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知识类型: 析出资源
查看原文
内容出处: 《宁河文化》 期刊
唯一号: 021920020230003884
颗粒名称: 小说
分类号: I247
页数: 6
页码: 18-23
摘要: 本文记述了宁河区小说作品的情况。其中包括宽姐等。
关键词: 宁河区 作品 小说

内容

宽姐
  黄建军
  呼啸着一个带木塞的硕大玻璃瓶子,啪地落在不远的地上,从里面流出一股暗红色的液体,像是辣椒水又混杂着浓烈的汽油味,瞬间,一个大火球越滚越大,她挥动着双臂又声嘶力竭……
  “你咋了?”老伴碰了碰她,“做恶梦了?”
  “钉子户……燃烧弹。”她斜倚在老伴肩头惊恐未定,又“扑哧”一声笑了。
  她叫陆晓宽,管起事来又没个边界意识,全胡同人都喊她宽姐。
  老伴把宽姐的一缕头发拢到耳后:“胡同的事少掺和点吧。”
  宽姐没吭气,望着浅绿色格子窗帘透进微白的光,几年前自己刚退休,居委会主任就来了:“姐,你在纺纱厂年年当劳模,接着在居委会发挥余热吧。”她苦笑着:“余热?看我这家,一杠子夯不倒的老伴突然就得了心脏病,儿子在化工厂清洗那房子大的金属罐子又被残留化学物熏的落下残疾。吹灯烧了胡子——全让我赶上了……”主任随着她脸色的忽阴忽晴,眼睛忽暗忽明揣摩着八成是没戏了。谁知,见她甩了下头:“啥活儿?我接了。我是党员啊,都说退休不褪色,个人的事再大也得往后放。”
  宽姐当上了码头胡同治安巡逻员、民事调解员,有人说就是个网眼儿大的官,用脚丫子丈量胡同,没一分报酬。
  码头胡同位于小镇西北端,几十户依势而建灰瓦红墙、低垂屋檐的老平房,南头开灶北头就有人抽着鼻子说香。出胡同顺着两边长满青苔、中间坑坑洼洼的石子坡道下去就是运河。河边人脾气火爆,气消得也爽,张家的狗吃了李家晒的鱼;王家人踩了赵家新抹的散水,刚才还剑拔弩张,转眼坐在一起小酒喝上了。也有那醉死也不想认这壶酒钱的主儿,像南头的韩宝贵,细的跟麻杆似的,却是个练家子,八卦掌、蛇形步,胸脯子鼓着,眼珠努出多高,动不动就爱耍胳膊根比个横,跟着就有茄子一行、豇豆一行起哄的。宽姐有心理准备,杀猪捅屁股各有各的刀法。想当年在后纺车间当落纱工,那是全厂最硬的活,技术比武她年年第一,服过谁?
  她麻利地起床梳洗完毕,先是把昨晚全家换下的衣服用全自动洗衣机滚了一遍,然后检查了一下老伴和儿子吃的药,再准备好午饭的食材。老伴的话抛到九霄云外了,今天一上班就给供电部门打电话:胡同北变压器房门子没了,正是雨季,一场大雨进去,两个变压器要报废,国家多大损失?第二件是拆迁的事。
  说起拆迁,宽姐的头都大了。镇上到处都是绿树掩映、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相比之下胡同这勉强成排,砖瓦缝里有瑟瑟衰草抖动的旧平房,就像一群醉汉歪七扭八地卧在那儿。设施老,地势洼,下大雨街上能撑船,屋里也能进一尺高的水,水退了,屋里散发一种食物霉变的气味。宽姐在街上走得勤,有多少次她跳着烂泥中稀稀落落的砖头前行。
  人们瞪雁似的盼着拆迁,如今区政府作为惠民工程要改造这片区了,做梦都能笑醒的好事,竟出了钉子户,就是那个韩宝贵。
  为了避开居委会的人,韩宝贵躲到鸿雁楼亲戚家去了。“嘿,宝贵大哥!”那天宽姐已经在那蹲守小半天了。
  “找到这儿了?赶尽杀绝呀。”韩宝贵那双火辣辣的眼睛恨不得把她烧成一缕白烟。
  “大哥,不是说好今天去签字吗?”
  “我不想签了,我斜一丈,顺八尺谁也管不着。”
  说着又来了冷巴掌、暗拳脚。这些日子宽姐家院门口今天有人扔死耗子,明天又扔死鸡,她当然心知肚明。有人还传:那人放话了,再不放过他就要扔点儿见亮儿的。啥见亮?炸弹?燃烧弹?梦里就见到了燃烧弹。
  俗话说青皮萝卜紫皮蒜,仰头老婆低头汉,宽姐就是这茬儿,大眼流光高嗓门,一米七的个头儿还高视阔步,有点儿外八字一撇一撇的,可速度却极快。一次老梁家墙头吊着个要偷东西半大小子,她雷吼,那小子慌得连翻了几个院墙出来,宽姐正抱肩等着呢:“跑?老娘在学校时是短跑冠军!”
  她定了定神,去他的燃烧弹,今天就是钻老虎洞我也要试试。
  还没进屋宽姐呆住了,从半敞着门看到里边一片狼藉,一扇窗户玻璃还落了挂,韩宝贵的孙子大洪精神病又犯了,十六、七的孩子已长成壮汉,几个人都按不住。
  宽姐转身走了,一会儿变魔术似的拿来一瓶雪碧,一转手又拿出一本《火影忍者》漫画,大洪呆滞的目光逐渐放了亮,静下来,在场人面面相觑。也有人咂嘴弄舌:“盐从哪咸,醋从哪酸?你们不知道宽姐平时给他买了多少吃的、玩的。”
  宽姐啥也没说就走了,心里不是滋味,这一棵草顶一滴露水,都是一条命,让人心疼。看那韩宝贵在外头吹胡子瞪眼的,瞅孙子的眼神却柔的像个娘们儿,为给大洪看病,他那点儿家底搭得也差不多了。她竟忘了今天是干啥来的,猛想起大洪这情况是不是能办低保?她要帮着跑跑,说办就办。
  快晌午了,她一进家门看见儿子用电饭煲做好了米饭,就炒了个西红柿鸡蛋,又拍两根黄瓜拌着:“儿子,下午让你爸陪你去医院,妈还有事。”
  偏晌的太阳毒啊,明晃晃地刺得眼都睁不开,宽姐压低了帽檐紧着在街上走,老远听见有两个女人在吵吵,一个倚着门框手里揪着白菜叶子,另一个站在街当中提溜着个盆子,嘴却腾出来互怼,粗话、脏话如同一条水沟里裹挟的垃圾,争着抢着夺路而出,骂得蚊子都睁不开眼,旁边还有几个人鸡嘴鸭屁股的跟着乱哄哄。宽姐脚甩着八字来了,两眼如同两只探照灯,扫扫这个,又移向那个,她有个习惯遇事爱轻轻吹一下刘海:“你们俩这是喂饱了肚子,也不能让嘴闲着啊。”两人立时都直着脖子叫“宽姐!”她摆了下手:“行了,你们那点儿破事我听明白了。”她把拿盆子那位拽到一边低语了几句,那女人脸上就像拂过一阵春风,回来就让了步。
  原来那女人家里小房顶子斜坡往邻家斜,下雨时雨水全都泄到邻家院子里,为此发生口角。宽姐就对她说:“你亏了。”“咋?”“你没听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她哑然,都愿图个吉利,损人又不利己,何苦呢。
  宽姐看见她们和了,大热天像吃了块冰块似的痛快,也如一个指挥了一次完美战役的指挥员那么自豪。借着这痛快劲赶紧去跑大洪低保的事。
  韩宝贵看见宽姐扭头就溜。
  “喂!大哥你看见我过敏呐?我是来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
  “你能有好消息?”
  “大洪有希望办低保。”
  韩宝贵愣住了,下嘴唇抖了半天没出一个字,刚才硬的变形金刚似的,这会儿如河滩上的泥人一截一截地往下堆。
  是时候了,宽姐要趁热打铁、一箭双雕,帮他的忙也要完成好任务。
  “大哥你过得这是啥日子呀,像耗子似的东躲西藏。”
  “再说大伙都走了,晚上漆黑一片,你那儿就是鬼屋,离河沿近,黄鼠狼、刺猬、蛇都去串门,那就是现代版的聊斋啊。”宽姐吹了一下眼前的刘海。
  一听这些,韩宝贵的刺儿又重新乍起来,厌恶地用白眼珠子翻着宽姐,可又不得不承认她说得有道理:“他们给你多少钱?”
  “两万,你要签了,那就100%签字了,政府可以奖励每户两万元,我等着这钱给我那位做心脏支架呢。”她说得情真意切,眼眶也有些湿润。
  蛮横的韩宝贵脸色终于缓和下来,进屋拿了一瓶矿泉水递给宽姐,嘴张了张又闭上,大概想要安慰她却找不到合适的话。这一次更深地触动了他,老伴就是心脏病没的,那些日子她老说胸口疼,催她去医院不去,说过几天就没事了,就是怕花钱,结果有一天,一觉就没醒过来,他肠子都悔青了。
  过了几天韩宝贵打来电话“你来一下我这吧。”宽姐心里乐开了花。其实韩宝贵也有他的实际问题,房本的平方米数和实际不符,目前核对工作冻结了,她要帮着找找有关部门给妥善解决一下。
  新冠疫情来了,抗疫是更大的事,胡同里萦回着宽姐那高音喇叭似的大嗓门儿防疫宣传。她又说隔疫不隔情,为隔离人员当起了服务员和采购员,群众说宽姐为了大伙脚底下像安了轮子。只要听到她咚、咚的脚步声心里就踏实。
  韩宝贵又偏了。
  那天宽姐在卡点执勤,从轿车上下来韩宝贵和儿子一家,登记、测体温:
  “去过外地吗?”。
  “没有,没有。”韩宝贵摇头。
  “可不能隐瞒啊。”
  “那是,那是。”韩宝贵伸手抹一下额头,那儿不曾有半滴汗水。
  宽姐向他们扫视一下,指着礼品“这是哪买的?”他儿子说了实话:刚从外地走亲戚回来。
  当韩宝贵听说要请他们做核酸检测,并让他们居家隔离十四天时,像一只被烫伤的猫噌地窜起来:“你成心找茬儿是不是?拆迁的事我刚想通,这回休想再让我签字。”宽姐笑着解释。他两道眉皱成个三角,耷拉着半张眼皮子一甩胳膊“最好永远也别见着你。”
  人不能说天话,说哪儿跌哪。
  紧挨胡同的鸿雁楼也在宽姐管辖的红色网格内,那天她去巡查,楼道里有股浓烟弥漫,她寻烟找到正是韩宝贵的住所,敲门没人应,她用足了力气撞开门,浓烟呛得她打了个踉跄。原来是韩宝贵做饭时睡着了忘了关煤气,整个房间像一个充满烟雾的大闷罐,压得人胸口要爆炸一般,火灾一触即发。她迅速关了煤气,又将窗户打开,把昏迷中的韩宝贵连抱带拖地拽出屋……
  疫情缓解了,又是一个温馨静谧的夜晚,远处运河上传来不知什么鸟带着水汽的叫声,从窗外送进的夜风掺着一股迷人的茉莉花香。老伴坐在床边关切地望着宽姐:“悠着点吧。有时爱心泛滥,会把自己淹着。”她知道是说韩宝贵,她帮他跑大洪的低保,又跑房子平方米的事,以致救了他一命,看见她还像仇人似的不说话,她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可她做了自己该做的,不后悔。
  她将几件洗好的衣服叠起,回头给老伴个浅笑,其实老伴嘴冷心热,身体不好还找了个开出租的活,改善家里的经济,也是间接地支持她。儿子也开了个网店,为这个家都在努力。倒是她一天七、八个小时在外边忙,亏欠他们太多了。过些日子她就陪老伴去做心脏支架,还要给儿子买个好手机,开网店用得着……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宽姐顺手拿件衣服披上去开院门,朦胧的月光下一个黑影仓皇而逃,再看看门口放着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箱子,她不由得心惊肉跳,该不会是爆炸物吧。“宽奶奶别怕。”大洪不知啥时到了跟前,并迅速把纸箱抱进了屋。原来是一箱鸡蛋,还有个信封,里面有500元钱,一个纸条上写着:“钉子也有柔软的心,我明天就去拆迁办签字。韩宝贵”
  宽姐的眼角悄悄地滑下一滴眼泪。

知识出处

宁河文化

《宁河文化》

本书以图文并茂的形式,介绍宁河文化的情况。内容包括乡村锣鼓、风物掌故、服务广场、艺术长廊等。

阅读

相关地名

宁河区
相关地名

相关作品

宽姐
相关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