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区图书馆

柳江醉了，漾着笑脸。
  月光下，岸边的林木、房舍、江心的船舫，都像被银子镀上了似的，泛着蒙蒙的光；背衬的峰峦也勾画出淡淡的线条。我沿着江边到鱼峰公园去。
  早听人说，江岸左近的中秋节也是传统的歌节。这天在鱼峰公园建起的“刘三姐歌台”（相传古时刘三姐传歌对歌的地方）有柳州周遭各县歌手参加比赛，其中有青年男女互唱情歌结交朋友的，也有中年或老年歌手对歌盘歌抒发情怀的。谁肯放过这难得的机会呢？！我决定随朋友们夜赴这个佳节盛会。
  厕身静谧的柳江边，便隐约听到远处的鞭炮声。记得唐代大文学家柳宗元有诗颂柳江：“江流曲似九回肠”，这时，背靠山峦的江水忽地一亮，轻飘飘驶过来一艘花灯船，彩灯五光十色荧荧烁烁；于是朦胧的山影、粼粼的江水随着花灯船而明朗清晰起来。
  跨过柳江桥进入市区，眼前换了一种从清幽到绚烂的境界：喧嚣的人群、生意火爆的店铺、迷人眼色的霓虹灯广告……我终于随着人群挤进了鱼峰公园。沿着花影拂动的鱼峰路快步走到“立鱼峰”下。立鱼峰古名石鱼山、立鱼山，人们又习惯称它鱼峰山；因为山的形态好像一条直立的鱼。传说当年刘三姐在此乘鱼上天，现在山上还留有刘三姐唱歌成仙的对歌坪，坪上矗立着她的雕像，洞内是对歌塑像群。这一阵子山脚下热闹非凡，山阶、坡台皆站满了男女老少。已有对歌声声传出，间歇中就听到不时爆发出来的阵阵欢笑。我挤不进去，翘着脚勉强看到对歌者是一群中年男女。男的手摇折扇坐于石台，女的三个人并坐一排很默契地与男方应和。我苦于不懂壮家语言而着急。
  朋友们说园中有不少地方对歌。我们沿着小龙潭前行。这小龙谭也有传说：是刘三姐从鱼峰山上投潭时，一条鲤鱼跃出水面驮其上天的。此时月亮正好落于潭泉之中，涟漪迭起，花影摇曳，令人感到柔美与温馨。又走出一段路，果然遇到市群众艺术馆的同志，他们正与邀请来的歌手准备组织一场对歌。人们纷纷在歌坪上选择位置，有的席地而坐，有的倚在画廊的柱子上抢占制高点。群众艺术馆那位负责组织工作的领导，嘱咐一位女同事说：“给这位外来的作家当当翻译！”按照“翻译”所指，我才认清对面手挽手的一对姑娘就是歌者，她们并肩站在画廊的台阶上。俩人身材比较矮小，一个穿花衫上衣，普通的布带圆口鞋留刘海发，灯光下明眸闪光；另一个面孔皙白，弯弯的眉毛，端正的鼻梁，小巧的嘴。这时我已知道她俩是柳江县名歌手杨芳琼和莫惠琼，年龄在十七八岁。再找，男歌手呢？其实早就坐在中间草地上，小伙子挺帅，白衬衫白的耀眼，满脸堆笑，潇洒又充满自信的神色；他是金秀县名歌手赵成恒，瑶族人。
  女：人逢喜事精神爽，
  月到中秋分外明，
  有心寻到金秀县，
  今夜花好听歌声。
  男：你的嘴巴实在乖，
  有缘相逢对歌来，
  今夜有心同你唱，
  莫要把我轰下台。
  人们的眼光辐集于歌者身上。这两对歌手一主一辅，开口就能把词儿想到一起，脱口而出毫不迟疑，我真感到神妙。这时看俩个姑娘一个是启齿一笑分外开朗，一个是咬着嘴唇不出声的微笑。唱着唱着小伙子头上滚出了汗珠，看他随口应和好像还不是诗竭词穷，估计是围拢在一旁的人太多了的原故。“翻译”告诉我说：“他们都是现编现唱，都没有事先准备好的。”稍微走神，只听到小伙子唱的一句：“要送月饼给女方！”姑娘诘问：“你是长蛇家中养，几时才能变成龙？”唱和中有倾吐、有探询、有谐趣、有戏谑……听起来果然引人入胜！
  女：没有钱财总是空，
  嫁你谁愿去受穷，
  听说以前王三弟，
  会唱山歌得个妻。
  男：我们不学王三弟，
  致富唱歌都要提，
  哥有心来妹有意，
  先连朋友后夫妻。
  我们的少数民族兄弟姐妹，用口头文学显露出高超的智慧和机敏，怪不得人们都说：“每一句都是情，骂一声也是甜。”唱着唱着小伙子脸红了，姑娘们笑得“泼”起来。
  男：哥哥十九来妹十八，
  爱妹能干纺得纱，
  你我若是成双对，
  不会违背婚姻法。
  女：画眉鸟嘴就是你，
  在妹面前说假话，
  罚你开荒种芝麻，
  丰收三年才成家。
  “翻译”告诉我，对歌也反映了农村新变化，现在农村致富后，青年男女反对婚姻只重钱财不重人，主要是彼此讲求志趣和学识。对歌是一种艺术追求也是当前的生活追求。歌声同样触动了听歌人的情怀，我不由联系起文坛上诗歌发展的走向，其中有“莫名其妙的”、有“撒娇式的”、也有“提着头发飞离地面的”屡屡出现，尤其是近年又冒出了什么“宇宙语”式的梦魇诗句，使读者失掉对诗歌的兴趣！刘三姐歌台使我精神为之一震。我认为要学的并非是山歌形式，重要的是学习它来自生活和歌者的真诚。山歌本被列入顺口溜一类，但它紧密联系生活、真实抒发情感，这样的艺术能够没有生命力么！？
  柳江不眠、对歌不停、龙成不夜、圆月通明。圆月当头是不是正在为对歌录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