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到周末,酣然地享受着春风的轻抚,便想寻一处清雅恬淡的处所,好好领略一番回归自然的惬意,然而,总也未能如愿,这时便想起家乡的山来。
“山里的孩子心爱山”,这话一点不假;而且客居城市越久,这种感情越强烈。
家乡的山既称不上美丽,也算不得富饶,也许是生于斯长于斯的缘故吧,我却对它有一份独特的情感。
忆起故乡,我的眼前便浮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稀疏的黄头发扎着两根编结得歪歪扭扭的小细辫儿,仰面躺在一块平滑兀起的黑色岩石上,翘着二郎腿,肚子上平摊着课本,双手枕在脑后,嘴里含着一根毛毛草。她的身后是青黛无边的山,萦绕身旁的是叫不上名字的野花和小草,头顶是蜜蜂盘旋的雪白梨花……
我被眼前的画面陶醉了,这便是我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我的遥远而清晰的过去。穿越时空,回首往昔,看少年的自己在大山中自在地徜徉流连,犹如看时下流行的三维立体画,绵延的山是壮观的底幕,少年的我在它的衬托下,褪却了时间飞逝造成的模糊,停留在与我视距相等的一尘不染的界面之前。
小时候,我喜欢在山中看书,喜欢在山中沉思,喜欢在山峁上看自家的炊烟在空中冉冉升起,喜欢听母亲那悠悠的唤我回家的声音。那种坐在软草上品味草香的感觉,那种站在山顶凝望蓝天白云的情境恍如昨日。
我爱山,因为它给了我一个宁静的空间,让我的思绪有了一个自由自在驰骋的天地。置身于大山宽厚的怀抱,我的心灵在风与草的荡涤中得到净化和升华,使我能以平静的心情对待生活,面对生活赐予我的幸福与不幸,我统统慨然受之,快乐当作佳肴,认真地咀嚼品味;痛苦当作良药,权当喝下之后加强了一次免疫。这都是我天长日久在山的气息中饱受熏陶的结果。
我爱山,因为它像我赖以生存的寡言的母亲,和我一起分享着我成长道路上的每一份喜悦与悲伤。我飘散于山林的歌声,是拢起母亲鬓发的纤手;我滴落草丛的泪水,是掠过母亲心头的阴云。我在母亲和大山面前尽情地做我自己。确切地说,因为我害怕母亲为我过分担心,在母亲面前还有一丝保留。可是,在大山面前,我便毫不避讳地展露着赤裸的自己,没有丝毫的造作,未加任何的掩饰,毫不犹豫地卸去了身上和心上所有的负荷。
我不曾有过儿时的摇篮,也不曾享受过软软的温床,然而上苍却赐予我任何一个摇篮和温床都无法企及的平和冷静的高山,它用清凉的血脉浸透了我的神经,令我超然为人;同时,也用它的豁达造就了我开朗不羁的个性。它和母亲一道孕育了我,哺育了我。
在城市中已生活了七年有余,我的耳膜也渐渐学会了承受它的喧嚣。但是,我朦胧了的视线尽头欣然入目的是我的故乡,我的巍峨起伏的高山。哦,我儿时的乐园,你是否一如往昔地抖落了春寒的料峭,露出了炎夏的笑脸呢?你那温柔的衰草已萌发勃勃的生机了吧?
月夜,我听到了故乡盛夏的脚步轻轻叩响了我老屋的门槛。梦中,我回到了从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