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黝黝的夜，滴瀝瀝的雨。
   「鳴——」火車到站了，載着我們，今天它已馳騁了十二小時。
   隨着火車的靜止，所有的乘客都魚貫下車，並且很快地站好了隊。
   「同志們：雖然昨天我們已經冒雨整整走了一天，雖然昨夜沒好好休息，雖然現在已經是夜深十一點多鐘了，同時還下着雨，但是爲了完成預定的計劃，此刻我們還得走十多里路，希望同志們發揚解放軍的精神，完成任務。」年靑的隊長在隊前作了這樣簡單的講話。雨水淌在他的油膩的臉上，好像開了幾條溝渠。
   於是我們的行軍開始了，起先是沿着鐵軌，踏着枕木，走得不很費勁，但是沒走上一里路，漫長的行列忽然漸漸遲緩起來，尤其是後半節簡直不動了，原來我們已從鐵軌轉入了泥濘的田塍，並且正在下一個傾斜的堤坡。
   「老張，你用手電筒照着，我先下去，然後你們再把手電筒依次傳給後面，一個個慢慢下來。」機靈的老謝向後面一位高大的同志囑咐，說完他便小心地下去了，但是還沒走上四五步，嗦」的一聲，他竟像滑冰一樣滑下去了，着地時他栽了一個筋斗，正壓在先他而滑下的一位同志的身上。
   接着，老張、老王、小吳、老李……等以及所有同志都下來了，能够穩穩當當不跌交一步一步走下來的同志，在他們之間便被稱爲「下堤坡英雄」。
   下了堤坡，我們繼續前進，旣分不清那是水坑，那是土阜；也分不清那是田塍，那是水溝；我們只是緊跟着前面的同志走。
   「沙——」滑倒的聲音，「華喇喇」、一華喇喇」踏入水坑的聲音，「撲通」、「撲通」摔交的聲音，與我們結了不解之緣，老是陪住着我們。
   「老唐，怎麽搞的？今天你光摔交，簡直成了摔交大王！」
   「俺的摔交的是有規律性有原則的。」
   「什麽規律？什麽原則？又在發表理論了，不害臊。」
   「俺摔交的規律是每走五步跌一交，俺摔交的原則是不損壞莊稼苗。」摔交摔得最多的老唐，煞有介事似的鄭重的囘答。他的囘答，引起了幾位同志的笑聲。
   雖然身上都淋透了，雖然身上背着討厭的背包，雖然大家都已經摔過不少次了，但是我們這一羣——剛過部隊生活不到兩個月的靑年，仍然都很高興，仍然都很有精神，在共產黨領導下，在毛澤東的旗幟下，我們是永遠不會消沉，不會疲乏的。
   小吳，一位天眞的小同志，今天他好像格外有精神，格外有勁，為了要走得快，他向他前面的女同志說道：「趙同志，妳走得太慢了，我們對掉一下，讓我走在妳的前面好不好？」
   「笑話，你太小看人了，你永遠只能走在我後頭。」趙同志以堅强口氣囘答，給小吳碰了一個釘。可是當她末後一句「頭」字還沒說完時，「撲通」聲，又踏進水窪裏去了，她的半個身子浸在水裏。
   走着，走着，我們已經走了三個鐘頭了。
   隱約地，我們看見了在離隊伍不太遠的前面有燈光，我們想那一定是鄉村，一定是目的地。
   於是我們心頭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我們走得更有勁。
   「嘿喲嘿嗬，努力向前走，一百里路程走了九十九，今天的目的地就在前頭。」行列中傳出了宏亮愉快的歌聲。
   是的，那一定是鄉村，一定是目的地，我們已經聽到狗吠了。
   我們等待着隊長和指導員的進屋休息的命令。
   體力最弱的老李興奮地說道：「哈哈，終於到了，若是再走兩里路，我一定吃不消，我一定要暈倒。」
   然而，可眞不對頭，當我們的隊伍已走出鄕村時，我們仍然沒接到命令，我們又在向前走。
   雨越下越大，水點像小石子一般。
   身後的背包也越來越重，腿部、腰部、按放背包帶子的兩肩都已酸痛、不，都已有點麻木了。
   但我們仍然在走，努力地走，為了完成任務，就不能不加油呀！
   最後，我們終於達到了目的地，我們在一個大廟休息。
   老李沒暈倒，他始終都咬緊牙關支持着。
   由於地上太潮濕，而背包又淋透了，同志們大都靠牆角坐下就地休息。
   「老王，這一次行軍對於我們是一種考驗，也是種鍛鍊。」翻着濕了四分之一的鋼鐵是怎樣鍊成的，老張一邊理書，一邊對老王談話。
   脫下了塞滿了泥巴的鞋子，正在拭槍枝生怕把它淋銹了的老王輕聲的囘答道：「是的，這不僅是我們行軍以來的第一次，而且還是我平生第一次，我想，我們智識靑年並不是不能與工農大衆一樣刻苦耐勞，這一次雨夜行車就是一個很好的說明。」
   「呀！已經三點多鐘了。」小吳看着老張的錶很詫異地說道。他覺得今夜的時間似乎過得特別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