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上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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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当代日报》 报纸
唯一号: 110020020230001516
颗粒名称: 踏上生路
分类号: G210
摘要: 1952年2月6日,李關泉怔怔地坐在桌旁已兩小時了。
关键词: 孩子 人民 經理

内容

李關泉怔怔地坐在桌旁已兩小時了。妻坐在床沿睜大眼睛凝思,兩個孩子在甜睡中散佈勻寗的鼻息。但在他,却彷彿看到空氣中有一種神祕的東西在有規律地捕捉着什麽又似在撒下些什麽種子。感到異常的沉重、恐怖……
   「李同志,只要你不去飛蛾撲火,我是决不去自投羅網的。逃出了這一關,又是我們的天下了!」他底眼前又現出陳經理那副陰毒底笑臉,三角眼一貶一貶地。他聽到「我們的天下」,不禁打了個寒顫;這句話,過去聽了無所謂,如今却像一道分水嶺把自己攔在危害人民的毒流中了。他咬緊牙齒揑緊拳頭想揍他一頓,可是站起身來什麽也沒有了,自己還在自己房裏。於是數日來每天至少想上十幾遍的回憶又在腦中重演了;部隊工作、農村工作,……每一件光榮的史實都是希罕的珍寳,而現在,隨着這些一同跳出来的是一個醜惡的烟囱,張開黑口噴烟,立刻淹沒了光榮,迷住了自己的視綫。
   他恨,恨自己爲什麽會這樣意志薄弱。自從調到合作社就像踏入另一個世界,周圍的商人把他包圍得緊緊的,階級意識糢糊了,鬥爭目標也好像消失了,學習更不用說起;他這樣想過:「馬列主義結合中國實際情况來了個毛澤東思想,而中國是農業國,自己農村工作二年多,雖不懂深的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學習可以及格了,况且搞合作社工作,不如學點業務好。」當他的二個孩子和妻子從家鄉搬來後,經濟由他父母負担,自己衣着卻有人管了,「敎敎孩子也是替祖國培養第二代」。從此以後,不是跑街上溜溜就是回家演大團圓,是人民叫他做幹部呢,還是他在替資本家當伙計?也不明白了。
   永不會忘掉那一個冬天:那位米行經理兼布廠股東的陳經理笑嘻嘻地送了年貨來,他本來不和他來往,妻也勸他不要收下,他就拿了去還;那曉到了春節陳太太來了,說要和李太太做個伴,又是什麽小孩子眞聰敏可愛啦、給她做乾兒子好不好啦一大串,他倆雖沒有答允,但稱贊自己的孩子心中總有點歡喜,於是兩位太太成了朋友,送孩子一點吃的穿的也就不算什麽了。日子一久,他和陳經理也搞熟了起來,交易上往來即使吃虧點,也覺朋友總有朋友情,反面無情未免太給人難堪,於是糖衣炮彈爆炸了。
   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句話:「老李呀,革命成功單為了吃好的穿好的,你給店裏當個小伙計也得收入一百多單位吧。是的,爲了革命你熬了苦,你是好漢,可是我們是朋友了,你拿我的錢去用,好好工作,不是更好嗎?」家中不少吃穿,可是要吃好點也未嘗不可以,但是受人之惠畢竟不好,他不接受。過了三兩天陳經理又來了,「老李哪,我看你別的思想都通了,這點可眞不通,到了共產主義大家各取所値呢,要什麽拿什麽,現在我們旣然彼此相信,又何必拘謹呢?」什麽是共產主義實際情况他不大了解,但人家旣然一片好心再三來說,自己平日也在幫他點忙,收了也不妨。從此,大水冲了龍皇廟,什麽是立場,什麽叫人民利益他都遺忘了。他覺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資本家而是自己的好朋友;他不覺得自己在用人民血汗佈施人民血汗而是可以有權利這麽做;他也沒有想到這是受了賄,自己已經墮落腐化變成了竊取人民財產的盜賊。
   三反運動像夜半敲起了警鐘。每一個報吿,一件消息,都使他感到心慌,每一件貪汚受賄案都使他把自己拿上去一比覺得不相上下。不用說合作社裏的同志們,就是回到家裏,妻從居民小組學習回來跟他問淸楚陳經理的事,一再勸他去坦白,連孩子也不懂事的告訴他學校裏老師對他說不三反要亡國亡黨。四面楚歌聲聲,每個人每雙眼睛似乎都釘住他等他自己識相點去坦白,連孩子也似乎覺得父親神色不對在偸偸地注意他了。腦子裏像煮着沸水,每一個氣泡都擊痛了他燙灼了他。他不止一次幻想到兒子會說:「爸爸受賄害人民,羞也不羞?我不要你做爸爸了。」想到自己的父母會駡他無恥,同志們會怒目注視,唾他一聲「墮落分子」,平日最接近的羣衆也會指着自己駡:「帶假面具騙人的賊,只配給資產階級當管家的狗……。」他彷彿看到過去的指導員在對他說:
   「我要求你警惕,刻苦儉樸,站穩立場,爲建設社會主義共產主義而努力。資產階級我們要團結他,但也要鬥爭他壞的一方面………」
   這些話,爲什麽過去都忘得乾乾淨淨?
   「一塊白布染了黑點」。他想到這裏眼淚也流出来了,突然,一隻有力的手替他輕輕地拭去了,原來是妻。他抓住了她的手,想到她的優點,曾經不止一次勸他安分守己、淸菜淡飯地生活下去:「親兄弟也得肚中忖一忖,日子好過拿人家的錢浪用什麽意思,况且萬一以後感情破了,拿人家的心上過得去嗎?」當初,還笑她是婦人見識,如今想起來:「婦人見識」倒比自以爲有丈夫氣但却禁不起糖衣炮彈的幹部有用得多了。
   「去吧,明天坦白去,我和孩子你可以放心,萬一情况不好,我們回家生產也能過日子。」
   「坦白?是該坦白了!可是,同志們將怎樣看待啊!我還有什麽臉來見人家?」他不則聲,肚中暗暗地打着圈。
   「怎麽啦?………你要知道,毛主席下了决心,是誰也逃不過的,只有坦白自新才有生路,否則……」妻說到這裏,再也沒有勇氣說下去,慘白的嘴唇發着抖。
   「是的,要不坦白,被檢舉了怎麽辦?」他知道,只要政府給羣眾撐腰,羣衆動起來了,只要黨內外合力幹,想逃過關是難的。他想到:三年來祖國進步實在太快了,千千萬萬人民都在忘我地工作,爭取早日從新民主主義進入社會主義去,而自己,一個自以為對人民有功的革命工作者却在危害人民,阻止國家前進,還不坦白,有臉和千千萬萬愛國人民一起參加國家建設冒充人民功臣嗎?並且,旣然認淸了資產階級拖人下水的陰毒,不坦白也就是放走了這些毒蛇,使千千萬萬毒蛇有漏洞藏身,等將來有機會再出來咬淸白的人,也使千千萬萬和自己一樣的人失去重新參加建設的機會。也許自己會受法律處罰,但憑良心說,這不是人民要罰自己,而是自己過去作的惡在罰自己…………
   「泉,你明明知道共產黨和人民政府的寬大政策,他們在伸出手來救下水的人,爲什麽你不願人拖上來?」她堅强地說,聲音那麽有力,他從未想到她的血液裏也充滿了這樣的熱力。
   「是呵,我爲什麽願自沉水底,不要被救呢?」他迅捷地打開硯台,决心寫坦白書。
   「只有認識錯誤,改正錯誤,才是踏上生路的開始。」他底眼前豁然開朗了。提起筆兒他微笑道:
   「今年我三十四歲,還有許多年可以工作,從此虛心學習,努力工作,時時警惕,爲人民工作日子正長。我希望你等着我回來,我一定會回來的。」
   妻安慰地笑了,他提起筆來輕鬆、迅速地寫了下去。

知识出处

当代日报

《当代日报》

出版者:当代日报社

出版地:杭州(1)谢麻子巷六号

《当代日报》的前身是《当代晚报》,社长郑邦琨携部分资产逃亡台湾时,报社员工中已有“应变委员会”的组织。杭州市军管会批准以新报名《当代日报》登记出版的申请。1949年6月1日,在改造《当代晚报》基础上,《当代日报》正式创刊,发刊词题为《一个新的起点》。总主笔曹湘渠,总编辑李士俊,总经理何志成,社址在杭州谢麻子巷6号。《当代日报》一直受中共杭州市委领导。尽管如此,《当代日报》从性质上讲还是民营报纸。在《杭州日报》创刊前夕,1955年10月31日,《当代日报》终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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