   已經可以看到戰綫上的探照燈光。一道光柱直射天空,那是板門店的,敵人還在那裏拖延談判;另一道光柱斜照過來,那是臨津江南岸敵軍陣地上的,他停在那裏已經九個多月,范佛里特四個攻勢也沒能把他推前一步。
   光柱跟前的汽車燈炬却到處縱橫交織着,越來越多,——漫山遍野都是新修的公路了。
   蜂窩似的巨型炸彈坑在厚雪下起伏狼藉着,燈光下的公路依然這樣坦闊雄偉,一勁兒朝着探照燈的光柱延伸。屹立路旁的陡岩跳出一行大字:
   「毛主席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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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日报

《当代日报》

出版者:当代日报社

出版地:杭州(1)谢麻子巷六号

《当代日报》的前身是《当代晚报》,社长郑邦琨携部分资产逃亡台湾时,报社员工中已有“应变委员会”的组织。杭州市军管会批准以新报名《当代日报》登记出版的申请。1949年6月1日,在改造《当代晚报》基础上,《当代日报》正式创刊,发刊词题为《一个新的起点》。总主笔曹湘渠,总编辑李士俊,总经理何志成,社址在杭州谢麻子巷6号。《当代日报》一直受中共杭州市委领导。尽管如此,《当代日报》从性质上讲还是民营报纸。在《杭州日报》创刊前夕,1955年10月31日,《当代日报》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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