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人們住往把發脾氣單純地理解爲一個人的性情壞，或者脾氣不好。而這性情與脾氣，據說又是天生成的。
   其實絕不是那麽一囘事。
   在階級社會裡，一切人的行為，意識形態，都離不了階級性；發脾氣自然也不能例外。這並不單是一個人的性情或脾氣的問題，骨子裏實在是有其客觀的社會根源的。這只要想想，爲什麽上級可以常常把下屬當作出氣筒，而如果一個當差的要對什麽長之類發脾氣，就成爲難得的奇聞，就可以了然。當差的雖然受足了什麽長之類的氣，無從抗議，但是他囘去之後，却可以藉故把自己的妻小，不分靑紅皂白臭罵打踢一頓；因爲在男性社會裏，他在她們之前，仍然有他的「權威」。阿Q處處受辱，在挨打之後碰到小尼姑，就不禁說：『今天這樣晦氣，原來是碰到了你！』於是任性揶揄了一頓。——因爲在阿Q的社會裡，尼姑是被視爲極下□的存在的。在以前，佃戶只好處處承受地主的叱責，但在解放之後在減租減息成功農人地位大大提高的今日，還有誰看到地主們無理發脾氣的呢？
   由此可見發脾氣其實也是一種階級特權。沒有特殊的社會關係作爲有恃無恐的保障，就是脾氣更大一些吧，也只好熬在肚裏，發不出去的。把發脾氣形而上地歸結為生性好壞的問題，那是有意抹煞階級不平的說法。
   這道理很簡單，但也使人不容易想得到。我自己便是這樣糊塗到現在。
   最近因爲一時誤解了一個學生的話，以為他當面說謊，於是便大肆咆哮，對他發了一頓大脾氣。當時因為在我的盛氣之下，他無從辯解。第二天，却在「生活快報」上質詢了，只是冷冷的幾句：「卽使我有錯處，爲什麽不作好意的批評？難道做了校長，就可以對學生無理的發脾氣？我耳熱、臉紅整整有好幾天，我因為找不到這位同學一談而忡忡不安。平時奢言自我改造，相互□習一個小小的考驗，就不免露□尾巴——小資產階級的劣根性來了。這位同學的質詢，使我增高了多少警惕！
   「爲什麽不作好意的批評呢？」是的，在一個互相平等的民主社會或集團裏，發脾氣應該是被認爲一件多餘、而且可辱的事。發脾氣除了憑藉自己的地位以外只能損傷感情，歪曲眞理自誤誤人。我們要的不是發脾氣，而是布爾什維克黨的武器——自我批評與相互批評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