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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园
知识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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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杨柳青》
期刊
唯一号:
020620020230007421
颗粒名称:
小说园
分类号:
I247
页数:
19
页码:
3-21
摘要:
本文记述了杨柳青镇小说园作品。其中包括温馨的故事、婚变(连载)、协勤、第一次与死亡接触等。
关键词:
杨柳青镇
小说
作品
内容
温馨de故事
陈俊
初春的北京,正在开全国政协会议。政协委员尹明善说:“打破铁饭碗,这句话太冷漠了。谁不怕失业?谁不指望有个稳稳当当的饭碗?可我们偏要说打破,让每个人提心吊胆……”正是他的话,让我又想起了那个温馨的故事。
那是五年前的十月,初秋的收获季节,我因公务到西南旌城出差。我是个小职员,职务卑微,只能住廉价的小旅馆。
我记得那家旅馆叫川东旅社。在一处冷清的街道上,很不显眼。登完记,一个小姑娘叮叮地提着一串钥匙去给我开住房门。我跟在她的身后,看到她的两条又长又粗的辫子直拖到腿弯处,走起路来左右摇摆着。在时兴短发和卷发的年代,这样的长辫子已经很少见了,她在我的眼前简直就是一道风景线。小姑娘的年纪不大,只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她个子虽然不高,但因为身材偏瘦就显得高挑了。
她把门打开,说:“就是这间了。”然后站在门边,等我进屋。
我这时才看到她长得很白,皮肤简直有些晶莹剔透,两只眼睛又圆又大,象是会说话的样子。旌城的姑娘大都长有这样动人的眼睛,她也不例外。她的嘴长得也很好看,只是鼻梁不够挺拔,算是五宫中的缺陷。尽管如此,她还是给我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我进到客房里,把行李放在床上。这是个很小的单人房间,大约只有几平米;屋子里的设施也很简陋:除了一张床、一个旧的木柜、一台黑白电视外,就没有别的东西了,但比起十五元钱一晚上的房费也算值了。
小姑娘说:“从这里再往前走,到头,往右拐,就是卫生间了。还有,洗漱室、开水房也全在那里。如果先生您还有不明白的可以问我,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走了。”
她说话的声音很好听,完全是少女的圆润嗓子,而且彬彬有礼,比得上星级酒店的服务员了。
“哦,请问小姐,餐厅几点钟开饭?”我问道。
“对不起!先生,以后请不要叫我小姐,怪难听的。叫我服务员或者小温都可以。餐厅嘛,我们旅馆是没有的。不过旅馆外的街上有很多小吃部,什么小吃都有得卖,味道不错,价格也不贵,从早上一直营业到晚上十二点才关门。如果你怕麻烦,想吃什么也可以告诉我,我叫小吃部的伙计做好了给你送上来。”
“那就麻烦你了。”我说。
“没什么,我和他们都熟。他们想赚钱,并不怕这点麻烦。”
“谢谢!给我来壶开水好吗?”
“开水我就送来,您稍等一小会儿。”说完,她关上门转身走了。她走之后,我摇头笑了笑,在这么小的旅馆里,有这么一位可爱的小姑娘当服务员,也够让客人开心的了。
不多一会儿,她打了水来,敲了敲门,得到准许,她把水送进屋来,将暖壶放在木柜边。转身要离去时,我问她道:
“你刚才让我叫你小温,你是姓温么?”
“是的,我姓温。”她说。
“这姓可不多见。”
“也不少,中央有个副总理就姓温,五月份还来这里视察过呢。”我倒忘了当时的温家宝副总理。
“叫小温不好听,让人想到家禽的瘟疫。你叫什么名字呢?可以告诉我吗?”
“可以啊!叫温馨。”
“好名字,真是人如其名,就叫你的名字吧”。她笑了笑,不好意思地走了。
我在旅馆里住了十天。温馨每天早上都来收拾房间。她把被子叠好,换一张床单,整理好床铺,把木柜和窗台都用抹布擦一遍,把地扫干净,用拖布拖过,把暖壶的水也换过,等一切都收拾停当,才轻轻地关上门走开。
我看她打扫卫生一丝不苟,就不忍心把屋子弄得脏乱,每天早上起床,赶紧把被子叠好。温馨显然注意到了屋子里的变化,她说:“先生,不用这样的,我整理就可以了。”有时,我也让她去给叫一份小吃,她也很愉快地答应下来。慢慢地我们熟悉起来。有一天,我问她:
“温馨,你多大?”
“十八。”
可她的样子根本就没有十八。“为啥是十八?”我继续问。“十八就没有人来查我了,我就可以在这里工作。”真是个天真的小女孩,撒谎也会被轻易揭穿。
“那你到底多大?”
“您不告诉别人,我就告诉您。”
“我保证,我不告诉。”
“十五,属大龙的。”
“你这么小,为啥不上学?跑这里来做工。”
温馨脸上灿烂的笑容,一下于消失了,一种淡淡的忧伤瞬间出现在她的脸上。
“爸爸下岗了,家里没钱,还有弟弟要上学,要用钱,我就辍学了。”
“那你想上学吗?”
“想啊!”她兴奋起来:“我是学习委员,老师和同学都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随即,她的脸色又沉重起来:“想有什么用呢?没有钱,还是不能上学。”
晚上,我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想的,全是温馨的事:这么好的一个小女孩,不能上学,这一辈子,就会被埋没了。就从这一刻起,我决定帮她。
翌日下午的一个间隙,我问温馨:
“温馨,你有时间吗?”
“您有事尽管吩咐,先生。”
那时温馨正从我的房间经过。
“以后,你不要叫我先生,叫我叔叔好不好?”
“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就好。叔叔有事吗?”
“我想问你一些事。”
“等一下,我就过来。”
不一会儿,温馨来到我的房间。
“叔叔,您想问啥?”
“你先坐下。”
温馨怯生生地坐下了。
“跟我讲讲你家里的事,好不好?”
她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我说:“我想帮你。”
温馨点点头,就开始讲了起来。
“我们家有四口人:爸爸中、妈妈、弟弟和我。”“爸爸在工厂里上班,妈妈没有工作,我和弟弟都在上学。爸爸的工资不高,每月只有六百元钱,不过,全家省吃俭用,日子虽然过得紧巴点,但也还有得过,我和弟弟的学费,也还交得起。可是,两年前,爸爸工作的工厂,被私人买去了,随后,他们给了爸爸几千块钱,说是买断了爸爸的工龄,从此以后,爸爸就不能再到工厂里去上班了。那天爸爸回到家里,喝了很多酒,喝醉了,还哭了。爸爸说他在这个厂里工作了几十年,从十八岁开始,就是工厂的工人了,可是现在,四十多岁了,工厂说没就没有了,几千块钱,能干个啥?工作没了,饭碗也没了,以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呢?日子该过还得要过,您说是不是?”
我点点头,说道:“是,日子还是要过的。”
“爸爸用那几千块钱,又找亲戚借了一些,总共凑了一万多块钱,然后用这些钱租了一间店面房,进了一些鞋,开了一个鞋店。可他那人,又老实,又厚道、又本份,天生就不是做生意的料。鞋店开张了一个多月就停业了,不仅没有赚到钱,连本都赔进去了,还欠了很多债。这一下,家里就不安宁了。爸爸和妈妈天天争吵,也没有钱为我和弟弟交学费,这样子,我只能退学了。”
说到这里,温馨停住不说了,她的头深深地低垂着,表情凝重得很,让屋里的空气也变得凝重了。我想要打破沉默,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过了一小会儿,温馨接着说:
“我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想退学的理由,可没有办法,家里实在是供不起我们俩个上学。我哭闹过,还是退学了。这不,退学后,就找了这份工作。”
“一月挣多少钱呢?”我问。
“管吃管住,一月二百元。”
“二百元,可是不多。”
“是不多,可能补贴家用。”
“那你父亲呢?”
“我父亲租了一辆人力三轮车,拉人拉货,早出晚归的,一月下来,除去租金,也剩不下多少钱。不过加上我的钱,家里也就算过得去了。”
“还是要上学啊!”我说,“你这么小,就出来打工挣钱,可是将来,将来怎么办呢?”
“将来?也不想将来,将来的事只有将来再说了。”温馨幽幽暗暗地说。
“如果我帮你,你还愿意去上学吗?”我试探着问。
“当然愿意。”她说,“可我怎么能接受你的帮助呢?”
“你需要帮助,而我愿意帮助你。”
“谢谢!不过,我做不了主,得问我的父亲”。
三
在一个下雨天,温馨带我去见她的父亲。
西南的秋天,下雨的时候总比天晴的时候多。
温馨的家,就在一片低矮的小瓦房里。这种小瓦房,在西南城市的角落,随处可见。
在一间瓦屋外,停放着一辆人力三轮车。温馨说:
“这是我爸爸的三轮车。”
我们走进屋子,一个干瘦的中年男人起身迎过来。
温馨介绍说:“这是我父亲。”
我说:“您好!”
他伸出手来,我握他的手时感觉握到的是一根木棍,硬梆梆的。
我打量起温馨的家:这是很老旧的瓦房,墙壁都是黑黄色的了,房顶的檩和椽子也都是黑黄色的,地面有些潮湿,但打扫得很干净。显然,屋子刚刚被收拾过了,连墙壁都有被清扫的痕迹。在一面墙上,端端正正挂着几张奖状。奖状装在相框里,保存得很完好,那些奖状,是温馨父亲工作时的荣誉,其中有两张是先进工作者,一张是技术能手。温馨的父亲见我看他的奖状,感叹地说:
“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说:“真是了不起!”
他听我夸赞,有些兴奋起来,象是又回到了在工厂里的日子。
“不是我自夸,”他说,“在工厂里,我是数一数二的能手。”说完,他的话锋一转,无助地说:“可是干得再好也没有用,领导天天都在讲,说要打破铁饭碗,要让一些人下岗。实在地讲,那些工人,都很不容易,要工作,要养家糊口。本来嘛,领导可以教我们,如何保住自己的饭碗。我们的饭碗,来得都不容易,为啥非得给我们打破呢?最终,他们把工厂卖给私人搞房地产了;我们几百工人,就这么下岗了……”
他正说着,温馨端来了东西,我们在桌子前落坐。我以为温馨端来的是开水,其实是涝糟煮鸡蛋。
我说:“太客气了。”
温馨笑了笑,她父亲说;
“没什么好招待您的,真是很难为情“这很好!”我说。
温馨把东西摆好,出去了。
我又说:“您有一个好女儿。”
“谁说不是呢!可我这个父亲不好,不能让她上学,多亏她碰到您,愿意帮助她,您心好,也是
她的福气!”
他先把话题转到了主题上。
“这么说您同意接收我的帮助了?”
“拒绝一个好心人的帮助是会让
自己惭愧的。何况,让孩子辍学,是做父
亲的不称职,我一直内疚得很,能让她
再上学,简直是我的梦啊!”
很快,我们就定下来,让温馨继续
上学,她的学费,由我来支付。
事情决定下来,我起身告辞。他们
挽留一番,说吃了饭再走。我无意给这
个家庭增加负担,决意走了。
外面,依然在下着毛毛细雨,淅淅沥沥的。瓦瓴滴下的水,象是断线的珠子。
路上,我问温馨:“怎么没见你母亲?”
温馨说:“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我在旅馆里住了半月,办完了公务,就结了帐,回天津了。
我走的那天,温馨也从旅馆辞职了。她辞职之后,重新回到了学校。
四
我回到天津,回到我生活和工作的古镇。有一天,我站在“百福之门”的巨型雕塑下,看着四周的高楼大厦和留恋在广场上的幸福的人们,莫名地生出了许多感慨;一来庆幸自己生活在这个幸福的城市,另外一方面,又感叹在这浮华盛世的背后,有多少象温馨那样需要帮助的人。
此后,我每次都按时把温馨上学的钱寄去,有时也给她买一些文具,找一些妻子的旧衣服一块儿寄去。温馨也经常写信来,汇报她的学习情况。
三年后,她就要考大学了,突然有一天,温馨来信说她又辍学了,并且告诉我不用再给她寄钱,她说她辜负了我对她的帮助,实在是对不起得很。信纸上有点点泪痕。她为什么退学,信中并没有说。我去信了解情况,却收不到回信,温馨家又没有电话,我们就此失去了联系。但在我的心里,始终在记挂着这个女孩。
又过了两年,我出差中原,就特地拐道去了旌城。我找到了温馨的家,可温馨家的门却紧锁着,屋子也比以前更加破败了,屋檐下结满了蜘蛛网。我向邻居打听,邻居叹口气说:“嗳!可怜的一家人,现在全散了,没有人了。”我细问究竟,邻居说:“俩口子离婚了,女的带着儿子改嫁了,男人拉黄包车出了车祸,撞他的汽车还跑掉了,温馨为了给父亲治病,辍了学,跑出去打工,还偷了人家的钱,结果没把父亲病治好,自己也坐了监狱。她坐了监狱,她父亲也死了。一家人就这么没了,真是可怜啊!”.
我谢过邻居,找到了温馨服刑的监狱。我们坐在会见室里相对无言。她的长辫子被剪掉了,留着齐耳的短发,脸色更加的苍白,她身上的蓝色囚服让我联想不到任何罪恶,反而觉得她的凄楚与无助。
她把两只手放在桌上反复地揉搓,良久才说:“对不起!”
“我都知道了。”我说:“几年?”
“两年。”
“快到了吧?”
“是,快该出去了。”
“出去后,打算怎么办?”
“找份工作,踏踏实实地过。”她说。
”跟我联系,我继续帮你。“
她思考了好久,才勉强地点了下头。
我拿出五百块钱递给她,说:”留着用吧。“
她把钱推给我:”在这儿,用不着这个,吃穿都是免费的,“她说。
五
温馨早出狱了,可她没有跟我联系。她现在在哪里,我不知道,但我想知道,我一直在找她,想帮助她。我知道她就在茫茫的人海中,可是却找不到,我只好对那些每一个需要帮助的人都帮助,包括路边装作学生模样要钱的人。我知道可能受骗,但也心甘情愿。
婚变
牧歌
七
好久没有睡整宿的觉了,早上九点他才醒。因他和昨天的客户约好了今天晚上回请,再加上又心急火燎地等蓝花,就没再安排嘛事,等到十点多了,蓝花还没露面,打手机她又没开机,知她可能就在路上,就没出去,可闲着又没嘛事儿干,显得有点无聊。一想到要和二曼离婚,心里不免有点割舍不下,拉开抽屉翻出二曼的照片,想着十几年的相处,不由地流下了几滴眼泪。心想,过去老人们总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还真有道理,可现在这难,既不是兵慌又不是马乱而是心慌意乱,好吃的菜谁不抢一口那才是傻冒。只要自己过的快活,什么“一日夫妻百日恩、百日夫妻比海深”就顾不得了。想到这时儿,他刚拿出剪刀要去剪那张照片,就听一个熟悉的女高音像一把温柔的利箭刺进他的耳郭;“好你个三强子,敢情你也是吃着碗里瞪着盆的大色鬼啊!”他一听不好,急忙要把照片往抽屉里藏,却让蓝花一把摁住了,只见她小脸一歪,那小嘴唇就紧紧的吸在他那有点发热的腮帮子上。
“你真害怕啊,我是吓唬吓唬你,别看咱俩相识不到一年,可我还真舍不得你呀。以后她的照片你尽管看,我一点也不吃醋,毕竟十几年的夫妻吗。只要你心里有我就行。”
他一听这话,高兴得差点跳起来,胳膊一使劲就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顾不得叫她小鸟了,只是使劲地啃起他的樱桃来。等他啃得差不多了,蓝花一把推开他,捧着他的脸柔声问道:“你的事办的咋样了?我可以等,这肚子里的孩子可不能等啊。”
“这事已有八打了,你就瞧好吧。”三强边说边又把蓝花搂在怀里,伸手就解她的上衣。
“咱可丑话说在头里,你要是糊弄我,吃不了你可得兜着走。”话刚落音,俩人已在铺上滚成了一团。不一会儿,男人的喘息声、女人的呻吟声、床铺的吱呀声弥漫了整个房间。正在这时,只听房门吱呀一声,二曼闯了进来,上前一把把三强从床上拽了起来,一个大耳光的响声几乎和话声同步,使小屋里立刻充满了火药味:“好你个小子,你变的可真快!”
三强一见二曼,心里马上敲起了小鼓,他怕蓝花挨了打,身子一侧,想把蓝花挡住,谁知蓝花把他一推,连衣服也没披就和二曼答了腔。
“你就是那个什么曼主任吧?论理,我该叫你一声姐姐吧?”
“你也配叫我!”二曼原想第二巴掌是给那个骚娘儿们的,可对方的柔,一下子把她的怒气定了格。她收起胳膊,换了文斗的方式,紧接着厉声喝道,“这么大闺女,大白天和我男人睡觉,你也不知臊?”
“这你就错了,我早就知道是你男人,可你忘了这是嘛地方。在你家,是你男人,在这吗,应该说是我男人。”蓝花一付得意的样子,十分认真的说:“你说,和自己的男人睡觉有嘛可害臊的?”
“三强,这事儿你怎么说?”二曼觉得和这样的女人真没有愤气的必要,她管的是自己的男人。
“二曼,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嘛?都睡在一个床上了!
“我……我……”
“这会你哑巴啦?这破业务,给多少钱咱也不干了,收拾东西跟我回家。”二曼斩钉截铁地说。
三强一听这话,就象被人点了穴似的,成了一个木头人。
“走,怕没这么容易吧。”蓝花穿上了衣服,几步走到了二曼面前说,“你把他拽走,我这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那是你的事,你有你的法儿,还用得着问我?”二曼一边不紧不慢的说,一边上前要拉三强的胳膊,“你说,你走不走?”
“我看你敢动,你要上前迈一步,我就死在你们面前!”蓝花见二曼不吃她那一套,立马变了口气。她顺手从桌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就要往肚子上捅,三强一见马上向前跨了一步楼住了蓝花,一边夺下了她手中的刀子一边说:“你别这样,天大的事都可以商量吗。”
蓝花见自己这一手见了效,马上来了个乘胜追击:说,是要我还是跟她走?”
“二曼,咱是不是找个地方谈谈?”
看着他俩搂得那个亲热劲,二曼象挨了刀扎一样,只觉的心里滴滴鲜血正向外流。她强忍住心中的愤怒,咬牙切齿地说:“我再问你一句,你跟我走是不走?”
三强望了望二曼,又低下头看了看怀里的蓝花,无奈地说:“你看这架势,恐怕一时也走不了。这样好不好,容我两天,回家就给你答复。”
“不行,现在就要你的答复。”二曼一点余地都没给他留。
“曼姐,你听我一句。”蓝花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她深知这样僵下去引来外人对她更没利,只好先软下了口气,想以守为攻。“你们结婚十几年了,我知道你爱他;我们相处也不短,不爱他也走不到这一步。咱俩人既都爱他,就都要疼他。这样僵下去,把他挤兑出毛病难道你我都不心痛?我看大家都冷静一下,容他一点时间考虑考虑,何去何从,再听他一句话,你说行吗?”
看着三强在两个女人的强攻之下的难受劲,二曼也深知僵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局,再加上她从小就没长花花肠子,无可奈何地点了一下头说:“明天下午,我在村委会等你,何去何从,你可要拿好主意呀。”说完这句话,她一甩头发,扭过身子一抬头,见门里粘的那张纸条,眼睛一亮,顺手撕了下来,一拉门走了……
八
年底正是白天最短的时候。二曼当天晚上六点赶回家时,已是街灯高照了。她没顾的进家门,就来到了老书记家中。一敲门,见了老书记的老伴,像见了亲人一样,没顾上说话,就一头扎在她怀里“呜呜”地哭了起来。书记老伴是她的前任,见她伤心的样子,想起老伴前两天和她说的三强的事,心里都明白了。她边扶起二曼边说:“孩子,别哭,把眼泪咽下去!老姐姐知道你委屈的慌,可眼泪不光属于咱们女人。快进屋,天大的事有我们俩给你做主。”听了这句话,二曼一下子冷静了下来,这时老书记正好给他们推开了屋门。进了屋,没等别人问话,二曼就把上午的事全部说了。
老书记又装上了一锅烟,二曼要给他点上,他挥手拦了一下,紧接着问到:“他提没提今后打算怎么办?”
“您看看这纸条,都谈婚论嫁就差定日子了,您说他还有什么好打算的?”说着,二曼把那张纸条递了过去。
书记看了一眼那纸条,紧接着点上了烟猛吸了一口说:“还真没看出来,这半辈子的老实人,做事还够绝的。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哪!”他又猛吸了一口,接着说,“那你打算咋办昵?”
二曼听了这句话,沉默了一会说:“我和他说了,明天下午来村委会解决。他要是还和我过,我给他仨月的悔过期,真和那女人一刀两断了,我再和他好好过日子。他现在可是有了新巢……”
“恐怕他没那个胆儿吧?”老书记老伴不想听到这个结局,好像有意拦了一句。
“老姐姐你不知他们那个亲热劲儿,真叫我说不出口。以我对三强的了解,他提离婚的心恐怕都铁了。”
“说出大天来你就是不离,看看这小子咋办?停妻再娶,我看他没有那个胆儿!”老书记在鞋底子上猛磕了一下烟袋锅,气呼呼地说。
“对,就给他个不离,我看他还能尿出一丈二的尿来!”
“我也想过这条道,”二曼停了一下,端起杯子慢慢的喝了一口水,又长叹了一口气,好象自言自语的说,“他的心要是让别人留住,我留人也是白搭。老书记您说,天天同床异梦的,家里还不成了中东,天天战火不断,这日子还怎么过?日子一长,耽误了孩子,气坏了大人,不成了三败俱伤?”
“孩子,打你一进这个村,我就看出了你是个有主见的人,你进班子这两年,不论嘛难事儿,没有你想不出的办法,说明老哥哥看的没错。”老书记又装上了一锅烟点上火,吱啦吱啦的抽了几口,接着说,“俗话讲的好,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看来你是胸有成竹了,说出来让我们俩老傢伙给你参谋参谋。”
“老书记,老姐姐,这些日子我总想,人这一辈子嘛事儿都能碰的上,碰上事儿时不能只在意自己。只在意自己受了什么伤害、委屈,承受了多少重担、压力,结果只能愈来愈萎靡不振。爱不是纠缠,而是心底的宽容。将目光从眼前移开,下决心摆脱绝望的纠缠,眼界将会逐渐开阔,生活也将日益蓬勃。您说对吗?”
听了二曼这话,老夫妇几乎同时点了几下头。老书记又猛磕了一下烟袋锅,气呼呼地说:“要是那样,咱怎么也不能便宜了这个负心汉!”
“对,就是离了,也要给他个颜色看!”书记老伴一边给二曼递毛巾一边说。
“人我都不要了,便宜不便宜又有嘛用。给他点颜色他就回心转意啦?”二曼一转眼,瞅了一眼老书记老伴,接着又一字一句的说,“现在,社会上离妻再娶的风刮得越来越凶,这是摆在我们女人面前的一个严肃课题。我想得最多的是,作为女人,要是腰杆直不起来,就永远脱离不开被动的局面。”
“这话说得好。”老书记一拍大腿,起身在屋里踱了一圈又停在二曼面前,很严肃的说:“女人要是把自己当作藤,树就是命根,离了树就活不下去;这就是家庭大小悲剧的一个主根。你这一说我才明白,咱们的双学双比不光是让妇女致富,关键是让妇女挺直腰板啊。”说到这儿,老书记似乎又想说嘛,迟疑了一会,只见他一拍脑袋,喔了一声又接着说:“二曼,我想了,明天他来了,要是提离,怎么也得给他留点纪念哪……”。
九
历年来农村干部都是没年没节没假期的,可这一年的春节老书记却破了列。农厉二十九下班前就宣布春节留下值班的,其他人一律歇六天,过了破五再上班。同时还特别强调,没特殊事儿尽量别加班。三十儿这天,二曼和儿子里里外外忙了大半天家里才刚有点儿年味。往年这些事儿都是三强的活。活一累,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那个人来。儿子一看妈妈愣神儿,很懂事儿地端来一碗水一边让她喝一边轻声的说;“妈妈,爸爸不要这个家了,你想他又有嘛用。我长大了哪儿也不去,一定陪你一辈子行吗?”一听孩子这句话,她一把把孩子搂在怀里,扭过脸去抹掉刚流出的泪水,用发热的脸贴住孩子的额头说:“孩子,妈听你的。有你这样听话的孩子,咱娘儿俩非把日子过得好好的。我就不信,少了他这个臭鸡蛋,咱做不出槽子糕来!”说着,又觉得脸上又有了一股小热流,她这回没有去擦,而是让它顺流而下,当一滴热泪滴在儿子脸上后,儿子又吃了一惊。正当儿子想再劝劝妈妈的时候,她却破涕为笑,一展脸上的愁云,乐呵呵地说:“儿子,你去冰箱里拿东西,妈给你露一手,炒几个好菜,咱娘儿俩好好吃顿年饭。”儿子高兴地喔了一声就去拿东西,不一会儿,饭菜的香味就弥漫了整个房间……
下午五点刚过,娘儿俩就摆起桌子开了饭,儿子尝了一口菜就双手举起了倒满饮料的杯子,和妈妈干了一杯,刚要说话,就听大门咣一声,有一个人急匆匆地的跑进了屋。二曼抬头一看是三强那个外号叫小神仙的同学。刚要说话,就听小神仙气急败坏地说:“强嫂子,快救救我,你弟妹她要杀我!”他的话还没落音,就见一个女人手提着菜刀,闯进了院子可着嗓子喊:“曼主任也救不了你,我砍死你宁可吃枪子儿也不跟你过了,到阎王爷那儿我也饶不了你!”二曼一听赶紧跑出屋子一把夺下她手中的菜刀,厉声道:“柳眉你这是干嘛?大三十儿的,你拿刀动斧的,就不怕街坊四邻笑话你。有嘛事儿进屋和嫂子说,有妇联、有村委会给你做主。”柳眉一见二曼出来,叫了一声嫂子后,就扑在她怀里呜呜的大哭起来。二曼劝了几句,她才哽咽着说:“就这个没……没良心的,去年就把地扔给我一个人种,说到外面打工赚大钱。可到年底只带回来二百来块钱给我,说甚么包工头发不下钱来,记着账今年一块儿算;今年还是带来那点钱,又糊弄我说欠的钱工头许了节后一上工就全发。我就不信,那有干了活两年都不给工钱的?一准是在外面非赌即嫖,塞了瞎窟窿。嫂子你说,他都不管这个家了,我活着还有嘛劲?我宁愿砍死他给他偿命,也不让他和野婊子混在一起!”二曼一听这才明白两口子为嘛吵架,她一回头冲着藏在屋门内的小神仙说:“你也甭害怕,咱一块到屋里,说嘛也得把事儿摆清了。”一边把柳眉拉进屋一边说,“小神仙你说,这两年你打工赚的钱都干嘛花了?告诉你,要是有一句瞎话,我就打电话让派出所来人问你!”小神仙一听,委屈的泪水哗地一下流了出来,膝盖一软就跪在二曼面前。二曼刚伸出胳膊要扶他起来,只见柳眉一边抓住她的手一边说:“冤家,有嘛瞎话你尽管编,我就不信你这张狗嘴能吐出象牙来。”“嫂子,去年我是骗了她。不是工头没给钱……”小神仙的话还没落音,柳眉就立眉立眼的叫了起来:“你听,他有实话吗?你让他说,去年的钱他都干嘛了?”二曼一听这里面有文章,就一边拦了柳眉一下一边换了较和蔼的口气;“小神仙,这就是你的不是了,既给了工钱,那你拿它干嘛了?”这时,只见小神仙一边用拳头捶自己的头,一边呜呜的哭出了声。二曼劝了半天,他才断断续续地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去年初,靠种那二亩地为生的他再也忍受不了贫困的煎熬,他从电视上看到全国农村掀起的打工潮后,就和柳眉商量出去拼几年,好歹也比土里刨食强。柳眉倒是很支持,从家里仅存的三千多的老底中给了他五百块。小神仙又听了她几句嘱咐后就离开了家坐汽车到了城里,一打听正好有一个建筑工地招工就报了名。一开始,工头说月工资管吃是八百元,半年一结帐。可干了七个月时又说年底再结,这样一直拖到年底,工头又说工程没完算不了帐,下一年一开工就是借也要发半年的钱。今年一开工,大家一提工资,他还是一个“拖”字。到年底楼的主体完了工,还不发钱,大家这才都急了。可一连十几天却找不着工头了,到上头一打听,人家说他早结了帐领钱走了。后来大伙到政府把工头告了,可一直到腊月二十九也没有回音……
“你说的这都是真的吗?”二曼又追问了一句。
“我的好嫂子,都说我是小神仙,我可一直是算那点地怎么多赚点钱那。”说到这儿,他委屈的又流下了一堆泪水,没顾得上擦又沉思的说,“这几年,我是又搞地膜扣棒子,又秧树苗,咱文化不高,又没人指导都没见效,搞了个芽菜有点进展,可少了没人要,规摸大了咱又投不起。说真的,实在没法了我才走了外出打工这条道,谁知两年的汗水打了水飘,不但一分没赚,就连给柳眉的一点钱还是从每月百十块饭钱中一点一点省下的……”
“孩子他爸,真委屈了你。”柳眉过去拿手绢给他擦了擦脸上的泪,又动情的说,“工,咱不去打了,开了春咱还种咱那点地,吃薄吃糨的慢慢往前混吧。这大年三十的,搅的嫂子饭都吃不好,真过意不下去。”说着就拉着小神仙要走,这时一直在听小神仙说话的二曼站了起来说:“俩人都别走了,这儿嘛都有。你们又不是外人,咱先就乎着吃点,我还有事儿和你们公母俩商量。”说着就到厨房里热了热菜,叫儿子给小神仙倒上了一杯酒,接着又说了起来:“你刚说的话提醒了我。咱先说工钱,既然政府知道了,他就坑不了咱,我准备一上班就找乡政府替你反映,想法解决;至于今后干嘛,以我看你这个小神仙还是假的,抱着金碗你怎么都没算不出来?”
“嫂子你别拿我开涮了,我连泥碗都端不好,往哪儿偷金碗去?”
“土地就是金饭碗嘛。你想过没有,土里不仅能刨食,算计好了还能赚大钱。外出打工是条路,可八亿农民都去打工,还不把大小城市挤暴了?”二曼说着给他夹了点菜又说,“拿这盘菜说,咱四口吃就有富裕,要是八口十口几十口上百口吃呢……”
“那可连口汤儿都赶不上了。”柳眉若有所思的说。
“嫂子你这一说,我心里好像一下子透亮了。可不出去打工,指这二亩地驴年马月也小康不了啊?”小神仙疑惑的神情马上又堆了满脸。
“我琢磨几天了,怎么养活了咱农民多少辈子的土地现在也偷懒了?不出去打工就奔不了小康?打那天听老书记传达县委三级干部会精神后我就老想,咱们农民的思想也要解放解放,不打破传统观念,就等于端着金碗去讨饭。”
“嫂子,你别逗了,咱那点地,旱了收蚂蚱,涝了收蛤蟆,我看连泥碗也不是啊。”
“我问你,种别的你是没赚钱,那你鼓捣芽菜有多大把握?”
“不是我吹,那可是裤裆里……”说到这儿他知说走了嘴,脸一红就改了嘴,“那是浅水里逮黏鱼,稳拿把掐的事儿。我搞了仨畦,一个畦一茬收小百十斤呐,可咱一不靠镇二不靠城的谁要?不都烂在地里了。”
“你那是井底的蛤蟆不知上面的天。我就不信好东西就没人要?你想,现在城里人都时兴吃什么绿色食品,还有什麽回归大自然,你那芽菜不是既不用肥又不用农药吗,咱搞起来准有市场,弄不好还是一招鲜哪?”
“这话有理儿。可这销路、那投资咋办,得不少工夫不少钱那。”
“这你说的不假。可你还忘了,众人拾柴火焰高。咱这样好不好,咱也办一个公司,聘你当师傅,再给你配几个妇女在家负责种,我带几个人跑销路。至于资金吗,我早想好了,咱搞入股,赔了赔大家,赚了按股分,你看这法儿行不行?”
“嫂子,真有你的。我一百个同意。”说着,他又扭过脸对柳眉说,“你看,我又先斩后奏了,老爱,你的意思呢?”
“我早说了,你要早听嫂子的,咱这个家早发了。”柳眉接着又对二曼说,“你这个主意好,省得这些臭男人,一离家就象断了线的风筝,没人抻着就小和尚乱撞头。”
小神仙听了这话怕二曼有想法,急忙拦了她一句:“你少说一句别人也不把你当哑巴卖了,先让嫂子把话说完。”
“这事儿我一个人也定不了,我看你们先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去找老书记念叨念叨……”她的话还没落音,只听屋门一响,一个似乎有点苍老的声音伴着一股刺人的烟草味闯进了房间。“别去了,我就知道我的命令不管用。你不歇班是你的事儿,还非得拉上一个垫背的干吗?”老书记说着假装扳着脸,又冲着小神仙两口接着说,“你们也是,过年也不让人家松松心,是不是?”
“老书记,你别误会,您不是让我的脑子开开窍吗,他们是给我送钥匙的。”二曼给老书记拿过来一把椅子让他坐下,又端过来一杯水,接着把刚才的想法说了一遍。
“这可是大好事啊。’老书记说着,又装上了一锅烟,边抽边说,“怪不得我到处都找不到小神仙呢,原来你们早想到我前头了。
“您还说我不听命令,您不也是没歇班吗?”二曼笑着又递给老书记一个大苹果,接着说,“您看这事……”
“这两天我正琢磨咱怎么落实三干会提出振兴农业、富余农民的法儿昵,刚有点想法想和你先碰一碰,谁知你都想到我前面了。”他放下咬了一口的苹果又装上一袋烟,边抽边说,“大伙入股,发展绿色食品,不光是符合县乡精神,还是咱这个没嘛工业纯务农穷村的出路。看着男劳力们外出打工,受累受罪的,弄不好还拿不回家钱来,因这事可没少出家庭矛盾。这事咱要是办好了,家庭关系稳定了,大伙抓经济的劲头就大了,咱们村就真能提前跨入小康了。”说着,他起身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后又点了一袋烟边抽边说,“现在的关键是市场,你说这样好不好,资金场地你交给我,打市场就由你先顶着,行不行?”
“老书记您看这样行不行,”二曼转过脸又对小神仙说,“你从现在起拿出点芽菜样品来用多少天?”
“回去我就办,加点温度,二十天后给你,行吗?”
“老书记,过了灯节我就进城去跑。”
“那咱就这样定了。”老书记站起来把烟袋往腰里一别,乐呵呵地说,“都跟我走,你嫂子准备了一桌子菜,不吃可就白不吃……(待续)
协勤
向军
协勤就是在乡政府里工作的编外人员。协勤和临时工相比,除了名称上的差异之外,工资也不同。打扫卫生的临时工每月五百,协勤每月七百。
乡工业经济办公室(简称工业办)的小赵就是协勤。别看年岁不大,资格在乡政府几个协勤中却是最老的。这不,再过一个月,就是他干协勤的第八个年头。翻着办公桌上的台历,小赵忽然回想起自己刚来上班的情景。八年前的一幕特别清晰,就象昨天发生的一样。这时,对桌的老高凑了过来,也抒发了同样的感慨:“一晃就是几年,快着哩!”
话音刚落,小赵的顶头上司,乡工业办的蒋主任走了进来,对小赵说,乡长明天就要固定资产投入的数字,抓紧时间弄。小赵说,十天前表格就发下去了,规定三天填完,到现在连一个影都没见回来。蒋主任听后急得直跺脚,说现在的企业越来越不象话啦。小赵你就再辛苦一下,不行就挨家挨户地去填。小赵说,我现在手头上的材料还没写完呢。蒋主任说,先放一放吧,数字要紧。
打了一上午电话,结果还算不错,三十多家企业,只有服装厂和五金厂两个企业没有落实。小赵没辙,只得决定下午亲自去跑一趟。
过了响午的太阳越发地毒辣,把政府大院晒得象着了火。树上的知了也被烤得闷了口。小赵找到司机,想坐车去。可司机却说,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破天儿,气温38度啊。当我是民工呀,不发补助不去。
别看一个小小的司机,人家可是正式工,有时连主任都支派不动。吃了闭门羹的小赵只得去骑自行车。他想:谁让自己命苦,是个协勤呢?
工业办的编制是三个人,除了蒋主任和老高之外,还有一位“国干“(国家干部的简称)小玫。小玫是女同志,主要负责微机输表。按乡长的理解,所谓工业办,就是工业上的事全都得“办”。大到工业指标、资产管理,小到工人培训、节能降耗,凡是上级部门涉及企业的各种指令都得不折不扣地“办”好。今天要填表,明天要数字;又是调查,又是摸底,县里十多个职能部门布置的事,哪一个也含糊不得。
工作的庞杂繁复已经让蒋主任伤透了脑筋,而手下这两个国干则使他更加挠头。老高年岁大,资格老,从人民公社那阵儿就当协勤。现在,除了喝酒的事,一般的活儿都是能推就推。小玫是女同志,好多事也指望不上。正式的国干不顶戗,协勤小赵自然就成了工业办挑大梁的骨干。几年来,象填表核数、下村跑点这些最苦最累的活儿,蒋主任都依仗小赵。
屋外的骄阳似火,仿佛对办公室里的阴凉影响不大,坐在微机前的小玫反而感觉有些冷。当她站在空调前调温度的时候,隔着窗子,无意中看到正从自行车棚向外推车的小赵。小玫说,大热的天儿还得骑车去,真够辛苦的。老高说,这算个啥?我当协勤那阵儿,连辆自行车都没有!
小赵的第一站服装厂,是个由集体改制成私营的企业。原先集体那阵儿,对上边布置的工作,服装厂侯厂长都挺配合。改制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企业的性质不同了,成了个体私营;侯厂长的称呼也改为侯老板,厂里的工人换成了外地的打工妹,就连侯老板那副见人三分笑的古桐色的面孔也变了,上头安排的事不愿做,对乡干部们的态度也不如以往那样热情,象小赵这样的协勤,更是爱搭不理。面对新形势,乡领导说我们要转变职能,由管理型向服务型转变。对上级部门的良苦用心,侯老板好象并不领情。去年,县司法局为服务基层,搞了一次职工普法培训。尽管不收费,还是把侯老板腻歪得够呛。作为组织者的小赵很不解,他问侯老板:一分钱不花,就增强了工人的法律意识,去哪儿找这样的好事?侯老板没好气地答道:好个屁!把打工的都教灵了,将来怎么摆弄?
小赵跨进侯老板的办公室的时候,正碰上侯老板对着几个打工妹发火。小赵的到来,不但没有使侯老板紧绷着的脸松驰下来,反倒让他提高了训斥的嗓门。见侯老板没搭理自己,尴尬的小赵只得找了角落坐下。正好,和旁边的几个打工妹一起,接受了一次再教育。侯老板说,工资就这么多,想干就干,不想干就拉倒,两条腿的人有的是!侯老板停顿了一会儿,瞥了一眼小赵,又用食指敲了敲棕色的老板桌,接着对她们说,打工的就是打工的,你们得认命。又想涨工资,还想要劳保,你们以为自己是国家干部啊?由于背对着脸,小赵看不到几个打工妹的表情,可他觉得,自己此时的心情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觉得这个协勤的差使,是越来越难干了。吃苦受累不说,要磨多少嘴皮,看多少脸色,听多少奚落!还真不如少拿二百,做个打扫厕所的临时工!小赵想到这儿,心里一酸,眼泪就往外涌。他生怕被人发现,赶紧假装困乏的样子捂住脸。直到侯老板的脾气发完了,他的情绪才稳定了下来。打工妹出去后,侯老板的余怒尚存。他对小赵说,瞧瞧这几个破打工的,天热点就想要补助。别说厂里没钱,有钱也不给!不能宠那个毛病。她们以为,学了个《劳动法》就长能耐了。侯老板的话里话外,还对上回普法培训的事耿耿于怀。小赵赶快岔开话题,问固定资产投入的数字。侯老板不耐烦地说,不是要数,就是要表,光应付这些都忙不过来,真不知能管什么用!小赵说,你可别小看这点活儿,上级部门要更好地为企业服务,要增加决策的科学性,靠的就是数字。在小赵和颜悦色的解释下,侯老板的语气开始缓和,古桐色的脸也不再那么冰凉。他说,道理我都懂,不过说句实话,象这样的事,以后得少安排点儿。你们不来服务,就是对我最好的服务!
小赵好说歹说,总算把表填完了。刚出厂门,才想起了喝水。他奇怪,自己忙活了那么长时间,竟没感觉到渴。
铺在公路上原本坚硬的柏油路面被晒得软塌塌的,在过往的车辆的挤轧之下已失去往日的平整。公路边的柳树枝蔫头耷脑象患了瘟疫,树下卖冷饮的摊主也热得无精打采。小赵放下自行车,顺便在摊上买了瓶汽水。摊主说,您准是有急事。小赵问为什么。摊主说,那么热的天,不是有急事,谁还骑自行车出来?
五金厂的杨厂长是个嗜酒如命的人,小赵见到他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中午那顿酒的余味。杨厂长说,真不会挑时间,以后快到中午时过来,也让我有个机会出去喝两口。小赵只是笑了笑,就开门见山地切入正题。杨厂长抱怨说,快别提那些数字啦。前一段因为利润的事,税务局又弄走了好多钱。乡长让多报销售收入,说其他乡都多报,咱乡也别落了后。还说咱不指望名列前茅,也别弄个全县倒数。现在就这个风气,做乡长的也是身不由已。五金厂是乡办的集体企业,我这个厂长得听乡长的。我说报多了别让税务查上。乡长说五金厂是集体企业,应该为本乡的经济增长做点贡献。可倒好,多贡献GDP,又多贡献了税。小赵想,杨厂长之所以不敢报这个表,是一次遭蛇咬,弄错怕挨罚。他解释说,这次的固定资产投入的数字,不涉及税务,您就实事求是地报吧。杨厂长说,既然让说实话,那就报零吧,一分钱的投入也没有。小赵说不成,领导讲过:没有大的投入,就没有大的产出。一点投入也没有,岂不没了发展后劲?杨厂长说,真的一分钱也没投入。原料一个劲的涨钱,产品也不提价,不亏损就不错了,哪还有钱投入啊!小赵说,五金厂是本乡的龙头企业,怎么着也得交代得过去,报零肯定不行,要不报十万吧,杨厂长说报五万吧,万一上边要是核实,我也好应付。就这样,五金厂固定资产投入的数字定为五万。小赵在埋头填表的时候,杨厂长感慨道:“我现在有两大烦事,一是连续三天不喝酒,那种滋味叫做难受。二是填表报数,一想起来我就头疼。”
该填的都写好了,小赵起身要走。杨厂长拉住他说,别回去了,晚上咱出去喝酒。杨厂长的热情大方他早就领教过,可这次不行,他必须回去把数字统计出来。小赵推辞说,明天乡长要这些数字,得向县里汇报的。杨厂长说,既然这样,咱就改日。天大的事,也比不上领导交办的事。
回到乡政府,已经过了下班的点。别人都回家了,可小赵还要在办公室里捣腾那些数字。
等小赵才把手头的活忙完,天已经黑了下来。一身轻松的他打开窗,外面徐徐的晚风吹过了面颊,每一分的凉爽和惬意都沁入心脾。仰望着繁星密布的夜空,他想知道,在灿烂的星海中,有没有自己这个协勤的位置。
第二天刚上班,乡长直接就来找小赵。看着小赵交上来的一摞统计表,乡长一边点头,一边说,干得不错,干得不错。小赵说,再好不也是个协勤嘛。乡长安慰道,别灰心,等机会。
机会终于出现了,县里批给乡政府一个转正指标。对协勤来讲,这个指标的意义可以用命运攸关来形容。消息一传来,别人都跑关系找路子忙得不亦乐乎,只有小赵惶惶地不知所措。一想到自己一无关系,二没路子,心里就难受得要命。小玫劝导小赵说,这次怎么着也该轮上你了。一干就是八年,别人最多的不才三年嘛。你要是转不了正,乡政府门口那一对石头狮子都看不过眼!老高却不那么认为,他说,指标是人家乡长从县里争取过来的。乡长的外甥就是协勤,现在谁不为自己考虑。老高的分析,让小赵手脚发凉,心沉下去好大一截。
没过几天,转正人选就确定了下来,是小赵。这个决定是乡长在开全体大会上公布的。乡长说,做领导一定要有颗公心,要不然怎么取信于民?这次转正就是个例子,谁干的好,谁贡献大就转谁。小赵听后,激动得两天没睡好觉。
转成了国干,工资翻一翻不说,还有养老保险。这种天大的好事,落到小赵身上,让他工作起来更加卖力了,浑身上下好象有使不完的劲。
过了一段时间,小赵有点不平衡:同样都是国干,凭什么老高特别悠闲,而自己整天却累个贼死?
为加强国有资产的管理,县里成立了国有资产管理委员会(简称国资委)。新部门一成立,就要求进行国有资产调查,工作重点是工业企业。按习惯,蒋主任都是把活儿安排给小赵。小赵说,现在手头的工作太多,实在是忙不过来呀,我又没有三头六臂。蒋主任觉得小赵的确很忙,就转而又把活儿安排给老高。老高说,年初定任务的时候,可没让我负责这一块。蒋主任说这不是新成立的部门嘛。老高问,凭什么新成立的部门就得归我?蒋主任一听竟无言以对。
碰了钉子的蒋主任找到乡长,要求再增一个协勤帮忙。两天之后,新协勤就来了,是个刚从部队复员的小伙子。蒋主任领着他,给小赵、老高、小玫三个人一一做了介绍之后,拍拍他的肩膀说:“好好干吧,再苦再累也要挺着。等到将来有机会转了正,就算熬出来了!”
第一次与死亡的接触
杨明慧
在军队里,除了战争以外,很少有与死亡接触的机会。我们是一支大队伍里的小队伍,使命是用文艺来衬托和平。
那一年夏天的一个早晨,食堂餐桌上竟有一年里也很少见到的油条,豆汁!队员们不禁呼叫:幸福啊幸福!可是那一年我正在生病。那个有油条吃的早晨,小队全体人员都吃到了油条,高个子刘金力(一个女高音)第一个吃完后,站起来朝桌上空我位子的地方还正在你争我抢的队员们说:“吃呀!噢!吃吧!那个人儿,(她是指我)在医院里早饭常吃油条,我知道的,医院里天天吃油条。”于是我桌上的同伴们便轰轰地笑起来:“那个人儿实在是幸福啊!”
我的那份油条在一片诅咒幸福的轰乱中全部被瓜分了。
吃过早饭的刘金力与往日早上一样来医院陪我。这是她努力争得来的肥差:整个白天与半个夜晚,她将理也不用理我,独自悠然地看书、吃东西、听收音机、旁若无人地伊伊呀呀着练声;她会随时随地,把微笑的目光投给所有来探望病人的军官、家人、看护。在午餐与晚餐到来的时刻,她想起我的存在,才跑前跑后并把微笑的目光给我:“今天你准备吃嘛?”我摇摇头。刘金力吃光了两份饭,她吃饱以后便不冲我笑了:“我回去一下。你,别出去。”她在命令我。
夏天的中午让人想睡,尽管我不睡。我曾奇怪,连续几天来,刘金力总是在中午时分走开,她走开了,我便幸福了——我可以到我想去的地方。
住院部的院子里有一处平房,是高干家属住的病房,我对那片长满野葡萄的沙地产生了兴趣,便常独自走向那里。几天前,我偶然认识一个陪伴祖母的小战士,他和我一样爱在这片沙地上走来走去,于是我们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友。
他把我带到他生病的祖母床前,我们一起玩纸牌,比如拱猪、升级;还有橡棋、跳棋等等,谁输了,就在脸上贴张小字条儿。他的祖母经常输,但她从来不贴纸条。
小战士大概比我小一两岁,如果不穿军装一定还是个大男孩。我记的和他相遇的那个中午是个很有意思的中午,它仿佛是过去某个时光幸运的重叠。他很认真地蹲在沙地上找东西,我朝他招手说:小孩儿,过来。他看到我在叫他便高高兴兴地走过来,他并不生气我叫他小孩儿,在那个比较枯燥的中午,有个女孩子冲他招手儿说:“过来!小孩儿”。该是一件多么生动的事情。
“你是在叫我?”他还不敢肯定眼前这个应该肯定的事实。
“不叫你难道一叫串葡萄?”
“它们还没长熟呢。”男孩走过来看着我正看着的野葡萄丛。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问,“这个东西能吃吗?”我举起手里刚刚采到的旱莲蓬,那上面鼓鼓涨涨地结满了果实,我实在是想尝尝,又怕有毒。那个时期,我们正在成长的身体,对任何看起来可以吃的东西都具有着十足的兴趣。
“当然能!”男孩高高兴兴地也采了一束,“我吃给你看!”男孩以最快的速度剥开旱莲蓬,一颗颗像绿米粒又水份充足的仔儿全部展现在我们的眼前。
“好吃吗?”
“好吃,好吃!小时候我们常吃它!”男孩几口就吃完了,“你吃呀!”
我也吃了,多像水果!就是不太甜。我们便认认真真地寻找地上所有的野莲蓬,那个中午,地上的旱莲蓬都被我们吃光了。
“你病了?”男孩关心地问。
“我病了。”
回病房后,刘金力看着我问:你干什么去了嘴上青不青绿不绿的。
我说:去认识一个小孩儿。
刘金力以她全部的智慧想知道我到了哪哪并认识了谁谁谁,并以此智慧指引到来一场死亡的幸福文章。
接下来,我仍去小男孩儿与他祖母那里玩儿,他的祖母那会儿正在别人的病房里磨牙。可怕的场景出现了:刘金力领着七八个新到不久的战士一下子冲进了屋子:“看,看看,大家看看,我没说错吧?”七八个新到不久的战士向我投来鄙夷的目光,七八个细微的声音问:她的嘴巴今天没有青也没有绿呀?刘金力强调:整天弹琴的人一定会谈恋爱。我仿佛什么也听不到了,更听不到小男孩如何难过地回答她们是或不是。
奔回病房,才想起自己应该是清清白白的,受此羞辱,竟没有适当的武器还击,假使那个时候,能有手枪、大炮、原子弹之类的东西,我会统统送给刘金力。可惜,我只有多半瓶安眠药。吃下去,可以安安全全地睡一个长觉,我希望我醒来以后所有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我意外地或者说想也没想到我竟然会死亡,死亡原来并不可怕呀。我还没有完全失去意志时,清淅地看到全队人与大批医务人员在我面前忙的不可开交,我只是不能动,我更想告诉他们别动我,我很难受,我要求睡眠。后来,一切人间的景像都离我远去了。
我的身体在极度幸福地上升,飘浮在云里,我看见天空从没有过如此如此地比海洋还要湛蓝的色度,我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继续向无边的湛蓝飘去。心里清爽无比,在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亲身体验到的一种异常地放松和愉悦,我觉得心脏都在慢慢溶化,在飘浮的路程上我还见到很多再也见不到的人,比如死亡过的祖母、祖父。
我似乎升飘到过去的某一片短瞬的时光,它与前不久我所认识小战士的场景成为了幸运的重叠。我变小,小得刚会走稳路。路边儿一个小男孩和我一样在哭,他要找妈妈,我哭泣的理由与他一致。“你妈妈正在我妈妈办公室里批改作业,”我比他要大一些,我编了没有的事实,我不哭了,我明白自己当时非常需要一个同行者陪我去找母亲。男孩不哭了,他相信我说的都是真的,他一会儿跟在我屁股后面,一会乐呵呵的跑到前边,走累了我们就蹲在地上歇会儿,好奇地张望一条一条的街道、一辆一辆马车与少见的大卡车与更少见的小汽车,甚至忘掉刚刚哭泣的理由。直到我如期找到母亲。男孩儿很快被我忘掉,我原本是不认识他的,更不认识他的母亲。
男孩儿目光空洞地四处张望,显然什么也没有找到。他远远地站在角落里,似乎才想起,他原是不认识我的,更不认识我的母亲。
其实我几次想回头朝他招招手再送他回去,可惜,由于见到的过分激动,我没有朝他招手。于是,我常常不可以心安理得,于是,我便朝站在野葡萄沙地上的男孩招手并说:“过来,小孩……”
接下来,时光与时光重叠的景然消失了,路口的男孩与沙地上的男孩都不复出现。独留下我自己,在空气中飘浮、被宇宙间所有的湛蓝包容。我的身体变轻,很轻很轻,没有半丝沉重,轻得使我的身体不断地向上缓缓升去,轻得慢慢没有了身体;没有身体了,便只有灵魂,灵魂这东西原来是如此简单,我看不见它,它正忙着思考重要的问题,所以可以拼凑生命的群体都解散了。但是,我实在是感到快乐与安宁,是纯粹与绝对的、简单的快乐与安宁。啊,这就是死亡?它被我在进入它的时刻、在未来记忆的时刻、在挑挑拣拣幻想的时刻,如上极简单地描述出来。死亡把所有繁琐、沉重、系缚等一一罗列、分解、静止、与清除本性的东西变得清晰,清晰得可以重现一丁丁点儿极微弱的景像,并为之不安与悔过,接下来,是超越,超越到“无念”、“无相”、“无住”。
大概过了很久,在飞翔的天途之中,我见到一只巨大的气球,圆圆鼓鼓的很好玩儿,我想用手指去触摸它,它如此的脆弱,只轻轻地一触,便爆炸了,轰的一声巨响。我睁开了眼,死亡在汽球爆烈的瞬间抛弃了我。
“看哪,她醒了,醒了!”
我听到队员们幸福地喊叫,我把眼睛重新闭上,可惜却不能回到那一刻美妙的死亡。
几天以后,队里处分了刘金力。刘金力不可以再来陪我,来陪我的是小个子诗人。
那又是一个早晨,我们的饭桌上重新又出现了油条,小个子诗人便打来两份有油条的早饭到病房来吃。我看到油条不禁幸福地叫了起来:幸福啊幸福!
小个子诗人好奇:你们住在医院里,天天吃油条不是吗?刘金力说过。
这个问题使人愤怒,于是我吃掉自己那份油条,也吃掉了小个子诗人的油条。
若干年之后,几个老友凑至一处,谈论队伍里的往事,大都是些流动新闻,所谓新闻,与绯闻无二处,谁最出色,谁有才华、谁有运道,那么,谁的身后,便是桃花满园。总之,无聊与平庸的日子,磨磨牙才好打发。我唯一重复的发言就是:你看,就是这个样子,哪里聚集人群,哪里便复杂,包括群体关系与爱情。
知识出处
《杨柳青》
《杨柳青》文学期刊共分为53期,刊物内容包括小说园、散文林、诗歌廊、文艺评论、民间艺海、说唱天地、民间艺海、人物聚焦、运河记忆、庭院深深、菁菁古镇、心路历程、掌心流年、文海拾贝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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