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我正在葛沽中学住校上高一。年轻的我肚子像个无底洞,吃多少东西也填不饱。
记得那年冬天特别冷,滴水成冰,冻地拔裂。一个星期日的早晨,在门窗透风的男生宿舍,我孤独地蜷缩在被窝里,眯着眼睛,期待着早饭的铃声,好去领那份早餐——半个馒头,一碗稀饭。突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睁眼一看,原来是好朋友纪学政叫我。他说,从家里要来1斤粮票,请我上街去吃切糕。那时的切糕不是现在的江米小枣或是江米豆沙馅制成的,而是籼米和伊拉克蜜枣做成的。能吃一次这样的切糕已是十分奢侈的事了。
不知什么原因,这天买切糕的人特别多,队伍排的老长,轮到我们买时,我说:“买1斤粮票的,放俩碗里。”称切糕的师傅似乎没听见我的话,称好以后放进一个大海碗里,随手递给我身旁的纪学政。当时我有些不满,两人在一个碗里怎么吃?那个师傅紧接着又称了和刚才一样多的切糕,又放在大海碗里递给了我。我惊讶地看着对方,犹豫着是否端走这碗切糕,因为纪学政端走的那碗切糕比往常用1斤粮票买的切糕只多不少。就在这时,卖切糕的和后面排队的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呵斥我:快端走,别影响别人!
纪学政见我又端来一份切糕,吃了一惊,不等他说话,我就小声告诉他,别念声,快吃快走!
吃切糕本该细嚼慢咽,可这时的我惟恐别人看出破绽,不敢抬头,只顾猛吃。筷子飞舞,一个劲儿的把切糕往嘴里填塞,几乎不嚼就咽。伊拉克蜜枣的核儿又大又硬,我不敢吞咽,好歹用牙把蜜枣咬开,舌头往外一送,把带着枣肉的核吐到地上。片刻之间,一大海碗切糕风卷残云般的吃进肚里。说是“吃”,没有吃的样子,也没有吃的感觉,活像饿虎吞食,根本没尝出切糕是什么味道。
当天晚自习时,同学们又说起“吃”的话题。一个同学说,现在饮食摊用增量法制作的食品比原先分量增大二至三倍。另一个同学插言道,今天早晨我们家买了一斤窝头,看着挺大,可不顶时候!
听了他们的议论,我突然如释重负,为自己没占公家便宜而庆幸,但又暗自责怪自己:早知如此,真该细嚼慢咽品味这顿美餐……
改革开放以来,我家的生活与时俱进,想买嘛有嘛,想吃嘛买嘛。我去过海鲜城,参加过这宴那宴,但这些都不如40多年前的那顿早餐记忆深刻!
作者简介:姚宗瑛,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跤坛风云》等长篇小说多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