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證據」之一節
   這個節日的天氣很好，要是自由的在外面，一定更好。但是我們是犧牲了這個「更好」的人們。我們要在這個陰慘的世界裡創造比那個「更好」的「更好」。
   特務們今天似乎沒有上班。老蔡用敎員的風度，論特務機關說：
   「這眞是一個標準的國民黨式的機關，這些東西爲金錢而工作，在金錢裏毀滅自己。而且品類低劣，全是一些和牛馬驢羊知識程皮差不多的東西，要有一個新中國，這些東西非全數毀掉不可。耶穌在十字架上說：「原諒他們吧，因爲他們不知道他們作的什麽。」其實他們之不可原諒，不能原諒，正因爲他們很明白他們作壞事的意義，而且加倍努力去作。」
   老蔡的理論，在身受特務的魔手迫害和虐待的我們耳朶聽來，是有絕對的眞理性的，我們眞想要寢其皮食其肉，如果有這麽一天，——一定會有這麽一天，我們就爲這一天而生活，這一天就是我們跑到世界做人的最大的目的和野心。大家眼裏放出毒光，工人出身的弟兄粗糙的破口大駡着，用力的向地上吐口水，像特務們的醜惡的面孔上吐出似的憤烈。姓江的特務（說是因爲敲榨關起來的）臉色灰白的低下頭，他才清楚的看到他的孤獨，他的失掉人的意義的身份，他的可憐的存在。——而在這個習慣上的意義重大的節日，這種發洩憤怒和狂暴，是有着它的根源的。姓江的特務灰白的笑着，像一個可憐的戰抖的鼠子，知識分子的我們看來，却又生出一絲憐憫。老駱先用別的話頭想換過這種發展下去的潑刺空氣，但毫無成效，于是，他又果實一樣的明朗的笑着，我們大家的眼光相遇，覺得像在初夏的小河裏游泳似的快感，覺得工農份子的堅决性，是我們這些常常油然生出莫名其妙的惻隱之心的知識份子要好好學一學的，杜思退益夫斯基說：「知識份子的無用和無能，最大的致害處，就是凡事都有一種解釋，我們又往往美其名曰「策略」的那種不澈底的妥協性的東西，所以才常常有着懸在半空的痛苦存在。」知識份子眞要變做一種有用的存在，就非消滅這種習性不可，而消減之道，就是向工農學習，和工農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