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十一岁上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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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出处: 《一九二五的風暴》 图书
唯一号: 020020020230025513
颗粒名称: 我十一岁上工
分类号: I252
页数: 7
页码: 59-65
摘要: 本文记述了八间房是裕大纱厂徒工的生活地方,被描述为人间地狱。徒工们每天要工作十二小时以上,受到残酷的体罚和剥削。他们生活在狭小潮湿的房间里,没有自由,长期得不到阳光的照射。徒工们的健康状况恶化,很多人病倒甚至死亡。这段历史的悲惨经历在解放后得到了改变,八间房也被改造成了俱乐部,给人们带来了欢乐和愉快。尽管如此,我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些在八间房里遭受苦难的孩子们。
关键词: 1925年 天津市 大风暴

内容

我十一岁那年的秋天,随着招工員蔣罗鍋,走进了黑暗无光的裕大紗厂的大門。因为家里事前給蔣罗鍋送过礼,驗工員幷沒有怎么难为我,开口就問我姓什么?叫什么?多大岁数?住在那?家里都有什么人?但我心里还是扑騰着,嗓音有点沙哑的一一作了回答。而后一个40来岁大个子山东人,讓我站在立尺上,量我的身高,我眞急了,怕嫌我长的个矮,我心里思量着,眼瞅着量我的大个子,我的脚底暗地使劲;我翹起了脚后根,身子、脖子使劲地往上挺着,再加上我在家已垫好在鞋底的破棉花,把自己身子拉长了估計高出五、六寸来。听那山东口音的大个子往里边說:身高4.5尺,我心里眞暗乐。又讓我站在磅秤上过我的体重,我恨从家里来时,家里沒有餑餑吃飽肚子算点重量,我站在磅秤上便使劲地往下压,想压重秤盤,但是我身子离开地已使不上劲了。但又听那大个子往里說:体重72磅。后来讓我看墙上挂着的考查眼睛的視力圖,只試了我一只眼,又听那人在里边說:視力0.9。这一番检查,把我紧张得汗順着后背直往下流。最后招工員拍着我的肩膀說:“这次行了!进工后好好的干活。”我答应:“是,謝謝您。”那个山东口音的大个子向我带有敎育的口气說:“我領你进厂,見了大头們、日本先生們要鞠躬,干活时要老老实实地干!”我答应:“是。”他带着我走进机器轟隆隆响的細紗車間,別人說什么我都听不見了,象是傻人一样。在細紗站着等了一回,从西边来了一个象狗熊的大高个,戴着綠色的“三道”帽子,穿着洋服,臉上嵌着兩只象牛蛋子一样的大眼,小肚子往外凸有半尺多高,兩只手往后背着。要是三岁的小孩子乍看見非得吓哭了不可。我总算大几岁,沒有被吓哭,但心里也确实有点害怕他。带我来的那个人,給我介紹說:“这是王大头王先生。”我沒有听淸楚他的話,也忘記了給大头鞠躬。那大头發起脾气来了,便对带我丞的那个大說:“你給我送这样的傻人来干嘛?”带我来的那个人急了,低头对我詭:“你怎么忘啦!你眞是記吃不記事的东西!快給王头鞠躬吧!”他随手按了我头一下,我給王头鞠了躬。带我来的那大个子把我交給王大头,回头就走了。現在我唯一認識的就是这怪家伙了。王大头交給我一把扫地的刷子,用手指了下說:“你就管这一塊地,要扫的净,要不就不要你!”我点了点头答应一声是。就这样,我当牛做馬的童工时代便开始了。
  我抱着王大头交給我的扫地刷子干了約有兩个来月。这兩个来月的畫夜折磨,使我变成了小老头,失去了童年臉上的光彩,兩个眼珠子凹进眼眶,腮帮子也凹进去了,面黃飢瘦,夜晚讓电灯一照象死人一样,身上連一点劲都沒有。吃上窩头,便强支着担起比扫地更累的活“摆管”。王大头把我交給一个高个子有点駝背外号叫“难揍”的搖把(落紗长),他交給我一个三个轱轆的推管小車,吿訴我:“你管这一塊!”我点了点头,推着小車跟着推紗工去下收管去了。合絲的紗管都是用筐盛着,由于我个子矮小和吃不飽肚子身上沒有劲,搬不动一整筐紗管,只好一拤一拤地往車里头放,裝滿車推到楼上,再往細紗的管斗内摆。因为車高,我个矮,每逢到車底时我的手够不着車底的紗管,为了拤車底下的紗管,我要肚子压在車帮上伸手去够,一不小心常把头碰在車帮上,碰个大疙疸或碰破流血。就这样也避免不了王大头和搖把“难揍”的拳打、脚踢。
  我記得有一次上班,我实在太累了,就和一个叫小黃的扫地工更換了工作,后被至大头知道了;他找着我不問靑紅皂白,上来就是一个大耳光子,底下跟着就是一脚,打完了以后問我:“你是干什么的?这是工厂!不是在你們家!你要不願意干你就家走吧!”我忍受着疼痛,含着眼泪,压住心里的憤怒,央求他道:“王先生留下我吧。”但是我說什么也不頂事了。只好眼里含着泪水,拿着被开除的条子,走出了厂門口。回家后見了亲人,心里一酸放声哭出来了。我哭着把厂里的經过吿訴了母亲,我的母亲又是疼儿又是顧全家里的生活,带有責备的口气說了我几句。但是为了一家人的生活,还得忍气呑声地去托人說情,給王大头送礼。就这样过了兩天我又回到細紗上工了。
  这次上工后仍是干摆管的活,但是王大头对我更加刻薄了,他在我的身上吃慣了开除送礼的甜头,由于精神上的压力和干活的劳累,再加上生活上的困难,我的身体更加干癟起来,同时得了严重的胃病,每逢上夜班吃不下从家带去的窩头咸罗卜,但是肚子餓的慌,还是用白弁水送下去,到过半夜时嘴里往外流酸水;自己也沒有錢治病,厂里更不用提了。日子长了我的身体眞是骨瘦如柴,每天听到上班的汽笛响,特別是夜班,吓的我就趴在炕上大哭,眞比进屠宰場还害怕。
  每天上工以后,不知那儿不順大头或小头的眼,不是拳打就是脚踢。这是当时童工的家常便飯。我記得夏季的一个夜班,我去楼下合絲(工序的名称)推管,到那一看紗管沒有下来;又看四周沒有日本人和大头們,于是便手拉了一筐紗坐在那儿等着,因为累和餓不多时就睡着了,幷且做起吃飽肚子不受气,和早晨背着書包上学校念書的美梦来。突然一只沉重的脚落在我后背上,美梦被脚踹散了。我急忙起来一看是王大头,吓的我魂不附体。我連忙弯下腰把紗管倒在車里头,王大头看我这样更急了,“叭”的一声一大巴掌落在我的臉上。我的耳朵里响起了嗡嗡的叫声,我用手擦了擦眼泪,睜开眼往車内一看,才知道不是紗管而是管紗。我急忙往外收,但是王大头的嘴和手也沒沒閑着,嘴里駡着,手照着我的后背象擂鼓一样一連就是几下子,当我把紗收出来以后,王大头的食指又落在我腦門子上,戳了儿下說:“你他媽这孩子眞混蛋,你不知道干什么来的嗎?要睡覚,家里去睡!”我只好含着眼泪忍着哭声,裝滿了一車紗管,推到楼上,当我到楼上时,那个外号叫“难揍”的搖把等的急紅了眼,不問靑紅皂白地奔着我的腰部就是一脚,把我連人带車踢在南墙上,我的臉和半边身子被碰破流出了鮮紅的血。我眞急了,俗語說:“人急了上房,狗急了跳墙!”心里想我跟他拼了!我照着他冲去,揚手抓住了他的裆部,使劲地拉,而他的拳头就在我后心叭叭的乱打,我究竟是人小力薄,讓他这頓拳头打的趴在地上。后来被我們共患难的大姐們給說情,才不打我了。在旧社会的工人,特別是我們那一代的童工,身受的压迫眞是說不尽,写不完。
  那时候,童工不光要受头們的欺負,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米”大孩子常常欺負小孩子。
  我記得靠着茅房的北面,有一个小伙子,比我們大几岁,胖胖的,园园臉,胳膊根很粗,腰里扎着“腰里硬”,說着滿口的天津話,他幷沒有靠山,仗着身强力壮,把我們都唬住了,对我們說話就象軍队發命令一样,誰敢道半个不字,就是一陣拳打脚踢。可是他在那些大、小工头的眼前,也是跟我們一样受气。
  那时我們誰拾着女工丟的梳子或別人掉的錢,都得如数地交給他,否則他就打你一頓,这样日子长了,他就給我們立下一項規矩:不管誰拾到什么,都得归他。
  有一天,胖子拾到半截鋼鋸条,便到修理場磨出了刀刃,然后再用石头磨快,用紗拈了根绳子纏好了刀把,象是卖罗卜的刀子一样,他跟我們說:“我这刀子飞快,可以給你們剃头,准保不疼。”当时叫我和小黃等三个人:“走,咱到茅房試試去!”我們問:“你会剃嗎?”他說:“不会剃咱学呀!”我們跟他到了茅房,他拉着我的胳膊說:“先給你剃!”我因为沒尝过他剃头疼的滋味,心里幷不害怕。胖子把茅房的水龙头开开,給我来了个凉水澆头,洗完以后,他脚蹬着洋灰台,讓我橫着趴在他的大腿上,他的左手拤住我的头皮,右手上去就是一刀子,这一刀子下去鋸鋸拉拉地剃下一条子头髮来,疼的我直出汗,可是胖子哈哈地大乐起来。在旁边站着的小黃他們还捧胖子說:“胖子,眞有兩下子!”胖子同意地問我:“不太疼吧?”我咬着牙回答:“不太疼,就是有点热燒火燎的。”胖子就这样按着我的腦袋一刀子一刀子地剃,下班前总算腦袋剃完了,又用水給我冲,这一冲可眞够我嗆,疼的鑽心。我讓小黃給我看看,小黄数了数說:“才拉了四五个口子。”胖子在旁边說:“那沒有关系,过几天就好啦!”这一天只給我一个人剃的。从此,胖子上了剃头的癮,第二天,到快要下班完活时,又把小黃他們叫去剃了。开始时他一天只能剃一个,沒有一个星期的工夫,胖子的剃头手艺練熟了,把我們的头也差不多都給剃剃完了,再剃就得从头来了。
  我眞尝够了他給剃头的苦头,但是胖子癮头正大,你不願剃,他就打你,我也不敢說不剃,只好硬着美皮讓他剃那沒有长出来的头發。在他最火热的时候,我們一个星期差不多要剃兩次头。
  直到胖子这股癮过去,我們的腦袋才算熬出来了。

知识出处

一九二五的風暴

《一九二五的風暴》

出版者:百花文艺出版社

本书讲述了天津棉纺织三厂工人的斗争历史和工厂吏丛书的编辑出版。1925年,天津棉纺织三厂工人反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斗争失败,中共天津地委宣传部长韩近庸发动工人参加罢工斗争也失败。1925年,中国纱厂开展以拥护共产党、反对国民党为主要内容的“八间房会议”,推动了天津棉纺织三厂成立工人俱乐部和出版《工人小报》。《益世报》刊登了棉纺织三厂工人的罢工斗争消息。棉纺织三厂党委宣传部汇编的《天津工厂吏丛書》一书汇集了工人斗争经历和回忆录等历史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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