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春雨，纤细如牛毛，润物而无声……
  故乡，在子牙河畔。人对故乡，情感是难以割断的，而且会越来越萦绕在意识的深处，形成一个个连续不断的梦境。故乡的家是固定的窠巢、游子的归宿。
  儿时一群顽皮的孩子，在饱餐一顿瓜果梨桃之后，背着柳条筐里满满的猪草，踏着红色晚霞放歌而归。娘早已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多香的贴饽饽熬小鱼呀！白发的奶奶手打凉棚，眯着眼睛在等孙儿回来，小狗趴在她的脚下，听着不远处子牙河中的蛙鸣，那赤脚走过田埂的往事总让我一次次泪眼迷蒙。这一切的一切怎不勾起我对故乡那深深的眷恋。
  如今，昔日烟波浩渺的子牙河水已渐枯竭，河岸边有一大片树林，林木多桑柳榆槐，一条曾经送我走出故乡小村的泥土大堤。今天，那条九曲十八弯的泥土大堤，又将我这个远方的游子带回。
  回到生我养我的老屋，昔日的老屋静悄悄的，热气从院里蒸腾起来，在阳光下闪烁着变化莫测的色彩，一种空旷和寂寞围绕着老屋。老屋已虫迹斑斑，屋顶的炊烟不见了，灶下做饭的人也早已不在，顶上长着很高的草，残破非常。踢开成堆的落寞，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
  曾经盼望着一种感情，用尽青春和一生的所有。从儿时记事的那一天起，老屋这一方天井就给了我无限的温馨和快乐。
  这是我魂牵梦绕的乡土啊！
  隔着窗子瞅着外面，好多家雀在蹦跳，翻飞，啾啾地叫个不停，几只春燕从空中飞下，落在院中的白杨树上，用嘴壳刷着细雨打湿的羽毛。
  细雨还在飘着，飘着……
  祖上有规矩，家族男丁，不论辈份大小，长大成亲后都要带着新媳妇去给先人们上坟，告诉长眠于地下的先人，家中又增添了新人，这样，先人们在地下才会睡得更踏实。
  在爹娘的带领下，我和新婚妻子来到了子牙河边，那片大树林里有许多土丘，其中一个土丘下面，埋着我的奶奶。
  我和妻双双跪在奶奶的坟前，磕了三个头，然后点燃带来的纸钱。就在我和妻跪在奶奶坟前默默祷告的时候，爹已将很长的一挂鞭炮挂在了枝杈上。
  我用燃烧的纸钱点燃了鞭炮，细细的春雨中，声声噪响在树林中显得很悠长，带着颤音，片片残花被震落，奶奶的坟茔上薄薄地落了一层——榆钱儿。
  我抬头望去，一棵满头“金钱儿”的榆树悄然静立，那一头“金发”在春雨轻风中，尽展最热烈、最美丽的风华。
  我是在奶奶的怀中长大的。
  奶奶身世甚苦，复杂的家庭环境，给她幼小的心灵烙下了深深的印记，她把一生的苦都深埋于心底，化作一股慈爱，对我倾注了所有的爱。
  娘经常说，生我那天天气特别好，不冷不热的，门前那棵老榆树上，榆钱儿似开未开，像是在孕育着一个甜美的故事，又像是一串串“金钱”悬挂于青枝绿叶间。
  第二天一大早，娘透过窗的玻璃，发现院外那棵老榆树上开满了金灿灿的榆钱儿花。一串串，一串串，满院飘满清香，奶奶逢人便讲，我孙子是榆钱儿仙子送来的。
  吃一次榆钱儿饭，我便长一岁。每当燕子从南方飞来，我就可以吃上奶奶做的榆钱儿饭。
  子牙河内传来鹅焦急的叫声，扭头望去，见一群鹅正在水沟中戏水，有的像船一样徐徐地划行，有的却倒插在水里，红色的脚蹼伸在尾后。不知是在寻找河底的鱼虫小虾，还是在贪图那水的安逸。
  几只肥大的鹅叫着，婴儿学步般走上岸来，在大榆树下散步，它们时而用扁尖的嘴巴细细梳理那白色的羽毛，时而又张开翅膀引颈向天，摇动着身子抖落掉那缀在羽毛间的水珠……
  春雨，仍在飘着，树上地上的榆钱儿点点滴滴，像是奶奶慈祥的泪。如今，榆钱儿花又开了，奶奶却不在了。
  “尽日寻春不见春，芒鞋踏破领头云，归来偶把榆钱嗅，春在枝头已十分。”我携妻向村中走去，未敢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