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936路末班车在疾驰。车头大灯扫亮宽畅的马路。一站又一站,车厢里忽而乘客寥若晨星,忽而又挤的水泄不通……
小麦双手拽着微微颤动的扶杆,闭起覆盖着长睫毛的眼睛在想心事。
将近三年了,她日复一日坐着这趟末班车。她对那些下了中班痛痛快快冲了淋浴而变得精神抖擞的“蓝领”们善意的调侃;或是故意在车上点燃一支烟,让泼辣的女售票员训上几句才心满意足的小插曲,她早已耳熟能详。
小麦在城郊接壤的一家毛纺厂工作,原是一名挡车工,因无心接受了记者采访而得罪了“线长”,又阴差阳错被调到库房管理机加工件。
“真是因祸得福!”同乡姐妹们都这么说。
记得那天晚上,车到明月夜总会站,车门刚刚打开便涌上来七八个乘客,他们中有人提着黑色的洋琴盒,有人背着键盘红白相间的手风琴,也有人双手擎着造工精致的萨克斯,几乎是整整一个乐队。车门刚要关,这时又挤上一个人……
“鼓手,怎么晚啦?!”
“夜场‘灰色甲虫’组合的歌手是我在音院的同窗。三年没见,寒暄了几句。”
“这可是末班车,要赶不上,看你咋办?”
“嗨,那不就溜达着回家。我这‘王老五’——没人管、没人问的主儿,早点晚点怕啥?”
车厢里响起一阵哄笑。
她好奇地瞥了一眼车门,只见两条牛仔裤抱紧的腿,一个箭步便跃上了车厢,随后,从突兀的琴盒后面探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和白得发光的“狼牙”。由牙齿想到狼,她忍俊不禁地笑了,心儿怦怦乱跳,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冲击波。
末班车从城市的一头到另一头。车到终点站,乘客们四散在夜色里。她居住的这片社区很空旷,当接近街心公园时,她猝然发现树篱旁蹲着两个鬼鬼崇崇的男人……她驻步、犹疑,不敢贸然前行!这时,身后又响起粗重的脚步声,她惊恐地回头,一看竟是“狼”——嘴里吹着节奏欢快的《云雀》,那音阶变幻的口哨声使她勇气陡增!从这天起,她每每下车后就习惯地跟在他身后;他也有意地放慢脚步,像一尊保护神!但是,她同“狼”从未说过一句话、递过一个眼神。她从车厢的零星谈话中知道:他就是手持鼓槌、甩动长发,沉浸在“蓝调”疯狂旋律中的鼓手……
“明月夜总会到站,下车的乘客……”女售票员报着站名,像往常一样,车厢里又熙熙攘攘拥进一个乐队,可是,人群里惟独没有“狼”!
小麦睁大眼,透过视觉模糊的玻璃窗,那五光十色的霓虹灯下,再看不见一个人影儿。小麦觉得自己的心情像被蒙上了一层阴翳。蓦然间,她听见“手风琴”和同伴切切私语:“鼓手还迁了。这次分了一个大单元,5分钟就到家,哥儿们真是有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